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臉上帶著笑容，但是塔矢亮的話甫一出口，進藤光整個人都掉進了冰水般，寒徹骨髓。

她下意識反駁，“你說啥？！”

等她回神，她的表情更堅定了。

沒錯，指不定就是塔矢亮在詐她！

下棋這麼久，這家夥虛張聲勢又不是沒有過，所謂吃一虧長一智麼！

而這次，進藤光賭對了。

藤原佐為這個名字，塔矢亮知道很久了。

他去過進藤的學校，當年為了追問‘他’為何要無故棄賽，指過路的歷史老師無意提了一句，啊，你說的那個進藤光？不就是那個一直追問我歷史上有沒有藤原佐為這個禦棋師存在的孩子嘛，哈哈哈。

彼時他心急於進藤的放棄，這一句話隱藏在記憶深處，幾乎就要被忘卻了。

但，也只是幾乎罷了。

關於進藤的事，他統統都記在心裏，哪怕無關緊要的一絲一毫，都不曾遺漏。

由此，這時候便靈機一動拋出了這麼一句，無非就是想詐她一次罷了。

但是進藤光沒有上當。

她已經習慣遮掩，時間越長，她越覺得真相對亮也無所謂了。

無關利害，只是習慣。

她怕一旦說出來了，會改變一些什麼，而她不願再看到自己的生活中，有任何改變。

兩個人站著，目光交纏，沒有一個人退縮。

畢竟彼此都太過於熟悉，熟悉到哪怕只是臉部的一小格動作，都能立即明了對方的涵義。

而就在僵持的此刻，身後的房裏發出了一聲吱呀的聲響。

他們同時轉頭去看。

明子推開門，為難道，“小光你來看一看，靜真不知怎的，一直不肯說話……”

進藤光暗中松了一口氣，雖也知道逃得過一時逃不過一世，不過她總得有個緩沖吧？

她旋即轉身，跟著明子夫人進了房間。

留下站在走廊裏沈默不語的塔矢亮。

藤原佐為則在另一邊，靜靜地看著他。

他說，“我是誰，小亮你真有這麼想知道麼？”

塔矢亮顯然不可能聽見。

藤原佐為又自言自語道，“可小光不願意告訴你……”

塔矢亮註視著他的方向，卻什麼也看不見。

藤原佐為嘆了一口氣，“我討厭明，”他頓了頓，“但是我不討厭你。”

他看了看不知何時蹲守在塔矢亮腳邊的白狐，它已經模糊得連輪廓都快要不見。

“阿明，你舍棄了光姬，舍棄了圍棋，舍棄你對人世的所有眷戀，追求你所謂的天道，結果事敗身滅，留下來的，就只有這麼一個影子。”

那只白狐聞言擡頭看他，卻是一絲情緒也無。

“輪回幾百世，反倒是這個被你舍棄的影子，取代我，留在了光的身邊。”

塔矢亮的眸子一瞬間瞠大。

他瞬間扭過身去看，但走廊裏卻是空空如也──

那他剛剛聽到的那一聲嘆息是？！

進藤光表示今天夠亂的了，如果靜真再來添點亂，她肯定要爆發。

於是她做好了收拾熊孩子的準備，但是一看到靜真，她就呆住了。

哪裏不對！

靜真註視著她的目光，是如此平靜，完全不是孩子的目光，仿佛歷盡了千年的沈澱──

對，佐為有時候就是這麼看著她的！

怎麼回事！！！

她吃了一驚，這下心是真正懸了起來。

礙於明子在旁，她的情緒又不能流露在外。

這一刻她的內心用冰火交融來形容也不為過！

進藤光小心翼翼地問，“靜真，你哪裏不舒服麼？”

孩子看著她，搖了搖頭。

很安靜，表情也很無辜。

進藤光不由好笑，病中的人，大抵精神都不好，是她想太多了。

她上前，難得溫柔地抱住了靜真，搖了搖，“要不要再睡一會呢？媽媽陪你哦。”

出乎意料的，靜真點了點頭。

明子笑，“靜真最喜歡媽媽了呢，奶奶好傷心呀。”

進藤光脫掉外衣上了病床，隔著被子抱住了孩子，笑著對明子說，“明子夫人您就去休息一會吧，等他好了，還不是整天黏著您轉呢，到時候就怕您又要受累了。”

明子笑呵呵，她還求之不得呢，好友裏面，她不是第一個當奶奶的，但輪孫子聰明可人程度，靜真絕對排名第一，尤其這個長相，集父母之大成啊，“我去看看小亮。”

光不能更同意，“就是，我剛剛好歹還瞌睡了會，他都沒有休息過，明子夫人您趕緊把他帶回家得了。”

明子會意地頷首，動作放輕，悄悄離開了房間。

靜真早在她上床的時候就閉上了眼睛，不多時，進藤聽到了他那規律的呼吸聲，就知他睡著了，卻還是摟著不放。

想起來，自打他出生，自己充當的角色，竟然還是像父親多一些，對他嚴厲至極。

倒是塔矢亮，一開始對靜真是打不得碰不得，更別提大聲呵斥，一點父親的架子也沒有，好在現在也有所轉變，一旦承擔起責任他的嚴父程度也不啻於行洋老師，上次就被自己用話激著揍了靜真一頓，嗯，大概不用多久自己就能回歸到母親的角色了吧。

她想著也覺得好笑，不知不覺整個人放松下來，漸漸地，同樣沈入了夢鄉之中。

直到夢境開始，她才記起來，之前在走廊那個被中斷的夢境究竟是什麼內容了。

一只雪白雪白好似絨雪花簇成的狐貍，努力在扯著一匹華麗的布料。

而布料的另一端，在另一位小巧可愛的女孩子手中。

一人一狐在角力。

那女孩氣道，“你這只死狐貍，都來偷過公主殿下多少東西了！”

旁邊的女官啊呀呀地紛紛避開，生怕殃及了自己。

女孩不肯放手，狐貍見狀，後腿猛然使勁，用力一蹬，把女孩拉了一個踉蹌，手下意識要去撐地時一松勁兒，衣服嘩啦一下，就被那只狐貍拉走了。

女官們這時才紛紛湊上來抱怨，說好好的門戶緊閉，怎麼會讓一只狐貍三番兩次得了手。

光卻沒功夫看她們嘴仗，跟著狐貍一路飄──對，你沒看錯，她在飄……嗯，還飄得很快。

白狐叼著衣服，三兩下就跳上了墻頭，那花色繁雜的衣服在空中一抖，仿佛春日裏滿眼滿庭的花。

它並未跑遠。

只是在庭院外繞了幾圈，甩開了仆役，居然又回到了，那座官邸的屋下。

很隱蔽的地板下，正藏著一個小窩，進藤光看得分明，裏面鋪陳著各式樣的衣服，有些顏色不覆鮮明亮麗，它站到窩邊，松嘴擱下衣料的一角，小心翼翼用爪子把衣服撥了又撥，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滿意，還得意地打了個滾兒，這才慢慢趴下，窩成了雪白的一團。

進藤光眨了眨眼。

她只聽說烏鴉挑東挑西的，沒想狐貍也有這個習慣啊。

身旁有人道，“阿明，原來這就是你放棄的執念，竟然有了形體。”

進藤光一驚，四處打量，卻是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那聲音又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進藤光這才發覺，聲音竟然出自自己嘴中。

這聲音……這原來竟是佐為的夢？！

佐為又自顧自道，“圍棋也好，光姬也罷，都是你口中的俗念，我倒要看看，你舍棄的這個俗念，最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白狐警覺地擡頭，朝他這個方向看去，它的確是賀茂明拋卻的執念所化，雖也擁有一部分靈性，但終究沒有原主的意識，只剩個本能，這會正沖著進藤光嘶牙咧嘴，作出威脅的姿態。

進藤光不覺心酸，她呆呆地看著那尾白狐，心想，賀茂雖跟自己只有幾面之緣，但他終究跟亮面貌相近，愛屋及烏，知道他沒有好下場自己也會難過。

佐為沒有再看，視線很快又移到了主屋內，那個女童在跟光姬抱怨，說要多找幾個人來，到底把那只野狐貍逮住，抽筋剝皮！

幾聲咳嗽後，便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算了，反正我沒幾天日子好過，隨它去吧。”

那女童緊張道，“公主殿下千萬不要這麼說。”

那聲音又道，“下次它再來，你們就給它點東西吃吧，狐貍都怕人，倒是這只，喜歡花衣服的狐貍，哈哈，也怪可愛的。”

女童明顯松了一口氣，“就是！而且，聽女官們說，它還懂得看圍棋呢！那天怪不得她們都不去趕它！”憤憤然的模樣。

“哦哦？”聲音明顯興奮起來，“這樣啊，那明天把我的棋盤也搬過來！”

“公主殿下！不可以！禦醫說過您的身體──”

“哼！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你是公主還是我是公主啦！”

小童明顯無話以對。

一陣沈默後。

“就這麼決定了！明天！我要見到我的棋盤！”

虛弱壓制不住往日的趾高氣揚。

進藤光不覺無聲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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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指過路的是玉子老師，挺漂亮的，不過不是歷史老師哦，嗯。

終於把古代篇跟現代篇聯系起來了思密達！快點來誇我聰明伶俐有志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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