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陳瀟大喜，“你見過我麽？還是聽過我的名字？不管怎麽樣，太好了，我正巧不知道怎麽回去呢。叔叔你能借我錢買車票麽？我保證三個月內把欠的錢送還回來。”

“你才剛睡醒，餓不餓？”男人答非所問。

“誒，不餓。”出於禮貌，陳瀟雖然覺得他在岔開話題，但仍有問必答。

“那也得先吃飯，三餐不規律傷身體。你來。”男人站起來，牽過她的手往廚房走，“都是你愛吃的，炒菜心，荷花魚，涼拌蝦仁。”

盛情難卻，陳瀟只能點頭，心裏卻也琢磨出了點不對勁，雖然是有那麽些後知後覺，不過也只稍稍一會兒——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未免對自己太過於了解。

陳瀟站住不動了，男人把她往前牽，她把男人向後拽，要和他僵持著兩不相讓：“叔叔，你還沒告訴我呢，你為什麽知道我名字？從什麽渠道，用什麽辦法知道的？”

男人笑了笑，松開她，從竈臺端了菜放她手上：“幫我擺菜。”

然後他端了另兩碟轉身擺去了。陳瀟就捧著自己那碟菜目視他又進來盛飯，出去，進來取筷子勺子，出去。

松弛且從容。相比之下自己更有做賊心虛的氣質。

陳瀟妥協了，最終坐到了飯桌邊，秉持她既來之則安之的精神。

男人這頭在給剛從脊骨上刮下來的一大塊魚腩肉挑刺，陳瀟那頭在舉著木筷子對著飯菜發呆。該吃，還是不該吃，這是道難題，吃吧，誰知道這菜裏的好歹，不吃吧，本來就麻煩了這位叔叔，如果他是善意，再疑心他，難免太過分了點。

正猶豫間，雪白的魚肉落進自己碗裏，幹幹凈凈，找不出一根刺兒。

陳瀟一怔。

男人的筷子懸在魚腩肉上，流連片刻，夾出一小塊放回自己的碗，又從其他兩樣菜中各夾一夾，一樣樣吃了，末了，對陳瀟笑了笑，眨眨眼。

都被他看穿了，他非但不戳破，反而安撫自己。

陳瀟又羞又愧，臉都燙了。

“快吃吧。”男人又夾來一塊挑幹凈刺的魚肉。

自然得很，好像這樣的舉動在陳瀟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千次萬次。

陳瀟很不自然，越發局促羞慚。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是多麽罪惡的巨嬰行徑。

她匆忙給男人夾了許多菜以做回報：“叔叔不用幫我弄的，我自己會挑刺，我會。”

“好，”男人也不強求，“那你吃的時候小心點。”

陳瀟忙點頭應了，安安靜靜乖乖吃飯。

小小的雙人飯桌，男人就坐在正對面，一擡眼就能瞧見。他垂著眉眼吃東西時，又暖和又柔軟的瞳孔被掩去，便越發的像嚴濰。陳瀟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猜他會不會和嚴濰有什麽親戚關系。

“怎麽總看我？”男人問。

“我在想你長得真的和我同學幾乎一模一樣，太不可思議了，不過你比他好看多啦。”陳瀟發自真心地讚嘆。

“既然長得那麽像，怎麽我又更好看點？”

“你笑起來好看呀，特別好看。你一笑我的眼睛都有點挪不開了。”陳瀟踢踏著腿頗不好意思地誇他，誇完了，變了張臉，撇著嘴，義正言辭地數落起另一個人，“哪裏像我那個同學，叫嚴濰的，整天鐵著臉，講話又刻薄，跟哪個又欠了他千八百塊錢一樣，誰愛搭理他誰搭理，最好離我遠點，切，沒叔叔你的一半好看。”

男人很是認同地點頭，嘆道：“他要早知道就該多笑笑的。”

“對呀，”陳瀟騰地升起知己相逢之感，“不過知道也沒用，他脾氣那麽古怪，他要能是你這樣，他祖宗十八代的墳都得冒青煙。誒，不管怎樣叔叔你一定得跟我去見見他，我發誓，你生都未必生得出這麽像的。”

“去見他啊……有點難。”男人若有所思，似乎在躊躇怎麽開口才好。

“是叔叔你太忙了麽？沒事，那我想辦法帶他來見你。”

“倒不是因為這個。”

陳瀟察覺到男人的支吾，體貼道：“叔叔，你不方便說咱們就不說了。”

說不定是不能曝光的關系，私生子也不是沒有可能。陳瀟想。

“遲早都要說的。”男人咬著筷子尖兒，半晌，幹脆直言，“我是嚴濰。”

“啊？”

“我是嚴濰。”

陳瀟呆滯了，她感覺自己化成了一塊石頭。

她瞪了很久的眼睛，終於找到了一條能夠解釋這一切的理由，幹笑：“哈，哈哈，還同名同姓……”

“不是同名同姓，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但這已經是十多年後了。我就是嚴濰，你的那位同學十多年後的樣子。”

啪嚓。

石頭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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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瀟：腳趾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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