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潘福背叛了自己？

高尚從知道謀害梓傳、楚秋事情失敗的那一刻起，就有了這樣的懷疑，但從漳州回到湖州的這一路上，並沒有發現潘福有什麽異樣，再說，潘福似乎也沒有給梓傳父子通風報信的動機，但即便如此，高尚是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人，雖然沒有任何可懷疑潘福的證據，他也要當面問個明白。

“潘哥，你說這次我們的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它怎麽就這平白無故地失手了呢？”高尚斜靠在椅子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眼睛望著窗外的風景，不鹹不淡地問潘福。

“東家，這幾天我和你回湖州來的這一路上，我也是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也是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按理說，不能啊！”潘福回答道。

“你的表弟現在可好？”高尚話鋒一轉，揚眉問道。

“哦，你說‘楚如軒’的那個店小二？嗯，他自從那日沒有得手之後，嚇得一溜煙就跑回了廣州，他既怕楚秋事後拿他問罪，也是怕東家你怪罪，聽說回了家就躲了起來。”

“去救梓傳那人，明知道你家表弟去行兇梓傳，但卻沒有將他怎樣，只是嚇唬了他一下，放他跑了，想來也真是讓人奇怪啊！”高尚拾起了桌子上的一個牙簽挑著牙花子，不陰不陽慢條斯理的說。

“看來東家覺得此事蹊蹺，是不是對誰有所懷疑？你不妨說來讓我聽聽，我也好幫你分析一下。”潘福似乎聽出了高尚問話的用意，但他又不便直接問高尚是不是在懷疑自己，那樣就容易越描越黑，反倒說不清了。

“那倒是沒有，我就覺得此事真是奇怪。對方放了你表弟，明白著就是不想難為他，也證明救梓傳之人並不想深究此事，難道救梓傳之人和你表弟有什麽交情？還是和我高某人有什麽交情？”

“東家，對方和我表弟、和你有沒有交情，我並不清楚，但蹊蹺的是，他們救了梓傳，卻不告訴梓傳這件事情的根底，這就是很奇怪了，這也說明他們和梓傳與楚秋的關系也並不是十分的親近。如果說和你或者說與我表弟有什麽要好的關系的話，但他們又實實在在的破壞了我們這次的整個行動。東家，你說這讓不讓人匪夷所思呢？”潘福說話間，也好像是絞盡腦汁想把這件事情弄清楚了。

窗外高大的梧桐樹，枝葉繁茂，隨風而動，在風中也發出了沙沙的聲響，有幾只羽毛顏色艷麗的小鳥在那枝丫上躥下跳個不停，也是嘰嘰喳喳地叫著。

高尚轉過頭來，對潘福說：“這樣說來，這個背後救梓傳，或者說背後破壞我們計劃之人，是個兩面派？”

到目前為止，高尚並沒有發現是潘福洩露這件事情的蛛絲馬跡，他覺得潘福剛才分析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是不是兩面派，我們同樣不清楚，我想，倒是有一種可能性可以用來解釋那背後之人的用意。”

“什麽樣的可能性？”

“坐山觀虎鬥，魚蚌相爭，以得漁翁之利！”

高尚聽了潘福的話，眨了眨眼睛，他在回味著潘福說的這句話。“潘哥，按你這麽說，這人心腸很是狠毒啊，讓我們兩方都在爭鬥，卻也不讓誰倒下去死，這不明擺著是要放長線，讓我們彼此去打一場消耗戰，他在旁邊等著看笑話呢嗎？你說是不是這個意思？”

“東家說的沒錯，我看著這裏面就掩藏著這個深意。”潘福看高尚好像是聽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也是長長地出了口氣，看來自己在高尚這裏的嫌疑應該是解脫開了。

高尚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走到窗子的近前，將窗子打了開，一股清爽的風吹了進來，潘福頓感身上一陣輕松。

“潘哥，你說，烏道長他媽的這個老王八蛋被兩個雙胞胎丫頭給迷惑了而丟了花名冊，那天我與你在書房裏密商如何對付烏道長，又被烏道長偷聽了去，現在又出了漳州府的這麽檔子事，你說咱兩個商議完就那屁大的工夫，就讓那神秘人物得去了消息，難道他是順風耳？是神仙？我這一陣子也真是他媽倒黴透了！” 雖說高尚此時已經沒有了對潘福本人的懷疑，但對於走漏風聲之事還是感覺不可思議。

“對方既然不是一般人物，想來安插一些人在我們的左右也是輕而易舉之事，或是隔墻有耳，或是客棧裏跑堂打雜之人門外偷聽，總之，我們的一切蹤跡都被人家在暗地裏掌控了。

“這件事情到底他媽是誰幹的呢？這個雜碎為何行事如此鬼祟神秘，好像和老子故意躲貓貓一樣。”高尚越是分析越是不明白，氣得咬牙切齒地說。

“東家，這人行事的手段，倒讓我想起和一個人慣用的手法差不多。”潘福沈吟片刻說道。

“快說說看。”高尚有些急不可耐了。

“廣州城近兩年，突然冒出來一個頗為低調神秘的人物，在公行、衙門、洋人與大小商賈之間手眼通天，如魚得水來去自如，生意做得更是風生水起有聲有色！更在短短的一年間裏，吞並廣州大大小小二十幾家老商號，一時間聲名鵲起叱咤風雲，讓一些商戶聞聲色變。就是我們這些牙行裏的人，也怕是哪一天不小心就莫名其妙丟了手中的飯碗。”

“你所說之人，那日在‘楚如軒’裏，我好像聽那個死鬼李管家和我說過那麽一嘴，但當時註意力根本就沒在那，也是左耳進右耳冒了。今天聽你說來，看來是確有其人啊！只是你把他說得這般神通廣大，不知道潘哥你可曾見過這位人物？”

“我也只是聽說，根本就沒有見過。我也聽說這人性格上十分的孤僻，旁人很難接近，就是身邊的也只是寥寥幾人才得見過他的真面目，加之為人低調從不拋頭露面，外人想見到他，那更是難上加難了。”

“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之內，做出這麽多的聲響來，他到底是何背景而來的呢？”

“有人說他是皇親國戚，也有人說是和珅和大人的親屬，也有的說忽然得了一車的狗頭金是暴發戶，還有的說是從哪裏繼承了一大筆遺產，總之，眾說紛紜，但沒有一個說法是得到印證的，就是我剛才說的這些猜測有可能也都是子虛烏有的，此人的障眼法將自己隱藏的實在是太深。”

“那聽潘哥說來，此人已經註意到了梓傳、楚秋和咱家了？”高尚說話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怯意，話語中也夾雜了顫音。

“按照我對他這次行動的手法推測，我想應該是此人所為。”潘福有些自信地說。

“如果照你所說，這個神秘人物應該是在廣州本地撈足了資本，又要開始琢磨起福建和江浙這邊的商戶了。他是不是在坐山觀虎鬥我們現在也不是很清楚，但依我看來，我高尚是有他可利用的價值的。”

“那東家的意思是？”

“潘哥，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去見一見他，我感覺我們兩個人見了面應該是會很投脾氣的，就是日後和他合作也是有可能的。再說，這次行動失敗，楚秋那裏一定會是戒備心起，一時半會很難再下手，莫不如乘此機會我們直接到廣州那裏站穩腳跟。”高尚說著說著，好像突然間又發現了一條門路，有些興奮起來。

“主意倒是個好主意，但就如我剛才所言，他行蹤難定不肯輕易示人，我們無處下手，怕是沒有機會與他相見啊！”潘福既是很佩服高尚這種擅於鉆營的腦力，可想起自己所說的那個人來，也是顯得有些沮喪。

“潘哥，你們這些人也是把他說得太邪乎了，把他捧得有點神乎其神了。要知道，他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是人就要為人處世，他總不能一直都待在地窖裏擺弄他這麽一大攤子事吧，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我自認為我高尚也不比誰差，只是這陣子運氣實在是不遂人意罷了。”高尚說著那人，又聯想起自身目前的處境，很是有些氣惱地說。

“東家，道理當然是這個道理，但我想，也不能抱的希望過大，和我們有相同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可最後也都是以失敗告終了。”潘福怕高尚抱的希望的太大，失望也會更大，自己有責任提醒他一下。

“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就明白了，世上沒有鐵桶一般進不去的門戶。”高尚惱火歸惱火，但不得不承認他有一種苦中作樂的生存本領，就在這時候，盡然要給潘福講起了故事來。

“康熙四十五年，一個河南開封府人，因為妻兒相繼離世，悲痛欲絕最後剃度出家，法號了塵，有一次他參拜少林寺之後，忽然靈光一現，想讓皇帝把他封為少林寺的主持。去了京城以後，想乘機入宮，但是奈何紫禁城保守森嚴，幾次都是失敗告終。但就在臘月二十四這天，他在景山東門外蹲守到了深夜的時候。忽然看見有人拿著食盒要入宮，他便悄悄地跟在了這些人身後，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了神武門，進了紫禁城。哈哈。”

“那之後怎麽辦了？”潘福也為這個故事入了迷，忍不住發問。

“入宮後的了塵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但宮內實在是太大了，一時間他迷了路，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紫禁城內亂轉，被巡查的禁軍拿獲了。康熙爺知道此事，龍顏大怒，勒令讓了塵還了俗，並杖責一百，流放蠻荒之地去了。”

“東家，即使此事是真的，那也是純粹是偶然之間僥幸發生的，大戶人家都難得進去，皇宮哪能那麽好進去啊？”聽高尚講完了這個故事，潘福既覺得好笑，也覺得這是高尚在編個故事自欺欺人。

他接著潘福的話說道：“偶然？我再給你說一個，就發生在咱這乾隆朝裏的真事，是我堂哥私下和我學說的。”

高尚看得潘福聽得這般認真，更是來了講故事的興致，根本也沒發現他越說越遠，已經離他與潘福談話的主題越來越遠了。

“在乾隆十二年四月的這麽一天，養心殿附近，一個挎著籃子的小販子正在向太監宮女們賣花卷，結果可想而知，被當場拿獲。要知道養心殿那可是皇上日常起居的地方，在皇上睡覺的地方旁邊有人賣花卷，這個玩笑可是開大了。後來經過三司衙門聯合審訊，這個小販名叫李阿大，是一個靠做小買賣過活的尋常百姓。一年前，李阿大在神武門撿到一塊宮中的腰牌，腰牌背面標明了持牌人的相貌特征，但李阿大一看那上面描述的實在是太相像了，他就回家換了一身衣服，又到了神武門那裏，也不說話，朝禁軍揚了揚手中的腰牌，就大搖大擺的那麽進了宮裏。

“啊？這就進去了？”潘福被高尚說的目瞪口呆

“是啊！他不但進去了，後來一來二去，他得知宮內很多太監宮女都經常吃不飽，他就讓自己的媳婦蒸了一大籃子花卷，自己拿到宮裏去賣。沒有想到，他這生意極為受歡迎，於是在此後的一年內，他通過賣花卷、還有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件，竟然賺了三百多兩銀子。李阿大從此嘗到了甜頭，天天是早上等宮門開了就進，晚上等宮門要關時候再出來，後來就是禁軍見到他了，都是主動和他打招呼。哪知道，就是他在宮裏轉悠了有一年的光景，還是沒有把紫禁城轉悠明白，盡然最後轉悠到了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賣花卷，也是直到這時候，李阿大的身份才最終敗露了出來。雖然最後是被處死了，但想來他這一輩子也真是沒白活，普通的百姓一輩子也沒有他這個福氣能入宮去見皇上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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