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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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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天經地義。”

聶源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漆黑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溫度,他一邊擡手摁住穆謠的肩,一邊斜睨了程梓煜身旁的兩個雜役一眼:

“那就讓你嘗嘗‘天經地義’的下場吧。”

那兩個雜役均是王府的暗衛,得了主人暗示,雙雙沖上前,王氏還沒來得及驚呼,一人以手刀劈向她的後頸,一人隨即用麻繩圈住她軟軟倒下的身體,一氣呵成。

穆謠方才一時被王氏氣得說不出話,直到聶源楓撫上他的肩,才讓他找回理智,又被兩名雜役的舉動驚到。

兩人配合無間,一個用布條堵住她的嘴,一個像包粽子一樣把人捆了個嚴嚴實實,接著兩人一前一後擡起王氏的肩腳,不知道要把她擡去哪。

這時穆謠越發察覺事態不對,想開口制止,便感到聶源楓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緊,又聽見那人俯身在耳旁,語氣溫柔中夾雜著強勢:

“這種人,不要弄臟大人的手,還是讓屬下來吧。”

他回過頭,見聶源楓唇角帶笑,眼神堅定得不容反駁,穆謠對上他的眼神不知不覺就服了軟,只貼在他耳邊低聲說:“你不會殺了她吧?”

聶源楓聽了哭笑不得,但鼻息裏全是穆謠身上好聞的蘭花香,讓他不忍心過分逗弄這人,只同樣低聲回道:“放心,本王只是想讓她自食惡果。”

這樣一個潑婦,取她的命太掉價,聶源楓才不會這麽容易放過這種人,他會讓這些婦人好好記住這樣做的代價。

兩人還在竊竊私語,卻忽然聽見一聲女子的驚呼:“柳姑娘!”

只見柳白面無血色,奄奄一息躺在蘇念柔懷中,不省人事。

“怎麽回事?”

王氏被控制住,程梓煜剛以為能松一口氣,反被蘇念柔的驚叫嚇了一跳。

“可能是太緊張,身體撐不住了,你快去打水,你去把我的藥箱拿來,你去屋裏拿個毯子給她蓋上。”

蘇念柔一邊按壓柳白的人中,一邊有條不絮指揮程梓煜和兩個雜役幫忙。

穆謠和聶源楓趕緊走上前:“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忙?”

“散開一點,別圍著她。”

蘇念柔握起柳白的手,撩開衣袖正要把脈,映入眼簾便是一道道半結痂的紅痕,頃刻楞住:“這是怎麽回事?”

“給王氏打的,”穆謠回道,禁不住別開頭,即便已經結痂,也是觸目驚心,讓人看了心裏發怵:“要是蘇姑娘方便,也麻煩替她驗一下傷,醫藥費本官來出。”

即便是打小就在醫廬長大、見過不少傷病的蘇念柔,也是第一次看見女子身上有這麽慘烈的傷痕,邊把脈邊氣得渾身發顫,若是王氏這次帶走了柳白,恐怕這姑娘撐不了幾天。

聶源楓輕輕摟了摟穆謠的肩,吩咐拿東西回來的兩個雜役:“你們先回去,再叫兩個人來晚上守著。”

“是。”

接著聶源楓望向程梓煜,問道:“今天辛苦你了,要不要先回去?”

程梓煜默默把藥箱放在蘇念柔身旁,擡頭看了聶源楓一眼,眉頭緊鎖,沈聲回道:“我等接替的人來了就回去,現在得去洗個臉。”

“去吧。”穆謠見他身上沾了不少臟物,怕是心裏窩火得很,便先由他去。

“放心。”仿佛猜到穆謠在想什麽,聶源楓揉了揉他的手臂,對他眨了眨眼:“梓煜有分寸。”

在蘇念柔一番施針塗藥後,躺在她膝蓋上的柳白幽幽醒過來,雙手不受控制般憑空亂抓,最後死死扯住蘇念柔的胳膊,氣若游絲般開口:“求求你們,我不要跟她走。”

“沒事,穆大人已經把她趕走了。”蘇念柔蹙著眉頭,安慰道:“你先好好在這養傷吧。”

聞言,柳白掙紮著要起來,嘴中喃喃說道:“謝謝、謝謝大人救命之恩,民婦給你叩頭。”

“別動了。”穆謠連忙示意蘇念柔按著她,輕聲道:“你就在這休養吧,別擔心,王氏以後不敢再來了。”

聽見“王氏”兩字,柳白身體本能一哆嗦,手腳輕輕抽搐。

恐懼至此,不難想象她過的是什麽生活,待她緩過來一些,蘇念柔方小心攙起她進屋。

穆謠和聶源楓礙於男女有別不好跟著,對看一眼,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不忍,正當穆謠想問他將如何處理王氏時,忽然聽見馬蹄聲由遠而近。

前來接替的兩個雜役騎著馬趕了過來,後面還跟了一輛馬車,兩人一見那是雙馬馬車,還有鑲銀寶頂,俱是心下一沈:還是驚動顏刺史了。

穆謠捏了聶源楓的手,柔聲道:“先讓我跟他談一談。”

馬車很快飛馳到兩人身前,簾子一掀開,兩人便與顏刺史打了個大照面。

無視顏刺史黑如鍋底的臉色,穆謠躬身拱手道:“顏大人有禮。”

一言不發步下馬車,一身官袍的顏刺史後面緊跟著趙師爺,兩人走到穆謠和聶源楓身前,便聽顏刺史開口問道:“聽說你把和離的女子安置到此處?還不讓她們離開?”

聶源楓神色一凜,正想開口反駁,卻聽趙師爺搶白道:“大人,這不過是一面之詞,還是先聽聽穆大人的說法吧,屬下相信穆大人一定是有苦衷的。”

聽見趙師爺的話,聶源楓瞇起雙眼:乍見趙師爺平平無奇,他到底存的什麽心思?先前他先是替顏鑫傳話,現在又替穆謠辯解;

然而顏刺史才是掌管趙師爺命運的人,如此逆上級的意,不怕吃不了兜著走麽?

同樣意外的還有穆謠,來不及細想,他順著趙師爺的話回道:“還請顏大人隨下官到屋內說話,下官一定會給顏大人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料孤獨院剛建好沒多久,連像樣的茶具都沒有,穆謠沒辦法,只得讓兩個雜役給顏刺史和趙師爺奉上兩杯清茶,又暗暗讓他們把蘇念柔請過來。

主位上的顏刺史望見簡陋的茶碗,皺眉揮了揮手,說道:“繁文縟節就免了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穆謠便一五一十、將今天王氏帶人來索要柳白一事、原原本本稟報上,還有另外幾位婦人家中的境況,也逐一道明。

“顏大人,下官並非要與你作對,”穆謠誠懇說道:“只是這些女子都是受奸人所害,下官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們斷送一生。”

沒有接穆謠的話,顏刺史問的卻是:“那個王氏,現在在何處?”

心內冷笑一聲,聶源楓替穆謠應道:“她回去時不慎摔斷了腿,穆大人讓人送她去就醫。”

穆謠疑惑看了聶源楓一眼,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便暫且不吭聲。

不出穆謠所料,顏刺史輕叩桌面,說道:“依老夫看,這些婦人既然還想讓媳婦回家,還是有意要好好過的吧,穆大人何必阻撓呢?”

穆謠長嘆了一口氣,平靜擡眼開口道:“王氏今天來的時候,問了下官兩個問題,一是她家關起門教訓媳婦,下官哪裏管得著?二是孝敬家婆天經地義,可曾有人見過媳婦受不了苦,反過來懲罰家婆的麽?”

見顏刺史果然微微頷首,穆謠沈下臉,壓住心內的怒火,恭敬答道:“下官認為管得著,該罰就得罰。”

聽見穆謠的話,不僅顏刺史,連一旁的趙師爺和聶源楓都詫異地看向他。

“大人飽讀詩書,學識遠在下官之上,應該也明白‘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的道理。”

穆謠毫不畏懼,直視顏刺史的雙眼,字字斬釘截鐵:

“古語雖有雲‘百行孝為先’,指的並不是愚孝,更不是把孝理當成作惡的遮羞布。”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王氏上梁不正下梁歪,以致家中母不慈子不孝,下官認為應當受罰。本朝雖推行孝道,但試問若是家中有人作奸犯科,難道身為子女的也要盲從?可見盡孝的前提是長輩遵禮明義,並非愚孝。”

“但這始終是王家的家務事,”顏刺史挑眉,勸說道:“你這樣插手的話……”

“伯父,你若讓柳姑娘回去,便是等同殺人幫兇。”

蘇念柔站在門前,雙手握拳,朗聲打斷顏刺史。

顏刺史眉頭輕折,明顯不悅:“念柔,你為何也要蹚這趟渾水?”

“柳姑娘現在是念柔的病人,不能見死不救。”

蘇念柔款款邁進堂內,臉色堅毅,對顏刺史福了福身:

“我方才替柳姑娘驗過傷,身上一共有九十多處傷痕,分別有刀傷、刺傷、燙傷,還有其他不明原因的撞傷,差點連脊骨都被打斷,這跟動用私刑有什麽區別?”

顏刺史聽後也是震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事情會如此嚴重,穆謠緊跟著說道:“顏大人,百姓都稱您為父母官,將心比心,哪個父母會忍心看到子女受到如此虐待?柳白父母雙亡,我等是她最後的依靠,怎能把她再推進火坑?”

聶源楓插話道:“其他幾名婦人,穆大人已安排好,不過是暫居此處。若日後她們要回夫家,我們定不會阻撓,可請蘇姑娘作證。”

“大人,”此時,站在顏刺史身後的趙師爺默默開口:“屬下願意作監督之職。”

“你……”顏刺史瞪了趙師爺一眼,這人是他最信任的屬下,加上蘇念柔的話,他早就有所動搖,便順著趙師爺的話,讓步道:“那便讓趙師爺常來此處巡視,若有什麽狀況,立刻稟報老夫,不得隱瞞。”

沒想到事情會解決得這麽輕易,穆謠感激地看了蘇念柔和趙師爺一眼,起身對顏刺史行禮道:“下官謝過顏大人。”

此後,顏刺史與趙師爺又隔著屏風,問過柳白的話,那個苦命女子聲雨淚下,跪在地上對兩人不住哀求,徹底打消了顏刺史最後一絲遲疑。

穆謠和聶源楓站在院外,目送顏刺史帶著趙師爺和蘇念柔離開,穆謠忍不住歪過頭問:

“趙師爺為何要幫我們?”

“我也很好奇。”聶源楓沈思片刻,回道:“等我回頭去查探一番。”

穆謠還想問些什麽,又見一輛馬車由遠至近,頓時頭大:“這回又是誰?”

聶源楓笑而不語,他這才看清,駕車的人是韋塵。

又聽聶源楓關切地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那你呢?”穆謠扯住他的衣袖,突然記起了什麽,又問:“梓煜怎麽不見了?”

捏了捏他的鼻子,聶源楓替他挽起耳邊的發絲,回道:“我大概知道他在哪,我忙完也會回去。”

穆謠忽然就明白他說的“忙”是指什麽,追問道:“你到底打算怎麽處置王氏?”

把食指比在唇上,聶源楓瞄了瞄旁邊的屋子,示意穆謠小聲點,待馬車來到兩人身邊,他才小聲說:“今晚會讓她回去,之後你便等著吧。”

見穆謠還是一臉憂色,聶源楓把他扶上馬車,佯裝生氣道:“這麽不相信本王?”

穆謠這才依依不舍放開他的手,嘟囔一聲:“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回去吧。”

放下車簾,聶源楓命令韋塵,待馬車遠去,他緩緩望向院外漆黑的林中,問道:“準備好了麽?”

程梓煜換過一身黑色勁裝,騎著馬從林中步出,身後跟了另一匹良駒,冷聲道:“等不及了好麽,快點。”

兩人策馬來到郊外一處廢棄的院宅,便見兩個暗衛守在院前,院裏是昏迷不省的王氏,眼上綁著黑布,全身被捆得嚴嚴實實。

一見聶源楓與程梓煜,兩人雙雙上前下跪道:“叩見王爺、伯爺。”

聶源楓問:“沒醒過來吧?”

兩名暗衛回道:“回王爺,中途醒了一次,讓她‘睡’了。”

“好,留一個進去看守,出來一個。”聶源楓下令,眼中難掩陰狠之色,他望向身旁的程梓煜,漫不經心般問:“她說賴死在孤獨院,不如就把她的腿打斷?”

“可以,”程梓煜怒氣未消,補充道:“嘴巴也不幹凈,順便毒啞了吧?”

“好提議,”聶源楓讚許地點點頭:“不過不要全啞,本王還想看戲。”

“還有先跑了那幾個,讓我來。”程梓煜滿眼戾氣,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僅是告知聶源楓一聲。

“隨便。”聶源楓好整以暇地摸了摸馬鬃,囑咐一句:“記得別把穆謠扯進去。”

“行。”

作者有話要說:

聶源楓:從前有個人罵我老婆,然後她死了。

穆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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