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威行”大門正對面的街路上，繹如和芙蓉坐在一頂四人擡的轎子裏面。轎簾子用厚厚的棉布遮擋著，只留出一條窄窄的縫隙出來，繹如通過縫隙瞧看著“清威行”裏面的動靜。

“呵呵，看來純如的能量真是不小，盡然真的支撐了起來。”繹如意味深長地說。

“夫人，這個事情都怨我辦事不力，當初我去滿大人那裏的時候，他答應我好好的，信誓旦旦和我說是不會將‘江浙絲綢商會’納入到公行裏面來的，可這掉過頭來沒有幾天的光景，不知他怎麽突然就轉變了方向。”

“芙蓉，看來應該是純如她們沒少答應了滿大人提的要求，這事情你不用自責。你只是碰到了兩只狐貍，一只是又老又狡猾的，一只是既聰明又市儈的而已。”繹如一邊面無表情地朝外面看著，一邊很是平靜地說。

“那滿大人那裏還需不需要再走動應承了？”芙蓉問。

“應承啊，好戲都在後頭呢，誰也不能落下！”繹如笑呵呵地說。

“夫人，這幾天出來進去的，我總感覺是有人在跟蹤我，好像還是兩撥不同的人。”

“不用說，一撥是因為那塊地皮的事，另外那撥應該就是高尚的人了。”

“夫人，我們下一步怎麽做？”

“這邊兒等著合適的機會就出手吧，雖然入了公行，我們要讓純如知道廣州的十三行不是那麽容易就站穩腳跟的，我讓他們自己打退堂鼓，知難而再退回到江浙的老家去。高尚那裏讓嫣然擇機退出來吧，高尚同樣是一只奸猾的狐貍，我看她也打探不出來什麽真正有價值的消息出來。她和高尚的煙癮都已經到了不好戒掉的地步，我怕她在那邊會出事。”

“夫人，我明白。”

兩人正說著的時候，純如突然間從“清威行”的行號裏出來，徑直向繹如所乘坐的這頂轎子走了過來。

繹如看見了純如，她的嘴角微微一顫，嘴唇也嚅動了幾下，然後輕聲吩咐道：“起轎。”

走了有一段距離以後，繹如透過轎簾子的縫隙，往後面觀瞧，看見純如還在遠遠地往自己的這個方向望著。

“夫人，我怎麽感覺您和這個‘清威行’的東家長的倒有幾分相像呢？”芙蓉問。

繹如把臉扭向了一邊，並沒有做聲。

“對了，對了，你們二人的名字也很相近啊！難不成你們是……”芙蓉有些大驚失色的樣子，張著嘴巴半天也沒有合上。

“我也只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她長什麽樣子，沒有影兒的事，以後不要瞎猜。”繹如平靜而又帶著些許責備的口吻說。

芙蓉雖然有著滿心的疑惑，但聽繹如這麽說，也就沒有再做聲。

純如看著轎子一溜煙似的遠去。

直到轎子不見了蹤影才返身又回到行號裏面，把父親梓傳悄悄地拉到一邊，帶著十分激動的口氣說：“父親，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什麽事情至於讓你這樣大驚小怪的？”梓傳問。

“剛才在對面有一頂轎子，停在那裏有一段時間了，我認為轎子裏人一定是在窺探我們這面的情形，果然不出我所料，等我出去朝他們那個方向走的時候，他們就馬上擡起轎子走了。”

“我們剛在公行立足開門營業，總是會惹人註意的，想來應該是競爭對手到我們這裏查看底細的，他們做這些都很正常，不用多想。”

“父親，不單是這些。雖然那頂轎子有厚厚的轎簾子遮擋著，但中間留了一條縫隙，我看到轎子裏面人的小半邊臉，特別是那只那只眼睛，很是讓我眼熟。”

“你認識他？什麽樣個人物？”梓傳漫不經心的問。

“我感覺轎子裏面的人應該是繹如！”純如很是自信地說。

梓傳臉上現出驚喜的神色來，“繹如？你說轎子裏面的人是繹如？”

繼而他又搖搖頭，苦笑著說道：“怎麽可能？你妹妹她離家兩年多了，她要是知道我們在這，怎麽會不進來找我們呢？不可能是繹如！再說你離那轎子是有一段距離的，何況對方只有半邊臉露出來，我想你應該是看走了眼。這一陣子，你也是累著了，精神上繃得太緊，去後面好好休息，不要再瞎想了。”

梓傳說完，也是一副悵然所失的樣子。他何嘗不想那轎子裏的人真的就是繹如呢？

純如也是沒有再說什麽，她又來到了剛才那頂轎子停留的地方左右徘徊，她認為自己沒有看錯，從那只眼睛來看，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妹妹繹如！可就如父親所言，真是繹如的話，她為什麽不進去呢？為什麽見了自己出來也還是避而不見呢？難道她有什麽苦衷？

越是這麽想下去，純如也是越加的迷惑不解了。

不知什麽時候，春嬌走了過來，拉著純如的手，輕聲地問：“妹妹，你怎麽了？”

“姐姐，我沒事。”

“不，妹妹應該有心事，說給姐姐聽聽，也好讓我安心。”春嬌十分關切地說。

純如擡起頭來，望向剛才那頂轎子走遠的方向，嘴唇嚅動了幾下，又搖了搖頭，說“姐姐，我好像找到了我的妹妹繹如了！”

“啊？她在哪裏？你們可曾見過面了？”春嬌感覺到很是驚訝地問。

“我就是感覺她剛才就在這兒停的那頂轎子裏。” 純如有些恍惚地說。

春嬌知道純如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憑著一頂停在這裏的轎子，就敢斷定裏面坐著的人就是純如的，也就安慰純如道：“剛才楊叔和我說，感覺你像是有些過度勞累了，讓我勸你休息一下。你也許真是累了，出現了一些幻覺也是正常的。但一母同胞血脈歸宗，心有靈犀的事也是常有的事情，這樣吧，我讓蕭武盡快排查一下對方的底細，也好讓你省去這般猜想的苦惱。”

“姐姐，讓武哥排查的那個要購買我父親地皮的人查到了沒有？”純如問。

春嬌答道：“已經查到了，是一個叫芙蓉的女子，那個女子已經有二十七、八歲上下的模樣了。”

“哦。”純如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沈吟了一下，她說：“我懷疑她背後還有更主要的人物，這個芙蓉只是在前臺行走的人物。”

“她的背後還有人？妹妹聽你這麽說，莫不是你是聯想到妹妹繹如身上去了？”春嬌很是驚訝地問。

純如點了點頭。

“這怎麽可能啊？如果真是她的話，怎麽不出來見你和我楊叔，她又何故和楊叔作對，要低價將那地皮買過去？想來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這絕對不可能，妹妹你真是累了，有些神智模糊了，還是快隨我進去休息吧。”春嬌一邊說著，一邊連連搖頭，她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般的道理。她看著眼前純如可憐憔悴的模樣，也是很心疼。

純如嘆了口氣，對春嬌說道：“唉，姐姐，你不了解我們的這個妹妹，其實，她的脾氣秉性，行事做派就連我們家人有時候也是很難理解的。不要看她歲數比我小，她不但有主見，而且愛走極端，有時候喜怒也是無常的。”

純如對春嬌說的都是實話。

雖說純如和繹如是吃一個娘的奶水長大的，但性格迥異，處理事情的態度和方式上也是格格不入。所以，姐倆兒從小時候起，雖說沒有什麽太大的矛盾，但感情上也比別人家的親姐妹少了很多親近。到大了一點的時候，純如知道繹如的脾氣，凡事上也都是禮讓，姐妹之間的感情也是越來越顯得疏遠了。但自從繹如出走之後，純如總是會時而不時地想起她來，不管平時看著如何不順眼，可一旦失蹤沒了音信，這種血脈牽連的親情總是讓人牽腸掛肚的，純如也是明白了這種老天此生給她們間的手足之情就是用刀子也割不斷的。

“我想妹妹絕不是僅憑猜疑臆斷就會說出來她是繹如的，是不是還有其它的一些蛛絲馬跡，讓妹妹給捕捉到了呢？”

“姐姐說的沒錯，你還是否記得高尚要害我父親和楚秋之事？”純如很是認真地問春嬌。

“當然記得，這也是沒過去幾個月的事情。”春嬌很是奇怪地答道。這和繹如又有什麽關系呢？

純如一邊慢慢地移動著腳步，一邊好似在努力地思索著，她緩緩地說：“在關鍵時刻，一個神秘人物救了我父親和楚秋，又放走了能指證牽扯出高尚的兇手，這樣行事的手段和方式，很符合繹如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並且這個人能夠和三方都熟悉的這一特征也是極為明顯的，顯然繹如也是具備這個條件的。”

“那妹妹想過沒有，她救自己的父親和哥哥有情可緣，可她為什麽要故意幫著遮掩高尚的面目呢？”

“或許她在高尚身上還有其它的文章可做，或是有利可圖。”

“如果此人真是繹如的話，她的這些想法也真是讓人想不通，也理解消化不了的。”春嬌聽了純如的分析，顯得是不可思議，也無可奈何。

純如繼續說：“至於她在我父親那塊地皮上的想法，我想就是逼著我父親不要建立起房子來，至於其中原因我就是不清楚了。”

純如說話時，顯得黯然神傷。

春嬌聽了純如的這些話，拉住純如的手說：“妹妹，你這些都還是猜測，沒有什麽真憑實據。你如此的善良賢淑，我們的小妹妹怎能會做出這些事情來呢？再說她這麽做，一點道理也都是講不出的。如果真是她的話，我這個做姐姐的日後與她相見時，也真是要好好問她個明白。”

“姐姐，我是了解繹如的，從前她就是爭強好勝之人，也是愛恨分明的女子。自從他隨我父親為了生絲評議之事去了南京，再之後不知何故於南京出走至今，這兩年多來，我雖然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但我想她發生了更多的變化是完全有可能的，總之，如果我沒有猜錯真是繹如的話，她做出這些事情來，在情理之外，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春嬌前後將純如說的話串聯起來，她漸漸地感覺純如說的有幾分道理，也就笑著說道：“照你的話說來，呵呵，我們小妹妹的故事也真是很耐人尋味的。”

“姐姐，你不要小看了她，她不單只是聰敏過人，而且靈活善變，心思縝密，多有奇謀，，說句不中聽的話，姐姐和我，或許都不是她的對手！”

純如說起自己這個妹妹的長處來，既是有幾分自豪，也是帶著幾分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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