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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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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山洞的人額間發絲被汗水浸濕,幹枯毛躁的長發淩亂地搭在肩後,不知道多久沒打理過。

他雙目滿布血絲,眸中透出濃濃的煞氣,嘴唇幹裂,緊繃著臉,原本俊秀的下巴滿是胡茬;而身上本來華貴的衣袍沾滿了落葉和枯枝,衣擺處還被勾出些小洞,羊皮靴子上也盡是汙泥。

穆謠從未見過這樣的聶源楓,印象中,無論是扮作袁緣還是袁公子,那人總是收拾得一絲不茍,骨子裏透著天潢貴胄的高雅。

楞楞看著那人向自己走來,穆謠忽然心中一陣揪痛,雙腳像千斤重一樣,眼睛酸澀得厲害。

聽見匕首掉到地上的聲音,聶源楓差點拔刀刺去,搜尋山林時,暗衛撿到不少塔他爾族的飾物,不知道是不是屬於圖門德,但就是沒有發現穆謠的蹤跡,這讓他心內越發煩躁。

而當暗衛來報,獵犬都圍著一個山洞狂吠時,他心中既是升起一絲期待,又不乏恐懼:萬一圖門德說的是真話?萬一找到的不是活人呢?

因此當他看見在山洞中呆呆望向自己的穆謠時,這兩天以來的擔憂、惶恐、期盼,一股腦湧上心頭,好像分開不只是兩天,而是兩年。

火光中,那人的臉忽明忽暗,聶源楓心裏忽地有種很不真切的感覺,怕角落裏的身影會突然消失,為此他只想把對方狠狠擁入懷中,確認這人是真實的。

穆謠盯著聶源楓三步並作兩步沖到自己跟前,手已張開在身前,卻硬生生在自己半尺遠處停下,像是怕碰碎了什麽一樣,小心翼翼放下手,只聽他聲音嘶啞地問道:“你有沒有傷著?”

說不出一句話,穆謠的身體已越過言語,只往前一步便把自己重重砸在聶源楓懷中,雙手緊拽著對方的衣襟,貪戀般把頭埋進他的胸膛中,耳邊響起那人強勁有力的心跳聲,穆謠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大掌撫上懷裏人的後腦,一手摟緊穆謠微微顫抖的後背,聶源楓不住地輕吻他的鬢角,失而覆得的滋味雖好,但他不想經歷第二次。

在聶源楓懷裏窩了好一會,穆謠才逐漸平伏下來,悄悄在那人的衣襟上蹭了蹭眼角,他才擡起頭,正巧聶源楓的吻落下,印在他的眼梢。

穆謠忍不住牽起嘴角,先前的種種不安與驚慌像過眼雲煙般消散,他還禮尚往來般吻了吻聶源楓的下巴,被帶刺的胡茬紮得慌,雙手便懶洋洋環上那人的脖子,輕聲道:“我沒事,知道你會來,回去?”

看見懷中人眉眼彎成一條線,誘惑般對他舔了舔嘴唇,聶源楓心裏只剩下狂喜,把人摟得更緊,伏在穆謠耳邊說:“好,我抱你出去。”

“別,”穆謠“咯咯”地笑,捏了捏他的手臂:“這山洞這麽矮,你不得撞到頭,我好得很,自己能走,你牽著我就行。”

聽見他這麽說,聶源楓才不情不願地放棄把人直接抱走的打算,改成與穆謠十指緊扣,相互緊挨著走出山洞。

穆謠本以為聶源楓頂多是召了十來個人搜山,沒想到一出山洞,他就懵了: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頭,火把幾乎占了半個山頭,把整片森林都照亮了。

“這是多少人?”

被嚇得目瞪口呆,穆謠連忙扳過聶源楓的臉,手忙腳亂地替他整理散亂的黑發、被揉皺的衣領。

抓著穆謠的手,聶源楓對他的反應莫名其妙,問道:“也幾十人,太急了,來不及調更多,怎麽了?”

緊張地扯了扯聶源楓一腳,穆謠壓低聲問:“我倆現在活像逃難似的,會不會影響你的身份呀?”

被這人的反應逗得忍俊不禁,大大方方在穆謠臉上印下一個響亮的吻,聶源楓捏了捏穆謠泛紅的臉頰,輕笑道:“這些都是王府的暗衛,我更慘的時候他們都見過,沒事。”

更慘的時候?

不解地擡起頭,穆謠還沒來得及問,便見寰兒從遠處跑來:

“王爺,馬車已經備好,在山腰。”

“你做什麽?”

穆謠一個措手不及,一下被聶源楓攔腰抱起,大步往山下走去。

“這樣比較快。”聶源楓忍著笑低頭看他大張著嘴巴,惡作劇般俯下身悄聲說:“只有我倆時,要保持半尺距離,我記得;不過現在人這麽多,自然是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感覺到懷裏的人身體瞬間僵住,水潤的雙眼正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聶源楓連日來的疲乏與焦灼終於一掃而空,嘴角不自覺漾起,反希望這山路能再長一些。

馬車中貼心地備上了厚厚的被褥和蒲團,兩人靠在座上,小口啜飲著熱茶暖身,穆謠想到了什麽,忽而擡起頭,亮晶晶的雙眼直視著聶源楓,開口道:

“蹲在山洞的時候,我就想,如果能活著再見你,我們能不能再約定兩件事?”

聶源楓瞪大雙眼,怔住好一會,心裏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問道:“該不會你還想要休書什麽的吧?”他實在是被穆謠之前提出要和離書的要求嚇怕了。

佯裝生氣捶了他幾下,穆謠鼓起兩腮,歪著頭問:“你為什麽覺得我會沒成親就想著休了你?”

感覺猜測錯了,聶源楓這才討好地挽起那人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賠笑道:“腦子糊塗了,你別當真,約定什麽?”

穆謠垂下頭,舒了一口氣,捧著茶碗的手緩緩放下,輕輕把頭靠在聶源楓胸膛,徐徐說道:

“第一,以後你要是出遠門,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先跟我告別;第二,就算前天吵架了,也不能把事帶到第二天。”

聶源楓聽得一楞,方想起他說的前兩天的事,連忙要出言安慰,卻被穆謠輕輕抱著手臂,又聽那人繼續說道:

“我被圖門德帶到山裏,一度以為就要交代在他們手上,那時我才後悔,如果前天是你見我最後一面,我們還鬧得這麽不愉快,我死了也不安心。”

聽得鼻頭發酸,聶源楓恨不得把人揉進心裏,吻了吻穆謠的額頭,他沙啞著應道:“不會有下次。”

想把以後每一天都當成是生命最後一天來過——這是穆謠遇險後最大的感悟,他想用行動讓聶源楓也感覺到。

兩人在車中昏昏沈沈睡了一覺,到城門時天已經蒙蒙亮,聶源楓沒有讓馬車回穆府,而是往郊外的粼霜苑趕去。

懷中的穆謠剛醒來,一臉茫然,揉著惺忪睡眼,有點訝異為何這麽久還沒到。

看著懷中人純凈無垢的雙眼,聶源楓像是觸電一樣,開口道:“我有件事想對你坦白。”

穆謠頃刻清醒,緊緊盯著他,兩人鼻尖只有一指距離,便聽他說:“歷來媒官都是由年老卸任的縣令擔任,你有沒有懷疑過,為什麽你會被指派到這個職位?”

困惑地搖了搖頭,穆謠本想問“難道是你安排的?”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只靜靜等著他往下說。

聶源楓見他沒有回話,輕輕折了折眉頭,忐忑著低聲道:“你還記得我之前提到,瓊林宴上,我給你送了盤糕點的事麽?”

無言點了點頭,穆謠還是不明白,這跟自己的官職有什麽關系。

便聽聶源楓冷聲說:“那時我隨口說了句,‘只有那人是真的當自己是來赴宴,真有趣’,被有心的人聽去,便使了手段,把你安排到媒官府。”

穆謠:“……”

見穆謠始終沒有說話,聶源楓眼中略帶愧疚,摟了摟他的肩,小心說道:“那人便是丞相的兒子楊渺,其實,你之前被罰俸,也是他動的手腳。”

這時穆謠才恍然大悟,瞥了聶源楓一眼,擰了擰他的下巴,假裝嗔怒道:“那之前你怎麽不說?”

“那時我還不確定,”聶源楓見他似乎並沒有太大反應,多少有些意外,接著說:“直到剛才暗衛在山中找到方逸寒的屍體,我才意識到,楊渺在這件事裏應該也摻了一腳。”

“怎麽說?”穆謠沒跟上他的思路,追問道。

寵溺地揉了揉懷裏人的烏發,聶源楓耐心解釋道:“圖門德一個外邦人,想要一個月內查清你身邊的人,還要劫走囚犯,不太可能。而且圖門德就是個有勇無謀的小人,背後肯定有人出謀劃策。”

“唉,你們這些關系好煩。”慵懶地趴在聶源楓胸前,穆謠用力捏了捏他結實的胸肌,開玩笑般說道:“早知道情敵這麽多,還這麽纏人,我就不成親……唔。”

剩下的話被聶源楓簡單粗暴地用唇堵住,穆謠差點被吻得連魂都丟了,分開的時候,那人更是意猶未盡地輕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我也跟你坦白一件事吧。”

雙手勾住心上人的脖子,穆謠臉上染了兩朵紅暈,攀上他的身體,在他耳畔輕語道:“我第一次拒絕你的求親,其實還有另一個擔憂。”

聶源楓豎起耳朵,水波瀲灩的雙眼緊緊攉住近在眼前的人,聽他軟綿綿地說道:“在京城的時候,我聽到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謠言,說衡王殿下愛戴面具,還久未娶妻,是因為患了某些隱疾。”

這種“謠言”實在不能忍,聶源楓一個翻身壓住偷笑的穆謠,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咬牙啟齒道:“是誰傳的謠言?讓我捉到看不杖斃了他!”

他挑起穆謠的下巴,明顯感到身下的人心跳快了不少,低聲笑道:“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陛下賜婚的聖旨已經在路上,下月初三就是我倆的大喜日子,不過,你要是想馬上親身驗證這個謠言真假,我現在就成全你。”

“下月初三?”穆謠一把拽住他的衣領,把他又拉近了些:“怎麽這麽快,哪來得及?”

“我怕夜長夢多。”

聶源楓滿腦子都是那事,還哪有心思細說,偏偏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兩人便聽見韋塵略帶糾結的聲音響起:

“王爺、穆公子,粼霜苑到了。”

駕著馬車,韋塵把車內兩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想打斷主人的“好事”,但估計賜婚的聖旨沒多久就會到,總不能讓兩位主人穿著一身破爛去接旨。

被聶源楓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逗笑了,戳了戳他的腹肌,調笑道:“看來這個謠言得再傳一陣子,走吧。”

兩人攙扶著下了馬車,沐浴更衣過後,美美飽餐一頓,才剛想到院子裏消食,便聽見門外傳報:聖旨到。

相互對看一眼,穆謠低下頭抿著嘴不住笑,乖乖任由聶源楓牽到門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綾安城媒官穆謠溫良恭謙、品貌出眾,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衡王聶源楓,適婚娶之時……二人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穆謠許配衡王為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十一月初三此良辰完婚。”

宣旨過後,穆謠正等聶源楓起身接旨,身旁的人卻久久沒有動靜,半刻過後,方聽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沈著道:“扶我起來,別讓外人看出端倪。”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要大婚了鴨~

P.S.聖旨來源百度,基本上是作者瞎掰的……

聶源楓:每次讀條都在同一個地方被打斷,好氣喔。

穆謠:唉,快要X求不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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