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深搖頭：“我不知道，大約……”

他看向那株白梅花，一株人間的樹木卻在此處活了三千年，葉琉音也看過來，白梅如雪，若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花與雪的區別，她接話：“大約是為了這株白梅吧？”

離深心下不知是什麽滋味，他一直覺得司墨不愛阮煙，就算愛，那也是在阮煙死後才明白過來的。

可是阮煙喜愛白梅，尤其是人間的這種絕品白梅，及其不容易存活，他灌了多少種仙術藥水進去都為養活過一株。

他也以為司墨定然不會為了白梅而費心費力，但如今見到……離深突然覺得，自己真的不如司墨。

“白梅到了，那……那她在哪？”兩人走到樹下，葉琉音輕輕接住飛落的花瓣問道。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阮煙，離深說道：“那一處斷崖，你可瞧見了？”

“嗯，看見了。”

“斷崖壁上有一處山洞，就是葬著神女的地方。可是……”離深有些苦惱：“司墨大約是沒想過要再回來，所以沒有任何路通往下面，而這裏仙術全都用不了。”

葉琉音明白，也就是說，他們無法下去。

在斷崖的壁上的山洞，也就是說需要有藤蔓或者雲梯才能下去，而此處白雪皚皚，萬裏冰封，別說是巨大的藤蔓了，連顆草都沒有，雲梯就更不可能了。

“也罷，我們走到崖邊看看！”離深看了一會沒辦法，最終還是提議去邊緣看看。

葉琉音點頭，“好。”

離深輕嘆一口氣，一路上他說什麽，她就應什麽。不管什麽事都是“好”“嗯”“可以”之類的話。這樣的葉琉音死氣沈沈，是離深從未見過的。

第一次見到葉琉音是在梨花幻境，他知道那是神女，故意上前打招呼，她懵懵懂懂的一點都不懂，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怯怯軟軟地說道：“你好呀。”

如今一想，明明沒有幾個月，卻覺得恍若隔世。

他作為上仙，活了幾萬年，除了葉琉音，從未有人給過他“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會護著司墨，氣鼓鼓的鼓起腮幫子說“你不許說二哥壞話！”

也會有些無奈又理所當然的說“你別叫我阿音，二哥會生氣的。”

那些葉琉音似乎都成為了過去，如今的葉琉音生命正在消散，世界上再也不會有她，而他正在狠心的將她退入深淵，讓她徹底消失。

“葉子！”離深忽然叫住她。

葉琉音奇怪地轉頭：“嗯？”

“你……”離深抿唇，不知如何開口。

“走吧。”葉琉音說道：“這不是你們一直以來希望的麽，如今我也很期望看到——我覆活了會是怎樣。”

離深一驚，快步跟上！

那種感覺是……那個感覺是阮煙，而不是葉琉音！

“這裏沒有藤蔓，要怎麽下去？”離深抓住葉琉音的手：“小心些。”

“其實……”葉琉音掌心緩緩凝聚綠色的光球：“這樣就好啦。”

她背對著離深，淺綠色的光芒散開，緩緩回頭，微微一笑：“走啦，我們下去。”

離深看著憑空長出來的巨大的藤蔓，正在一點點的結成臺階的模樣，不由驚訝——此處不可使用仙術，那麽葉琉音是怎麽……

那藤蔓沿著懸崖盤成了臺階，葉琉音踏上去，回身問道：“你怎麽還不來？”

那一瞬間，離深覺得不管是阮煙還是葉琉音，都離他越來越遠了。

冰洞中果然有巨大的冰棺，葉琉音走上前，緩緩嘆息一聲，右手輕輕一揮，那冰棺就漸漸融化，逐漸成水，她又是一揮，瞬間有無數荷葉拖住阮煙的軀體。

“葉子？”離深一驚。

葉琉音回頭：“我知道怎麽做，先將冰棺化開，然後逼出神女的魂，最後再……”

離深被突如其來的巨大的神力屏障擋住，聽得她喃喃自語：“最後再這樣……就好啦……”

屏障裏的葉琉音的身形開始漸漸變淡，她在微光下回首，然後身體化為萬束熒光。

離深恍然覺得回到了初遇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回首，在簌簌落下的梨花中回首，巧笑嫣然。

那些幻象凝成的荷葉也開始消失，直到天地一片死寂，萬籟俱寂，偶爾有風雪飄進洞裏，離深才反應過來。

結束了？

離深心裏一緊，葉琉音就這樣消失在他面前，淡綠色的熒光一串一串地落入他的掌心。

怎麽可能！

方才還在對他笑對他說話的人就這樣不見了？她怎麽會這種方法來覆活阮煙，她不是不願意的麽？

司墨捂著心口猛的吐出一口血。

窗上的刺繡荷包突然斷裂，跌入塵土。

葉琉音的一切都開始消失，她的衣裳，她的首飾，連她留下的荷塘都消失地幹幹凈凈。

司墨第一次見到，秋水崖的雪。漫天雪花落下，他一人站在寒風中，竟然覺得生死都無所謂了。

荷葉下仙葉琉音神形俱滅，化為灰燼，世間再也沒有她一絲一毫的氣息。

離深楞楞地看著葉琉音灰飛煙滅，再楞楞地看著身著紫衣華服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睛。

似乎是還沒有來得及適應這一切的變化，離深覺得，見到阮煙的一剎那似乎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驚喜。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來，離深才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喚道：“阿煙！”

阮煙終於活過來了，他等了幾千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只要阮煙記起來……那麽他也是有機會的是不是！

葉琉音之所以會選擇司墨，大多是因為這一千年只有他們兩人，葉琉音從有了神識開始，她的身邊只有司墨一個人。

但阮煙有那些記憶，他為她擋過雷劫，就算他只是神女十萬年壽命裏的很小一部分，但此時他與司墨卻是公平的。

阮煙的眼神先是呆滯，瞳孔漆黑漆黑的一片，然後大約是漸漸開始清醒，眼睛裏有了其他顏色與倒影。

葉琉音若說是像鄰家妹妹般可愛，那麽阮煙就是高高在上。

阮煙凝視了離深一會兒，淺紫色華麗的衣裙層層疊疊，襯托出她無比美麗的臉，柳眉微微彎曲，雙眼瞇起，傲視天地般的審視眼前這一切。

“離深？”阮煙高擡著下巴，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笑容，“活過來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離深笑道：“你的記憶還未完全恢覆吧，四枚記憶碎片都在我這，現在交予你，待你神力稍微恢覆些，你再將它們融入你的體內。”

阮煙一皺眉，為的不是恢覆記憶而皺眉，而是問道：“記憶碎片怎麽在你這？”

離深一凝法訣，那幾枚碎片都浮現在阮煙眼前：“嗯……因為一些機緣巧合，所以到了我這兒。”

阮煙聞言，並未去接，只是低眸看著冰上離深的倒影，緩緩蹦出了一個又冷笑又嘲諷的“哼”。

離深抿唇，阮煙能拿回她的記憶，她不開心麽？

“三千年間發生了些什麽？”阮煙微微歪著腦袋，最終還是將記憶碎片收入廣袖之中，她無趣地撥弄著衣衫上的流蘇，似乎對那些她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很好奇。

這三千年？能發生什麽？說她被司墨帶走，養在身邊，花了兩千年養成了神識，然後相伴過了一千年？

阮煙見離深沈默不語，撇了撇嘴：“蒼顏月璃呢？如何了？死了沒？”

離深拉回思緒，原來她問的是這個？也對，她最後的記憶就停止蒼顏為了月璃抽幹她的靈力，然後挖了她的神女之心。

“蒼顏成妖，日後想必你會聽到，妖王蒼顏之名。”離深看著阮煙的臉色，見她沒有什麽大起大落的模樣，抿了抿唇，繼續道：“至於月璃……與幾月前已經……”

“嗯？”阮煙聽罷，發出了一個疑問聲，眨巴眨巴眼睛：“蒼顏成妖？你……”離深是蒼顏的師兄，阮煙知道。

“對，蒼顏被仙界驅逐，妖界收留了他，隨即成妖……大約三個月前我與他見過一面，但如今卻是沒有他的聲訊。”離深也曾尋找過蒼顏，可是自從天劍盟一別後，天地間卻再也沒有蒼顏的訊息，仿佛憑空消失一般。

阮煙支起手，托著下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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