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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長虺成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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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行裏其他行業首領的競選還是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按照預先的安排,裁撤公行之後,重新啟用之前的“廣州十三行”之名號,等著將各業行領定奪下來之後,也就要選那掛名的總商了。無論誰爭得了總商的位子,也是要交五萬兩銀子做保金的,這麽做的目的是,一旦日後“十三行”哪裏出了問題,總商首先要先行承擔責任。但也是有規定,已被選上的行領不可再去競爭總商,為的就是限制總商的權力。

繹如既是答應了潘啟支持他去總商,稍後又是慫恿楚秋去競爭,那麽她到底要支持誰呢?

平心而論,她當然還是希望楚秋能爭得總商之位,畢竟這算是家裏人,與潘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但她又擔心楚秋的實力不足以抗衡潘啟,潘啟也是在她競爭行領之事上出力示好,所以投桃報李她也要支持潘啟。在這件事情上,繹如知道只是需要她到時隨機應變,見風使舵也就夠了,兩處都是人情,總歸對她都沒有壞處。

純如知道楚秋要去競爭總商,心裏很是矛盾。

同樣她也先是答應了潘啟的,自然是不能食言,但是她和楚秋又怎麽交待呢?她同樣對高尚那裏有擔心,怕是高尚和楚秋兩人會彼此撕扯起來,到最後會鬧一個兩敗俱傷。還有個問題,也不能不讓純如去想,繹如為什麽不來問問她是否願意去競選總商呢?競爭行領是自己主動放棄的,可並沒有說在總商這裏沒有想法啊!

潘啟本人這裏自然對繼續做總商之事是胸有成竹,論資歷、論實力論關系,樣樣都是要比別人家高上那麽一截出來。

就關系而言,行商這裏有純如、繹如及其他幾家行商支持,自然就有了紮實的基礎。他和李侍堯、鐘音、滿春豪都算是老友了,表面上是惺惺相惜君子之交,私下都是用銀子養著的。感情有,銀子上不差事,這樣的關系自然是牢靠。

當然像潘啟心思縝密之人,是在哪一處都不能有遺漏的,他派了自己兒子潘有度去了布政使陸通那裏走動,這麽做也是為了鍛煉有度,培養有度自己日後的人脈,最重要的是,現在陸通初來乍到廣東,與其他三位大人的關系還不是十分明朗,如果他自己貿然前去,有可能顧此失彼,說不定那三位大人中哪位就會對自己生出嫌隙來。

普通百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很微妙,官場之上就完全可說成是精妙了,只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玲瓏之人才可將這些紛繁覆雜的關系處理得天衣無縫!

精妙還不夠,一定要絕倫!

潘有度雖然早已是顯示出了經商理財上的天賦,但他對這些所謂的職位、稱謂並不熱衷。

有度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按照他的想法,官府的關系要各處照顧得到,但沒有必要去爭那些虛名,只要將自家的生意做好也就是了。雖然那些虛名也能帶來一些實際上的好處,但是擔的風險也是很大,深一腳淺一腳,你不知道會陷在哪個泥坑裏而不能自拔。父親這麽多年在公行裏做總商,雖說是沒有出什麽樣的大事,但家人也都是整天跟著提心吊膽,這邊是洋商,那邊是朝廷,中間還有行商、散商,這裏面的利害關系極為的覆雜,弄不好就會惹來天大的麻煩。

對於純如在競爭行領及總商事情上並不熱衷的態度,確實讓潘有度打心眼裏的佩服她,他認為就純如的條件而言完全有條件有理由去爭取,但偏偏卻是一路冷眼觀瞧下來,他認為無論純如有什麽樣的苦衷,但至少能在關鍵時刻保持住清醒的頭腦,能經受得住名利的誘惑,這對於一個女人家兒實屬不易。

潘有度現在已經從冰羽這裏的關系,改口朝純如叫了嫂子,他認為冰羽和純如夫婦是非常值得可交之人,冰羽雖然想法有些簡單偏激,但不可否認冰羽是個好人,對誰都是沒有什麽壞心眼,而純如機敏過人,做事踏實幹練,是不可多得的經商奇才。潘有度也是對冰羽說,他日後不單要做周展的師傅,更是要做這孩子的義父,冰羽當然是滿口答應下來。

裁撤公行之事已經接近了尾聲,雖說沒有大家想象之中的大刀闊斧的改革景象發生,但在細枝末節上還是有了改變,“廣州十三行”的燙金大字牌匾也是做好掛了起來,上面蒙上了紅綢緞,就等著選好了良辰吉日讓新任的總商揭幕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潘家卻出了大事!

廣州知府衙門得到舉報,在潘家的後花園裏查出了足足有上百斤的煙土,這讓潘啟百口莫辯。

潘家與洋商貿易往來密切,這些煙土可以說是唾手可得,完全具備私販的條件,又隱匿在花園裏的假山之中,可想而知是知法犯法,不用再考慮何樣的目的,總之何種解釋說辭都顯得是欲蓋彌彰。

潘啟素與廣州知府衙門的張知府交情不錯,可也是被拉了去訊問一番,潘啟自然即使磨破了嘴皮子也要辯解一番,言說他潘家從業幾十年來從未沾過煙土生意,家人之中也無有此嗜好的癮君子,根本就沒有私藏這些煙土的理由。

可說一千道一萬,贓物是在你潘家搜出來的,你潘啟就是喊破了嗓子,說什麽也都是蒼白無力的。但因為有私交甚好的知府大人坐在大堂之上,衙門當然是要格外照顧,既沒有動刑,也沒有拘禁,而是最後讓潘家交了五千兩銀子的保金,讓潘啟暫時回家聽候處置。

帶著滿腹的疑惑,潘啟回到家裏。

他坐在那裏絞盡了腦汁也是想不明白這煙土是從何而來的,難道天上還能平白往下掉煙土不成?這煙土怎麽就能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進了自家的假山之中呢?

潘有度坐在那裏也是一直沒有說話,他也在努力地前思後想這件事情,過了一會,他對父親說:“我想,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我們潘家。”

“我也是想到了這個層面上去,那可能是誰幹的呢?又有何用意呢?你也知道,我們家並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就是平時有些磕磕碰碰的人家,也不至於用如此齷齪的手段對付我們吧!”潘啟同意兒子的說法,但他還是疑問頗多。

潘有度此時心裏已經理清了頭緒,他沈著地答道:“父親,你看看現在是什麽節骨眼上?明天就是競選總商的日子!我想這背後行事之人應該就是沖著這個來的。您想想,雖說百八斤的煙土治不了您什麽樣的大罪,但是這樣一經官府驚動,您的顏面威望可就沒了,現在是街面上已經有人在開始傳揚這件事了。還有,選擇這個時機也很是歹毒,今天的事情剛剛發生,我們解釋不清,官府沒有結論,裏外我們都是不清白,在這種情況下,就是明天您去競爭那總商,自然是比旁人矮了三分,有這個麻煩在身,大人們也是很難替您說話的。”

潘啟被兒子的一番點撥,也是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好似自言自語地說:“這種情況下,我也是不能再去想競爭那總商什麽的了,洗得潘家的清白才是急迫的正事。按你的思路來說,應該這人是在行商之中,這人能是誰呢?”

“父親,我想,既然是沖著競爭總商位置來的,完全有可能就是覬覦之人做的手腳,那麽明天誰去競爭,這人有可能就在裏面。再有,誰有煙土之事上的前科劣跡也是重點觀察的對象,畢竟這百十斤的煙土不是臨時起意就能弄得來的,或者是蓄謀已久,或者這人本身就在暗地裏經營著這生意。”

潘啟雖然是心事重重,但聽了兒子這麽透徹的分析,也是不禁欣慰地點頭稱讚,“有度,你真是有長進啊,說的都很有道理。只是我們一直對煙土唯恐避之不及,也是沒有留意其他行商在這方面的動作,就是按照平日裏的接觸,誰家也是沒有蛛絲馬跡的。還有,我們懷疑到誰的身上,也只能是懷疑,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我們絕對是不能妄下結論的。”

潘有度忽然像想起什麽事情來了似的,他慢吞吞的說:“父親,我曾聽冰羽說過,高尚和楚秋二人都有過私販煙土的經歷,是不是他們其中……”

“什麽?他們私販過煙土?你為何不與我早說?”

潘啟聽了兒子的話是極為的震驚,他在劣絲之事上認為高尚品行不端,從而疏遠冷落了他,現在又是聽說高尚盡然有私販煙土上的勾當,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之事。如果此時他還在公行的總商任上,只要是抓住一點證據,也一定是馬上召集會議,將高尚和楚秋二人從公行之內除名的,並報官府來嚴懲他們。要知道,他潘啟從與洋商做貿易的那一天起,就立誓不沾煙土半分半毫的,這是因為不但有朝廷法度的約束,也是發自良心明白煙土是禍害,潘家不會賺取這樣的不義之財。

而聽到有度口中說出了如此驚人之語,讓潘啟很是後怕,又很是自責。

潘啟怕的是高尚的“德慶行”和楚秋的“飛鴻行”都是之前公行之內的三等行商,他們私販煙土,自己作為總商同樣是要擔責任的,至少是一個“失職失察”的一個罪過。

他的自責之處在於高尚暗室欺心、表裏為奸、誤作非為,自己卻未能知微知彰,以一知萬,他一貫以識人而標榜,沒想到真就是讓高尚鉆了空子,迷了眼睛。潘啟就是知道了高尚用了那洋藥水加工劣絲之事之後,他也是文過飾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一個態度,雖然與之刻意保持了距離,但仍然未能做到一刀兩斷、濁涇清渭,至今讓高尚逍遙事外。

潘有度答道:“父親,我只是聽冰羽說過,未曾見到過什麽證據,所以也就沒有和您提及過,也是家裏出了這麽個事,我才是又想了起來。再有,我也是聽說那楚秋早已與高尚分道揚鑣,不再做私販煙土的生意,但是他也是要競爭總商之人,自然也是脫離不了這其中的嫌疑。”

潘啟聽後,點了點頭,他鎮定了一下心神說道:“說一千道一萬,我們還是要將這身上的無妄汙濁洗刷幹凈,你明晚去將純如和冰羽請來,我看這件事情上,也只有他們二人能幫助我們了。”

潘啟很是關切地問道:“父親,難道你真的下定決心明日不去競爭那總商了?”

“不去了。”潘啟長嘆一聲,很是失落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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