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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金風細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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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醉見到了雷純, 她一看就知道那是雷純,長得和溫小白有八成相似,打扮得和溫小白十分相似, 遙遙立在路口中間,背影單薄, 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她看上去是惹人憐愛的,脊背卻十分挺直, 顯露出楚楚動人又百折不撓的風姿。既醉很討厭她,手裏拿著個蘋果在啃,準備一會兒啃完拿果核砸雷純的頭。

此時是傍晚, 夕陽斜照, 寂靜的長街忽然傳來鐵鏈輕響,既醉從樓上向下看去,正見一行兩個蒙面人推著一個黑色囚車緩緩從長街盡頭走來。

囚車裏坐著個人,手腳上扣著鐵鎖鏈,他坐在囚車上, 雙眼茫然, 形如白癡,被推著走到路的正中, 一個蒙面人見到了路口站著的雷純,便輕聲說道:“七爺,雷姑娘就在那兒。”

既醉震驚地看著關七, 他長得和招娣一點都不像,分明應該是個中年男人,卻長了一張孩子般的臉龐,沒有經歷半點滄桑,仿佛是只長到少年便停止了發育, 偏偏縮在囚車裏的個頭一點都不矮小,他茫然著坐在那裏,順著蒙面人的手指見到了雷純。

雷純穿著一身水綠色的裙子,溫小白穿衣服有個習慣,便是只穿單色的,雷純便像溫小白那樣穿了一身單色的水綠色長裙,關七看到她,眼裏的茫然漸漸消退,露出些溫柔的神情來。

關七的眼睛仿佛只能看到雷純,滿是愛意,“你來,跟我回去。”

雷純沒有回答他,她鎮定地站在原地,身前護著四名持劍婢女,目光清冷如水,此時白愁飛已經飛身出去,連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雷媚一起殺向關七。

白愁飛用的是他的成名絕技“三指彈天”,指力發出猶如火器彈丸般威力驚人,雷媚使劍,她的劍比既醉要高明太多,約等於三分之一個西門吹雪,兩人合力殺向一個手腳都被鎖鏈緊緊禁錮著的人,並且如臨大敵。

白愁飛的指力落在關七身上,如泥牛入海,雷媚的劍氣淩空殺至,被關七一指彈落,雷媚急忙飛掠而去,逃得遠遠。

而白愁飛一步不及逼得太近,人已至囚車前,關七便同樣使出了白愁飛的“三指彈天”,輕輕伸出三根手指對準白愁飛,白愁飛面色大變,驚恐地看著那迫近的手指,只覺性命將離。

就在這時,雷純大叫道:“你不要殺他!”

關七的手便停在了白愁飛的額頭前,不僅指頭上的勁力,竟連周身那扭曲至極的護體罡風都平靜了下來。

白愁飛完全不敢動,就在此時,一柄清艷的刀快如殘影,架在關七肩頸之間,伴隨著兩聲壓抑不住的咳嗽,蘇夢枕不知何時站在了那裏,靜靜地看著關七。

關七也看著他,看向他手中的刀,蘇夢枕又咳了幾聲,但他持刀的手非常穩,一直到看著白愁飛驚恐地向後挪了幾步,才收了刀,輕聲道:“我不殺你,因為那一刀是暗算才能得手。”

一道灰影忽然淩空越起,掌中結印襲殺而來,關七的周身忽然遍布劍氣,口中卻還是喃喃地道,“為什麽不殺我?為什麽不殺我?我不領你的情……”

灰影是雷損,這個枯幹醜陋的老人此時臉色猙獰,大聲喝道:“純兒!”

雷純連忙對關七叫道:“請你不要動手!”

關七看了她一眼,身上的劍氣便消弭了,雷損一刀殺至,關七竟然呆呆地站在那裏,既醉站在三合樓上,手裏啃了一半的蘋果啪嗒砸在關七頭上,嘴裏罵罵咧咧起來。

“她讓你不要動手就站著等死?溫小白偷了你的腦子嗎?沒了女人就不要活了嗎?關七,你這個下賤東西!”

關七茫然地擡頭看向既醉,此時雷損棄印用刀,刀已經迫在他眼前,關七的視線對上既醉的眼,忽然頭疼欲裂,一身“破體無形劍氣”頓時失控,將迎面劈砍而來的雷損頓時炸成了一個血人,同時囚車炸裂,無數的鐵片鐵塊被劍氣炸飛,將長街四處破壞得更加徹底。

街口的一側,一個年輕好看的白衣人一躍而起沖向雷損,他手中無刀也無劍,輕功卻縹緲驚人,硬抗了四道劍氣將雷損救走。

雷純含著淚,忍住了沒有叫嚷,溫柔卻驚聲尖叫起來。

尖叫令所有人的心頭蒙上一層陰影,蘇夢枕的刀飛快地接下向他襲來的劍氣,同時不住後退避開劍氣範圍,卻也被傷到了兩處,白愁飛半張臉毀了容,一直退到了雷純身後,才咬牙捂住了血淋淋的臉。

既醉沒想到自己罵了幾句竟造成這樣的後果,眼看著那白衣人救走血葫蘆似的雷損,氣得直跳腳,大罵關七道:“你追啊!追上去砍了雷損,你替招娣報仇啊!怎麽把他放跑了?狗關七!”

關七捂住了腦袋,口中喃喃地道:“雷損是誰?招娣……我是關七,狗關七是誰?”

既醉氣得哭了起來,從懷裏取出招娣的匕首,連著鞘一起砸向關七,關七看向那飛來的匕首,身上的破體無形劍氣忽然又消散了,他接住匕首,臉上的空洞茫然之色漸漸變成了孩子氣的歡快,他用稚嫩的聲音尖笑著說道:“我記起來了,你是妹妹!妹妹你看,那是小白,我們帶上小白一起回家去好不好?”

他的手指向雷純,既醉的嗓子都要罵啞了,同樣回以尖叫,“溫小白死掉了!我殺的!那是溫小白和雷損的私生女,狗關七,狗關七!”

關七便楞住了,“妹妹殺了小白,妹妹殺了小白?”

他痛苦地捂著腦袋,像個孩子似的蹲在了街上,大聲地哭嚎起來。妹妹殺了小白,他不能殺了妹妹,他的小白沒有了,妹妹還叫他狗關七。

兩個人喊叫了兩個來回,既醉再也找不到雷損的人影了,氣得嗚嗚直哭,她也蹲在了三合樓上,抱著腦袋哭,長街寂靜,只剩下兩聲交疊的哭泣聲。

蘇夢枕忍住了疼痛,將左手和右腿上的劍氣洞穿傷簡單地處理了一下,看向抱頭痛哭的關七,和樓上同樣抱頭痛哭的既醉,按了按眉心。

此役頗多周折,他再想不到名懾天下,令黑白兩道聞之色變的迷天聖主關七竟會是個瘋子,不過,雖然沒有和關七通氣,卻重傷了雷損,遠超了他的預期。

推著關七來的兩個蒙面人剛剛被當場炸死,迷天盟的人此時都在附近觀望,不敢靠近,關七走火入魔多年,盟裏的事務一向都是由手下代勞,如今關七離了特制的囚車,又一副瘋癲到不認人的樣子,誰敢去把他帶回迷天盟?

此時雷純帶著驚魂未定的溫柔走到了蘇夢枕身邊,她來得遲,註意力一直集中在關七身上,剛才戰時驚鴻一瞥見到既醉,便知是父親昨日提到的蘇夢枕身邊的女人,她向來是聰慧人,從既醉和關七的對談裏聽出了端倪,不免心中一沈,看向關七的眼神多了一重打量。

父親極少提到母親,六分半堂之中大多認為她是父親之前的妻子關昭弟所生,但她隱隱有些察覺,因為父親幾乎從不懷念關昭弟,有時見到她傷懷,偶爾提到的名字便是“小白”,關七也叫她小白,她的母親是否與關七也有過一段情?

雷純看著關七,似乎想要走近,蘇夢枕伸手攔住了她,輕聲說道:“關七仍有危險,你回去吧,回去看看雷堂主的傷勢。”

雷純的目光在長街上掃了一圈,發覺剛才的變故傷及的埋伏人手實在太多,此時在場的蘇夢枕便足可鎮壓六分半堂的人手,即便心裏再不甘,面上也還是柔柔一笑,再次看了一眼關七,發覺這人只顧痛哭,竟不再看她一眼了。

雷純轉身離去的時候,既醉正從三合樓上沖了下來,她臉上滿是淚痕,卻美得如同琉璃般脆弱,美得讓人心碎,雷純只是和她擦肩而過,就幾乎被這種美麗逼得窒息片刻,她回頭看了一眼既醉的背影,聽見關七陡然大聲起來的哭叫,心中一冷。

她從小不能習武,每次運功都覺得經脈疼痛劇烈,幾乎要死過去,但身處六分半堂這樣的環境,她又如何能夠安心做個不聞不問的大小姐?所以她便格外看重自己的美貌武器。

對同樣美貌的溫柔,雷純可以心生憐愛,因為像溫柔這樣單純的女孩子對她毫無威脅,可對這個忽然冒出來待在蘇夢枕身邊的女人,她心中沒有任何欣賞讚美之意,只有警惕。

美貌是女人天生的武器,武器銳利到了極致就會傷人,持神兵過境,如何不叫人提起防備?

既醉連一眼都沒有多看雷純,越看越生氣,她又多討厭溫小白就有多討厭雷純,這老賤人怎麽生個女兒都占大頭,幾乎把自己的容貌全給了雷純,倒也給她勻幾分雷損的醜陋啊。

她跑過去,蘇夢枕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攔,既醉一腳就踹在了關七的背上,大罵道:“狗關七,狗關七!你放跑了雷損,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再殺他了!”

關七的哭聲更大了,委屈得像個八尺六寸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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