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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祭,府中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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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清風居裏出來,天空已經大亮,日光帶著粉塵撲灑下來,庭院裏面安安靜靜,只有花籽跌落和鳥語聲聲,蘇欲晚的門還關著,想必是還沒有起來。葉檀蹲在她房門前等她,把手伸到檐外,接住灑落下來的陽光,看著塵粒在手心裏面跳動,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懸河公靜立在燈前那悵然的神色,渾濁的眸子裏蘊著的不知是雁死時的悲涼還是叩問蒼天時的熱淚。

恍惚記起香花節那日,祁益笑著打了一拳門邊的兩株大樹,樹葉簌簌的往下掉,蘇欲晚說祁益是個蠻子,他淡淡看他一眼,道:“城府單純,不知道還能活多少時日。”

一語成讖。

葉檀有些走神,不知道蘇欲晚什麽時候站在他的身後,把一個小小的瓷碗頂在他的腦袋上,輕聲道:“給我接碗溫水。”

葉檀稍稍定神,問道:“要早茶嗎?”

“我不愛吃茶。”蘇欲晚道。

葉檀轉身去給她接水,他知道蘇欲晚素來有早起喝溫水的習慣,所以在晚上會燒一鍋滾燙的熱水,盛在特制的壺中,這樣蘇欲晚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能有溫水喝,蘇欲晚為此高興了很久。

“相爺那邊怎麽樣了?”蘇欲晚隨口問。

“如你所料。”

“哦?”蘇欲晚輕輕挑了一下眉頭。

葉檀道:“昨晚我去的時候,大公子那邊的人已經來了,他說大公子率領眾士兵突出重圍,打了一場極為艱難的仗,南國那邊極為兇狠,險些把他們打得潰不成兵,最後還是大公子蠻力驚人,生生斬落下對面將領的首級,他們這才取勝,等增援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打完了。”

蘇欲晚微微一笑:“那很好啊。”

“九爺想聽的可不是這個罷?你且聽我講完。”葉檀捧著溫水出來,接著道:“勝仗之後士兵將領都非常疲憊,準備就地駐紮休息,等休息一陣子再退回邊界。誰知道當晚駐紮的時候他們沒有人看到大公子的蹤影,四處尋找也不見他,直到空中一個頭顱拋了下來,大家聚上去一看,發現是大公子的頭顱,十分震驚。再看把頭顱從天空中拋下來的那個人,仿佛坐在一個風箏上面,穿著黑色的衣裳,在夜色中什麽都看不清楚,只隱約看見從帽中散落下來的幾縷銀發……士兵們叫他白發鬼。”

蘇欲晚喝著水,一時沒講話。

“誰動的手?”葉檀問。

“你猜猜看?”

“那日九爺說,還有一個人在城中替你做事罷?”

“嗯。”

“……浣姑娘?”

蘇欲晚搖頭:“你太小看白發鬼了,浣姑娘的確會武,上次我去戲樓的時候特地看過她的手掌和步子,那可不是普通戲子有的步子,但這般不小心的人,我又怎麽會用?”

葉檀沒有再猜,沈默了好一會兒,開口:“相爺很傷心。”

“將相之才,豈能為這點小事失神。”蘇欲晚蹙了蹙眉頭,擡頭去看葉檀卻發現他眸子中隱約有東西跳動,無奈的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他傷心,當時要是我大哥真心給我灌毒我也會難過死的,我去勸勸他,這樣好了罷?”

葉檀點了點頭:“辛苦九爺。”

蘇欲晚聳聳肩:“誰讓我上次答應你盡力把他照顧好點,為了讓你幫我做點事情,我倒接了不少苦差事,真不知道誰才是主子……走吧,跟我去看看大公子的屍身,我想前線的人已經把他屍身運回來了,我想看看白發鬼手起刀落的時候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前線的人把祁益的屍骨收了回來,好好清洗了一番,送到相國府的時候是幹幹凈凈的屍體,他的胸口和背上有數道傷口,腿上還有一些消不去的疤痕,都是這些年帶兵在前線所留下的舊疾,想來他雖然有勇無謀,打起仗來是非莫辯,但總算將這邊界守得安安全全,讓南國不敢貿然發兵過來。

懸河公仿佛瞬間蒼老,神色憔悴,如同枯萎,祁容和祁苓抱著屍身嚎啕大哭,他們素來兄弟情深,本還想著懸河公一統山河之後一起去南海看潮,祁苓還私下和祁益說過浣彩萱的事情,祁益非常支持他追求自己的感情,還說如果哪天三兒成婚了,一定要到前線來請他回來,若他軍事繁忙不得回來,也要托人帶些喜酒過來;祁益還總說祁容不務正業,只知道跟城中的公子哥出去廝混,教導多習武,祁容總是嘻嘻一笑。

那些事歷歷在目,只是那個人再也睜不開眼了。

兩人哭了好一陣,下人來說時辰到了,要把屍身入棺,暫時放置在靈堂內,等吉時到了擡去入土,他們便跟著去了靈堂,含著淚燃了香,接著守在棺前。這具棺本來是給懸河公準備的,不料白發人送黑發人,想來也有些淒慘。

蘇欲晚踏進門去,只見靈堂上方白花高掛,前設供桌,上菜肴果品之類的祭物,還燃著一盞長明燈,一個披麻戴孝的小丫頭跪在旁邊時時刻刻添油,兩旁香燭高燒;祁益的靈柩就置於供桌後面。

祁容和祁苓見著蘇欲晚進來,擦幹眼淚,勉強拜了拜,道:“九小姐來了。”

蘇欲晚點點頭,走到靈柩旁邊去看祁益的屍身,此時還沒有封棺,祁益的頭和身體分離,雖然努力把兩部分擺在一起了,仍然能明顯的看出來中間的一條縫隙,那是刀斬落頭顱時候的痕跡。

祁苓起身問道:“九小姐能看出什麽來嗎?”

“莫奈何來過嗎?”蘇欲晚問。

“還沒有來,或許正在路上。”

“催一催他。”

蘇欲晚細細的看著祁益身上的傷疤,一邊等著莫奈何過來,莫奈何到的時候蘇欲晚已經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了,回頭問道:“你看看這刀痕,你能看出什麽來嗎?”

莫奈何走到靈柩旁,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道:“這刀痕,莫不是九爺你的‘不入流刀法’?”

蘇欲晚瞥了他一眼:“昨晚我跟你們幾個呆在一起,你看到我殺人了嗎?看不出來就看不出來罷。”

莫奈何搖搖頭:“真的很像。”

“我用那套刀法,都是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了,你什麽時候見過?”

“九爺莫忘了我也曾是江湖人,這些東西總會了解一二,那時候還有一位桑榆先生,看過你一次你的刀法,嘖嘖稱奇,回來憑著印象當著許多俠客的面舞了一面,其中精妙難以言喻……”他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麽,頓住了沒有往下說。

蘇欲晚蹙著眉頭:“桑榆先生?你說的是那個騙子?”

莫奈何豁然開朗:“我知道了!那時桑榆先生做刺客的買賣,收錢殺人,因為超群的記憶力和對任何招式都過目不忘的天賦,每次殺人都用的是別人的刀法,在江湖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在行兇。”

蘇欲晚笑笑:“他後來去了南國。”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靈堂中所有人都明白過來,倒吸了一口冷氣。

莫奈何一驚:“難怪他要取大公子的性命。”說著站了起來往外走,蘇欲晚想著他是不是要立馬把這個事情告知懸河公,將他攔了下來,道:“你先別急著走,我有事要拜托你。”然後又轉頭對祁苓、祁容道:“還有你們,趕緊把眼淚給擦了。”

祁苓一怔,正欲相問,蘇欲晚笑道:“你也別急著問,你看城裏的人都來祭拜大公子了,我們先退出去吧。”說著將目光投向門外,遙遙只見一堆人帶著莊重肅穆的神態朝這邊走來,一一看過去都是城中高官極其家屬,聽聞了相國府的事情趕來悼念大公子祁益的,這一下子過來只怕要把靈堂擠滿了。

幾人點點頭,只得先退了出去,祁苓和祁容走到門口朝這些伯伯一一行禮問好,這些官員也都拍著他們的肩膀慰問了一番,然後進靈堂拈香祭拜,蘇欲晚走在前面,不多時身邊就只剩下了葉檀一個人,路徑越發偏僻起來。

葉檀道:“九爺,你這樣誤導他們,栽贓給桑榆先生真的好麽?”

蘇欲晚淡淡一笑:“莫奈何不是瞎子,我只要騙騙他就好,他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以後再想查這個事情就會難很多。”

“那昨晚動手的是誰?”

“想知道?”

“是。”

“說個笑話來聽。”

兩人正說著,轉角忽然撞上一個人,那個人“哎呦”一聲,被撞得到退了幾步,開口罵道:“你沒長眼睛啊……”罵到一半罵不下去了,只見他吃驚的捂著自己的嘴,看著蘇欲晚的眼神險些噴出火來。

“哦,方公子。”蘇欲晚笑了。這人正是那天在酒樓被蘇欲晚一個杯子砸壞鼻子的紈絝子弟方公子。

方公子沒說話,他身後又跟上一個人來,方公子皺著眉頭回頭喚了他一聲“爹”,低聲道:“就是他們。”

那個中年人步子一緩,感覺兩人散漫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喝道:“放肆!見到本大人還不下跪!”

說來話長,方大人對那天自己孩兒被砸了鼻梁的事情頗為生氣,當天就找人來了相國府要懸河公給個解釋,懸河公只是笑笑“她還是個孩兒,你可別跟小孩兒過不去”,用這句話了結了這個事情,但方大人素來溺愛兒子,看到自己從來沒舍得打過的兒子在外面被人傷成這樣,怎麽咽得下這口氣,派人去探查一番,找到了蘇欲晚和葉檀兩個人,正準備今天來哀悼亡子的時候,私下了結了這個事情。

不料冤家路窄。

蘇欲晚擺了擺手,沒好氣道:“你也是放肆,見著九爺也不下跪。罷了,念在大公子的面上放你們一馬,走吧。”

方大人沒想到她言語如此不羈,惱羞成怒,伸手就要打下去,葉檀往前一攔,刀柄就抵住了方大人的手腕,輕聲道:“方大人,靈堂面前你還是安分些吧。”

他話說完就把刀收了回去,方大人登時發現自己的半邊手臂已經麻了,動彈不得,驚道:“混賬!你對我做了什麽!”

蘇欲晚已經繞過他們往前面走了,葉檀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安靜的站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他面色冷清,眉目間隱約透著些寒芒,這一眼看得方大人心裏一跳,要罵出來的話生生堵在了喉嚨,不知不覺已是冷汗淋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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