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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十曝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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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有度連續幾日到“榮盛行”去找繹如都是吃了閉門羹,夥計每次給的答覆都是說東家不在,卻又說不知去了哪裏,潘有度料想這是繹如特意交待他們這麽說的。

他只能來到了那片在建商鋪的工地碰碰運氣。

工地上建設得如火如荼,工匠們正在汗流浹背地上下忙活著,口裏也不時地喊著整齊的號子,這景象讓人看著就很是振奮。

潘有度左右環顧,終於見著在一處涼棚之下,繹如頭戴一頂紗帽,坐在一個長條的板凳上,面前的桌子上也是擺了一個瓷制的大茶壺和幾只杯子,她的對面坐著幾個看似工頭的男人,繹如好似在和他們聊著什麽。

他慢慢踱步走到了近前。

那張放著茶壺的桌面上有著一層厚厚的塵土。

繹如見潘有度來了,先是一楞,但也沒有說什麽,自顧地扭轉頭繼續和那幾個工頭聊著,說的內容也都是材料、工期、裝修等等與建商鋪有關的事,因為天氣炎熱,繹如也是不時地拿起那茶杯來喝上幾口。

潘有度也只是站立一旁靜靜地聽著,心下禁不住佩服繹如真是個精明能幹之人,短短一個月的光景沒見著,聽繹如的言談可以聽得出,她現在已是一個對土建施工中的種種事項非常有見地的行家裏手了,特別在和工頭討論各種工錢的時候,有理有據,對每一道工序都是了然於胸的樣子。

那幾個工頭模樣的人見在繹如這裏沒有討到什麽便宜,情緒顯得很是低落,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之後,轉身幹活去了。

有度坐了下來。又自顧拿起杯子來,用那壺裏的茶水,涮了涮,再倒滿,喝了一口。

“不知潘公子來此有何貴幹?”繹如還是先開了口,但態度是極為的冷淡。

潘有度扭過頭去看著工地,不鹹不淡地說:“我來看看這商鋪建好了沒有,順便也來看看……”

繹如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說道:“這和你有丁點兒的關系嗎?”

潘有度轉過頭來,看著繹如,笑著回答道:“豈止是丁點兒的關系?當初不是講好了,我們要合作建這商鋪的嗎?”

繹如冷笑一聲之後,猛然間對潘有度劈頭蓋臉斥責道:“想不到你潘家自詡朱門繡戶出來的也是這般潑皮無賴!我問你,你與我合作,銀子呢?你可拿出來一分一毫來?我再問你,我在這裏辛苦籌建之時,你又在哪裏逍遙?你是誰?一只縮頭烏龜還能再配的上和姑奶奶我在這裏張牙舞爪嗎?!”

潘有度這是第一次領受到繹如對他發火,來得如疾風驟雨般突然,也是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但仔細想想,潘有度也是知道自己理虧,繹如質問他的哪一句話也沒有錯!可繹如有理是有理,但總不至於將他罵得這般狗血噴頭吧?總得念著以前的交情,給他潘有度留幾分面子吧?

潘有度轉念又一想,繹如的脾氣秉性他也曾自詡有八分了解的,既然她心中有怨氣,索性就讓她往外撒一撒吧。

想到這些,潘有度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姑奶奶,現在我拿了銀子還來得及不?以後我天天在這工地上陪你摸爬滾打,可如你的意?”

繹如又是冷笑兩聲,過後,她將說話的聲音低沈了下來,好似只有他和潘有度兩個人才能聽得見,但言語卻是極為的刻薄和刁鉆,“潘有度,我可以告訴你,銀子,姑奶奶從來就不缺!想陪我的人多了,可也輪不到你這般齷蹉下作的人!你爹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我這桌子前面天天也沒坐著什麽好人!姑奶奶是寡婦,以後少來我這湊趣打諢,你有那閑心,姑奶奶還沒那閑工夫!請便吧,少擾姑奶奶我的清靜,走了遲一步,小心那些匠人們用斧子刀鋸劃了你。”

眼見著繹如油鹽不進的樣子,臨了恐嚇他,潘有度也是看出繹如沒有和他開玩笑的意思,心下也就生了惱火,“繹如,你是不是有些蠻不講理?”

繹如惡狠狠地說道:“我蠻不講理?是你們整個潘家人都是蠻不講理!我做錯了什麽?惹得你爹對我前後兩番羞辱?說我要高攀你潘有度?你也沒回去照照鏡子,姑奶奶我能不能看得上你這般鷹頭雀腦、臼頭深目的模樣?!”

“你對我慪氣,不要牽連上我的家人!”

繹如說的痛快了,可也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好似沒有聽到潘有度的話,自顧自繼續說道:“想當初是你爹看我得了那行領位置,在我面前奴顏婢膝,脅肩諂笑,我看他年齡大了,也就高看了他一眼,否則,誰會登你潘家的大門?誰又會認識你潘有度?現在反咬一口,說我魅惑與你,又嫌我是寡婦,好,你現在就可以帶話給你爹潘啟,就說我繹如詛咒你潘家的女兒日後都會成為寡婦!哈哈,快回去吧,家裏那大丫鬟等你急了,我也怕她日後會守活寡!”

“繹如,你!”

聽完繹如這番對他的辱罵之後,潘有度好似身心被灌了滿滿的鉛水,極為的沈重,他緩緩地站起了身,再看了繹如兩眼,然後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潘有度今天來找繹如,是有許多話想說的。

他想著與繹如解釋那次去查看福建、安徽的茶園時因為走的急而不辭而別,求得繹如的諒解。

想著就父親那次對繹如的不敬之詞道個歉,告訴繹如,無論父親言說什麽都不要放在心上。

想著對繹如說,父親要他娶馥寶兒,而他沒有同意,想聽聽繹如的想法和主意,最希望能聽到繹如對他說一聲,“娶我吧!”

想著讓繹如去找姐姐純如,讓純如勸對繹如改變看法,進而改弦更張。

有度也想著將這次出遠門時,將所聽所見到的逸聞趣事統統說給繹如聽,這是他留心記下來的,為的就是回來能逗得繹如開心一笑。

更想著告訴繹如,這一個月多來沒見到她,潘有度有些想她了!

而這一切,在繹如罵完她的那最後一句話後,潘有度知道,再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了,也沒有那個必要了。

父親確實有些地方做的不對,但他對繹如的評價卻是千真萬確!

潘有度回到家裏面,好似得了場病,卻又說不出哪裏不舒服,一直躺在床上,很是抑郁的樣子。

潘啟知道了,卻告訴馥寶兒千萬不要向有度噓寒問暖,也不要言語上寬解他什麽,任他呆楞幾天,只要生活起居上照料好有度也就可以了。

馥寶兒很是疑惑地答應了下來,一定按老爺吩咐的去做。

兒子得的是心病,潘啟明白,這得需要有度他自己來醫才行,想通透了,自然也就好了。這毛病,別人越是太註意他,好的越慢,還容易起副作用。

潘啟也是料到兒子早晚有這麽一天,只是感覺有度受到的傷害,還是比他先前預料的要大的多。好吧,這也是好事,傷的不深,哪裏能銘心刻骨呢?又哪裏能做到恩斷義絕,從此一刀兩斷呢?

兩天後,潘有度找到父親,對父親表態,說他同意娶馥寶兒!

潘啟雖然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是很平淡的樣子,對有度言說婚姻大事還是要仔細斟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聽,但也要自己真心實意才行等等。但奈何有度已經是下定了決心,說了到最後,也沒見有動搖的意思。

潘啟見好就收,連忙派人將純如找來做媒人,讓她找馥寶兒去言說這件事。潘啟也是知道,純如出場,無非就是走一個過場而已,寶兒一定是求之不得的,至於心裏會樂成什麽樣,那也就只有寶兒自己知道了。

純如主動到了馥寶兒住的房間裏。

這間房緊挨著潘有度的臥房,但兩間房是各走各的門,並不像有的丫鬟的房間和男主子臥室之間是相通的,那樣的丫鬟通常就被人稱為通房丫頭,做了通房丫頭的,雖然是很得臉,但誰都明白,那是和主子之間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才換來的。

房間雖小,卻被收拾得纖塵不染,被褥疊的方方正正,看著就是很熨帖,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也是擺放得齊齊整整,紋絲不亂。

馥寶兒猛擡眼,看見純如進了來,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從一個小凳子上站了起來,口裏也是驚訝地說:“少奶奶,您怎麽來了?”

“呵呵,寶兒,你以後再叫我‘少奶奶’,小心我不認你這個妹妹。”純如笑著說。

馥寶兒臉一紅,有些尷尬地說道:“我、我這叫習慣了,這嘴一時半會還改不過來,少奶奶,不、姐、姐姐千萬別怪罪寶兒。”

“姐妹之間什麽怪不怪的,只是不要顯著生分就行了。姐姐今天來,是向妹妹言說一件大喜事的。”

馥寶兒心下微微一動,繼而感覺自己的小心臟狂跳不止,但她的面上卻是極為的鎮定,看不出有絲毫的慌亂和激動,她苦澀地一笑,口中也是淡淡地說道:“姐姐說笑了,妹妹天生就是做丫鬟的命,只因為得了姐姐高看一眼,而被老爺任命為了潘府的管家,這已經是我命中最大的喜事了!哪裏還敢企盼再有什麽大喜事?”

“呵呵,或許真應了那句‘命裏有時終須有’的話吧,妹妹馬上就要成為大富大貴之人了!我也不和繞圈子了,姐姐來是給你做媒的,你可想知是哪樣的人家?”純如也是暗自佩服寶兒能有這般鎮定的心態,這心態不是練就的,而是天生的。

沒想到,馥寶兒聽了,卻是搖搖頭,“姐姐,誰家又能怎樣,我是潘家買來的,沒有自由身不說,我也是早已習慣了在潘家的生活,更是習慣了伺候少爺這樣的日子,這裏就是我的家,任憑誰家如何富貴,我也是不會嫁的。除非是老爺、少爺看著我不順眼,將我攆了、賣了,否則的話,我哪裏也不去!”

純如聽了馥寶兒這番表白,心裏又是掠過一絲寒意,她現在甚至有些後悔了,後悔當初幫了馥寶兒。

馥寶兒的心機實在是太深了,而且深藏不露,乖嘴蜜舌、欲擒故縱,拿捏的爐火純青,這日後做了潘家的少奶奶……

可是純如也知道,現在想這些都已經沒有用了,弓在弦上,不得不發,由不得自己有什麽主張。自己此時被請來,只是走走當媒人這個過場的,潘啟這麽做,也是讓她在馥寶兒這裏感覺有好大的一個人情,但同樣,她也是給馥寶兒很大的一個面子,從這件事情上看來,潘啟的動機還是想將她和馥寶兒兩人捏到一處去,為了日後兩家來往得更熱絡打下一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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