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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9 四面荷花三面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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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弘歷正是為此事暗訪。

“顧不上了......”弘歷瞑目思索,這些事情可以在把洪志文收監後慢慢再查,但是如果人出了意外,要怎麽補救......“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覆制這些證據,這樣你可以拿過去敷衍洪志文......一個晚上......能不能......”

“必不辱使命。”傅恒承諾,“而四阿哥你,也該換一個地方住了......”

弘歷頷首,這些東西看來要暫時歸還舒雲居了,“只是......”洪志文什麽時候開始警覺的......弘歷手指按壓著晴明穴有些理不清頭緒......是了......難道是那日在春風得意樓買下荷露初夜的日子......到底是他的高調害了青櫻......他不應該責怪傅恒的,該受到懲罰的是他......想著想著,竟一掌擊爛了房間正中的圓桌,木屑刺破了掌心,鮮血淋漓......

冗長的沈默中,來自掌心指尖的疼痛越發清楚,弘歷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細細擦凈指間的血漬,隨著血漬清理幹凈,弘歷的目光也變得清冷,窗外光影交錯樹影斑駁。突然,傅恒那邊雙拳緊握蓄勢待發,傅恒小心靜默的將自己隱匿在床邊的陰影中,從春風得意樓出來時傅恒就註意到有人跟蹤了,本來實在不願意冒險來一趟的,但是青櫻的事情他不知該如何交代,費了番心機才過來的。能自行找到春江酒樓,就說明躲在暗處的弘歷也暴露了。

弘歷從容一笑,靠向墻根,伸腿踢了踢地上的木塊,踩著木塊在地上碾了幾下,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床架在搖晃,傅恒伸著懶腰從床邊走來,隨手解開領口的盤扣,點亮屋裏的油燈,偽裝出這房間的客人。傅恒的身影應在窗戶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找了個地以一種舒適的姿勢坐下,夜間會有店小二經過走廊查房,如果註意到有房間還沒有熄燈就會來問一下客人有沒有需要,只要等到那個時候,讓小二進來添些煤油就行了。

弘歷亦淡然躲在探子視線的死角內,手邊的黑漆黃梨木櫃上是青櫻放的筆墨紙硯,弘歷會心一笑,多虧了她走到哪裏都喜歡寫字,不然不會這麽順手。

打更時分,小二準時出現在走廊裏,提醒諸位客官小心火燭,弘歷出聲喚進小二,傅恒起身去開門,在小二未出聲之際挾持並擊昏店小二。利用探子不可能在窗外探頭探腦的心理,弘歷貼著墻壁走到傅恒和店小二附近,並從那裏從新走入探子可以看到光影的視線範圍重覆著傅恒之前看書的姿勢,傅恒則在角落中換上小二的衣服,低著頭從容走出房間,甚至是春江酒樓。

“洪老頭!”青櫻已經被關在洪府後院三天了,洪志文對她也算是奉如上賓了。“你每天清早都要在院子裏吊嗓子麽?”洪兆麟揉著惺忪睡眼,身著雪白中衣從房裏出來,因為扣子沒有扣全,鎖骨處雪白的肌膚一覽無餘。“笨洪!快把你的衣服扣好!”“啊?”洪兆麟垂眸看了眼,“啊!”連忙扣起扣子,“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笨洪!”青櫻笑笑,不理會他的反抗,“快來快來,我們一起來做運動!”她每日必在院子裏大喊“洪老頭”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只是希望有些特別的作用,但是洪志文太淡定,每次都無視她,只有洪兆麟會出來看看,而她被關進來的頭一天,就發現,洪兆麟笨的耿直,可是下了一手好棋,書也念得很多。“靠!做什麽運動啊,少爺我還困著呢。”洪兆麟就要轉身回屋。青櫻也不阻攔,微笑著目送洪兆麟離去,洪兆麟字言是行為不妥被洪志文禁足家中了。最終青櫻仰頭望向清早碧藍的天空,“弘歷哥哥、阿恒,事情辦的怎麽樣了......”洪志文限制她的人身自由的同時又保留了她自由活動的權利,還將她安排在洪兆麟的房間附近,又是為了什麽?舒展舒展筋骨後,青櫻也走回房間,這裏的紅墻比別處更高,這種坐井觀天的體驗真的不舒服。這個地方看上去防備松懈,可是青櫻頭天試著送出去的信鴿也只遺憾的留下幾片飄落的羽毛就被人射殺了,以青櫻手無縛雞之力的身手是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

發現洪志文派人監視自己後,弘歷索性堂堂正正亮出阿哥身份,雖是阿哥但無欽差實權,平日也只在旁森然旁觀。

風溪給他們的證據也不過是副本,在洞悉洪志文探子的行蹤後,弘歷和傅恒只得放棄覆制副本的計劃直接將副本送達洪府,一切風平浪靜的掩蓋在正常的官員交往過程中。

這幾日,傅恒著三品欽差官服(ps:沒有百度,就對服裝馬虎一下……)由洪志文引導下視察濟南百姓的生活,體驗風土人情。濟南來了一位年少有為、英俊颯爽的欽差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人莫不想一睹其風采,瞻仰京城官員的風範。若是誰家有待嫁的姑娘也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上街,豆蔻好年華的少女,哪個心底不懷有有一份春閨旖旎的好夢,期許著在闌珊春日與少年才子的邂逅。傅恒風貌瀟灑,湛黑若點漆的深邃眸子沈靜睿智,麥穗的膚色溫和中隱隱有著堅毅,人們只當是少年及第的博雅之人,誰又知他本是將軍之子,更是少年得意,放馬馳騁,笑傲騎射的滿洲英雄兒女。衙門外熙熙攘攘攢動著人群,今日欽差開堂,一來審理久日積弊的政務,二來聆聽民生幫助百姓解決近期的案件,三來審核洪志文的民心經營。傅恒端莊自重,坐於正大光明之下,他神色素來清冷,今日又斂去素來的風發意氣和驕傲志氣,更有一番嶷然之氣。堂下百姓又怎能猜到心中籌劃經緯的他不過十七八九?更不會猜到,少年人的心同時系掛著他今生的珍重和無緣……弘歷坐在與傅恒平齊的左首,纖長的手指扣在一起,目光炯炯有神。如果傅恒讓百姓崇拜讚嘆甚至有種父母之官的親切感,弘歷與生俱來的天家儀容則讓他們肅然起敬而卻步躬首相待。百姓們欣賞著欽差身旁的神秘人物,只道他身份貴重不同尋常。他們也不會洞察,這個冷靜的男子在短短幾天內領略了園林建築的奇妙構思,見識了江湖奇女子叱咤幫派,與天下無雙的風溪公子鬥應變鬥智謀,這些不尋常的事他都泰然掌控,不會想到有件事甚至可以跳出他的謀算和預料。洪志文依禮介紹傅恒,應命令而忽略弘歷身份,後公開交遞府衙卷宗,最後宣布開堂審理,凡有不平者皆可上堂訴訟,請欽差大人還百姓一片青天。直到退堂,傅恒的表現無懈可擊,深受褒獎。幾日的視察和今日的開堂,傅恒和弘歷也發現,洪志文在治理濟南上幾乎算的上功績卓著,而深得民心。而大清律法貪汙走私者死罪,遑論他挾持人質一事!

“秀……你知道的,破雪梅香需得……”風溪抿了口秀麗泡好的茶,觸手生涼,缺少了那股甘甜清冽的一縷梅魂韻香。

“是是是!需得冰鎮的趵突泉水才行!只是冰庫裏沒有以前冰好的了,早上讓人新取的到現在也還沒冰好!”秀麗撇撇嘴,風溪素來在吃食上講究的精細雅致。

“你不要那麽刁好不好,將就將就!”

“為何不早……”話說一半,風溪戛然而止,前幾日秀麗去了江浙,難得的是她不僅處理好事務更在三日內來回……

秀麗對風溪此時啞然無聲的態度很滿意,得意洋洋的笑著,從窗外吹進來的清風拂亂了她鬢邊的碎發,笑容恣意而讓見者愉悅。

“這樣……”風溪放下茶碗,本欲說浪費,卻想起這是他否定她送來的筇竹露蘭後堅持要的,本就該在梅花零落成泥的季節回味最後的梅香。

“風!”

她大聲叫著他,許久不曾的語氣,爽朗到他心神蕩漾。

“幹嘛……”風溪意識到自己言語的失態,尷尬的轉過臉,她總有辦法揭取他淡然而冷靜的面具,也總有辦法讓他一次次清晰深刻的認識到,作為同伴他離不開她。

秀麗面上在笑,心裏在打鼓,她怕他不懂情愛木訥而不能體會她的心思,有怕他太過敏銳洞悉她人盡皆知而默契不語的心情,更更怕的是他知道了卻要推開她。

風溪無奈,摩嗦著扳指問到:“江浙那邊的貨……”

“三天後便到!”

期間要從水路轉陸路是要費些時間。“你就不要露面了!”風溪叮囑道。

“領隊的是丁四,我必須得去!”生意要做,家仇要報,兄弟不能舍!

“……便隨你……”

風溪無語默默望向窗外春光明媚,他知那日弘歷未等候在春風得意樓大廳必是在秀麗那裏聽到了秀麗與洪志文的談話,交貨的時候,弘歷同傅恒必定出現,秀麗免不了受牽連。

“我知你擔心我,”秀麗緩步走來,蹲在風溪身旁,“幾次觀察可見,紅大哥和傅小哥雖不是江湖人事,但身手不凡,似有名家指點,又智謀卓絕,丁四應付不來的……而且我不去,洪志文會疑心”秀麗展顏一笑,“我一定萬事小心。”

其實,以洪志文的閱歷和今時今日的地位,那晚交貨他未必親自到場。風溪只看著秀麗的眼睛,“我幾時說過不顧兄弟?”丁四跟了漕幫許久,是風裏來雨裏去的骨幹了,江浙往北方的路沒有人比他更熟。

秀麗掩口一笑,“你不曾說過……”她知他……若是丁四出了事,他必傾力救助……只是,若是,她出了事,他作何反應?

“我們什麽時候去救青妹子?”秀麗突然起身問到。

“不急……”時候未到……風溪將茶碗遞給秀麗,“換一杯……”

秀麗替風溪換來一杯清水,看似簡簡單單一杯清水,實是清晨采了沾著露水的茉莉花在蒸籠裏蒸了又蒸,又滴了薄荷汁、雪梨汁,清爽潤喉,解熱降燥,提神醒腦,最好不過。

秀麗感慨,世間有什麽事能賽過此時他書畫她研磨時的寧靜安然,一分動容,一分女兒心思,一分情意綿綿,一分似水柔情脈脈無言。

三日後,弘歷和傅恒於子夜在淄博到濟南的木林夾道處預備伏擊漕幫貨物,只是有個意想不到的人突如其來。

“笨洪,洪大人真是大方,那可是百噸私鹽啊,說收繳就收繳!”次日清早,青櫻同洪兆麟於院中洪荒圓桌上手談數局。洪志文能做到今時今日的地位絕非偶然,若於亂世,必是一代梟雄。

“啊......”洪兆麟打了個呵欠,“你大清早叫我起來,是為了套話?”

“是啊是啊,昨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你快些細細道來!”青櫻心下掛著弘歷和傅恒,十分憂心二人安危。

“不知道,不清楚,沒興趣......”兆麟補齊眼前一角,“你還不快些顧及你這一片,若我斬斷你這一處虎掌,等下要直取虎頭了。”

“你才是!”青櫻在棋盤上吊睛白虎左右前爪之間補上一子,其左爪一翻,拗住兆麟的朱雀右爪,一只欲飛的烈火紅鳥被制止住沖天的勢頭。一方是獸中之王,一方是鳳凰之後,兩方相搏比昨日一場黑白之爭更是激烈。

“你說我笨,我看你才傻,我也是被父親軟禁在這裏。”言下之意,他也不甚清楚。“你就不怕他們已經忘記了你麽?”他的父親,就忘記了他的母親,身為男人的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男人的寡情薄幸是最殘忍鋒利的刀子。

“那你會放棄雨荷姐姐麽?”

“這......那個......”提起夏雨荷他就面紅耳赤,木訥不能言語。他同她從來都是對立的,這種情況,他想象不到。

“還說自己不笨,不過是呆頭鵝一只!”青櫻掩口而笑。

“領死吧!”兆麟落下一子,紅鳥的銳羽刺入白虎的雙目,此局以兆麟險勝半子結束。“沈域說昨日有名女子收監府衙。”兆麟丟下手中棋子,“我要回去補個覺了!”

青櫻收起棋子和棋盤,壁虎斷尾,棄車保帥,若說洪兆麟不笨,豈會學不到洪志文十分之一,只消一成,也必是洪志文的左膀右臂。被收監的人是女子,莫非是秀麗姐姐......不知如此情形,弘歷和傅恒是輸是贏。

秀麗被綁在木樁上,口幹舌燥,想偏偏頭掃視一下周圍,發現渾身酸痛,四肢的麻繩被澆過水變得又緊又澀。忽然一陣叮叮當當的開鎖聲音,秀麗神智更加清明些許,看清來的人有洪志文、紅大哥和傅小哥。

“女俠士......”洪志文禮貌周全的稱呼道。

“呸。”秀麗不屑,“本姑娘擔不起你這不忠不義的禽獸的尊稱。”

“老夫也沒想到,春風得意樓的當紅頭牌竟是漕幫二當家。”

“這你倒是真的想錯了,我不過是我們當家的身邊最末位的婢子而已。”秀麗秀唇雖已幹裂,斜勾嘴角,盡是嘲諷。

眾人自然不信,只當她滿口胡言。

“秀麗姑娘,請你合作。”傅恒淡淡說道。

“沒什麽好合作的,秀麗技不如人,淪為階下囚也無話可說。”秀麗頭一偏,倨傲不配合。

入夜,秀麗只覺清冷的月華裹上自己的身子,身體的疲憊與心理的失落並駕齊驅,牢房裏老鼠的唏窣成了她今夜的安慰,若是沒有這些在僻靜中被放大的聲響,她怕是要因孤獨靜謐而崩潰!

忽然,耳畔傳來悠揚婉轉的低音,幾處轉音高低起伏,幾縷長音暗香浮動,玉笛飛聲,月華影落,秀麗嘴角抿出會心一笑。她百無聊賴,他便千裏傳聲,以內力註入笛音,伴她無可奈何的處境;他不語,她便不問,已洞悉距離不過幾丈之遠,這是情意闌珊的默契。

“風兄……”風溪看上去淡漠而對他人渾不上心,實則用足了心思。譬如,他憂心秀麗好動的性子受不了監牢的苦楚,便前來相伴,若是無情豈會有這有情之音。

“寶親王……”風溪的笛子收進袖口。

事情到現在,似乎處處是死局,弘歷卻依然淡然,風溪不得不欽佩,天下怕早晚是他囊中之物掌上明珠。“何以閑情雅致,獨立風宵?惶恐拙技誤耳。”

“風兄當世俊傑,何必自謙?”弘歷淡笑如風,了無牽掛。

“丁四已告知閣下青姑娘所在,何以無所行動?”風溪風骨精奇,此番探聽人心的話說來毫無冒犯不妥。

弘歷抖抖衣袖,“今夜,清風朗月,繁星密布,你我何不合奏,附庸風雅一番?”

“歷你以何為憑借?”

弘歷笑而不語,摘葉為哨,樂音清揚。風溪了然,笛聲迅速纏上葉哨聲。

洪志文自以為牢房設計中的障眼法用的巧妙,卻不知,風溪、弘歷和傅恒通過丈量推斷出此處有暗房,便是青櫻所在。

縱使相思蝕骨,弘歷亦可隱忍,那裏可比外面安全許多。剩下的事情是他們的問題,他們心愛的人本該在蔭庇下安然無恙。這是男人間的默契。

“兩位兄長便是日日來也不如快些把事情了斷。”傅恒向來嚴苛,辦事一絲不茍,此時也來到此處,巧遇二人。

另一處,洪兆麟同青櫻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共賞一曲,這飄飄灑灑的樂曲怕是隨風送達了濟南城的角角落落。

“嘖嘖,他倆太高調張揚了點。”洪兆麟手提白瓷壺,清涼的杏花酒流入口中。

“你必定也是願意這樣為雨荷姐姐做的。”

“咳咳……”洪兆麟被嗆的四體淩亂,“少胡說八道!本少爺……”

“是了……沒有音感,彈琴鼓瑟不適合你。”這是洪兆麟的短板,是青櫻取笑他的必殺技。

兩人不再交流,靜靜聆聽,望時光不轉天涯共此時。

洪兆麟偷偷瞅著青櫻,他不懂音律,卻從青櫻陶醉的神情中知道這曲子是極好的。他也希望一場死生契闊的愛情,卻被單戀扼殺了這樣的可能。

一晃半月過去,某日清晨,青櫻猛然發現洪兆麟似人間蒸發,全不見蹤影。細細思索,他並非不告而別的人,必是事出有因,逆天大事。在禁足的小院中,青櫻手不釋卷,日日習字,時常獨自手談數局,也算是沒有悶壞。

事有奇詭,靜謐的異常必有暗潮。青櫻不驕不躁,日子如常自理,便是弘歷一己力有所限,還有傅恒襄助,又有風溪秀麗暗助,總不會有差。

洪兆麟失蹤的三天裏青櫻倒也算怡然自得,這日月上柳梢頭,青櫻自覺比平日更早些困乏,便早早的睡下了。帶到迷迷糊糊醒來時,卻已經換了一間屋子,珠鏈外隱約有人影晃動。

“既然醒了,何妨陪老夫喝杯茶?”簾外嶙峋老人似乎感受到了屋內微弱的動靜。

青櫻略略整理下及腰青雲軟發和不知哪裏來的微黃暖綠衣衫,蓮步輕移,暗中計較,淡定自若,心思玲瓏,對此情此景已有五分揣度。

“洪大人,似乎消瘦了……”青櫻袖口拂過嵌了大理石的圓桌,施施然落座。

“老夫榮幸,得青福晉關心。”

青櫻笑著搖搖頭,“只是月餘不見洪大人,已難覓當日意氣銳利,便覺得消瘦落寞了些……”

聞此,洪志文也自嘲的笑了。

“青福晉也覺察到頹象顯露,老夫要敗了麽?”

青櫻再次搖搖頭,“不……你手上還有我……”

洪志文為她的自信詫異,短短一瞬又面色如常,青櫻的氣質才智和度量芳華,她當得起愛新覺羅子孫的鐘情。

“福晉以為老夫可以逃過此劫數?”

青櫻又一次搖頭,“並非如此……青櫻不以為幾身有這麽大的分量……”

“這……”洪志文本淡定沈著,青櫻幾次搖頭後卻自覺摸不透這女子的思維方式。

“青櫻並不認為四爺會因顧念我而放過您……”

此言真真正正在洪志文心中驚起驚濤駭浪,

他以為,一個夜夜守在拘禁處的男子必是情深似海,卻依舊是美人笑顏抵不過江山如畫麽?再仔細想,既然他已知她所在,何不來救她?或者一開始就不該帶她來犯險。

“天降大任,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洪大人您已經與四爺交手許久,您可覺得,青櫻在他人生的天平上能抵得過什麽?”青櫻眼眸閃爍著智慧的柔光。打擊皇姑母和弘時表哥,被當做利器的是她;收買高晞月父親,被摔在地上的是她的羊脂玉;就連要帶她出來,也必定要讓她先空守一夜。她永遠不會比他心上和身上的大事重要,她不確定自己能比什麽重要。許多小事看似不重要,其實都在彼此的心間留下濃墨重彩,太心愛就會太在意。

女子一生中誰不希望有個愛自己的人守護自己一生一世在繚亂的凡塵俗世能執手相伴,那種心靈契合和生命相隨的感動凝著多少對幸福的期許,而有一個女子就這樣直白的告訴他自己在戀人眼中不過寥寥,沒有不甘沒有心酸的平靜,讓人窩心而疼惜。“青丫頭......其實......四爺早就知道你在哪裏了......”

“嗯......”青櫻頷首,那日風中笛葉之聲,畢生難忘。“洪大人不必替我遺憾,韶華白首,青櫻也只是想跟著四爺。”

洪志文舉杯示敬,多說無益,清酒一杯聊表心意。“老夫冒昧,想聽福晉暢言論江山,你說天降大任,可是認為四爺必將正位金鑾殿。”他是行將就木,無所謂大逆不道了。

“紫禁城女眷不得妄議朝政,況且,青櫻一介女流見識淺薄,不懂朝政。”青櫻淺淺一笑,皇上子嗣不多,弘瞻年幼,弘晝不戀高位,弘歷卻出身欠佳,洪志文如是問我,豈非是要坑自己,身在漩渦,總是越少掙紮越少出錯。

“呵呵......老夫再敬你一杯......”昂首一飲而盡。“還要委屈一下青福晉隨老夫一道。”

“洪大人,我願意幫您,是為了洪兆麟,想必您也是如此盤算的吧。”

如今雖是太平盛世,然處處藏著腐濁,只有將一省財政完全掌握在政府手裏才能保證泰平,夏府之錯在於太過鋒芒畢露。他一生雖做過許多錯事,卻是無愧於家國天下,只可惜,因為自己,連累了自己的孩兒。洪志文自知雙手染血,夏府血親必有仇報仇有怨抱怨,洪兆麟跟夏雨荷已經是不可能的,如今要坐連帶之罪,性命堪虞。

小清河畔,灰瓦紅磚的三層小樓外,一片喧囂,洪志文挾持青櫻出現在樓頭,此情此景他不得不佩服弘歷和傅恒對民心的把握,樓外烏壓壓的百姓有的憤怒有的震驚有的不可思議,全都是來等一個結果的。

“弘歷哥哥怎麽聚集了如此多的人?”在樓頭望著樓下,青櫻倒有些膽戰心驚,換位思考一下,若她是洪志文,大抵要被這番其實嚇到倒退數步直到躲進屋中。“為什麽是這裏?”

“前幾日,手下的人擅自在此交易,當場被捕。”洪志文淡淡答道。

“為什麽?”青櫻驚訝的手覆雙唇,“在......”

“呼......”洪志文神情冷冽,“上一次損失所有貨物大有壯士斷臂之慘烈,這一次若是不做,我的這些事業從資金和信譽上想撐下去就很難。”

青櫻若有所懂的點點頭,“那麽這些人......”

“自然是聞風而來的百姓......”洪志文沈靜的掃視樓下,“百姓們......”思索了下措辭,“對老夫的信任太大,當他們發現我其實也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激動憤怒也是難免的......”

“大夥得到消息怎麽會這麽快......”

“老夫的一些政策限制了當地一些富紳的利益,而且我做的事情一定程度上擠兌了他們生意。”洪志文只能慨嘆時運不濟,偏偏遇上了弘歷和傅恒,又受制於風溪,“如今有機會落井下石,還能期許有人拉老夫一把麽?有了這群人的推波助瀾,也不奇怪會有今時今日的情形。”

“我們下去吧.....”洪志文已然麻木,他不知如何面對百姓,如何解釋,他確實罪孽深重,無可辯駁。

“洪大人......再等等吧,在這樓上,至少可以拖延些許時間。”青櫻的喉頭抵著冰冷的鋒刃,目光越發清澈,不像人質該有的柔弱、恐懼,反倒有些大義凜然的勇氣和冷靜。“青櫻還想起些事情,可容許我問幾句?”

“老夫這一生,雖有行差踏錯,卻沒有什麽遺憾悔恨,沒有什麽不能說的。”洪志文目光冷冽,心神越發超脫冷靜,只是,留有犬子暫於城南錦繡川,只求他能活下來,能成為一個真正為國為民的清官,完成自己的夢想。

“您可記得,洛陽葉家和濟南夏家?”青櫻眸光閃爍,濟南私鹽一事要了結,葉夏洪三家的恩仇也當清算。

“......葉......”洪志文長嘆一口氣......“老夫年輕的時候確實欠下了一筆人命債......”洪志文陷入了沈思,回憶帶他回到往昔,年輕時盛氣淩人,容不得半點落於人後,現在想來,許是自己當日心胸狹隘、見識短淺又剛愎自用,自以為抓出葉家一點錯處便以為可以勝於葉家,卻不想,一場文字獄斷送了葉家滿門。“十幾年前,葉家的文字獄一案,是老夫的錯。”

“您即已認此案,便怨不得葉家兄弟報仇雪恨。”青櫻心中頓覺悲哀,一念行善一念行惡,一念生一念死,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未必是真心有意,卻是無心插柳,天道循環,因果可循,“只是......”風溪哥哥卻選擇了江湖手段,青櫻話音戛然而止,她應該告訴洪志文,決議置她於死地的就是葉溪和葉湛麽?兩人攜著仇恨乘風而來,手段毫不留情,心意毫不動搖。

“青福晉這般問法,想來是葉家人也牽涉其中......只是當時是誅九族的罪名,何人會彼此辛勞的要替他們報仇麽?”洪志文瞑目沈思,“容老夫猜猜,可是他家有子生還?”

青櫻點點頭,“葉溪和葉湛......”

“葉湛?這小夥子很是不錯,在漕幫做的風生水起,很是大當家風......”洪志文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風大當家要手刃的人,逃不出這個江湖......”

洪志文一番話別有深意,激起青櫻心中許些漣漪,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已入江湖便要事事為其所累,此生此世總要與他剪不斷理還亂,縱使藕斷也免不了絲連糾纏。“那麽夏家......”

“你知寶親王要我伏法,你可知我也要讓夏榮承(ps:當時有木有給雨荷她爹取名字啊......忘了,也不想往回翻了......姑且這樣......)承擔應有的制裁。”洪志文說這話時沈著堅定,一城梟雄的姿態蕩然於這小小城樓之上。治大國如同烹小鮮,姜片可以祛除海鮮的腥氣,黑道隱匿制衡白道專權,但是沒有一方會允許一方中有一股勢力獨大可撐起大片天地。夏家便是濟南府中白道生意做到極致,黑道又十分吃得開的人,夏榮承的存在一方面限制了自己產業的發展,一方面影響甚至說間接控制了濟南府的財政收支,他如何能容得下他?

“雨荷姐姐確是無辜的......您何必......”

“哈哈!”洪志文手上的匕首松了松,讓青櫻的脖頸不必那麽僵硬。“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看風溪和葉湛不就是個例子麽?夏雨荷,在女子中也算是聰慧堅韌的了......”

“可是......”青櫻詫異,“傳聞......您強娶......”

“你可知道,犬兒鐘情於她?”

“誠然......”

“你一定在想,這也算是一樁美好姻緣,只是,好二郎志在四方,兆麟怎可迷情於一女子?人是社會性動物,真摯的情感在人心中的分量永遠是其他無可比擬,若是一個人求名求利,那必是他的情感不夠深刻。老夫也不過是用了一種比較極端的手法要絕了那小子的念頭而已。”

“您......是這樣以為的?”一股心酸湧上心頭,似有暗示。“江山美人,兩者豈非不可得兼?漢武帝娶衛家長女,相伴公譜大漢長歌;唐太宗有長孫皇後,攜手共創太平盛世;明太祖朱元璋和馬皇後又何嘗不是伉儷情深?”

“哈哈!”洪志文仰天長嘯,青櫻到底是太年輕天真,“漢宣帝故劍情深,許皇後十九早殤;唐玄宗分流多情,楊玉環自刎馬嵬坡。這些歷史今人只能遐想意淫,遠的不提,只說兩潮名媛陳圓圓,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忠義不能與真情兩全。”

青櫻沈默,她不得不承認,歷史是亡者的歷史,是難以追溯的他人往昔,而血淋淋的事實如毒汁沁入骨血讓人如刀割針刺一般疼痛。

“歷史太多不為人知的秘辛,今人窮其一生又怎能追尋的盡。”洪志文再度掃視樓下,人群漸漸散去,“我們,還是下去吧......”洪志文怕傷到青櫻,收起匕首,換分筋錯骨手捏住青櫻的喉頸。

“好.....”青櫻艱難的蹦出一個字。

洪志文帶著青櫻飛身而下,看運動軌跡是正要落於樓前三丈之外。眼前忽然寒光一閃,洪志文頓時覺得懷中青櫻重若千斤直往下掉,半空中洪志文越發拉她不住,徒勞無用的捉住青櫻衣衫一角,眼睜睜目睹青櫻滑落出他的懷中。落地瞬間,洪志文不由回首望向青櫻,而剎那之間,已被從身後出手的葉湛制服。洪志文慘笑,勝敗只在翻手覆手之息,敗於如此強勁的對手之下,他也無話可說。

而青櫻暈倒在傅恒懷中,頭枕在傅恒肩頭,左腿利器的劃痕深達寸許,鮮血染濕了她的底褲、裙擺。

“雍正十一年,四月十七,洪志文收監濟南府府衙。”弘歷丟下手中長弓,撕爛衣擺,扯下一塊布條草草纏繞在手上,這塊極淡的青墨色的布條很快就被血跡染透。“阿恒......”弘歷向傅恒走去,橫抱起青櫻,如同捧著全世界的珍寶在懷。

弘歷就這麽抱著青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相信這裏傅恒能應付的很好。

兩個時辰後,青櫻扶著有些暈暈沈沈的頭顱醒來,腿上纏著的繃帶有些不舒服,睡的這些時辰裏四肢百骸也有些酸痛。“弘歷哥哥......”下意識裏,她希望他在。

“是渴了麽?”聲音焦灼而急切,關愛之情溢於言表,“來。”弘歷手捧茶盞走近,扶好青櫻,坐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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