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上一個男人一輩子能把真話、謊話、空話、大話、情話、臟話、心裏話都可以毫不顧忌地說給一個女人聽的，這個女人也只有是他的老婆了。說話的語調無論是抑揚還是頓挫，內容無論是美好還是邪惡，終歸是可以光著屁股躲在被窩裏盡情地可以說。要不怎麽說，兩口子“談”得來，有共同語言很重要呢！反過來，男人對於女人而言也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說，大概從古至今男人到了一定年齡都要結婚成家，除了要解決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找女人傳宗接代、繁衍生息之外，或許還要找個忠實的聽眾，訴說他這一輩子的如意和不如意，失落或得意。最初的想法都是：她，能好好地聽上一輩子。可等哪一天男人要是聽女人說的話聽煩了，那些話就盡都可以用“嘮叨”二字概括了，近而，男人的想法就變為：你，別想和我下輩子了！男人，有時候的想法確實是霸道了些，也顯得天真了些。

黑夜就給了男人和女人溝通的最佳時機，無論在時間上還是空間上，彼此都會感覺十分放松和有安全感。無論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人與生俱來的羞恥感也會降到最低，距離自然也會拉得更近，至少使人感覺比白天溝通會親密許多。

“等純如回來後，有些話當父親的不好問也不好說，你要多開導開導她。”和許多百姓人家的夫妻一樣，白天沒有時間溝通，晚上在睡覺前夫妻總是會聊上一聊的。此時，梓傳就躺在床上在和夫人陳氏聊著家常話。

“當初嫁女兒的時候，怎麽你不和我這樣商量商量？現在女兒過得不如意，你想起讓我來開導她了？你讓我怎麽開導她？”說起大女兒來，陳氏對梓傳有些生氣，但也不敢太放肆，只是小聲地那裏嘀咕。

“現在還說這些話有什麽用呢？當初我不也是看周家財力豐厚，加之周冰羽是周家的獨苗，飽讀詩書不說，這小子將來一定也是要繼承周家整個家業的。純如嫁過去做周家的大少奶奶，怎麽說也會是風風光光地生活一輩子，我那是為了她好啊！只是想到，周冰羽這小子能虐待純如，這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怎麽能算到我的頭上呢？”梓傳說完這些，不知他是長嘆了口氣，還是因為實在是太困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總之，好像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樣子。在紗燈若明若暗的映照下，面容訕訕的也並不是十分的好看。

“老爺，當初不是為了還你欠周家的風流債，能讓純如嫁給周冰羽嗎？你明知道周家為什麽要娶純如，你還不是把女兒硬生生地嫁給了周家嗎？”陳氏冷冷地回著。

“夠了，有完沒完？大半夜的說這些風涼話，純心讓人窩火是不？”梓傳聽見陳氏嘮嘮叨叨起過往的這些事，生氣地高聲朝陳氏吼了一句，然後翻身臉朝向床的另外一側。

陳氏聽見梓傳這麽說也就不敢再出聲，把臉也扭向了另外一側。窗外，黑漆漆的，只能聽見那樹上的知了發出令人生厭的“吱”、 “吱”的叫聲。

陳氏不單是因為純如的事，還因為近期梓傳私下將繹如許配給了“德勝行”東家高尚的事情。她也是聽說高尚的人品不是怎麽好，可梓傳固執己見地做了主張，她也是沒有什麽辦法。但她怕小女兒繹如嫁給高家後，同樣和大女兒一樣會不幸福。

大女兒純如人很敦厚、善良。雖然也有一些固執，但她見不得別人遭罪受苦，是個心腸特別熱也特別軟的人。而小女兒在性格卻是有些叛逆，做起事情來大膽和潑辣，她嫉惡如仇，但也靈活而善變。

要說兩個女兒有相同之處，那就是都繼承了父親梓傳的聰明才智，在很小的時候兩人都顯示出了在經商方面的某些天賦，可是這又有些什麽用呢？大女兒在周家的處境水深火熱，即使有百般的能力，也容不得她發揮半分；小女兒年齡尚小，未來還是個未知數，況且，陳氏也知道繹如知道了父母將她許配給高家後，是一百個不願意的，如果強扭著繹如婚配高家，按照繹如的性格猜想，還不知道繹如會做出什麽樣的傻事情來呢？

想到這些，她還是忍不住側過身來，用手輕輕地推了推梓傳。梓傳的身子動了動沒有說話。男人很多時候都是這樣，都想著女人能主動來打破僵局，其實這樣的女人也一定是很聰明的女人。

“老爺，我擔心繹如知道將她許配給高家，這孩子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你也知道咱家女兒的脾氣秉性。”

“高家財大勢大，繹如和高尚年齡上也是合適，雖然高尚比繹如大了那麽七、八歲，但這都不算什麽。再說，我眼前有個大事，需要和高家有一些聯手，有了姻親這層關系就好辦得多了！”梓傳看夫人如此柔聲細語，態度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但是不是這事情辦得有些操之過急了，能不能緩一緩再辦？咱家女兒今年不過只有十六歲，我怕她年齡小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來。”陳氏還是盡力地在勸著梓傳。

“十六了，還小什麽小？兒大不由娘的道理我懂，但不能由得她的性子亂來，你沒發現近兩年來，她對楚秋有些暧昧的異樣嗎？我要的就是這快刀斬亂麻的道理。”

“哦，我明白了老爺的心思了，就按老爺的意思辦吧。”陳氏聽見梓傳這麽說，明白了梓傳的真實的想法。在這件事情上，她和梓傳的想法是一致的，兩人意見出奇地達成了默契。

“等純如回來，你要仔細打聽一下周家這些日子的動向，越詳細越好。再叮囑一下純如，她回去後，周家有什麽風吹草動的，要及時派個心腹人回來匯報給我。”梓傳看夫人不和自己辯駁了，知道夫人是同意了他的想法。此時，他要回到今晚和夫人談話的主題，當然他有求於夫人，聲音自然柔和了許多。

“虧你想得出來？！你想讓女兒做你的內應嗎？本來女兒在周家就不受待見，這要是讓周家發現了，豈不得休了她或是打死她？你的心可真夠狠的啊！為了多賣點蠶絲，竟然打上女兒的主意來了，連她的死活都不顧了。我不說，要說，你說去。”陳氏轉聽梓傳這麽說，確實是有些生氣了。再一次轉過頭去，抓起被角捂住頭，嚶嚶的哭泣起來，顯得很傷心的樣子，但也是不敢放開聲來。

“婦人之見！”梓傳又一次大聲地喝止了陳氏，接著又說：“這次的事情豈止是多賣點生絲，少賣點生絲的事情那麽簡單？這件事關乎我楊梓傳能不能光宗耀祖，也關乎保證我的後代子孫還能不能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富不過三代的道理你不懂嗎？再說，我真要是奪了頭籌，到時候我花銀子補個道臺，你當個道臺夫人不好嗎？就是連那禦封的誥命夫人也說不定就是你的呢！我這輩子或許就只有這麽一次機會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了！至少我是再也碰不到了！我必須得抓住這次機會！” 梓傳說完這些話，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臉在紗燈下顯得暗紅中帶著青紫，折射著燭光似乎燙燙的。眼神也隨之變得迷離起來。這些話似乎在對陳氏說，似乎又在自言自語。

陳氏轉過身來用手輕輕地扳了扳梓傳，“這事和這個夫人那個夫人能有什麽幹系啊？你且說說。”但梓傳他似乎已經沈沈地睡過去了，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應該是夢到了什麽稱心如意的事情了吧。

但陳氏卻再也睡不著了。“道臺夫人”卻也聽得多了，但“誥命夫人”四個字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在她的眼裏，那是一個女人足夠用一生去追求的名分和稱號。這四個字顯得是那麽的神秘，那麽的高貴，那上面了充滿了無限的誘惑和無尚的榮光。在陳氏看來，那是帝國的最高統治者給予一個他的女性子民的最高獎賞。

何嘗陳氏是因為聽到“誥命夫人”四個字會興奮激動得失眠，大概哪一個正常人也都是脫離不開這“名利”二字吧？人們總是在嘴上說不在乎什麽“名”也不在乎什麽“利”，甚至慷慨激昂地高呼視其為糞土。可心裏呢，又異常地在乎和乞望著某些“名”和某些“利”，這裏面的主要的問題是，這“名”到底是誰給封的，這“利”到底是誰給予的，說到底就是，這樣的名利最終能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好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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