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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他要如何不怕趙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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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依然有風雪, 內室中倒是暖融融。

趙世碂背朝外而坐, 雙腿伸在被中,他看著趙琮的睡容看得出了神。

之所以那樣害怕趙琮, 除了因他但凡遇到趙琮, 或者趙琮的事便迅速變作另一個自己外。還因他這幾年頻繁做的夢。

他是多活一世的人, 知道春夢這回事。這輩子,初次出精便夢到趙琮倒也不算驚悚。驚悚的是, 這幾年來, 他頻繁夢到趙琮。醒來後,身下便一片冰涼。

他要如何不怕趙琮?

當年十一歲時, 還能拿羊肉湯當幌子, 如今是再也不能。

也不是沒想過找妾侍, 他這輩子並無娶妻生子的執念,一切隨緣。反正不做皇帝,又不用人來繼承江山。且上輩子時,曾有扮作妾侍的細作下毒害他, 他忌憚女人。但是頻繁做那樣的夢, 他到底還是打算找些漂亮女娘放到後宅裏。

結果人也找了, 一共找了三個,他去看了眼,甚是美貌,卻始終不想碰。

他將人養在後宅裏,再度獨自做著關於趙琮的夢,尤其是這一年來, 幾乎每十來日便要夢到一回。

他在感情上頭是遲鈍且毫無經驗的,還當真沒想到那一層,只當是愧對趙琮,從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至於為何夢的是春夢,他就懶得再往下想下去。

此時他盯著趙琮看,心間倒是難得的平靜。

想他活了兩輩子,加起來唯有的平靜時刻,都是在趙琮身邊。

這般想著,他倒又笑了起來。

只可惜趙琮睡著,沒有看到他的笑容,那笑容裏頭竟盛有蜜糖似的。

他這樣笑著,染陶從外走進來,輕聲叫他:“小郎君——”

他在外五年,從未有人這樣叫過他。但是一旦回來,似乎也無隔閡,他自然而然地應聲回望,面上笑容甚至還未散去。

染陶一楞,也笑,繼續小聲道:“姜湯煮好了,您也得吃些東西,吃了便去泡泡身子罷。”

染陶見他坐在床上,陛下也已睡著,便知道陛下也不再生他的氣,即便是有什麽誤解,兩人怕也已說清。

趙世碂收起笑臉,搖頭,他此時一點兒也不餓,也不想泡什麽身子,他只想看著趙琮。

“好歹吃些東西吧,您在外頭……近十個時辰,您不吃,陛下醒來也要擔憂的。”

趙世碂想了想,回頭再看趙琮一眼,這才點頭,小心地挪到地上。染陶上前扶著他,他的腿腳雖有些知覺,到底走路不便。他在攙扶下,輕手輕腳地走到隔窗外的榻上坐下,面前的小桌上擺了一些清淡的吃食。

他擡頭便能透過隔窗看到裏面睡著的趙琮。

他先是喝盡了那碗姜湯,染陶用瓷勺為他盛了一碗紅豆粥,紅豆已熬糯,他舀起一勺吃了口,是甜的。他們都還記得他喜歡吃甜的,他心中不由又嘆氣。

他邊吃,邊看著隔窗內的趙琮。

染陶在一邊與他說話:“茶喜高興壞了,在收拾側殿呢,您從前慣用的東西都擺上了。”

趙世碂的手一頓,他並不打算再住在宮裏。只是聽方才趙琮說的話,再聽染陶說的,似乎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要繼續住在宮裏。他當年才十一歲,住在宮裏還有緣由。如今他都這樣大了,站起來比趙琮還要高一頭,如何還能住在宮裏?

怕是過不了多久,便會有人拿他與皇位說事。

他現在對皇位真是一點兒想法也沒有。

且他既已回來,回頭魏郡王府知道了,肯定也有好些人要去應付。他吃著粥,看著趙琮,耳邊聽著染陶的話,腦中想著之後種種安排。

染陶伸手為他往小碟子中搛了個芙蓉餅。

他低頭看去,這是趙琮最喜愛的,只是從不表現出來罷了。但只要跟著趙琮用幾回膳,便能發現。他搛起小巧的芙蓉餅,咬了一口,裏頭也是甜甜的紅豆餡。

他正吃著,福祿又從外頭進來,顯然是想找陛下回話,而陛下睡了。他往趙世碂看來,趙世碂也看他一眼,福祿不由就走到他面前,直接道:“小郎君,這可怎麽辦才好?”

“怎麽了?”

“孫家徹底惹怒了公主,公主用鞭子將孫家的門匾給抽下來了!還道太後既賜婚,她就把孫家大郎收到公主府去……”福祿特地說重了“收”這個字。

趙世碂想笑,這的確是趙宗寧能做出來的事。

染陶皺眉:“活該!”他們一直在趙琮跟前,早已習慣兄妹二人的面首論,且趙宗寧向來有威嚴,他們沒覺得不妥,染陶還道,“不過就憑他那副樣子!如何能進公主府?!”

“姐姐,孫家拉著他死活不肯放呢。公主就坐在首座上,道‘今兒人不讓我帶走,本公主便不走了!’”,福祿學了一遍。

染陶與趙世碂一同笑了起來。

福祿見他們倆笑成這樣,心中倒是感慨,都已多久沒見染陶姐姐這樣笑過。實在是陛下這幾年過得苦,陛下都笑不出來,他們如何笑得出來?這位小郎君也真是本事大,一回來便將陛下氣得吐血,跪在外頭跪了一宿,陛下還是惦念他,到底舍不得他。

而原本被陰雲籠罩的皇宮,瞬間便見到了陽光。

染陶笑罵:“你胡說!”

“姐姐,小的可不敢胡說,是澈夏姐姐親自過來說給小的聽的,那段兒也是她學的。她道,怕陛下擔憂,公主派她來趕緊說一回。”

“此時如何了?”

福祿鄙夷道:“孫竹清那副樣子,孫家倒拿他當寶呢,到現在依然不肯放人。公主也正坐在忠孝伯府裏頭喝茶,院子裏站著的,都是公主府的侍衛。外頭也有老百姓在看呢,人們一問就都知道了。這事兒純粹就是太後娘娘欺負咱們公主,公主能怎麽辦?旨已下,總要按旨辦事。”

染陶點頭:“正是這個理。”他們從來不擔憂趙宗寧,這回孫太後與孫家也是砸自己腳的命,“陛下正睡著呢,醒來再說罷。”

“是,小的這就去告訴澈夏姐姐。”

“快去。”

福祿朝趙世碂行了禮,回身出去。

趙世碂迅速吃完,繼續去裏頭床邊坐著,盯著。染陶在外看了眼,笑著將碗碟端出去。

而宮外,孫家始終不肯放人。

向來是只有寶寧公主逼別人,哪有別人逼她的道理?既然孫太後逼她,她就讓他們好好知道被逼的滋味兒。省得孫家常拿“太後”這個身份當免死金牌。她反正是一點兒也不急的,於氏在下面哀聲哭,她皺眉:“打她,本公主今兒是來收人的,大喜事,聽不得人哭。”

“是!”程姑姑下去就打人。

於氏被打時,還哭道:“公主非要攪得我們忠孝伯府雞犬不寧嗎!”

趙宗寧笑:“誰是雞犬?”她笑罷,臉上笑容消失殆盡,起身將鞭子再往地上一抽,冷聲道:“本公主給你們面子,親自過來一趟與你們說太後娘娘的賜婚之事,你們就是這麽待本公主的?!太後娘娘說了,旨已賜下,就必須得成!今兒,我非得將孫竹清帶走!”

她收起鞭子,繞著在下頭跪著的孫灃與於氏走了一圈,再笑道:“你們也別擔憂,我府中養了那麽些戲子,個個過得滋潤。旁人想進我公主府,還進不得呢。我今日親自來接你家大郎,你家大郎去了,與他們一同住,還能學會唱戲呢,多好呀?”

於氏一聽這話,眼前就一黑,索性暈了過去。孫灃張嘴就要反駁,趙宗寧皺眉,程姑姑手快地上前用布堵住了他的嘴。

“哼!將孫竹清帶來!”

“是!”侍衛轉身便去拿人。

趙宗寧不屑地坐下,孫竹清那副模樣,誰樂意見他?帶回去,就扔進後頭的柴房裏劈柴去!劈到死為止!

她坐下,正擡頭,卻見外頭走進一位文弱郎君。

他身著竹青色的長衫,面色蒼白,卻又生得十分漂亮,看起來身子並不好。他緩慢走進來,擡頭,朝趙宗寧行禮:“孫竹蘊見過寶寧公主。”

趙宗寧從來沒見過此人,不過聽他名字,也知道是孫家後人。只不過怕是庶子,才從未在人前現過。趙宗寧喜歡長得好看的人,很給面子地問了句:“你是孫竹清的弟弟?”

“公主,我是他的哥哥。”

趙宗寧挑眉,孫竹清不是人稱大郎嗎?

“公主,我是家中庶子,生母是個女使,在我五歲時便已過世。我身子不好,甚少露面,雖排了竹字輩,卻未被記入族譜中。”孫竹蘊有條不紊地說完,低頭拱手又道,“我聽說家中事,自願替弟弟進公主府。”

不僅是趙宗寧,下頭被堵著嘴的孫灃都楞住了。楞罷,孫灃不顧堵著嘴,趁程姑姑也在怔楞的功夫,他跳起來,上前就打了孫竹蘊一個耳光,扯了布巾便罵:“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跟你娘一樣!”

孫竹蘊搖搖欲墜,差點兒倒地上,趙宗寧回過神:“給我制住他!”

幾個侍衛上前圍住孫灃,並再度堵住他的嘴,他氣得拼命扭打。

孫竹蘊卻滿臉冷漠,白皙的臉上迅速起了一道紅印子,他依然有條不紊,並跪下來,說道:“還請公主成全。”

趙宗寧看他看了片刻,道:“你擡頭,我看看。”

孫竹蘊擡頭看她。

趙宗寧左看右看,都覺得他當真是好看得很,是她這一年見過最好看的郎君,一見便令她想起春天將開的桃花。其實經由孫竹蘊這幾句話與他的表現,便能聽出、看出來,他怕是與孫家人有仇,他的娘親估計也是被人害死,敵人的敵人便是摯友。與其在這裏受制於人,不如換個地方,跟她走,下了孫家的面子,也算逃出生天。

趙宗寧絲毫不介意,孫家兒子當她的面首,好得很呀。

寧願做她公主府的面首,也不願做忠孝伯府的郎君。

非常好。

她立刻笑起來,起身,說道:“我很喜歡你,你代你的弟弟跟我走吧。”

恰巧澈夏從外頭回來,稟道:“公主,陛下已經歇下了,婢子已告知福大官。”

趙宗寧點頭,笑道:“你再去宮中一趟,告訴太後娘娘,我不要孫竹清了,孫竹清生得難看,我不喜。孫竹清的哥哥,孫竹蘊生得好,我謝謝太後娘娘賜她的侄兒於我,明日送禮進宮中謝娘娘。”

澈夏笑著應是,回頭再去辦。

趙宗寧走到孫竹蘊面前,笑道:“走吧。”她說罷,便笑著往外去。

孫竹蘊起身,擡腳也要跟上,孫灃伸手拉住他。孫竹蘊臉色如冰,彎腰掰開了他的手,說道:“父親,不顧廉恥的我走了,往後怕是不能再盡孝於您。您當仔細身子。”

“……”孫灃望著他的背影,終究也被氣得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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