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了大海。

跑車穿過柏油路時，我遙遙窺見藏在厚密枝葉裏的藍色，通透，盈盈發光。

我趕忙叫停嚴濰，同他一塊找開往海邊的路。那條小道十分不起眼，我倆找了老半天。所幸旅程漫無目的，連找路都慢悠悠的，即使需得找一整天，到了半夜，也不過車一停，椅子一放，在車上安穩睡一覺而已。

岔進小道，又來回拐了幾拐，平整的柏油路到了盡頭，車開上土路，坑坑窪窪搖搖晃晃。再到後頭，車已不能走了，我們不得不把它停靠在平整的泥地上，熄火步行。

比起海，先瞧見的是沙灘。

細細窄窄一條的沙灘，寬度剛夠人躺下，被太陽曬得暖烘烘，長得不見盡頭，只有幾個孩子一邊光著腳追逐打鬧，一邊抱著椰子啜汁兒。沙灘後，大海蔓延到天邊。

我一拍大腿，決定這兒就是終點。

定下來後的第一件事應當是去租用一間臨海的房子。可我們沿海岸走出很遠，也只能找到幾家零零散散的居所，又都是半新不舊的瓦屋，圈了籬笆養雞養狗。

“怎麽人這麽少？”我抱怨道。

“這是個臨海的偏僻小村，人少應當的。”

“我們要從那幾間瓦房裏挑一間租麽？”我問他，“我是不講究，有個地方睡，離海近，就很好了。”

嚴濰笑了笑：“你不講究，別人卻未必願意，都是小村莊的農戶，一家人就一套房的，租給你，他們住什麽呀？”

“噢。”我有點失落。

“不打算繼續往下找了麽？這海其實不大，再往下走半月一月的，到真正壯麗著名的海濱，少不了好旅館。”

我搖頭。

“好。”嚴濰說，“那你在這兒等我。”

嚴濰把我留在沙灘上，他去往最近的一家農戶，敲開人家的門問話，至於問了什麽，我就盡不知道了，我聽他的話，他叫我等著，我是很乖順地等的。他一通交談完畢，往人家屋子後邊離去，很快再看不見了。

我百無聊賴，躺在沙灘上發呆。雖沒有個舒服的躺椅，不過心中有椅子，自然相當於已經坐上了。

約摸一個小時，可能還要更久些，嚴濰回來了。他領了幾十個頭戴工盔，手裏提著大盒小包的男人，男人們整整齊齊排成一條長隊，後頭又緊接著一條車隊，盡是些水泥車，吊機，卡車，儼然也是整整齊齊，浩浩蕩蕩，很有幾分請君考閱的風采。

我從沙灘上躍起，摸不著頭腦。

嚴濰走到近前，放輕聲音問我：“我們住的屋子搭成平房還是小別墅？”

我聽他這麽一問，明白了：“要小別墅。”

“幾層的？”

“兩層也夠了。”

“外頭要什麽風格？像歐洲那些雪白的洋房，還是雕梁畫棟的，或者是鮮艷點的，有各種小裝飾。”

這個我得細細地想一會兒。

我在沙灘上來回踱步，頷首垂頭，一言不發，嚴濰就安安靜靜地笑著，也不追問，那些工人們各拎著各的東西，等著。

我構思出來了，說道：“簡單就好，白墻白瓦，四四方方一個雪盒子，別搞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嚴濰應了，把我推回我剛剛坐著的位置，叫我重新躺下來：“你就繼續看太陽，看著看著，什麽問題都解決了。”

我從善如流，張開手往後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回沙灘上。

錘打聲叮叮哐哐，聽得我困意漸生，就著太陽的溫度打盹，半睡半醒。

海邊夜晚來得晚，七八點仍有太陽，臨到徹底天黑時，嚴濰的施工隊已經搭出了個雛形。

漆黑一片，也實在難做工，嚴濰便叫他們散了，各回各家去。他則拿了個帳篷，在海灘上一鋪，被褥墊好，掛上小燈，便算是我們暫時的家了。

我鉆進去，同他依偎在一塊，睡了整晚好覺。

第二天一早太陽剛浮頭，施工隊準時聚起，繼續昨天的叮叮哐哐。我溜達到不容易引人註目的地方，用海水混合沙子，捏屋子游人打發時間。

照舊，夜晚八點整一到，準時散人。

我繞著房子打量，感慨著當真是快，雷厲風行都形容不來的快。房子已上了漆，大大方方幹幹凈凈，只有白色，延綿出的庭院也用白墻搭建，圈下一大塊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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