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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銅,一幣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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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欲晚吃完枇杷,葉檀就剛好把那小叫花帶過來。小叫花原來在街上打滾,弄得全身汙穢不堪,進了相國府之後祁苓囑咐下人給他好生收拾了一番,將渾身上下打理得幹幹凈凈,此時看來煥然一新,仿佛換了一個人般,漆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轉著。

小叫花見了蘇欲晚,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頭,嘻嘻笑道:“問九小姐好!”

蘇欲晚打量了他一下,點頭道:“收拾一番倒有些人樣了,誰教你行禮的?”

“行禮這個還需要教嗎?咱們這身份的人,走在街上要是遇見些達官貴人,上去磕兩個頭求些打賞少不了要畢恭畢敬的,失了禮數那可是掉腦袋的事!”

“那你才見我時怎麽這般沒有規矩。”

“嘿嘿,那時候不認識九小姐,奴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九小姐了,還請九小姐見諒!”

蘇欲晚擺了擺手:“起來罷,你叫什麽名字?”

“回九小姐的話,奴才應來福。”

“倒真是個奴才名字。”

應來福笑了:“九小姐不知道,咱們窮人家生的娃娃多,名字賤才好養,不然指不定哪天就夭折了。”

蘇欲晚沒有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說,轉而問道:“你上次說要和我家這個奴才比比?”

“不敢不敢!”應來福擺手,但臉上笑嘻嘻的,哪裏有半分不敢的神色。

“你膽子這麽大,連我都敢頂撞,還有什麽不敢?”蘇欲晚淡淡道,喚葉檀搬了一張小桌子到庭院立面,自己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銅錢來,“你既然要比就比個有花樣的,也好讓我看看你們高廷門‘摘星拱月’到底是什麽樣的伎倆。”

葉檀將檀木小桌放在地面,桌角邊緣險險的擱了一個薄薄信封,風輕輕一吹便要飄走,蘇欲晚把銅錢豎起來,小心的立在那個信封上面,緩緩的退了回來,道:“一炷香時間,抽了信封,銅錢紋絲不動,做不到就自刎謝罪罷。”

應來福湊過去一看,只見信封斜斜的要掉下去的模樣,立在上面的銅錢更是顫顫巍巍,瞪大了眼睛道:“我哪裏惱了九小姐,要以死謝罪?”

“你早上得罪了我,你忘了?”蘇欲晚看了他一眼。

應來福目瞪口呆:“你,你竟然如此記仇……”

蘇欲晚不耐煩道:“你還磨蹭什麽?你沒見著香都已經點上了嗎?”

應來福扭頭一看,果然看見旁邊的香爐上面已經燃起了一支香,慌忙道:“不是要比比嗎?怎麽就一張小桌,就我一個人嗎?”

蘇欲晚指了指那張小桌,只見葉檀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裏,擺上了另外一個薄薄的信封和一枚小小的銅錢在對立的那個桌角,他微微頃身上前一探,那個薄薄的信封就被他穩穩的夾在手中,立在上面的銅錢紋絲不動,仿佛被鑄在了桌上,旋即他輕輕的一松手,那張信封就輕飄飄的飛走了,從對立面銅錢上面擦過,險些把那枚銅錢掀翻。

應來福趕緊撲上去護住。

他見著葉檀回到了蘇欲晚的旁邊,而蘇欲晚正在看他,他咬了咬牙,道:“好,就讓你們看看我的‘摘星拱月’!”說著蹲在了桌邊,盯著那張薄薄的信封,眼睛都快噴出火來。

應來福緩緩的伸出手擱在信封邊上,他渾身都在抖,額頭和鼻上因為高度集中和緊張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但他的手很穩,捏住了信封的一角,手腕微微一擰,手指以一種詭異的弧度彎曲了起來.......

忽然一陣風吹過來,把立在紙上面的銅線吹得轉了起來,應來福再也穩不住手的顫抖,一下子松了手,那枚銅錢被他袖子一帶,甩了出去,壓在下面的紙也飄飄灑灑的吹走了。他頓時緊張起來,伸手想去撈,卻什麽都沒有撈到,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想去追。

蘇欲晚按住了他的肩頭:“別去追了。”

應來福眼看著紙和銅錢全都不見了,感覺脖子一涼,就快要死了一般,頓時嚎啕大哭:“九小姐!這不是我的問題,是剛才那陣風,把這些全都吹走了,不要殺我,我不想死啊…….”

“行了。”蘇欲晚蹙著眉頭:“這麽大個人了,再哭我就真要砍你了,說好的高廷門真傳呢?”

應來福用袖子抹掉鼻涕眼淚:“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

“你的手法我看到了。”蘇欲晚道。

“真的?”應來福驚喜起來:“那我不用死了?我是輸了還是贏了?”

“別把我說得嗜殺一樣,胡亂殺人會臟手。”蘇欲晚淡淡道,語鋒一轉忽然又喚了話題:“你摸東西多久了?在高廷門呆了多久了?從來只是小偷小摸沒有偷過大戶罷?”

應來福信誓旦旦:“我從來沒有得罪過貴人,不然奴才早就腦袋搬家了!”

蘇欲晚點點頭:“城北有個廉大人?我記得他家裏面有塊價值不菲的和氏璧罷?那塊璧的瑕疵幾不可見,還是善意國先王傳下來的,當時廉家風頭正盛,得賜這塊玉之後滿朝文武前來祝賀,宴席半月不散……你知道那塊玉現在放在哪裏嗎?”

“這個…..”應來福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奴才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偏偏想看上一看。”蘇欲晚看他一眼:“你若不想死,將那塊玉偷回來。”

應來福大驚失色:“那那那,那個東西我怎麽敢偷,莫說我還不知道廉大人把它放在哪裏,就算知道奴才也不敢動手啊,那是碰著就會死的事情,九小姐太為難人了,你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呢!”說著把脖子一橫,緊閉著眼睛引頸受戮。

蘇欲晚聽他這般說,話都懶得再講,抽出匕首來就往他脖子切去,應來福感覺脖間一陣寒意,瞇著眼睛去看只見刀刃已經貼近他的皮膚,劍氣割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已經滲透出了血珠,嚇得他“啊”的一聲怪叫,縮著脖子抱頭求饒,眼淚都掉出了幾滴:“九小姐饒了我!奴才方才說的是氣話!”

“你不是讓我殺了你?”蘇欲晚冷眼看他。

“奴才現在就去!想盡辦法也得給你把和氏璧給偷回來!”應來福一身冷汗,連連後退,感覺出了那把匕首的範圍,轉身拔腿就跑。

蘇欲晚看他逃得飛快,搖了搖頭。

葉檀忽然道:“為什麽非得是廉家?”

“城北離這裏遠,會比較好動手。”

“九爺……”葉檀想說什麽,又發覺猜不出來蘇欲晚到底是想做什麽,喚了她一聲又停住了。

“你看這奴才多大年紀?”蘇欲晚問。

“十四五歲,依著他眉目看來就是這個年紀……但他手指不像,方才捏著信封的那兩根手指關節突出,模樣很奇怪,就算是他修煉怪異的招式,十四五歲的孩子也長不出這樣的手指。”

“恩,還有呢?”

“皮相難測。”

蘇欲晚點點頭,沒有接話,把石桌上的枇杷推到葉檀面前示意他接著剝,自己彎下腰拾了一根從樹上落下來的細枝,在桌面上勾勒著練起書法來。葉檀洗凈了手,一邊剝皮一邊看她寫字,只見她寫的是前些日子才學會的燙鎏金體,翻來覆去都是“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那兩句詩……不由得心裏一動。

自應來福走了之後,兩個人在庭院裏面就沒有事情做了,懸河公沒有傳喚蘇欲晚,蘇欲晚自然也就清閑得緊,葉檀給她找了些書,她懶懶散散的看了一些,這般過了好幾天都不見應來福回來,問道:“他是跑了罷,腦袋不想要了?還是已經回不來了?”

葉檀聽她最後一句話似乎別有韻味,微微一笑沒有答話。

“說起這個事情來,我倒記起,若你急瘋了想找一樣東西的時候,還真是不好找。”蘇欲晚想了想,道:“當時我和‘江南可采蓮’那幾位大哥在江南的時候,碧落姐姐想買一本《音華譜》,尋了大半個江南都沒有找到,所以她一直愁眉不展,可把幾位大哥急壞了。”

“可是急又有什麽用,找不到還是找不到。最後還是我給幾位大哥想了個辦法,那《音華譜》是一個樂譜,當時愛樂之人對這本書評價頗高,我想市面上面沒有書賣,愛樂之人總是看過的罷?就讓大哥一一詢問,最後讓他們憑著記憶把這本書湊了出來……”

她一說起往事來就滔滔不絕,眉頭輕挑,手還在空中不停的比劃著,活像個偷了蜜的孩子。葉檀知道她一說,沒半天的功夫肯定停不下來,可是他從來沒有覺得不耐煩,她說的每一件事情他都細細的聽了記在心裏……此時聽蘇欲晚講到後面,越聽越熟悉,開口攔了一下:“九爺,這段你講過了。”

“講過了?”蘇欲晚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那你就再聽一遍好了。”

說著她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些戀戀不舍的道:“若非大哥急著喚我回來,說不定我還在江南呢,若有機會我一定要帶你去看看,那邊的煙雨可好看了,還有采蓮時節,那些身著羅衫的姑娘們,在池子裏面摘蓮,挽起袖子露出潔白的小臂……”

葉檀聽她一樣一樣的講,好像這些東西就在眼前,自己親眼見到了一般,心裏仿佛頓時跌落了一顆花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開出暖暖的花來,微笑道:“好。”

江南?那是個什麽地方呢。葉檀沒有去過,他出生在北國,時逢戰亂,百姓流離失所,馬革裹屍,他一個人躲躲藏藏,最後來了這個飄花之城,那時候他才七歲,七歲可以做些什麽呢?他試著接一些賞金的任務,那時候城裏面有一個小樓,專門養刀手,買家出傭金雇傭刀手殺人,刀手和中間人七三分成,錢來得很快,命也丟得很快。

葉檀那時候就進了這樣一個小樓,跟著小樓裏面的刀手學習刀法,代價是三年之內出任務不收取任何的分成……那時候錢對他來說不重要,只要能活下來,讓他做什麽他都願意,他還是個小孩子,人們最容易對這樣的孩子掉以輕心,所以他很好得手,小樓需要這樣的人。

小樓裏面教他刀法的還是不算是他的師傅,他師傅是他在一次執行任務中認識的,他剛剛殺了人,滿手都是骯臟的血,坐在陽臺上面嘔吐,他雖然已經經歷過幾次了,卻依舊忍不住胃裏面的翻湧。一個中年人站在他對面的樓閣裏面看他,朝他招了招手,淡淡一笑。

葉檀被嚇壞了,這是他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被別人發現,慌張得不知道做什麽好,不料那個中年人徑直的躍了過來,站在他面前,把他的手捉住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道:“你的手很適合學刀,你拜我為師,我教你。”後來葉檀才知道這個人是須臾子,影流刀傳人。

……想起這些事來,葉檀心裏有些莫名的悵然,輕輕的揉了揉眉心,卻忽然揉到那日在觀星樓蘇欲晚一劍刺穿的傷口,怔忡一會,不由得淡淡的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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