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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覆燒高柱照紅妝,被底鴛鴦成雙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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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走了那麽久,越來越接近璧山山腳,沒有誰更比弘歷歸心似箭。

“青櫻妹子說是要在前面等你吧。”轉過山麓,就是臨行前青櫻來送行的地方。弘晝轉過頭面對馬蘭泰,“將軍,不如讓五哥先走一步吧。”

“四阿哥請去吧,請在城門外等候我等,到時候大軍在城外紮營。”馬蘭泰且行且思。

弘歷匆匆抱拳便駕著溯風揚塵而去。

“他這算不算春風得意馬蹄急......”弘晝眉目含笑,手指摩挲著掌中翠綠色的平安符,此生得此足矣。另外,偶然得知此前的百福袋原不是阿箬縫制而是青櫻借容佩之手贈予小貝勒永瑛的禮物。

“小別勝新歡。”馬蘭泰拊掌而笑,“五阿哥就要同福晉孩兒團聚,心裏也是按耐不住的激動喜悅吧。”

“是格外想念永瑛那小子了,小孩子長得快,不知道現在該多高了。”弘晝雅然含笑。

從確定歸期之日,弘歷就期盼著真的能千裏京師一日還。

弘歷胯下溯風滴滴答答踏著馬蹄,似乎也頗為迫切想要見到主人心裏的可人兒。弘歷在璧山腳下已有半炷香的功夫。莫非是記錯了地方?

弘歷跨下溯風,牽著馬兒在道旁樹下兜兜轉轉,竟發現一株樹上刻著荔枝青櫻,相依相偎。樹下有樹洞,其中隱約藏著白絹。弘歷抽出白絹,瀟灑飛揚的行草正是青櫻的筆跡,“紫禁城景仁宮,一切安好,待君歸來”了了十四字,弘歷整顆心都不知是舒是展,去了景仁宮不奇怪,只是平白無故為何爽約。

既能來此留言,字體飄揚俊秀,看來人真的是安好無事。弘歷將白絹收在懷中,鑄雲出鞘,寒光已點在樹幹上,想了又想,弘歷收起鑄雲劍,本想閣下樹皮帶走這幅小畫,還是讓這幅小畫留在這裏,隨著林外這小樹一世長生長安。

黃昏時分,蟠龍銅環咚咚撞擊著暗沈的朱紅大門,一聲聲沈重的叩擊聲擊破了景仁宮的蕭索寂靜。宜修、青櫻和剪秋三人十分詫異,皇上下令宜修非死不得出景仁宮宮門半步,也從沒有人靠近景仁宮半步,往日送飯菜或是日常用品的太監宮女都是從一處小門進出,他們保有那裏的鑰匙。

大門從內以一把虎頭大銅鎖扣住,這算是皇上對宜修保有的最後一點信任了。“誰在景仁宮外?”剪秋隔著厚重的大門嬌聲喊問道。

“兒臣弘歷拜見皇額娘。”弘歷朗聲答道。

剪秋找來銅鎖鑰匙,費力打開銅鎖,前前後後竟有一炷香的功夫。

弘歷身著皇子朝服,繡五爪行龍四團,金銜四玉,各飾東珠,中飾貓睛石,左右佩絳金黃色麗。弘歷隨剪秋走入書房,宜修正指點青櫻書寫左手楷書。

“兒臣參見皇額娘。”弘歷謙遜行禮,“進宮有些時候,這會兒方得空來給皇額娘請安,兒臣失禮。”

“哀家已經不是皇後了,當不起四阿哥的皇額娘。”宜修冷冷說道。皇上保留她皇後頭銜,她現在倒不知道該如何自稱又該如何承受別人的稱呼,太後仙逝,她自稱哀家也合情合理,“哀家”這個說法倒是她此時現狀的真實寫照。

“皇阿瑪雖收回您的皇後寶冊,但並未褫奪您的稱號,依著禮數和情分,兒臣稱您一聲皇額娘並無問題。”弘歷含笑說道,眼神已不知不覺的飄向青櫻。

弘歷敲門的一刻,宜修便知道弘歷為青櫻而來,不然以她同甄嬛之間至死方休的仇恨甄嬛的兒子怎麽會來向她請安。“你來看望哀家的心意已到,哀家心領了。”宜修放下筆,伸手示意剪秋扶她,“哀家累了,你們該怎樣請自便。”

青櫻亦攙扶宜修到門口,卸下皇後的名頭和責任,宜修冷漠了許多,仿佛這才是真正的她,寂寞淡然,不悲不喜,不必端華怡人,不必寬容德大,不必讚德宮闈。宮門深深,外表的淡漠也蓋不住內心的火熱,親如青櫻也看不全她內心的牽掛。

送走宜修,青櫻抿著嘴略帶羞澀走來拉住弘歷的胳膊,“你來接我了麽?皇阿瑪都告訴你了麽?仗打得怎麽樣?弘晝哥哥和遠心還好麽?容容和阿箬找到你們了麽?她們回來了麽?”她有太多問題想問,一時都不知道該先問哪個。

“皇阿瑪?你叫他皇阿瑪?”弘歷扶住青櫻的肩膀動情的問道。按禮數,側福晉應尊稱皇上一聲聖上,只有福晉才有資格叫皇阿瑪。

“嗯,皇阿瑪允許我這麽叫的。”青櫻眨眨眼睛,狡黠的笑著,像是有什麽秘密。“你來接我麽?我們今天走麽?剪秋姑姑還說教我做點心呢。”

弘歷笑笑,“朝鮮國的使者兩日後要到,這幾日我同阿晝還要負責準備接待事宜,大抵要宿在宮裏了。不過我們不要在這裏站著說了,去你房間,你慢慢把你這幾天的事情告訴我。”關於皇後的事情他已經聽蘇培盛和瑾汐說過了,但是青櫻為何會在這裏,他們只是說青櫻為著向皇後求情沖撞冒犯了皇上,青櫻莽撞弘歷覺得合情合理,但現在看來,青櫻並非如同宮中相傳肆意忤逆,她同皇上之間必定發生了什麽。

兩人手牽手向青櫻臥房走去,弘歷輕輕捏了捏青櫻的手,嘴角的淺笑掩也掩不住,“晚上有慶功宴,你要不要參加?”

“瑯華姐姐來麽?”

“不,她尚在府中。”他還不曾回過府宅,有瑯華在府裏不會有什麽風波,他十分放心。

“那我不去,不合規矩。”更何況,那種皇宴上實在吃不到什麽熱乎東西,還不如在景仁宮內享用剪秋姑姑的手藝。一府福晉都不出席,她若在席間未免有些點眼,身在皇城還是應步步小心的好。

走進青櫻的臥室,輕掩宅門,輕啟小窗,青櫻為弘歷端上一杯清水。

看著清水映容顏,弘歷心中漫上濃濃的心疼,在府裏青櫻的東西一應是精細的,何曾過的如此清苦,連茶水都沒有,“怎麽不把惢心帶來?”

“啊?”正在點燈的青櫻轉身看著弘歷,“景仁宮被封宮,皇阿瑪口諭讓我過來思過,怎麽能帶惢心來呢。況且玉墨軒裏總要有人照顧著。”青櫻扣上燈罩,坐在弘歷身旁,“容容去找衛臨,他們倆現在怎樣?”

弘歷神色一暗,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容佩是青櫻身邊最得力的貼身婢女,少了她如同斷了她的左膀右臂和在京城中最可靠的依靠。“她......”

“她跟衛臨遠走高飛了麽?”青櫻見弘歷支支吾吾,便開心的如是猜到。

弘歷更不知如何回答,遠走高飛似乎有些誇張,說得好像他們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一樣,而她的猜測卻是這麽美好,他實在不忍心打碎她美好的期待,除夕前幾天容佩同衛臨一起被虜去,和談時他們也曾提出要對方交還兩人,但是那木紮爾卻傲慢地告訴他們他兩人已偷偷離開,後來士兵巡邏時在野外發現一具白骨森森的男屍,渾身上下被野獸啃嚙的已無半塊好肉,身旁被撕碎的衣服大約是衛臨那幾日穿的。他要怎麽告訴她,這兩人如今生死未蔔。弘歷收起悲傷,像往日一般笑容似清水流泉,雅然雍容,“是,天涯海角,比翼雙飛。”不管是生是死,兩人終歸是在一起了。

青櫻湊上來,仔仔細細凝視著弘歷的眼睛,似要看穿他一樣,“不可以騙我哦,你想起來什麽了?”這麽半天才蹦出來這麽九個字,肯定隱瞞了什麽。衛臨乃皇朝太醫,說走便走豈非兒戲。青櫻怎能肯定衛臨可以放棄錦衣玉食,從此粗衣素食?他深受皇恩,前途無量,沒有離開的理由。青櫻雖說過,若是兩人看著哪裏好不會來也成,實是半個玩笑話。

弘歷大笑著點上青櫻的鼻尖,“想起來容佩來的時候的狼狽樣子,整個人真是風塵仆仆,頭發有些散了,臉也沾滿了泥,衣服也有地方撕破了。”

弘歷想趁機一親芳澤,青櫻輕巧一偏頭,手指已抵上弘歷的眉心,“容佩和阿箬這樣去找你們,有沒有給你們帶來什麽麻煩?”軍營裏都是男子,兩個姑娘家多有不便。

“你既然知道會有麻煩,還讓她們去?”弘歷笑著搖搖頭,輕輕撥下青櫻水蔥一般的纖細手指,“她們突然跑來,說是我府上的家眷,確實有些困擾。”若是一軍領將可以攜帶家眷,三軍將士怎麽想怎麽看,他身處要位,必須一人作則,“後來衛臨承擔下來,兩人以軍醫助手......呃......也可以說家屬吧......留在軍中幫忙。作為代價,衛臨被打了三十軍棍,容佩和阿箬也削發代刑。”女子看重頭發,滿族女子更是絕不會擅自剪發的,此伐不可謂不重。

“是我魯莽了......只是實在不忍容容因牽掛衛太醫傷神,戰場無情刀劍無眼,我不忍兩人因生死就此錯過......”青櫻吐吐舌頭。

紅星微露,弘歷情動,“為了你不來?”這才是他最想問的,天知道,看到容佩的一刻他多麽期待接下來從馬車內走下來的會是青櫻,當發現再也沒有人會從馬車中下來時,他失望的如同墮入深淵一般幾欲窒息。

“不合規矩......”規矩就像無形的絲線,他們這些皇親貴族都擺脫不了這隱形的牽絆,她已經走出京城了還是不得不回來。“我到了武清鎮,真的很想跟容容她們一起走,可是我做不到。我是不是太懦弱了?”被這規矩的絲線纏住,被規矩的條框圈住。

“怎會?”圈住人的從來不會是規矩,而是在形成規矩的這個社會中生活的人,一旦破壞規矩的先例一開,破壞規矩的事情就可能接踵而來,人活在世上總免不了要顧念其他人,青櫻定是不忍皇後、熹妃或者瑯華難做。弘歷看看窗外,估計了下時辰,“我該走了。”

“嗯,慶功宴比較重要。”青櫻率先站起來,“我送你。”

景仁宮門外。

“送走李朝使者,我們一起回府。”

“好。”

“這幾天我還會來看你和皇額娘的。”

“好。”

弘歷手握青櫻雙肩,遲遲不肯離開。

“還不走?”

“還差點東西。”

“什......”青櫻的櫻唇已被弘歷溫柔的含住。

再綿長的吻也有結束的時刻,弘歷依依不舍的離開青櫻的雙唇,“這次真的要走了。”

“嗯。”

“你先進去,我再走。”

“好。”

大門隔開了弘歷青櫻身影,弘歷堅信沒有什麽會隔開他們的情意,他們定能像城外璧山之下樹幹笑話上的紅荔青櫻一般長相廝守。

這兩天沒事的時候弘歷便去景仁宮看望青櫻,偶爾還會幫著她們做些小事。青櫻把那夜在養心殿的事大部分告訴了弘歷,只是瞞下了“青兒”一事,“皇阿瑪”一事上則撒了個小謊。

青櫻遞過來一方汗巾,“擦擦汗吧。”

弘歷不接,戲弄青櫻道:“妻子該幫丈夫的。”

青櫻嘟著嘴,俯下身來說:“愛擦不擦!”說罷便飛快的閃開了。

弘歷放下手中的活計,伸手一撈,眼見青櫻衣擺劃過,一把撈了個空。弘歷從板凳上一躍而起,攔腰抱住青櫻,“青櫻妹妹耍人的招數學了個十成十嘛。”

正當一吻就要落下,卻聽到剪秋一聲輕咳,青櫻正要躲開,弘歷卻已然落落大方的將吻落在青櫻眉間,繼而笑對剪秋,“剪秋姑姑出來何事?”

“主子要我來看看這張椅子修補好了沒。”剪秋福身說道。這椅子是主子坐慣了的,壞了可惜。

“剛剛修好,姑姑可還需要歷幫忙搬進去?”弘歷摟住青櫻不放,說要幫忙卻一點要動的意思也沒有。

“不敢勞煩四阿哥。”剪秋莞爾一笑,小夫妻雖成婚有些時日了,濃情蜜意卻不下新婚。

見剪秋搬起椅子離去,弘歷深情的盯住青櫻,“我在景仁宮做了兩日木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也不見你有什麽獎勵,連汗都不肯替我擦。”

“明天使者就來了,你還不快回去準備!弘晝哥哥這會兒肯定忙的焦頭爛額了。”青櫻說著便要把弘歷往外推。

“等下!”弘歷拉住青櫻,“衣服!”弘歷解開袍子下擺上的結。

“走啦!”青櫻把弘歷推出景仁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踮起腳尖在弘歷臉龐上印下蝴蝶般一記。“可以了麽?”

弘歷反手握住青櫻柔荑一般的雙手,“真想和你從此這樣......”景仁宮內十幾日的生活想必讓青櫻輕松自在的很。

弘歷踱回上書房,弘晝尚在核對明日迎賓事宜。

“晝!”弘歷一擺衣袍,跨進書房內。

“明日晚間的表演設在暢音閣,宋公公送上來的節目單尚可,只是其中的櫻花醉有些問題。”弘晝合上章冊。

“你想借此機會讓皇上放出青櫻?”弘歷暗自好笑,弘晝只知皇上關青櫻於景仁宮思過,卻不知道是青櫻自行將自己陷進去,如今怡然自得的很。“那也得讓她出來跳才成。”弘歷坐在另一方桌案前,抿一口冷茶水,毫不在意,“皇阿瑪讓她思過,大約沒有聖旨口諭她出不了景仁宮那道門檻。”雖然她經常把他送出門外,已經是無視皇命的最大極限了,私自走到暢音閣還明目張膽的揮灑水袖豈非太過高調。

弘晝正欲提醒茶水已冷卻不想弘歷絲毫不放在心上,軍營中莫說冷茶水,連茶水都沒有,一場戰爭風餐露宿讓兩人都不再是四五個月之前不知疾苦的貴公子。

“不過一點小事......就讓青櫻那丫頭在景仁宮再多陪陪皇額娘......”弘歷明白弘晝的考慮,朝鮮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兩國相交,即便是蕞爾小國來朝也必定會拿出最得意的文化瑰寶炫耀,主方自然也要有能鎮住來使的法子才是。“這點事辦不好,宋公公就該退下去了。”

雍正十一年二月廿八,李朝王世弟李昑使者團共三十人經午門後過貞度門於太和殿覲見雍正皇帝。

二月廿八,李朝奉上貢品。

二月廿八晚間,大清舉辦為李朝來使的接風宴。

三月初一,太保張廷玉領李朝王世弟於皇宮中游覽。

李朝來使於南三所暫居。弘歷和弘晝負責處理李朝使者這幾日的大小事宜。

雍正十一年三月初七,是夜,宮中為李朝世子眾人踐行,富察瑯華和吳紮庫昭慈身為親王嫡福晉亦身在席間,薄酒一壺共襄盛舉。瑯華雖在欣賞歌舞,眼神的餘光卻一瞬也不曾離開坐在皇帝身後的和碩寶親王,那是她的夫君她的天,愛新覺羅.弘歷。昭慈亦是不是將溫柔的目光聚焦在弘晝身上,那是和碩和親王。

那一日,雍正十一年二月廿六,征討準噶爾軍隊凱旋而歸,全軍將領按功行賞,策棱對戰時勇猛無雙射殺準噶爾策零獲封和碩親王,馬蘭泰臨危不亂及時率大軍返回塔戛雅城支援駐軍封正一品太保,陸遠心臨陣犧牲而剿滅狼群智鬥那木紮爾功不可沒追封奉國將軍,岳纓得封正四品奉恩將軍,此外經弘歷等人在準噶爾期間的考察和搜集的證據岳鐘琪將軍無罪釋放官覆原職。

那一日,喜訊傳到府上,瑯華攜諸位格格於正堂跪接聖旨。

蘇培盛代皇上前來宣旨,展開黃絹一字不差的朗聲念道“茅土分頒,作藩屏於帝室;桐圭寵錫,宏帶礪於王家。 嘉玉葉之敷榮,恩崇渙號;衍天潢之分派,禮洽懿親。 盛典酬庸,新綸命爵,咨爾弘歷,乃朕之第五子,天資聰穎,華彩照人,朕朝十一年冬,遠征準噶爾,負重任於沙場,躬行不怠;念樞機之縝密,睹儀度之從容。 授以冊寶,封爾為和碩寶親王,永襲勿替。於戲!戴恩綸於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於千秋,尤期永譽。保清修而罔斁,敦素履以無渝。著勉嘉猷,對揚休命。另,皇孫永璉聰明貴重,器宇不凡,擢封親王世子,欽哉!”

叩頭謝恩,“吾皇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瑯華雙手捧過聖旨,心情激動不已,他要回來了,等了四個多月盼了四個多月,他終於要回來了。

素心走來扶起瑯華,瑯華柔聲說道:“快讓海叔準備沐浴,王爺一路上風塵仆仆,回來該泡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疲倦才好。”

蘇培盛:“嫡福晉心細溫柔,果真是位賢福晉,只是,今夜宮中大擺慶功宴為諸位將軍接風洗塵,幾日後又有李朝使者前來,寶親王給福晉留了口信說這幾日就暫且住在宮裏了。”蘇培盛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這是寶親王托奴才帶給福晉的。”

此言猶如一盆冷水澆下,瑯華心意冷了個透心涼,據李朝使者前來尚有些時日,宮裏到此不過半個時辰罷了,怎麽會沒有時間回來看看。心底的痛不能令瑯華稍損儀態,瑯華接過書信,用眼神示意蓮心,蓮心乖巧地福身道:“幾位公公奔波辛勞,我家福晉謝過公公了。”說罷,幾份紅包已經塞到蘇培盛等人手中。

蘇培盛手下紅包,這是禮數。他拂塵一甩笑道:“奴才謝過福晉好意,奴才這還有和親王弘晝的一道聖旨要宣,就不在這裏耽擱了。”

“那公公好走,瑯華不送。”溫婉大氣的笑容凝在瑯華臉龐上,畢竟是皇上身邊的人,當真是萬事妥帖。

為之心傷的又豈止瑯華,立於後排的晞月更是有幾分失魂落魄,她真心實意愛著弘歷,怎麽逃得過噬魂的思念。只是三月初七,瑯華還可著朝服於宮中同弘歷恭喜,她卻只能在窗前捧著琵琶輕攏慢挑,曲調未成,已是動心惹性,頭一次,她恨自己這扶不上的身份。

稀稀落落的鼓點聲漸起,悅動的旋律如少女曼妙的纖腰巧轉、輕擰、柔曲,動律優美、細膩、柔和而悠長。瑯華被這迥然不同的曲風吸引,眼神稍稍離開弘歷挺拔俊朗的身影,舞臺空空不見有舞者登臺。

彼時王世弟正同皇上把酒言歡,相談投契。

“多謝天子連日來款待,今日就讓小王帶來的歌舞伎獻醜於天朝,答謝皇上隆恩。”朝鮮乃清朝東海岸一處蕞爾小國,俯仰之間受制於天朝鼻息,此次出使除了進貢納歲,也是必要的政治外交手段,希望大清天子能在肅清派系傾軋之中助皇室一臂之力。李昑自幼便歷經波折動蕩,現以延礽君、王世弟的身份居於外邸,他最大的心願便是策平朝中各大派系,能讓百姓民眾安居樂業,此外......

“久聞貴族歌舞藝技精湛,朕真想一睹風采。”皇上大笑道。

自高高的暢音閣二樓飛下兩道紅綾紗纏繞在戲臺兩根紅鸞矮柱上,兩個婀娜曼妙的身影掛著朝鮮長鼓,手執鼓鞭,腳下滑過綾紗而來,水紅色長生神龜如意紋齊胸襦裙的裙裾如燁火紅蓮般散開,灼華耀目。兩位舞者優美典雅,舞姿柔婉裊娜,如仙鶴展翅,如柳枝拂水,細膩委婉,含蓄深沈;又見剛勁跌巖,活潑瀟灑,明朗激昂。臺上時而擊鼓時而對鼓時而分離,兩人肢體柔媚相輔相成,渾然若無極之圓。

“貴國對本朝儒學思想有很深的領悟啊。”皇上感慨道。

“天朝文化育化四方,昑感佩。”李昑舉杯敬皇上一杯。

“舞編的好,人跳的也好,該賞。”皇上回敬李昑。

“此二人皆為我朝郡主,金玉妍,金玉媛。”李昑笑著介紹道,“若皇上喜歡,可讓二人留在宮中時常獻計。”此二人本就是他帶來的禮物之一,離開前這壓軸的貢品才初現面目。

“繼續觀賞。”皇上不動聲色。

臺上兩人默契無間,舞者容顏妍麗,眼波嫵媚,讓人看的如癡如醉,多為兩人風采拜倒。

所有人都在看,舞者中一人卻只希望一人能明白其中的真情實意。“玉妍執意用此樂伴奏,爺可還還有些微印象......”玉妍心中默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執手歌唱,希望在心田。

朱唇輕啟,曲調幽婉清麗,絲絲扣入人心。

“看天空飄的雲還有夢,看生命回家路路程漫漫,看明天的歲月越走越遠

遠方的回憶的你的微笑

天黑路茫茫,心中的仿徨,沒有雲的方向

心中的翅膀,天中展開,飛向天上

看天空飛的鳥還有夢,看清風像白露吹散大霧,看冬天悲的雪越來越遠

昨天的曾經的我的微笑

看天空飛的鳥還有夢,看清風像白露吹散大霧,看冬天悲的雪越來越遠

昨天的曾經的我的微笑

天黑路茫茫,心中的仿徨

沒有雲的方向

希望的翅膀,一天中展開,飛向天上

分開的感傷,相會的盼望,有天逃出想象

心中一個夢,像雨後彩虹,化在天空”

李昑心動,抿一口清酒壓下心中蠢蠢欲動的情愫,“這是我國民歌小調,皇上覺得如何?”

“好一首希望之歌,朕心喜之。”

李昑微微揚起嘴角,不再多言。心下卻痛與不舍,“天多高,路多長,心有多大;千江水,千江月,何處是家!朝為露,暮為雨,若即若離冷的風,暖的風,付之潮汐。伊人不相見,明月空流連,長相守長相思。伊人不在時,春光為誰癡,姍姍來遲。天多高,路多長,心就多大,天之涯,海之角,處處是家。朝為絲,暮為雪,聚散依依;喜的淚,悲的淚,呼喚晨曦。你有你的兒女情長,我卻有我的家國天下,昑今生只能嘆一句無緣了。”一生萬裏路路遙漫漫,這條路上註定是犧牲的艱辛腳步,“自此之後,追憶你的微笑,盼將重逢遇上心中的你依舊,未來在望。”

三月初八,李昑離去,金玉妍和金玉媛暫且收為暢音閣歌舞藝人。

三月初八,弘晝將李昑送出城外後回宮覆命,養心殿內皇上正叫來弘歷一同欣賞玉妍和玉媛的歌舞。

“皇阿瑪......”弘晝不明所以的看向弘歷,似乎皇上別有用意。

“你們倆先坐下。”皇上自斟自飲,目不轉睛看著在中央旋轉飛舞的玉妍和玉媛,甚至隨著鼓點輕輕叩擊著桌面。舞畢,皇上揮揮手示意玉妍、玉媛二人暫且退下。“她二人乃李朝宗室之女,朕許諾李朝王世弟李昑將她二人許配個好人家,你二人可有想法?”

君心莫測,兩人一時無語,何況兩人看皇上對這兩姐妹的欣賞之意,都曾猜測兩人不久就可被立為答應,卻不料,皇上竟有此一問。兩人眉頭微蹙,李朝貢女若是納入宮中是再妥帖不過,既是兩國友好的象征,又是昭顯大國風度的機會......聯想到皇上的性子,兩人對視間交換了下意見——非我國人其心必異......只是實在難以將這兩位眉目如畫、欺霜傲雪的漂亮女子同細作聯系在一起......

皇上意味深長的看著兩人,兩人都是他的兒子,一身傲骨玉神睥睨天下憑的是天資聰慧、學富五車,他同二子雖不甚親厚卻總有幾分了解,在深宮之中、廟堂之上,善審時度勢、揣度人心是必備的技能,這麽久了他們也該揣度出什麽結論了。“你二人可有結論了?”

弘歷雖已大概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此時卻選擇低著頭沈默不語。

“兒臣以為可於世襲貴族子弟中擇了年齡適合又人品能力俱佳的人......”弘晝也明白,對付不放心的人物很好的一個辦法就是把他們放在身邊又不讓他們接近自己。但是他不能等著皇上直接把人塞到他這裏,他心有所屬,實在疲於應付這許多女子在府中!

皇上審視著兩人,弘晝懂得拒絕自己不想要的,弘歷懂得抓住自己想要的,只是弘歷孩兒,你在為何而猶豫,曾經的你不是渴望站在皇阿瑪的身邊握住屬於你的權力麽?

“弘歷!”

皇上嚴厲冷酷的聲音讓弘歷猛然回神,連忙整理思緒,沈著應道:“兒臣以為......富察家甚好......李榮保之子傅新、傅玉、傅謙和傅恒都是合適人選。”

皇上訕訕一笑,退而求其次,“傅恒......朕還想留給朕的朧月......”這幾年傅恒表現突出,遠勝那些貴族紈絝子弟,家世背景好,文治武功皆屬上乘,俊眉朗目,鬢若刀裁,氣宇軒昂,俊逸儒雅,神清氣正,他十分看好,“朕倒以為你二人很好,”他們要跟他打太極還稍微嫩些,他大有辦法也有權利直接打回他們所有招數,“你們剛封了親王,而且都有兩三年沒有納妾了,這樣也不算怠慢了李朝。”

“皇阿瑪!”

兩人急於拒絕,不過皇上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朕累了,你們且退下吧。”

兩人無奈,“兒臣告退。”

兩人從西六宮的甬道走過,“四哥......”

“這是聖旨......”弘歷反問弘晝,難道他要抗旨麽?更何況這是好事,在外人看來絲毫沒有什麽抗旨的必要,心裏在為什麽不爽快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那你剛剛又何必猶豫......”

弘歷沈思片刻,不得章法的思索,總之他猶豫了,不明所以......“總之,你我二人就等著聖旨吧......”若是許給富察李榮保之子,或許能得側福晉之位,如果自己爭氣的話正位嫡福晉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是給他們倆大概也就是個府邸格格罷了。“皇阿瑪答應今日放青櫻出來,我去接她......”

弘晝點點頭,在前面的路口同弘歷分手。

弘歷叩響景仁宮大門,沈悶的吱呀聲響過,青櫻端莊的站在門後扶著門栓。

“我來接你了......”

青櫻知道,能陪伴宜修這些日子已經是皇上最大的恩德,她沒有理由再滯留了。“我去同皇姑母和剪秋姑姑打聲招呼。”

“我同你一起。”弘歷左手握住青櫻的左手,右手圈過青櫻的肩膀,仿佛宣示著他的占有。她這幾日瘦了,不過更美了。

宜修眼神淡薄的掃過弘歷堅定的圈住青櫻的手臂,驀然說著知道了,毫不挽留,“剪秋,送青櫻和弘歷離開。”青櫻,姑母雖然不知道他對你用情幾何,但是在他的身邊必定是條艱險坎坷的漫漫長路,一路上的風雨荊棘,你這朵小花能不能承受就看你有多冷靜堅忍和聰明謹慎了,情之一字何其脆弱,世間幾人有幸得到挫之彌堅的至誠至真之愛。自此之後,青燈古佛,與世隔絕,再沒有一份赤誠親情能飛躍這高墻紅瓦來溫暖她冷卻的心。

青櫻覺得弘歷今日有幾分古怪,這樣長時間的依偎在他懷裏有些不習慣。“弘歷哥哥......”

“怎麽了?”弘歷的吻隔著青櫻的劉海兒輕盈的落在她的額頭上,發髻淡淡的清香順著鼻腔繚繞上心間。

“太緊了,有些不舒服。”

弘歷笑的有些打趣,手臂的力量又重了幾分,就是想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融進他的靈魂,為什麽就那麽喜歡她,真的是被她無畏的要去救李玉的一幕震撼了而從此魂牽夢縈麽?這只是個開端,到底為何他已經想不清楚分辨不清楚了。弘歷手臂再一用力,青櫻雙腳離地,整個人已落在弘歷懷中,“跑去請竹息嬤嬤,在養心殿同皇阿瑪大談純元皇後,太冒險了,你就不怕觸怒龍顏,一著不慎丟了性命?”就算知道了整個過程,他依然心有餘悸,想象著那個壓抑緊張的夜晚,青櫻大約是在鬼門關前繞了一遭。

“還成......”青櫻攥緊弘歷的棗紅坎肩,選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臥在他懷中,“弘歷哥哥回來的話,我就會沒事了是不是?”

弘歷無奈又憐惜的蹙著眉頭,什麽叫“還成”,拿生死賭成敗麽?“無論如何我會來接你,你放心。”再低頭的時候,青櫻竟然已經睡過去了,就這樣毫無防備的把他的懷抱當被窩了麽?從宮門到寶親王府有多遠,弘歷手臂的酸麻程度就可以衡量了,為了避開人群集中的街道,弘歷還稍稍繞了些路。本來想在進府前放下青櫻,再三猶豫還是無視府中眾人的看法,親自把青櫻抱進玉墨軒。

對青櫻久違的睡顏依依不舍,弘歷撫開青櫻鬢角處散開的幾縷發絲,知道在這玉墨軒裏,他才覺得真實而非虛幻,他從那個血腥的戰場上活著回來了。“阿箬回來麽?”弘歷問端來銅盆的惢心。

“回爺的話,”惢心放下手中水盆,“今兒晌午時候剛到,這會兒在屋裏睡著呢。”

弘歷點點頭,阿箬一個女孩子實在不方便一路跟著大軍回來,弘歷依樣畫葫蘆,在青海境內替她找了家鏢局護送她。“青櫻便交給你服侍,爺還有事。”

“是。”惢心再次福身恭送弘歷離去。

德慎齋中瑯華正守在永璉身旁盯著他寫字,皓腕上一對石榴瑪瑙雕水木蓮花對鐲偶爾撞在書桌上,叮咚聲悅耳清脆。

“永璉這麽用功?”弘歷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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