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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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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琮幾乎每日都上朝。

按照大宋規矩, 皇帝其實本不必如此, 最勤勉的太祖,也不過三日一次罷了。先帝就別提了, 幾個月不曾上朝也是常有的。

除非實在是身子不適, 或者人在外地, 趙琮每日都要在垂拱殿見官員。

見了官員之後,便是去崇政殿處理政事, 看奏章, 與官員商議事情,以及面見各式進宮求見他的官員。

易漁一到開封, 隔日便進宮求見陛下。

他僅是外地官員, 還是末品的, 想見陛下,只能等陛下下朝後去崇政殿時再求見。即便求見,也是要排隊等的。本來他的職位與官位,他最少要等上幾個時辰。

但也正如趙世碂所說, 易漁在趙琮腦中是排的上號的, 雖說只是個小官, 畢竟他懂得印刷術,且還奉趙琮的命在揚州打理這事兒。再者,但凡技術精進了些,印出一批新書來,他總要往宮中送的。

趙琮惦記此事,看了看今日要見他的官員名冊, 首先將易漁的名字畫了出來。

易漁第一個走進崇政殿,心中也很是激動。其他一些高品官員側首打量他,他不由又將腰背挺得更直一些。

幾個月不見,陛下卻還似易漁印象中那般。

陛下身上還穿著朱色的圓領衫袍朝服,頭上的直角襆頭卻摘了,發間插有白玉簪。

他進去時,也只敢在剛進門時悄悄打量一眼,陛下低頭看書。他只看到白玉在窗外透進的光下流過瑩潤。隨後他也不敢再看,跪到地上便稱“萬歲”。

趙琮這才擡頭,面上是標準的和氣笑容,笑道:“易大人來了?快起。”

“謝過陛下。”易漁站起身,並不直視陛下。

趙琮點了點桌上的書:“朕正看你送進宮的書呢,詞不錯,江南到底風雅,寫出來的詞很有韻味。朕這般看著,仿佛能親手摸到書中所提的雨與風。”

易漁被誇讚,臉上不由露出笑容,謙道:“陛下喜愛,這些詞曲才真正有了價值。”

他說得十分真心,也是他的真實想法。

趙琮卻聽多了這些討好的話,根本不當回事。趙琮指了指一旁的高椅:“易大人坐下說話。”

“是。”易漁坐下,依然不敢直視。

趙琮眼睛放到書上,繼續讚道:“這幾年,你常往宮中送書,每隔幾個月,朕都能瞧見其中的提升。這一回,你送來的這批,是印得最好的。易大人果真是天生便要做這事兒的。”

趙琮這話說得很真,易漁這樣的人才,將來也是能上史書的。他原本還以為易漁是個功利心很強的人,這幾年他卻靜下心來在揚州研磨此技術,令他改觀不少。

易漁趕緊又起身,跪下道:“因得陛下賞識,下官才有機會。此次未事先向陛下稟明便回京,實是因近來印刷術有了新的進展。前些日子送進宮中的書,其中有些字印出來尚有些怪異,這個月下官重新換了一種材質,終於使得那些生僻的字也能印得平整。恰逢司大人回京,下官便一同來,打算親自奉予陛下。”說著,他便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來,高舉過頭頂,“只得一本,請陛下觀閱。”

就這麽一本,可見是很珍貴的,趙琮理解他這種“獻寶”心理,並不怪他,而是令福祿將書拿來。他低頭仔細翻了,是印得很不錯,他又讚了幾句,再問了些印刷術方面的細節問題,易漁倒是一一都回了,絲毫不藏。

畢竟即便易漁告知陛下,陛下也不可能親自去行這事兒,況且這門技術最要緊的也不是這些,他不怕被人學去。

幾番來回一說,該說的便說完了。趙琮每日見許多官員,來了說事兒,說完事兒就走是很理所當然的。他端起茶盞,便表示談話告一段落。

易漁也識趣,起身告退。只是走之前,又擡頭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到底轉身離去。

趙琮手指頭點了點桌子,暗道此人還有說沒說出口啊。

過了幾日,他便知道,易漁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麽了。

易漁想留在開封。

為此,他還請了好幾位官員為他說項。

要說易漁蠢吧,他請人為他說項,一個不慎便將惹得帝王怒,難免懷疑他的用心。既能引人說項,定要送出些許東西,趙琮最厭惡貪汙受賄,前頭還有鄭橋的例子在呢,腦袋砍了還不到半個月,血腥氣至今還徘徊在眾人鼻尖。

偏偏易漁也是聰明的,他請的人都是些踏實、老實而厚重的性子,大多是將作監、軍器監等地方的人。這些地方的人都有兩個共同點:愛才,以及格外正經。

是真正經,不是禦史,不靠嘴上功夫吃飯,還常為一把新型武器,抑或丈量時的一點錯漏而跟趙琮爭得臉紅脖子粗。這樣的人,趙琮即便心中窩火,也是從來不罰的。畢竟他們爭的都是實事,爭完之後照例該幹嘛便幹嘛,從不拿喬。

趙琮也信,易漁的確沒向這樣的人送禮,雖然易漁很富有。

但是趙琮心中很不喜。

他不愛被人這般當傻子。

易漁果然心機深重。

易漁實際已經行得很謹慎,若是換個皇帝,怕是真要參考那些老實大臣的話留他在開封。只是易漁根本不知道,趙琮從多年前便看出了他的本性,從一開始便不是很喜他。

當初趙琮之所以派易漁去揚州,一是只有易漁懂此技術,二是易漁頗有些心機,他對此人的觀感不是很好。但是易漁有真本事,他也願意給易漁機會。若是易漁踏踏實實在揚州幹下去,往後當個地方大員不費事。或者到了合適時,趙琮也會召他進京。

但是這個合適的時候,並不是此時。

他因為此事,心中不痛快,他一不痛快,趙世碂立刻便能發現。

他也不隱瞞,將此事告訴他,並道:“司朗到現在都沒能從他那處學到根本,你說這人到底有多精?他既想當京官,當初就該留在翰林學士院。他又想靠這門技術往上爬,卻又不願久待揚州。他既是心思深,不知這個道理?”

“他怕在揚州待久了,陛下把他給忘了,辛苦考成狀元郎,他甘心留在老家為官?”

趙琮“哼”了聲:“他請的那幾個來說項的人,你也是知道的,有個事都要進宮來跟朕商議,說是商議,實際就是吵架。一個比一個當真,朕不耐煩跟他們說話。如今他們都被易漁說動,只說印刷術在南方有了底子,很該讓易漁回京發展,否則南北不衡。”說完,趙琮還又拍了一下桌子,“你叫朕如何反駁?理由一個連一個!還是些不能反駁的!天天進宮來跟朕鬧!”

“他不過就是會那麽一門技術,陛下既厭他,不理便是,誰還敢有二話?”

趙琮嘆氣:“是啊,他會那門技術,整個大宋,就他一人會。若不是這門技術,朕能受這氣?”

趙世碂與趙琮並排坐,一聽這話,眼睛便暗了下來。

趙琮也覺著無奈,他的確不能罰易漁,誰讓易漁有這好本事呢。他低聲道:“再拖些日子吧,朕再想想。”

他們兩人一同用膳,用完,說完,趙琮要去歇個午覺,過後還得再見官員。偶爾,趙世碂會陪他歇息。這會兒趙世碂說還要出宮辦事,趙琮交代他小心,便去裏頭歇息去。

趙世碂雖還穿著官服,照樣嫩生生的,但誰都能瞧出他此刻的心緒不大好。東華門處的小太監們行了禮,也不敢說話,趙世碂更是也沒給賞銀。

他翻身上馬,一甩馬鞭便往遠處行去。

“十一——”趙宗寧也騎馬,在東大街上,正從他對面行來,見到他,剛要與他打招呼,他卻已騎馬走了。趙宗寧立刻回身望去,念叨,“誰惹他了,一臉不痛快?”

澈夏回身一同望去:“婢子也不知呢。”

“我進宮問哥哥去。”

她們這一停頓,身旁的馬車也跟著停了下來。馬車的窗簾掀開一點,飄書輕聲問道:“公主,娘子問您是否有急事,若有,咱們自個回宮便成。”

趙宗寧笑道:“沒事兒,走吧!就快到了!”

她說罷,拉了拉韁繩,走到了馬車前頭。

錢月默昨日赴公主府的花宴,她身份不凡,是皇帝的寵妃,在公主府被許多小娘子圍著,說了許多話,待得便有些久,自然而然便留宿一晚。趙宗寧今日恰好沒事,送她回宮。

她們剛到東華門外,身後也行來一輛馬車,趙宗寧回身一看,馬車裏頭下來一位年輕郎君,長得很是俊俏。

趙宗寧喜歡長得好看的,多看幾眼,覺得他長得有些眼熟,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起是誰。直到那位郎君給她行禮:“下官寶應縣知縣易漁,見過寶寧公主。”

“是狀元郎啊。”趙宗寧這下想起他是誰了,“進宮見陛下?”

“回公主,是的。”

“你怕是有要事,先進吧。”

“公主,這不合規矩。”

“進去吧。”趙宗寧將軟鞭卷在手上玩,不在意地說。

易漁也不再堅持,再行一禮,走進東華門。

錢月默扶著飄書的手走下馬車,看到易漁的背影,再看一眼趙宗寧,趙宗寧也在看易漁的背影。

“公主?”

趙宗寧回身看她:“走吧,我送你回雪琉閣。”

“多謝公主。”

“沒事兒,你給我做了一身那麽漂亮的衣裳。自小到大,你還是頭一個為我做衣裳的呢。”趙宗寧的衣裳都是宮中繡娘做的,錢月默的確是除繡娘外的第一個,“安娘繡花也好看,但她縫不了衣裳。”

雖因做了一身衣裳,趙宗寧才這般謝她,送她回來,還大喇喇地說出口,錢月默還是很歡喜,她笑著又道了聲謝,與趙宗寧並肩也走進東華門。

趙宗寧在雪琉閣略坐一會兒,便去崇政殿找趙琮。

小十一沒回來前,那幾年,趙琮一直繃得很緊,趙宗寧有時怕趙琮過於忙於政事,傷了身子,便常進宮來幫著處理一些政事。趙宗寧也知道,背後有人說她,但她問心無愧。直到小十一回來,能幫到趙琮,趙琮的性子也再度緩和回來,她功成身退,往後只管吃喝玩樂,做東京城中最具盛名的寶寧公主。

即便如此,她這會兒來崇政殿,那些個排隊等見陛下的人不免還是擡頭看她,神色覆雜。

趙宗寧暗“哼”,卻見易漁與將作監的幾位大人一同說話,說得幾人面上都是笑意。要說易漁此人,最先還是蕭棠先引薦給趙宗寧的,趙宗寧當時便說此人心思不純,沒有與趙琮提及此人。

當初她才十三歲,如今她都十八歲了,她還是覺得此人頗有心思。

為官者,都想往上爬,本是常態。偏偏此人,趙宗寧無論如何也看不上眼,雖說的確長得俊俏,不過也就剩那張臉了。

趙宗寧盯易漁看了會兒,才進正殿。

她一走,立即有人對易漁道:“易大人哪,寶寧公主方才看你看了許久!”

“公主怕是很少見我,一時覺得詫異罷了。”

“嘖,話可不能這般說,總之狀元郎你長得這樣俊,可要小心著嘍!”那人說完,拍拍易漁的肩膀,轉身又與幾位來京辦事的外地官員說起鄭橋的事兒來,“那金元寶啊,攤開亮閃閃,垂拱殿前都排滿了!……”

將作監的一位大人不屑道:“正經事兒不談,就好說這些!”

易漁笑道:“下官在揚州,忙於印刷術,輕易也不過問京中事,還當真不知此事,鄭相公……”

“莫要提及此人,一念及此人,我都覺得臟!”這位大人十分剛正,最厭惡鄭橋那般貪贓的人。

易漁拱手抱歉道:“是下官唐突。”

趙宗寧走進正殿,邊走邊問:“哥哥可醒了?”

福祿道:“快到陛下醒來的時辰啦,小的正準備叫呢。”

“我去叫哥哥起身。你打點水來,我洗手。”

福祿打來水,她洗了手,再抹上澈夏隨身帶著的香膏,便走進內室中。她輕手拉開幔帳,趙琮也剛好睜開雙眼,他睡得不錯,見到妹妹來,笑道:“你怎的來了。”

“我送淑妃回來。哥哥,小十一可是不高興?”趙宗寧邊說,邊將趙琮扶坐起來。

“嗯?”

“我來時,遇到他了,還沒來得及說句話,他就騎快馬走了,跟誰招惹了他似的,滿臉不痛快。身後的小太監,一個都跟不上他。誰惹他了呀?誰還敢惹他?”趙宗寧坐到床邊。

趙琮細想,說道:“怕是為了易漁的事。”

“易漁?當年那個狀元郎?”

因是趙琮親政後的恩科,盡管人們不記得易漁的長相,但是提到此人,都能記得他是當年的狀元郎。

趙琮將事告訴趙宗寧,手一攤:“沒法子,只他一人懂那技術。”

技術就是第一位。

“當年我就覺得此人頗有心計,如今看來,果然如此!他倒也敢哪,拿此事來逼迫哥哥!”

“他倒沒逼迫,他怕是以為朕意識不到,畢竟人人都讚他謙遜知禮的。”

趙宗寧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哥哥,倒是還有另一個法子。他不是想留在開封嗎,咱們便讓他留!”

“怎麽?”

“哥哥,我還差一個駙馬呢。哥哥賜婚吧,讓他做駙馬,天大的面子!叫他留在開封,生生世世留在開封,滿意了吧。做了駙馬便不能為官,看他還怎麽功於心計。做了駙馬,他懂的那門技術也不怕用不著。哥哥覺得如何?”

趙宗寧以為這個主意實在是太好了,哪料趙琮一口回絕:“不行。”

“為何不行?”

趙琮再如何,也不會拿妹妹的婚嫁大事做文章。之前的江謙,他那般容易就接受,是因為江家正派,品格好,江謙也優秀,足以當駙馬。易漁,如何配得上趙宗寧?

他雖說同意妹妹養面首,但也有底線。

“此事,朕不會同意,便作罷。”

“哥哥,只要這麽辦,這事兒不就解決了?不過一個駙馬而已,他又奈何不了我,成婚後,我不讓他住公主府。”

“你聽話,哥哥再不濟,也不需要你這般。”

“哥哥——”

趙琮面色一沈:“此事作罷!”

“……”

趙宗寧難得委屈,因趙琮還有事,她也難得有了小女兒的姿態,撅著嘴走了。

趙琮嘆氣,頭一回反思,自己是不是把妹妹教得太過豪放?

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這般不上心。

他暗自搖頭,父母早亡,就這麽一個妹妹,他定要為她找個好駙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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