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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罪惡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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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江浙絲綢商會”的第一次正式會議召開。在這次會議上,根據純如的提議,除了高尚之外,又增補了兩名副會長,他們分別是“興昌隆”的東家梓傳,與“萬和”的東家呂直。位居“八牛”的八位東家和從“七十二金狗”中推舉出的十三位東家,再加上會長和三位副會長,共計二十五個人組成了議事會成員。

會議最終決定,在商會內部的成員,要求在大是大非面前,步調一致,協調統一,不能互相傾軋,不能惡意競爭,不能囤積居奇,不能損害商會名譽和利益。商會全部會員共計五百六十一名,每個會員拿出八千兩股銀做基本金,這麽做的目的是要照顧到大多數人的情況,有些小門小戶,讓他拿多了,他也拿不出,但這麽做的好處也是聚少成多,門檻稍低一些,盡量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

然後,“七十二金狗”每家再拿出一萬兩,“八牛”每家拿出一萬五千兩,“四象”每家再拿出二萬兩,這樣湊上共計五百四十萬八千兩銀子作為商會的總資本,商會按這個資本去外埠經營運作,以後按所出資額的大小比例分得各家利益。平日裏各家原有的生意該怎麽做,還是怎麽做,只是作為商會的會員,在對其要求上比原來,要嚴格了許多,例如前面所說的那些,不能做有損於江浙絲綢商人形象和損害傷害利益的種種事情,這麽做的好處就是,有合有分,充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待眾人散去,純如,梓傳和曹叔三人坐下來繼續商議事情。

“曹叔,我聽我們家的馬掌櫃說,‘德勝行’高家、‘銀鵲’趙家、‘寶勝行’李家,他們三家私下聯合起來出售的上品‘合羅’,每包的價格比咱們便宜了九十兩銀子。還有,他們名義上打著咱地方上‘七裏絲’的名號,實際上以次充好,摻雜在裏面的那些生絲用了洋人的藥水浸泡過,別人並不是好分辨出來。他們這麽做,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弄得我們應付不來不說,也著實損害了咱‘七裏絲’幾百年來難得積累起來的好名聲。”

“我也私下裏聽說了有這麽一碼子事,只是現在還沒有抓到手裏什麽實質的證據,再有,就是證據確鑿,又有什麽用?民不舉,官不究,就是其中一些客戶有時候也是心知肚明,知假買假,圖的就是一個便宜。如果這個事情現在拿到商會的這個臺面上來,怕也是不好說,商會初建,人心不穩,弄不好這件事情深究起來,大家貌合神離之時,商會也會立馬分崩離析,成為一盤散沙,想來,也真是不好辦啊!”曹叔答道。

“那難道就讓高尚他們這麽逍遙法外,任由他們敗壞我們的名聲去?”梓傳非常氣憤地說。

“長此下去,那一定是不能容忍他們這麽胡作非為下去的,夜長夢多,恐留後患。為什麽?現在不比從前,正因為有了商會,現在他們做的病瘤子,日後一旦犯了病,冒出了膿水,就自然會有人來找商會算這一筆帳,自然也就是算在我們大家的頭上。結果就是,這幾條魚腥了一鍋湯,何況他們這麽做的這麽大動靜,就不只是幾條魚和一鍋湯的問題,到時候他們就會變成我們江浙絲綢商人裏的害群之馬!還有重要的一點,我了解到,今年開春以來,有關絲綢、棉花、布匹的價格,並與之相關的人工、商鋪價格一路高漲,背後也都有這幾位的影子,如果高尚他們布局再深一點的話,我們和其他商家都會被他們擠兌破產,這本來就是事關我們生死存亡的一場棋局,不能不讓我們多加留意和防備啊!”純如說。

“是啊,其他的人還只是蒙在鼓裏呢,未必有你看得這麽明白透徹。他高尚做的壞事,還不止這些呢!”曹叔說。

“你怎麽知道?”梓傳驚訝地問道。

“高家多年前初來鎮裏的時候,不是在本地建了一個‘百善堂’嗎?東家,這事情你應該了解,這個‘百善堂’收留鰥寡孤獨,流離失所的一些人,這給他高尚帶來了很多的好名聲,他不但獲得了百姓的交口稱讚,也讓他很快在此處立了足,就是他的很多客戶也是沖著他這樣的善舉才來和他做生意的。”曹叔不緊不慢地説。

“曹叔,他表面上是這樣,那暗地裏他還有什麽事嗎?”純如急著問。

“是啊,高尚他暗地裏卻是個人販子,做的也是泯滅良心,草菅人命,不可告人的勾當!”

“啊?能有這回事?”這回是純如和梓傳兩人一口同聲的感到驚愕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要知道,這“百善堂”建立了這麽多年,到了現在,還是一直被人津津樂道和交口稱讚的,都說“德勝行”的東家,是菩薩轉世而來的大善人,扶危濟困,救人於水火,很多受了他施惠的窮苦人家,還在家裏給了他用泥土塑了像供了起來,初一十五的,不忘給點上一炷香,給他謝恩祈福的。怎麽從曹叔嘴裏說出來,這“百善堂”轉眼之間就成了人間地獄了呢?

“既然那天我已和純如交待了我的身份,我也就不和東家隱瞞什麽了,我是漕幫的人,消息不但靈通,就是高尚他‘百善堂’裏販賣人口,戕害人命的一些事,幫內一些不受約束的不肖子孫也是時有參與過的。他們中有些悔罪之後和我說,高尚收留的這些人裏面,有一半是窮苦人家孩子,或者是被故意遺棄的,或者是養不起的,或者身體有殘疾的,總歸放到了‘百善堂’之後,也就放了心,鮮有再回來找的。高尚就是抓住了這些人的想法,這些孩子到了他這裏之後,他先是挑著那些身子骨健康的女孩好吃好用的養起來,到養了夠歲數,長相一般的就賣與富人家做了丫鬟,但凡有一些姿色的就高價賣與了妓院,做了青樓女子,從此過上了慘無人道的生活。還有那些男孩子,包括有一些蔫傻的、流浪的、上了歲數的成人,只有是有些力氣的,不管什麽樣的,都賣到山西那邊的煤礦裏去做苦力,幾年下來,連日頭爺兒都見不到,那也是暗無天日的活受罪。”

“那家人日後找上來討人怎麽辦?”純如問。

“來討人的,畢竟都是少數,即使人見著了,你若想領走,你也得是付一大筆銀子才能領走。那些被賣掉的,或者被說成是生病死掉了,或者說大了一些偷著跑掉了,總歸有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說辭等著你呢,來討人的,聽了之後,還得向高尚千恩萬謝一番,才會離去。就是那些去了‘百善堂’失去了勞動能力的孤苦老人,他們以為從此餘生會在此地安心度過,他們哪裏能想得到,高尚也就是會將他們養個一年半載的,然後想了法子,讓他們莫名其妙的陸續也就死掉了。因為他這個‘百善堂’名頭響亮,來來往往的人特別多,所以每天有那麽幾個人突然沒了,並不會引起人們的註意和懷疑。”

“那聽曹叔說來,這高尚也真是豬狗不如,天誅地滅的畜生啊!”梓傳也是忍不住罵了這麽一嘴。

梓傳剛才聽到曹叔說,有人到高尚這裏討人來,高尚要朝對方要一大筆銀兩,他冷不丁地想起了自己對楚秋父母的所作所為,心裏自然感覺一陣十分的慚愧和懊悔,自己當時不也是如同高尚一樣的說法嗎!只是值得慶幸地是,自己並沒有為了幾個銀兩,就把楚秋給賣掉了,還把他養大成了人,想來,自己比高尚做人上還是好得多的。還有,他對曹叔漕幫的身份也是暗自驚訝了一番,曹叔到他這裏來有一段時間了,他只知道曹叔是江寧織造曹氏的後人,沒想到這老爺子還是漕幫的人,真是沒有看得出來。其實也無所謂,什麽門,什麽派,都有壞人,也有好人。

“那曹叔您說這些,是不是您有了什麽其它的主意了?”純如試探著問。

“幫內的有些雜碎助紂為虐,很是讓人痛心,但有一點,他們不做,高尚總是還會找到其他人的,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高尚這小子這麽繼續下去禍害人,所以那日你公爹在知府衙門大堂受審那日,我找到了周璞。”

“您找打他又有何用?”純如聽著曹叔說的有些糊塗。

“高尚那些時日,正是利用周璞舉報的你公爹,周璞對他有用處,自然要多和周璞親近,所以我想讓周璞幫我把高尚藏在隱蔽處的一大本子‘花名冊’想辦法給弄出來,這‘花名冊’上全部記錄著高尚自建起‘百善堂’之日起,所有他販賣人口的基本情況和人數,這裏面甚至還包括被他草菅的那些人命,這本‘花名冊’簡直就是記錄高尚罪惡的一本賬單,令人發指,罄竹難書!”

“那周璞可弄到了那本‘花名冊’沒有?”梓傳也是聽得入了神,這簡直是聽天書一般的傳奇,誰人能知道高尚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卑劣勾當來啊!

“可惜啊,高尚知道了周老東家被從大牢裏放了出來,周璞也就在他那裏失去了利用的價值,還沒等到周璞拿到那本‘花名冊’,就被高尚尋個由頭,將周璞從高家裏趕了出來,周璞現在的生活很是淒涼啊,因為舉報周老東家的事,業內也沒人敢再用他,現在也只能是吃那些年攢的老本,但那也無非是坐吃山空的道理。”曹叔說著周璞的事,也不免一陣唏噓感慨。

“那這事就這麽完了?”純如有些失望地問道。

“那怎麽可能呢!我就是拼了我這條老命,也不能任由他這麽禍害下去。前幾日,我找到了幫內昔日的幾個心腹兄弟商量了一番,我讓他們找到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喬裝打扮一番,扮成窮苦人家的,進得‘百善堂’裏面,摸清情況,再盡力施展本領靠近高尚在‘百善堂’裏的心腹之人,乘機拿到那本‘花名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樣裏應外合,應該是算無遺策。待那時,也將是他高尚身敗名裂之時,永世不得翻身!”

“曹叔,我記起來了,是不是我從牢裏被臘梅救出的那個晚上,你和我說的就是這件事。”純如問。

“是啊,當初記得你還勸解我‘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要將人逼向絕路’等等言語,你現在看來,你說老朽做得過分嗎?”

“一點也不過分!就是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燒上他幾個來回也是使得的。”梓傳連忙惡狠狠地接過曹叔的話說道。他實在也是太恨高尚了。

“這個嘛,等咱真正拿到了他所作所為的真憑實據再說也不遲。只是剛開頭我們所說的,高尚和那幾家以次充好,低價亂市的情形,又該怎麽辦?”純如說。

“我倒是有一個主意,只是此時感覺不是太合適。”曹叔沈吟著說道。

“什麽合適不合適的,您快說。”純如急切地說道。

“這個需要你走一趟福建和廣州,摸清高尚那些絲物的來龍去脈,和你所說的那個‘洋藥水’到底是個什麽物件,等摸清了他其中的所有貓膩,到時候,自然而然他的問題也就有了解決的方法。只是昨日已聽說你懷有身孕,唯恐你這身體上是吃不消啊,行走起來也不是方便。我和你父親也還在忙著籌劃在廣州置地興業之事,也是一時半會抽不開身來替你去辦,別人去辦,又怕露出馬腳來打草驚蛇,那日後也就更難辦了。”

“曹叔,您就放心吧。我是這商會的會長,份內的事,理應由我去辦。我也是想春嬌姐姐了,正好借此機會去廣州那裏見見她。”

“還有,曹叔,您給我周璞叔捎個話,就說是我說的,讓他明天回‘廣客隆’做事,薪水還按照他原來做掌櫃的時候算。”

純如臨走時,不忘將這件事情交待給曹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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