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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胸中鱗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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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如受到了來自商會、公爹周玉、父親梓傳的幾重壓力,心情自然很是沈重壓抑,雖然是寫了信讓他們再給她半年的時間決定去留,但實際上她也沒什麽底氣。

雖然十三行局面穩定了下來,洋商也是重新開始了貿易,但生絲與絲綢貿易量一直是不溫不火,純如打聽了一下,與潘啟主政公行時下降了七成左右,為什麽突然間會有如此斷崖似的跌落,純如也是搞不明白。

按理說,西洋各國對生絲與絲綢的需求量應該是與日俱增才對,因為廣受青睞,供不應求的也是正常,前些年,朝廷就為了控制貿易量過大,而規定了生絲出口的限額,後經潘啟的不斷努力游說,這項規定才被撤銷。

純如又分別找了幾位各國的洋商代表打探緣由,原來他們這幾次小額貿易過後發現,現在十三行行商供應的生絲和絲綢質量較之以前都降了成色,特別是生絲,往往表面都是上等的,可拆開後卻發現裏面是夾雜了低劣的,很難被發現,他們現在也是不敢大量貿易。

純如明白了,雖然十三行表面上恢覆了秩序,但因為高尚的管理不到位,或者說是管理水平有限,一些行商乘機坑害洋商,賺取不義之財,沒有了信任,洋商自然在貿易上就是要加倍的小心,所以每次的貿易量都是很小,目的就是能及時發現問題,避免過大的損失。但實際上,批次小額貿易,雙方的各樣成本都是無形中加大了許多。

解決行商的自律問題及洋商那裏出現的信任危機已是迫在眉睫,可雖然純如發現了問題的癥結所在,但她對此是無能為力的,這件事情只能是找高尚才行。

純如先是去了“德慶行”,卻撲了空,詢問了夥計才知道,高尚去了十三行。純如之所以先來“德慶行”,是因為她想有些話私下和高尚來說,她怕到了十三行人多嘴雜,若真是一些言語讓高尚聽著不順耳,傷了高尚的面子,讓其感覺尷尬狼狽,高尚不會直面問題和解決問題。

到了十三行的議事廳,純如見到了高尚。廳裏還有其他幾個人,知趣地退了出去。

高尚不等純如說什麽,他先是開了口:“純如姐,你來的正好,我剛要去找你。”

“可為與洋商貿易之事?”純如帶著些驚喜之意問。

“有一點這個意思在裏面,但不是全部,來,來,坐下說話。”高尚一邊滿臉堆笑地說著,一邊熱情地招待純如。

等純如坐下來之後,高尚繼續說道:“我也是聽說了老家那邊對‘清威行’的經營狀況很是不滿意,想必你也是一定平添了許多煩惱,說句我不該說的話,你那會長就是費力不討好的活計,怎麽做,都是讓人說出個‘好’來,唉,看我扯的有些遠了,我知道怎麽說,也是改不了你主張的,不說也罷。我要找你去,是想告訴你,和洋商那裏聯絡的活計你暫且就不要做了,先是靜下心來將‘清威行’經營好再說,這樣你承受的壓力會小些。”

“聽高商總的意思,是要將我那貿易代表的名分收回去了?”純如面無表情地問。

“我之所以要登門找你,怕的就是純如姐誤會我,說我高尚卸磨殺驢。其實,我有我的苦衷,也是設身處地為姐好,你想想,你有那貿易代表的身份,有了生意也是要先人後己,稍有一點想不到,就會傳出閑話來,說白了就如你做的那商會的會長一樣,是給各家行商做嫁衣裳,實際到手的利益並沒有多少,這也怨我當時考慮不周,沒有將事情前後想的深入。這幾天我也是想明白了,有兄弟在這做總商、做行領,純如姐這裏何愁沒有好生意可做?有我這裏主政十三行,‘清威行’生意要是清淡,別人不說什麽,我都會是感覺臉上無光和慚愧,但話說回來,純如姐要是有那貿易代表的身份,我還真不好做什麽。”

不得不承認,高尚說出的話總是有理有據,很難從中挑出瑕疵和矛盾,也很難讓人辯駁,裏外都是透著為別人著想的一番苦心在裏頭,讓人心裏聽著就是溫暖和舒服,苦口婆心之中,自帶推心置腹,誠懇真摯。

純如也是聽明白了,高尚說一千道一萬就是要將自己身上那貿易代表的名分剝奪回去,但別說,高尚說的那些理由還真是有幾分道理可講。

“尊敬不如從命,我聽你的安排就是了。”純如答應了下來。

“我今天找你來,也是為了與洋商的貿易之事,幾次小額貿易下來,我也是聽洋商反饋回來,我們部分行商有以次充好的現象發生,我怕長久下去,不單彼此之間沒了基本的信任可言,也會縱容一些行商養成見利失信的貪婪習慣,洋商們不會將這筆賬算到某個人身上,只會說我們整個大清商人不講誠信,這樣的名聲隨那洋船傳播出去,是損了我們大清國的臉面,這不是小事,作為商總,你應該杜絕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純如說的盡量委婉,畢竟高尚是商總,出現如此情形,他自然身在其中脫離不了失職失察之責,但她還是懷著初衷,不要讓高尚聽了下不來臺面,進而更加消極對待這件事。

令純如沒想到的是,高尚聽了之後,很是誠懇地說道:“還是純如姐想事情想得長遠周全,我這幾天也是在擬定各種章程,為的就是約束行商的交易行為,這個你放心,過不了多少時日就會頒布執行,到那時再有行商有齷齪行徑,一定是嚴懲不貸。”

純如高興地接話道:“嗯,如果真是這樣做下來,洋商見我們拿出了誠意,我想貿易量不久之後就會有所增加的。”

高尚的言語很是深沈,“我也是聽說近期貿易下滑與‘同文行’從中作梗有很大關系,你知道潘啟做了那麽多年總商,與各國洋商交情都是有積累的,並且,他家做的貿易不單是生絲、絲綢,還包括茶葉、棉花、陶瓷等多項業務,門路很是寬綽,他私下勾連洋商搞小動作,講我們的壞話,洋商不和我們說什麽,但心裏自然也會聽信他的。別看潘啟表面上慈眉善目,實際上他是假君子,真小人,假仁假義、惺惺作態,純如姐,我知道你們的關系很是不錯,但我希望你不要被他表象所迷惑,也不得不防,以免日後吃虧上當。”

高尚與潘啟之間的恩恩怨怨,純如自然是清楚不過,她知道,高尚說的這番話聽似痛心疾首,那也是帶著強烈的個人感情色彩,不可深信。

純如淡淡地說道:“我想這些話也都是你的猜測,沒什麽憑據可言。日久見人心,潘啟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日後自然會見分曉,潘家與洋商廣有交集倒是事實,我還是希望你與潘啟能攜起手來將十三行做好,為眾行商們謀福祉,才不失為一件好事、善事、美事。”

高尚見純如不經意間又拿出了說教自己的態度,心下自然生出厭煩,但他現在已經采取了新的策略對付純如,那就是私下說話一定要態度謙和、言理論道,不再與純如發生往常那樣正面的強烈沖突。就如剝奪純如貿易談判代表身份這件事,他是幾經精心籌措言辭之後才行動的,現在看來效果是非常的好,純如不單乖乖就範,還在這融洽的氛圍內,平添了對他高尚幾分信任和好感,這樣做事,何樂而不為?

“如果真是如純如姐說的這般景象出現,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這裏是不存在任何問題的,怕只怕潘啟那裏執拗下去不思回頭。就是繹如現在也已經是識破了潘家的真面目,決心與之分道揚鑣,徹底決裂了!”

純如聽了心下一沈,她很是驚詫,繹如和潘有度如影相隨,怎麽會到了如此地步呢?看著高尚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離間謊話樣子,這期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

純如此時對這件事不明真相,也不好對高尚說什麽,只能是應承道:“繹如與潘家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有可能是有誤會發生吧,私下之間互有成見都實屬正常,說明不了什麽。”

高尚見純如對他的話有些懷疑,連忙解釋道:“純如姐,你也知道,之前繹如與那潘有度是何等的熱絡模樣,幾次三番都是他們倆人聯起手來對付我。而現在繹如對潘家是恨之入骨,你見了她,自然就知道我說的絕非是言過其詞聳人聽聞了。你和繹如是親姐妹,這時候要分清是非立場才對,不能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錯怪了朋黨事小,寒了血脈可就是大事了!”

純如見高尚此時三句話不離言說潘家如何的壞處,而似乎對研議十三行如何發展並沒有太多的興趣,也就不想再多說什麽了,她推辭還有事情要辦,起身離開了十三行。

純如急著要去見繹如問個明白,但她到了“榮盛行”,並沒有見到繹如,行裏的夥計說已經有幾日沒見到繹如了,也不知道東家去哪了。

純如最後沒辦法只能回了家。

見著純如悶悶不樂,冰羽連忙上前詢問,純如將與高尚見面的大概情形說給了冰羽聽,特別是講到了繹如和潘家的事。

冰羽聽到高尚又將純如那貿易代表的收了回去,很是憤恨不已,無論高尚如何花言巧語,他最終要達到的目的都是昭然若揭的,就是看著純如做出了一些模樣,他眼紅嫉妒,現在急著搶奪甜果子吃了。但沒有辦法,身份是人家給的,現在要回去,也強留不得,何況高尚的花言巧語說的言辭懇切,再要是辯駁,更是丟了身份和顏面。

但對於聽到繹如平白對潘家生出如此大的仇恨出來,冰羽的態度卻是極為鮮明,他確信潘家不可能做出對不起繹如的事情來,就是有了矛盾,也一定是繹如惹是生非出來的,因為冰羽對潘有度的為人是非常了解的。

並且冰羽對自己這個小姨子心裏一直是存在成見,他甚至認為繹如就是個妖精,高興了怎麽著都行,不高興了,翻臉比翻書還快,有時還要露出一副猙獰的骷髏面目出來,看著就是嚇人。也不知道潘有度是怎麽想的,近一段時間會和繹如如膠似漆地混到一塊去,現在想來他應該也是後悔不疊。

冰羽突然間又想到,他也是曾想著撮合繹如和潘有度在一起的,現在看來,還好自己沒有在潘有度面前說繹如過多的好話,否則,到了這般境地,他對潘有度還真是不好交待。

冰羽對繹如頗有微詞,這讓純如很是不舒服,雖說她也是了解妹妹的性格秉性,但誰在她面前說妹妹不好,純如聽起來心裏都是不痛快的。

“不要這般婆婆媽媽的,去,將那浴盆的水盛滿。”

“好嘞。”

冰羽顛顛兒地跑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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