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時機未到, 該到的時候自然就把西爾那疾世憤俗的扭曲的價值觀給扭回來。目前游亦還不急，穿越

者一旦對他放下了戒心，還真的是分分鐘只能給他送菜的份兒。

對西爾好, 不能說不是真心, 卻也沒太上心。就像是生活裏多了一件日常。游亦不把偽裝當成一件難事

兒，也不願總是在偽裝。游亦總是真實的, 對西爾的溫柔包容也是真實的。游亦內心的強大，足夠讓他對所

有的世界平和溫柔以對。

然而對西爾而言, 這些溫柔早就過了那條正常的線, 西爾自身性格使他得不到哪怕一份普通的愛。他抓住游亦的溺愛，就像雪原上饑餓的幼狼抓住一份從天而降新鮮肥美的肉食, 理所當然將其劃作自己所屬，表面裝作毫不在意, 一旦有人覬覦卻又紅著眼誓死捍衛。

但他未曾想過，這塊鮮美的肉從何而來，他又有何資格將其占有。

……

又到了每個月裏的這一天, 機甲軍校的學員暫停訓練自由活動，俗稱放假。這天游亦便利用自己對地方的熟悉，沒有引起其他任何人的註意, 大大方方進了小夥伴用精神力指紋作鎖的實驗室。

“來了？”

伍梓若沒有從實驗制定計劃中擡起頭，漫不經心地問道。

游亦沒有回答，笑著環視她的實驗室，大略估計她的實驗進程。

又是三年過去，骨齡十六的游亦已有他重生前的青年輪廓, 那張臉讓人看多少遍都是完美的驚艷, 斐然氣度不知吸引了多少軍校少年少女們的目光。即使他從未發出過聲音。

當然，三年間他不斷地刺激精神力恢覆, 即便仍未達到巔峰，但已擁有了比重生前的這個時候更為強大的精神力。然而恢覆這一點卻沒有和顧穹伍梓若兩人達成共識

——游亦更願意每次都加大強化刺激力度來試探極限，可穹梓兩人寧願他穩打穩紮一步步地恢覆，最後只能選擇稍微折中的方案——由游亦的身體數據來決定。

“躺著去。”

游亦輕車熟路地躺上儀器，精神力如海浪一般鋪展開去，一瞬間讓伍梓若呼吸一滯。

“那團困住聲帶的精神力有沒有覺醒一半了？”

亦的精神力實在太強了，我和穹兩人加起來甚至不到他的三分之一。伍梓若心想。

游亦點點頭，連接的精神力設備上顯示著，“剛過一半。”

“那開始了。”伍梓若沒有廢話，開始了操作。

……

實驗室外。

顧穹知道這是一個月裏游亦刺激精神力的日子，便趕回伍梓若在校外的實驗室。但他在實驗室不遠處看到一個身影時忍不住皺了皺眉。

“穹、穹教官？”

那個身影一個激靈，極快地瑟縮一下後像是反應過來，有些緊張地打招呼：“穹教官，您好。”

顧穹一看是自己帶過的學生，稍微緩和了語氣卻也是嚴厲的：“怎麽到這裏來了？”

這個女學生在機甲研究理論課程上還有一定天分，但不知道為什麽和人相處總是十分小心翼翼。顧穹記得她。但實驗室離聯邦中央軍校不近，而學員在學期裏一個月也就一次放假，要說閑逛到這裏也太沒道理了。

李安然小心翼翼地瞅了瞅顧穹的神色，當看到教官隱約有一些懷疑之色時，急忙解釋道：“其實我不是來找教官您的……”

“嗯？”

“我聽阿幸……啊，就是我弟弟，他提到過梓教官有自己的實驗室，他一直很仰慕梓教官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問，我只是想來試試，能不能在校外遇見梓教官。”

說到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雖然有些驚訝，但伍梓若的實驗室實際上不是太大的秘密。她的弟弟李幸然，顧穹三人後那麽多年唯一的一個3S級，顧穹也是知道的。

“下次不要過來了，有事在校內問就好。”顧穹提醒道。語氣是冷淡的，但仍讓李安然激動不已，畢竟能和傳奇身份的穹中將單獨說話的機會真是很少的。

一個激動之下，李安然甚至大著膽子問出了一個埋在心裏很久的疑惑。

“穹教官，請問您和梓教官……是不是和我的同學游亦有單獨的，往來？”

李安然一開口就後悔了，真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可是……可是她已經想了整整三年……

三年前李安然和游亦在同一批學員分組中，當她第一次上機甲訓練課程時，震驚地發現他們的導師竟是穹中將！更令她心神不安的是，課後她回到訓練室，竟無意中撞見兩臺機甲在面積廣闊的訓練室裏對戰。

李安然屏住了自己的所有呼吸，在訓練室外如一尊石像，靜默聆聽著機甲暴力對抗所產生的撞擊聲。她甚至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細微的門縫——即使到最後她的眼睛直到幹澀都沒有在門縫間看到機甲的哪怕一點身影。

李安然後來悄悄離開了。她回到宿舍打聽最後發現，學員宿舍裏，那天只有游亦沒有按時回到宿舍，甚至沒有參加晚上的常規體能訓練。

……

那兩架勢均力敵卻始終未在李安然視線中出現的機甲，在三年間反覆占據了李安然的腦海。那也是唯一的一次——此後她再未找到穹中將與游亦有特殊交集的地方。

她終是沖動地問出了口，只希望穹中將不追究她或許過分的探尋。

“請問……您和是不是和游亦有單獨的往來？”

“是。”

顧穹爽快地承認了，一瞬間讓李安然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他用來交流的設備就是他找我和梓給他弄的。”顧穹簡單解釋了一下，神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提起一個普通的學員，“他在機甲實戰操作上也很有天賦。”

“啊……原來是這樣。”李安然有些尷尬地低了低頭，似是恍然大悟，但又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

“你早點回去吧，下個月訓練量會加大，以後不要來這邊了。”顧穹說。

“是的，穹教官。”李安然連連點頭，有些羞赧，額前的劉海在她的動作下一晃一晃。

顧穹轉身欲走，最後又叫住了李安然：“你和你弟弟都很有天分，好好努力。”

“我知道了！謝謝教官！”

顧穹按捺下心頭的不對勁，在女學員受寵若驚又小心翼翼的笑容中離去。

……

“亦，我剛才在外面見到了跟你同一批上課的一個女的。”

顧穹一進實驗室，也沒有當教官時端著端著的架子了，冷厲一下消失無蹤，眉梢都掛起幾分懶散之意，好似回到當年三人未上戰場的時候。

“別吵，亦還沒做好今天的覺醒刺激。”伍梓若一點不給他留面子。

游亦在設備床上笑笑，顯示屏上道：“沒事，也快完了。”

顧穹也不在意，當著游亦的面摟住伍梓若的腰，低頭用唇親吻她的棕色大波浪長發。

伍梓若頭一側躲開了，冰冷精致的眉眼一片無動於衷，“扣子硌著。”

顧穹三下五除二把立領軍裝大衣脫去揚手一扔，再次環上伍梓若的肩膀。這回伍梓若微闔上眼，稍稍一仰頭準確貼上了顧穹的唇，兩人來了場現場版火辣辣的舌吻。

游亦自己摘掉了身上的設備，支起身子在床上坐起來，饒有趣味地看著兩人的動作。

沒有甜言蜜語，也沒有當年死去活來的鬥嘴，這就是他們現在的相處方式嗎？

一吻完畢，顧穹的眼裏染上溫情，他理了理伍梓若的長發，頭也不回地問：“亦，你好了沒？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伍梓若替游亦回答：“好了。”她將嘴唇周圍的津液舔去，戴著白色手套的手幾下熟練地關掉了所有設備。

游亦暫時把顧穹要說的事擱到一邊沒搭理，反而揶揄問：“梓，穹的吻技好嗎？”

伍梓若抿了抿唇：“我覺得我的比較好一點。”

要不是相識多年，游亦還挺難從她的冷靜中看出那一絲尷尬與甜蜜。

顧穹聳聳肩，不滿道：“總比亦要好。”咱男神還單著呢，吻技當然沒他好。

他們當然不會當著誰的面都親，也就在亦面前沒什麽顧忌。而且，他和梓已經一個月沒有見面了混賬！上一次見面還是一個月前在這間實驗室裏呢！他跟亦見面的次數比跟梓見面的次數還多！

——來自一只和伍梓若負責不同項目的顧穹的碎碎念。更何況這貨為了在游亦第一次接觸新機甲的時候虐他，還特地申請去當導師了，把軍校的教官們都嚇了一跳。

吻技？沒他好？要不要試試？

游亦挑挑眉，看得顧穹突然打了一個寒顫，然後又理直氣壯挺直胸膛。

伍梓若嘴角一小抹弧度似笑非笑，眼神在游亦和顧穹之間掃視。

顧穹說：“我有一件事要說！”——轉移話題大法……見到亦不能說話就是想嘴賤一點。

游亦：“你在外面看到了和我同一批上課的一個女生。”——小子等著秋後算賬。

伍梓若：“她有什麽不對勁嗎？”——我也想知道亦到底什麽時候脫單。

“她出現在這裏就不太正常。而且她問我是不是和亦有單獨的往來。”

顧穹正色道，眼神稍肅。

“也許她只是偶然發現，但既然學員都註意到，上面對亦肯定會有關註。”

“你認為她和聯邦軍事議會有關？”

“不，戰神的資料保密得很好，亦重生前只受最高統領的幾人直接指揮；而這幾年我們又把亦的資料掩飾得很正常。亦的身份不該被發現。那個女的……也不像是議會的人。”

“你記得她的名字嗎？”游亦問。

“叫李安然吧。”

“她平時沒什麽異常，待人處事很周全很有禮貌。”游亦如實相告。

“就是太有禮貌了。”顧穹皺了皺眉，“我直覺她不對勁。我有空會去查她。”

游亦點點頭，沒有對顧穹直覺的懷疑做什麽解釋。這是他們的信任。

即使游亦和李安然姐弟在這幾年有不少交往，對兩人的印象不錯，也不妨礙他信任顧穹那極其敏銳的政治嗅覺。

……

“說到不對勁，最奇怪的是亦你身邊的那個學員吧？”

伍梓若語氣帶著些許冷冷的不爽。

“西爾？”游亦笑了。

“怎麽人人都說他是你弟？”顧穹直截了當地問，“我記得你沒什麽弟弟吧？”

更何況他還奇異地重生過呢，打哪兒來的就多了個弟弟。

“在我從大陸西邊境那邊過來的時候纏上來的。心裏從小缺愛。”

游亦不打算向他們解釋西爾的穿越身份，言簡意賅道。

“他那兩面三刀的性子是你寵出來的？”伍梓若的語氣是令游亦驚奇的不爽。

“當然不是。”游亦覺得伍梓若的坦誠跟當年相比一點都沒變，仍是笑著看著她：“我當初不也寵你們，你們有長成西爾那樣嗎？”

“……”伍梓若沒有說話，五指從額前往後劃過她的長發。

“還不是那小子惹到了梓。”顧穹終於解釋了游亦的疑惑之處，把事情原委道來。

……

西爾就是愛裝，在李幸然面前怎麽尖酸刻薄討人厭怎麽裝，在李安然和其他學員面前怎麽寬容大度正直善良怎麽裝，在教官們面前怎麽乖巧努力才華橫溢怎麽裝。

——當然，西爾在指揮上確實有比常人出色的大局觀，這也是有底氣才裝得出來的。

可是西爾再怎麽裝，他打心底裏沒有對教官甚至是戰神的尊敬。他過分貶低批判這個世界的一切，看不起所有人，也看不起自己。

除了游亦任何人都無法探知他的這些想法，當然在游亦面前也不會完全展露出來。

可是有一種東西，可以突破一切完美而毫無破綻的偽裝——那就是女人的直覺。

尤其是上過戰場對敵意尤其敏感的並且過分美麗的女人的直覺。

伍梓若和西爾的首次交鋒始於一節理論的機甲維修課程。

課後，西爾追上離開的伍梓若：“梓教官，我是第七編次的機甲班學員……”

在學員（不包括李幸然）心中形象頗良好的西爾被派去邀請伍梓若指導他們的機甲實戰訓練，毫無疑問地被忙得要死的伍梓若拒絕了。

“沒關系的梓教官，打擾了您實在不好意思。”西爾張口閉口都是敬語，表情是毫無破綻的仰慕和微微失落，沒有再糾纏而是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

伍梓若對這個亦身邊的學員有印象，但也只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什麽可怪之處。甚至還對西爾的禮貌和

識時務有一絲讚賞。

事情沒完。

伍梓若沒走出多遠，聽到身後隱約的爭執聲，於是折返。

她遠遠地看見，一個男生想把西爾推到地上，西爾側身躲避卻不同他交手。那個男生不比西爾大多少，瞧著眼熟，竟然是這一屆被譽為“小戰神”的學員李幸然。

李幸然的憤怒溢於言表，西爾正對李幸然說的話伍梓若聽不見。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好，精神力，上！

一聽了不得了。

西爾的聲音低得近乎耳語，如同蠱惑一般攝人心魄：“你以為大家都是聰明人？都和你一樣蠢。相處了三年，他們相信你還是相信我？天賦異稟的小戰神人緣不太好吧？也只有游亦搭理你了——他這人對誰都好，你也沒什麽值得了不起的。”

說到這西爾似是有些不屑，接著道，“就像今天去接觸梓中將，機會還不是我的？……呵，梓中將冷冰冰的，也沒你們說的那麽漂亮嘛。機甲女神是不是名過其實？”

伍梓若怒了。

原來游亦的“弟弟”是這麽個家夥！

“女神”的名頭伍梓若沒有在意過，怎麽也是快奔三的人了，也不跟十幾歲也沒上過戰場的少年見識。但西爾的前後態度反差讓她極為不喜。

西爾本是極為謹慎的，每次撩李幸然絕不露一點破綻讓旁人發現，但他萬萬沒想到遇上精神力如伍梓若級別的人，竟把那些耳語聽得一清二楚。

李幸然也摸清西爾的模式了，就是披著個羊皮的反社會分子。他看所有人都不順眼，卻獨獨發洩在自己身上——也許還有游亦。這類挑釁的話語三天一小撩五天一大撩，非逼到他動手不可。每次別人還都以為是自己在欺負西爾，那叫一個憋屈。

李幸然說：“下個月的機甲實戰測試，敢不敢和我一組？”名正言順虐死你丫的。

西爾笑道：“我們平時上的課程不同，專攻機甲戰鬥系的李幸然，你跟專攻戰場指揮的我組隊打實戰，你問問你自己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簡直惡意滿滿。

李幸然氣得眉頭都打結了，這場冷嘲熱諷之戰最終以西爾占上風告終。

西爾哼著小調離開的路上，再次遇見伍梓若。

“梓教官。”西爾恭敬打招呼，瞧不出一絲輕浮不敬。但伍梓若知道，他沒把自己當成教官。

西爾，你對學員、對教官尚且如此，那你把亦當成了什麽？

伍梓若探究的目光看著這個看似謙恭柔和的少年。她還沒忘記他剛才的唇槍舌劍咄咄逼人。

游亦在她心中亦師，亦兄，亦友，也是一種精神支柱。游亦的重生使他的年齡回到他們過去那年，更勾起了伍梓若許多回憶。她又何嘗不羨慕游亦身邊的人能得到他的陪伴？但她更希望的是，在游亦身邊的人，不辜負那份陪伴，也將游亦視作重要的人。可西爾……

伍梓若的身份也不可能為難西爾，她點點頭，終是沒有對西爾說什麽。

——西爾其實沒有惹到伍梓若。但是伍梓若知道，西爾的心是冷的。她為游亦不值與憤怒。

其實大概人和人之間總有一種微妙的感應。西爾同樣沒有忘記三年前入學時游亦對伍梓若那一笑。縱使游亦的笑和平日也並無不同。西爾對這個與戰神並稱王者的女教官也帶上兩分不屑。

西爾低著頭瞇著眼，伍梓若目不斜視冷若冰霜。

這個世界中游亦身邊最重要的三人之二最終擦肩而過。相看兩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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