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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這位十一郎君到底是真的不能小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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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夫奉他主人的命, 只想將這池水攪得更渾, 卻沒想把命送出去,趙從德還有用處。他在城中也有人, 聽聞龍光澄被石成峰給殺了, 龍光澄的人反過來又去殺石成峰, 他便知大事不好。

趁此處無人盯著,他拉上趙從德就往西南境內退。趙從德聽到廝殺聲越來越近, 從來都是好吃懶做的他, 從未真正面對過這樣的場景。他嚇得腿都軟了,被馬夫拎上馬背就逃。

他們從宜州的西城門逃出, 巧的是, 龍光澄的弟弟龍光澈見羅究半路反悔, 他擔憂家中兄長,帶了大約一萬的兵來營救。

馬夫也不說他兄弟在城中已經死了,只說奉龍使之命送世子先回部落中。

龍光澈向來聽他兄長的話,也一直很看重京城來的世子, 二話不說就護送他們往西趕去。

此時正是夜間, 出了城門, 再走幾十裏的地,便能到西南夷與宜州的接壤處。

這一路地勢也不平,多山路,他們全部打起精神,手執火把,還要擔憂後頭宋兵殺過來, 人人手心都捏著把汗。被涼風一吹,趙從德才漸漸緩過神。他回身望向唯一亮著的宜州城,還想回去。

馬夫勸道:“世子,退到西南夷,咱們再做打算罷。”

“這麽一退,便再也回不來!他們說不得還要打進西南境內,那麽多兵!”

馬夫暗想要的就是這般,鬧得越厲害越好,最好連著大理都能驚動。馬夫貼著他的耳邊,小聲道:“世子,您放心,太原處有您的舅爺呢!”

“京中的兵怕就是趙琮派來的!舅爺奈何不了趙琮!”

“世子!您怎能不信您的舅爺?姜家護衛大宋百年,趙琮不過文弱的病秧子。”

趙從德心中焦灼,與他分辨一路,可也沒法子,他們已經行出這麽遠,壓根回不去。他心中雖一直蠢蠢欲動,但膽子小,原本真不想造反,是馬夫與龍光澄等人擁護他,他被擁護得上了頭便真造反了。也曾得意過幾日,真以為自己要當皇帝,此時冷靜下來,他才有些怕。

萬一造反敗了——

他不就死了?!

他心中剛冒出這個念頭,身後就隱隱約約響起馬蹄聲,龍光澈大聲道:“不好!怕是宋兵已趕來!我們需得再快些!再行半個時辰的路,就能進侯州!快!”

“快快快!”

所有人都在催,隊伍行進的速度便真的快了許多,他們都是西南人,對山路更為熟悉,走得也更快些,似乎與後方的馬蹄聲拉遠了距離。但他們往後看去,山路上,能清晰看到下方也有星星點點的火把,宋兵就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追趕著。

宋兵定也能看到他們,偏偏山路不好走,腳上一個不慎便要滑落,誰也不能離了火把。

他們的速度已是很快了,後頭的宋兵卻緊追不舍,況且宋兵們似乎也漸漸適應了山路,速度快了許多,眼看又是越來越近。

龍光澈心中更急,趙從德的腿顫抖得垂在馬上,全靠馬夫撐著。

半個多時辰後,眼前現出兩座山,中間似被劈了一般,劈出一條道來。

龍光澄大聲道:“過了這山,他們就奈何不了我們!快!”

他再催。

趙從德回過神,也大聲催:“快快快!”

後方卻又響起了鼓聲,震人心房,震得趙從德更慌,瘋狂催促:“快!!”

已有人在後頭高聲喊:“趙從德!還不束手就擒!”山中有回聲,又有風,這句話來回傳了好幾回,清晰地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於趙從德而言無疑魔音灌耳,他也顧不上這些人竟敢直呼他的大名。

他慌得大聲吼:“快!再快些!”

龍光澈也無法,他們已經很快了,只盼進了侯州,方知恒看在同為五蕃的份上助他們一把。他高聲道:“進了侯州便好,快!他們的人不多!快!”

“快啊!!!”趙從德嘶吼,吼得眾人忽然又是一慌。

趙從德慌得又想到當初在京中時,逃命時已是慌極,與此刻比起來,才知道什麽也不算。

黃疏親自帶人來追,只有一個目的:捉住趙從德。

他們也知道,只要趙從德逃回西南境內就不再好捉,誰也不希望真的在西南地界起戰亂。他也高聲道:“山路崎嶇,馬卻認路,再快一些!”他說罷,又甩了自己的馬一鞭子,馬嘶鳴,的確跑得更快了些。

龍光澈帶人走進那條山道,趙從德慌得已經自己去甩韁繩,他的馬甚至漸漸越過了龍光澈。他看著就快要穿過山道,知道侯州就在不遠處,眼中漸漸升起希翼。他的馬卻忽然痛苦嘶鳴,前蹄擡起,瘋狂動作,趙從德與馬夫都被甩到了地上。

“世子!”馬夫立刻上前扶起趙從德,並慌忙往一旁看去,狂亂的馬身上竟多出了一只羽箭!

夜間,即便有火把,也終究不如白晝。突然射來一支羽箭,誰也沒瞧見。

“有埋伏!”龍光澈也看到了,立刻大聲喊。

趙從德心中更慌,扶著馬夫站起來,回身看去,終於看到山後走出了人。還不是一個人,是許多人,許多許多的人。

饒是龍光澈也不由一楞,這些人是從什麽地方來?!

白日裏,他經過此處時,未曾發現這麽多人!

他定睛再一看,這些人身上所穿的皆是方蕃與張蕃的服飾!

他們被方知恒與張廷初背叛了?!

龍光澈趕緊防備地要上前,想要擋在趙從德面前,趙從德是京中郡王世子,身份重要,可不待他上前——

方蕃與張蕃排得整整齊齊的隊列中,忽然也劈開一條道,一人騎著馬從後頭緩緩走上前來。

眼看他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龍光澈憤怒大聲質問:“你是誰派來的?!方知恒,張——”

趙從德正睛一看,驚聲道:“小十一!”

來人不是趙世碂又是誰。

盡管他身披鎧甲,頭上也戴有帽子,僅露半張臉在外頭,趙從德卻還是認得出來的。

“你沒死?!”趙從德再問。

一直看戲的馬夫心中道了聲“大事不妙”,拽住趙從德想要往後躲。馬上的趙世碂卻忽然又拉開手中的弓,快得很,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羽箭直往趙從德而去。

趙從德突生冷汗,那根羽箭卻沒入他腳前的泥地中。

他的腿一軟,往後倒去,後仰躺倒地上,馬夫趕緊扶住他。

趙從德再笨也突然明白過來,他的兒子怕是詐死。他更明白,他的兒子此時也不是來救他的!他又驚又怒,卻再也出不了聲。

兩方人馬忽然都靜默,站在山道間,任由山風來回吹。

龍光澈最快回神,再質問:“你到底是誰?!方知恒的手下,還是張廷初的手下?叫他們出來與我對話!”

那人卻不與他對話,而是伸手,手中長弓指向趙從德:“活捉趙從德!”

“是!”身後眾人應是,在龍光澈等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便忽然行動,朝他們撲來。

龍光澈大驚,這是什麽路數?!

方知恒與張廷初的人到底如何,如何打仗,他都是知道的!他們五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練兵時也常交流,更偷著學大宋的軍陣。

可這到底是什麽?!

來人似乎亂無章法,卻個個不怕死一般,手持盾與長刀直接朝人砍來。

龍蕃的所有弓兵,都被龍光澄帶去了宜州城,他這兒是一個都沒有。對方來勢洶洶,龍光澈無暇分心,提刀怒吼一聲也帶人迎上。

偏偏對方陣後還有弓箭手,還不停朝他們放箭。

馬夫其實功夫了得,此時再不能胡亂應付。他立刻拔出靴中短刀,放倒靠近身邊的幾人,搶過他們的盾,護著趙從德回身就想溜。

可往哪處溜?

身邊是混戰,後頭是黃疏,前方又是趙世碂。

經驗豐富如他也有些頭疼,他索性一咬牙,將渾身軟得散架的趙從德背上身,手拿兩面盾牌,直接朝趙世碂沖去。

趙世碂翻身跳下馬,迎面就是一腳,踹到盾面上。

馬夫往後退了幾步,他喘了口氣,沒料到這個十一郎君竟還真有些功夫,力氣竟這樣大。他手中藏有短刀,再往前沖去,他不再輕視趙世碂,腳上加了幾分力氣,盾牌抵在身前,忽然就握刀朝趙世碂的手臂刺去。

趙世碂轉身避開,再反腳踢向他的盾牌,他死死舉著盾牌。身上的趙從德卻要滑了下來,他一手要扶著趙從德,另一手又要舉著兩面盾牌,實在有些吃力。

正在此時,趙世碂從背後抽出一根羽箭,直接挑開兩面盾牌之間的縫隙,往裏刺去。

馬夫趕緊縮回腦袋,帶著趙從德又是一個轉身,卻也不敢將後背留給趙世碂,立刻再轉回,並將盾牌擋在身前。

趙世碂冷冷一笑,馬夫心中又是一沈。他身上已起了汗,越發覺著吃力。

趙世碂從腰間拔出長劍,朝盾牌上方劈去,刀尖直指他們倆。馬夫被動地縮回腦袋,再往後退。他想著還是躲到混戰裏頭比較安全,趁亂再找時機。

趙世碂似是看出了他們的想法,又從腰間抽出一段繩索,瞇眼瞄準他們後退的方向,立刻將繩索甩了出去。繩索的另一頭打了個結,是個圈兒,直接圈住了馬夫躲在盾牌後的腦袋。他擡手就要砍斷繩索,趙世碂卻已拉緊繩子,一把將他拖拽到跟前,趙世碂一手緊拽繩索,擡腳就踢翻盾牌。

馬夫咬牙,即便被趙世碂制住,也用了最大的力氣將趙從德甩出去,大聲道:“世子!快跑!”

他真不想喊這一嗓子,只怪趙從德已經嚇得沒了知覺,他再不喊,真怕趙從德不知道跑。

可趙從德顯然還是知道要命的,他爬起來就跑。趙世碂朝馬夫頸間就是一踹,馬夫跌倒在地,趙世碂擡腿就將馬夫踩在腳下。趙世碂不慌不忙,收了劍,側身再度拉開弓,腦袋微歪,將羽箭射出去,直中趙從德的右腿。

趙從德“啊”了一聲,興許是真到了生死關頭。他竟然又站了起來,跌跌撞撞還要往前跑。

趙世碂再度射出一箭,這次射中的是趙從德的左腿。

趙從德趴在地上,掙紮著還要往前爬,卻再也爬不動。

趙世碂這才低頭看馬夫,馬夫掙紮著,與他說:“只要不殺我,我就供出背後主使。”

“是誰?”

趙世碂聲音沈沈,面色在夜間看不清,但馬夫終於察覺到一絲恐懼。

他忽然意識到,他們都將此人看低了。

即便如此,他依然道:“姜未!是姜未!”

趙世碂笑。

笑聲似能涼到骨頭裏,比山間的夜風還涼。馬夫還從未怕過誰,更不怕死,聽到他的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他還要再說話,趙世碂卻不耐煩地手起,劍落,長劍直接戳進他的左背,同時刺進了他的心臟。

趙世碂這才低頭,望著依然保持腦袋朝上姿勢的馬夫,輕聲問道:“在洛陽時,孫永這般刺我,你可痛快?”

馬夫眼露不可置信。

“李涼承靠誰盜我大宋機密,你可知道?”

馬夫開口要說話,趙世碂卻拔出劍,再度往下用力刺去。

“呃——”他痛苦出聲,卻已無法再說話,眼中光也漸漸灰敗起來。

馬夫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趙世碂輕聲笑道:“我都知道的。”

隨後他便什麽也聽不到,眼前漆黑,腦中空白,甚至來不及替他們三皇子擔憂一番。

趙世碂沒再管他身上的劍,回身看前方兩方廝殺得厲害,但顯然是他的人更勝一籌。

他閑適往趙從德走去。

趙從德雙腿流出的血在地上留下痕跡,他卻依然盡力往前爬去,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暈乎乎地還記得那是誰。趙世碂走到他前方,轉身,擋在他面前。

趙從德勉力擡頭,他自小到大從未受過苦,這樣的腿傷足夠他萬分痛苦。

他問:“你怎麽沒死?”

“因為我不蠢。”

趙從德沒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不知趙世碂笑他蠢,他握緊拳頭,說道:“我是你的父親!”

趙世碂不言不語,彎腰要提他起來,趙從德避開頭,喘著氣說:“只要你幫我,我們殺回東京城,皇位就是你的!”

趙世碂冷漠道:“我無心於皇位,再者,我本就是陛下的繼承人。”

“陛下陛下陛下,到底誰才是你的父親?!”趙從德捶地。

趙世碂微笑:“反正,不是你。”

趙從德依然沒聽明白,他腦中只有他不明白的那些事:“趙琮能當皇帝,我為何不能?!我都已拿下宜州城,為何又落到這般境地?是你!”他再捶地,“你詐死,我早該想到的!十郎是被你陷害的!你小小年紀就能混進宮,父親說你不容小覷,我沒聽父親的話,到底小覷了你!”

趙世碂伸手去抓他的脖子,趙從德慌忙躲著,大聲道:“我是你的父親!我是魏郡王世子!誰也不能殺我!我們家是太祖親封!”

“你已經拖累了你的一家人,魏郡王,趙世元,等等,全部會因你而死。”

“我父親於趙琮有功,他敢!”

趙世碂將他拽起來,往前走。趙從德雙腿拖在地上,趙世碂往前走,他一路都在罵,罵了又哭道“不想死”,哭完再罵,罵趙世碂,罵魏郡王,甚至罵姜未與姜四娘,最後又罵趙琮。

趙世碂忍不住,朝他臉上就是一拳,冷冷道:“不許對陛下不敬。”

“你到底是誰的兒子?!你要殺你的親生父親!”

趙世碂深吸一口氣,低頭與他對望,一言一語道:“我,從來也不是你的兒子。”

“什,什麽意思?”趙從德一怔,怔了許久,他不可思議地說,“宸娘背叛我?!她敢——”

趙世碂再朝他揮了一拳,頭更低,冷聲道:“如你不配做我的父親一般,你更不配叫我娘的名字。”

“她個淫——”

趙世碂掐住他的下巴,有易漁的前車之鑒,趙世碂控制住了力道,警告道:“不許說我娘。”

“野種!”趙從德咬牙罵他。

趙世碂笑,並輕聲道:“我的親生父親,我也的確瞧不上他。他同你一樣,不配擁有我的母親,也不配做我的父親。但他最起碼給了我這條命。我,不是野種!”

趙世碂上輩子的時候,在郡王府,常被人欺負,也常被人這般罵。

盡管他已強大,這道陰影卻揮之不去,他恨別人這麽說他。

但他知道,趙從德不能殺,他索性又朝趙從德的腦袋揍了一拳,趙從德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趙世碂拽著他走回原地,黃疏剛好帶人趕上,瞧見前方的混戰也是一楞,仔細一瞧,都是五姓蕃的人啊!怎麽也打了起來?!

黃疏大聲道:“交出趙從德!”

龍光澈身上已中兩刀,也是殺紅了眼,高聲道:“宋兵都來了,你們還要與我龍蕃作對?!”他還當那些人是方蕃與張蕃的人。

那位之前騎在馬上被稱作“小十一”的男子卻忽然笑了起來。

龍光澈朝他看去,他道:“你真當這些是方知恒與張廷初的人?”

龍光澈一想,徹底明白了,方知恒與張廷初坑了他們,借予宋兵衣物與藏身的地方,不廢人與物,就將他們送給了宋兵,還討好了宋兵!

“卑鄙!!”龍光澈大怒,吼道,“寧可戰死,也絕不背叛龍蕃!”

他餘下還未死的手下們跟著喊:“寧可戰死,也絕不背叛龍蕃!殺!”再度迎上前,與趙世碂的人廝殺。趙世碂笑了幾聲,翻身上馬,朝剛來的黃疏而去。

黃疏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那是,趙世碂?!

他甚至揉了揉眼睛,趙世碂已經將趙從德朝他拋來,並大聲道:“護好趙從德!”

果然是十一郎君!

黃疏又驚又喜,趕緊命人接住趙從德,並看牢了。

而趙世碂騎在馬上,轉身就從馬下兵士的手中接過盾與刀,沖入廝殺當中,首先就殺了兩個。

黃疏回過神,大聲吩咐:“全力配合十一郎君!全部上!”

戰鼓再度敲響,黃疏身後的人也沖了進去。

黃疏被剩下幾人護住,帶著趙從德稍稍往後退了幾步。黃疏看向不遠處的戰況,明知趙世碂還有危機,卻還是松了口氣。

這位十一郎君到底是真的不能小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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