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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金風細雨(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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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醉最近來金風細雨樓來得很勤。

她自己是個閑人, 待在宅子裏只能和關七玩泥巴,風雨樓就不一樣了,每天都是熱火朝天幹事業, 嗯……年輕男人很多。

雷損死後, 金風細雨樓的位置就變得有些敏感了,冷血來過兩次就不來了,王小石倒是願意天天來, 主要他這個捕快當得也不大情願,既醉攆小雞似的把他往外趕, 都不帶男人了要他來幹嘛?有時候既醉在街面上轉悠, 看到一個長得有幾分俊俏的男人都會眺望許久。

開封百姓是不習慣讓年輕男人群聚的,之前就有過辦熱鬧集會到中途,禁軍過來抓人充軍的,還有像既醉這樣長相的女人也沒人敢多看,因為禁軍同樣有令女人打扮妖艷站在街頭吸引男子的先例, 只要多看兩眼, 立刻執法抓人。

既醉也不是每次來都能見到蘇夢枕,因為蘇夢枕實在是很忙,她上次見蘇夢枕還是小半個月前, 這會兒離得遠遠的去看,忽然發覺蘇夢枕也是有些姿色的。

她疑心自己看錯了,還揉了揉眼睛。

這倒也沒有看錯, 她認識蘇夢枕是在秋天, 那會兒蘇夢枕病得厲害,瘦得見骨,如今一個暖冬過去,蘇夢枕養得稍微豐潤了些, 本就是世家公子,風姿出彩,自然格外吸引狐貍的視線。

既醉盯著蘇夢枕半晌,上了玉塔去,心裏難免就有些刺撓,離得近了,她發覺蘇夢枕看人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麽嚇人了,當真有了幾分公子如玉之感。

蘇夢枕對既醉微微點頭,然後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看著關七道:“他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

關七被迷天盟關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的精神都很空洞萎靡,人也蒼白得要命,像是十幾年都沒見過陽光一樣,被既醉養了幾個月,越發像個精神奕奕的淘氣孩童,雖然老老實實跟在既醉身後,但眼神靈動至極,仿佛下一刻就會撲出去玩耍。

既醉卻很嫌棄地道:“他特別能吃,現在一天要吃五頓飯,每頓都要吃一只雞。”

她很不理解,為什麽人要吃雞?雞不都是應該留給狐貍吃的嗎?還是關七被她養久了,覺得自己也是一只狐貍了?

蘇夢枕笑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笑,只是覺得忽然很開心,等笑夠了,他咳嗽兩聲,說道:“我在城中也有些私產,關七的開銷便從中取用吧。”

既醉擺擺手,不怎麽在意地道:“樓裏的分紅已經夠多了,再養幾個關七都夠了……公子,你準備什麽時候造反啊?”

話題突然跳轉到造反,饒是蘇夢枕都楞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周遭,確認四下無耳目,才皺眉道:“誰同你說了什麽?”

既醉呆了呆,小心翼翼地說道:“難道這是個秘密嗎?”

金風細雨樓擺下這麽大的攤子,漕運販鹽挖礦打鐵走鏢茶馬,各地建分舵,收攏大量人手,這不是明擺著要造反嗎?她一直以為全天下都該知道的。

蘇夢枕看著既醉那雙靈動中透著些茫然的眸子,發覺她是真的認為這事天經地義一樣,不免緩了一口氣,嘆道:“事關重大,知道我有這樣心思的,不過一兩個人而已。”

既醉震驚,看了一眼關七,見他沒什麽興致的樣子,把他往外面推,“你去那邊很高的紅色樓去轉轉,不要打人,去吧。”

關七頓時像只被解放的小雞,他甚至都不用走樓梯,一個跳躍就下了玉塔,歡快地奔向了紅樓。

既醉湊到蘇夢枕身邊,小聲地道:“所以公子準備什麽時候造反啊?”

蘇夢枕第一次見人說起造反用這樣輕松的神情語氣,連帶著他都放松了些許,無奈道:“如今金遼環伺,造反這樣的事,必定要等待一個安全的時機,否則給了外敵機會可乘,那蘇夢枕便是罪人了。”

他看向漸漸暗去的天空,輕聲說道:“也許我等不到那一天,但金風細雨樓一定等得到。”

既醉不能理解,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蘇夢枕的邊上,心懷鬼胎地打量著蘇夢枕的容顏,嘴上敷衍道:“竊國嘛,何必要鬧得很大,趁著外敵還沒有反應過來最好了,宋祖不也是這樣,死了皇帝,黃袍加身……”

她說著,忽然皺了皺眉頭,這個世界和她來的世界實在是很像的,甚至這裏也有一個仁宗,只是這裏沒有她和她的崽,仁宗無後,過繼宗室,傳到現在皇位傳到這個賤皮子趙佶手裏。

大差不差的世道,她也懶得多想,又不是她家的皇位,竊就竊了嘛。

蘇夢枕第一次和人如此輕松地談起造反大事,心頭的滋味實在難言,他有許多的話想說,但話到喉頭,只剩下一陣一陣的咳嗽。

放在以前,他再咳嗽既醉都不會搭理的,甚至要離他遠一點,漂亮狐貍的心可硬可硬了,只是這會兒蘇夢枕正在一年之中最俊的時段,咳嗽起來也不像秋冬時快斷氣的虛弱,蒼白的臉上反而咳出了幾分血色,頗有些病美人的脆弱之感。

他的眸子裏不再有寒火,反而水光瀲灩,既醉於是非常溫柔地給他拍背,還拿了帕子來給他擦眼淚。

蘇夢枕幼時遭遇截殺,繈褓之中被人重傷肺腑,靠著高手一口真氣撐了下來,此後他大病小病不斷,艱難長到成年,而這幾年他武功漸長,能夠用真氣維持自身運轉,才少了許多折磨。

他到現在這個地位,已經沒什麽人敢在他咳嗽的時候來為他拍拍背了,蘇夢枕能感受到這種溫柔關切的真誠,可他緩了一口氣,動作輕緩卻堅定地推開了既醉。

病骨支離,何必耽擱佳人。

這種委婉的拒絕既醉是看不懂的,她見蘇夢枕不咳了,又坐回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蘇夢枕說話,卻聽蘇夢枕改換話題道:“昨日溫師妹來向我辭行,她決定回洛陽去,今日中午的時候已經走了。”

雷純投向奸黨令溫柔大失所望,而且白愁飛毀容後性情大變,更令溫柔傷心,溫柔和他糾纏了幾個月,終於還是忍不住賭氣要走,她想看看白愁飛會不會來追她,可白愁飛卻在酒樓裏買醉,不到晚上是醒不過來了,這裏頭有多少門道,蘇夢枕也不說。

既醉知道這事,她也記得那個被關七炸毀容的年輕人,白愁飛長得很英俊,他毀容毀了半張臉後,既醉就開始佩服溫柔了,這可是真愛啊。

蘇夢枕輕聲說道:“我認為溫師妹還是離開得好,白愁飛並不一定希望她留下來,他是一個殘廢的人,實在無法給她什麽。”

既醉有些不解,毀容又不是斷手斷腳,變醜了些罷了,就要叫殘廢嗎?卻見蘇夢枕忽然看了她一眼,然後艱難地別開視線。

蘇夢枕在說白愁飛,也在說他自己,他今日實在感受到了既醉對他的熱切,他千方百計想要委婉拒絕,甚至如今,已經自比殘廢,實在難堪。

既醉一下子看懂了這個眼神,她有些怔怔,蘇夢枕的眼睛實在是他五官裏生得最好的,冷厲時寒焰燃燒,溫柔時明澈清正,那看她的一眼,苦痛掙紮,隱忍愛意,全是她不懂的東西。

漂亮狐貍只懂及時行樂。

她轉了轉眼睛,看著蘇夢枕道:“耳朵好疼,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劃破了?”

蘇夢枕楞了一下,然後彎腰去替既醉看耳朵,既醉側過臉來露出耳朵,她的耳朵也好看,小小白白的,耳垂的形狀像一個飽滿的水滴,也沒有打耳洞,蘇夢枕沒有找到傷口,剛要起身,就被既醉攔腰抱住了。

既醉雙手環抱著蘇夢枕的腰,在他臉頰上連親了兩下,得意地笑道:“公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蘇夢枕立時就要推開她,既醉抱著不肯放,見他當真是在掙紮,沒有一點欲拒還迎的意思,連忙再抱緊了些,大聲地說道:“蘇夢枕,你要是敢推開我,我就告訴別人你輕薄我!”

蘇夢枕還是把既醉推開了,他後退了好幾步,驚慌得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年,蒼白的俊臉上浮現紅暈,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既醉本來有些生氣,見他這幅樣子又不生氣了,她擡著臉看蘇夢枕,“二樓有沒有別人會來呀?”

玉塔的二樓欄桿是漢白玉砌成的,人站著,從底下看能看到半身,像既醉這樣坐著就看不到,蘇夢枕想要回答卻頓了一下,反應過來既醉問這個問題是想做什麽了,他看向既醉,又後退了一步。

既醉不高興地說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為什麽要躲開我呢?還是說,你心裏還有別人?”

蘇夢枕和雷純以前是有婚約的,但在襲殺完雷損之後,這個本就是口頭上的婚約還能怎麽作數?既醉之前沒想過這個,現在想起來,越說越生氣了,大聲地說道:“你說啊,你說你心裏還有雷純,我就再也不來找你了!”

蘇夢枕沒有說,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我不能這樣害了你。”

既醉的耳朵豎了起來,好的好的,她聽明白了,害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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