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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十裏牡丹亭,素手畫詩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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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粉素衣花旦娉婷裊娜而來:“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著鵝黃衫子的婢子緊跟幾步,“炷盡沈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闌。”

“翦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已分付催花鶯燕借春看。”

滿臺春色遮掩不住杜麗娘眼中的寂寥,她幾要被這明艷的春光灼傷,“春香,可曾叫人掃除花徑?”

臺上的人演的入戲,臺下的人看的入迷。青櫻拈起一塊馬奶杏脯送進口中,“借了姐姐做生辰的光,我們才得以看到這麽精彩的牡丹亭夢。”

瑯華巧笑嫣然,“還不是你這鬼丫頭,硬嚷著點什麽牡丹亭。”

“不都陪著姐姐看了兩天的木蘭從軍、桂英掛帥、十二孝什麽的了麽。”青櫻嬌笑道,“別瞧昆曲並不盛行,可是是細膩浪漫,唱腔婉轉,很是討人喜歡呢。”

“吃喝玩樂你最在行了,姐姐不跟你說,還想看看杜麗娘跟柳夢梅的故事呢。”瑯華塞到青櫻嘴中一塊櫻落奶油杏仁酥,“看點心堵不堵得住你那張嘴啊。”

青櫻含著杏仁酥嬌笑著瞧了眼瑯華,又回到戲夢中。

次日瑯華生日,諸位格格和青櫻都聚在德慎齋內閑話。

“昨天牡丹亭真真是精彩啊,只是以前怎麽沒聽過?”晞月甜甜的說道,因為這出戲曲而對愛情衍生了無限遐想,“那柳夢梅文雅有禮,杜麗娘秀氣文弱;想不到都會為了愛情這般執著。真是聞之動心,見之下淚。”

“明朝劇作家湯顯祖的代表作,有人評價為‘驚心動魄,且巧妙疊出,無境不新,真堪千古矣!’”青櫻笑瞇瞇的說道,當日她繞到後臺去看戲子們上妝,剛巧碰上有人在練習新段子——牡丹亭,這才有了昨日裏唯美浪漫的表演。

“這就不奇怪晞月姐姐也會被這劇中的情節人物打動了。”諸瑛笑著說道。

也許是聽到牡丹亭三個字,永璜牽著永璉跑了進來,永璜撲在諸瑛身上,而永璉則乖乖站在瑯華旁邊。

“姨娘,牡丹亭怎麽只講杜小姐和柳先生在夢裏相見呢?”永璜疑惑的問道。

諸瑛笑著搖搖頭,溫柔的撫了撫永璜的發跡,替他整理好小馬褂,“姨娘沒有看過哦,這你得問青姨娘。”

青櫻手裏捧著一碟奶香豌豆黃讓容佩送到諸瑛那邊的桌子上,“他們有見面哦。”

永璜小手抓起一塊豌豆黃送進嘴裏,含含糊糊的問道:“那最後呢?他們有在一起麽?”

“這個啊......這個不能說哦,得等你自己去看。”青櫻靈動的雙眼瞇成月牙狀,鼓勵著孩子多聽多看。

“可是戲班都走了......”永璜有點委屈,看來是不能知道結局了。

“還有劇本啊,青姨娘也是先看了劇本才知道結局的哦。”青櫻抿嘴一笑,偷偷看了眼容佩,還好容佩只是斜眄了一眼青櫻。她其實是偷偷跑到戲臺看完了整出戲才托教習師傅找來的劇本看完。

“別說是小永璜了,我們也想知道兩人最後有沒有有情人終成眷屬呢。”瑯華摟著永璉笑道,“璉兒是不是也想知道啊。”

“那姐姐是要再請紅雲戲班來府裏唱戲麽?”青櫻眨著眼睛,一雙杏核大眼靈氣逼人。

“哎,有心無力啊。”瑯華親親永璉,繼續說道:“聽說紅雲戲班昨日演完牡丹亭拿了賞賜就離開京城了,還要去別的城鎮表演呢。”

“京城裏也沒有別的雲游戲班了?”晞月問道。

“回格格的話,暫時沒有戲班來京城搭臺唱戲。”素心替瑯華回道。

“早知道就多留紅雲戲班一些日子了......”晞月有些遺憾,忽有一念,“綺澐妹妹不是學過昆曲麽,不知道會不會唱呢?”

“這......”綺澐猶豫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可從來沒看過牡丹亭啊,而說不會似乎有些丟人,“看過劇本還是可以唱的。”綺澐低頭有些羞赧。

“這一霎天留人便,草借花眠。小姐可好?則把雲鬟點,紅松翠偏。小姐休忘了啊,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團成片也,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眾人一瞧,竟出自青櫻。

“秀才,你可去啊?”容佩唱和道,聲音婉轉經不亞於昨日的花旦。

“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主仆兩人攜手而笑。

“這可好了,杜麗娘、柳夢梅和春香都齊了。”晞月拊掌笑道,言下自然是說綺澐只配演春香丫頭了,連青櫻身邊的陪嫁丫頭還不如。

綺澐咬著嘴唇,只因同晞月親好,心裏百般不是滋味也只能按下不提,正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傷得五臟內腑七零八落。

“只是像閻王啊,杜父啊這些怎麽辦呢?”青櫻為難的看著瑯華。

眾人便也都看向瑯華,瑯華懷中的永璉搖了搖她的手臂,瑯華放下永璉,用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著問:“永璉可是有主意麽?”

“額娘,”永璉奶聲奶氣的叫著瑯華,“青姨娘和容姑姑唱的好麽?”

“啊......這個啊......”青櫻撒嬌的看了眼容佩,“其實是半斤八兩的水平呢。”青櫻略有些難為情的笑笑。

“那就是說還不能很好的教別人麽?”永璉的小臉皺成一團,言語中帶著些失望與失落,本已有辦法解決的問題現在又遇到難關了。

“我可以哦,”漪澐說道,“我唱的很好啊。”說著便唱起了新曲長生殿。

“可以了。”半句詠嘆尚未唱完,永璉打斷漪澐,“既然黃格格這麽擅長,便可以教府裏的丫鬟小廝們了,選幾個嗓音好的調教著吧。”

漪澐一笑,怔楞著不知道如何回答,有種被小孩子騎在頭上的怨懟,一邊揉搓著手絹,一邊望著晞月希望她能說點什麽。

“小貝勒的辦法真是好!”晞月笑靨如花,“小小年紀吐字清楚、思路鮮明,跟阿瑪一樣天資過人呢!”

永璉驕傲又有些害羞的縮進瑯華的懷裏,眾人笑了,畢竟還是孩子啊。

“那麽就勞煩漪澐格格了。”瑯華溫和而略帶威儀的說道。

“是......”漪澐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妾身這就回去準備。”說完漪澐只得帶著旒心離開。

“我為什麽就要做這些戲子教習做的事情呢......”真是不能忍啊,“永璉小小年紀就已經會指使人了,看他那頤指氣使的樣子吧。”

“格格,其實是讓小貝勒對您刮目相看呢,您也看到了吧,”旒心放低了聲音,“青福晉說唱的不好的時候小貝勒的臉色了吧。”

“那又怎樣,永璉叫她姨娘,卻叫我格格。”漪澐想到稱呼上的差別,也不由氣鼓鼓的。

“畢竟地位上是有差別,”旒心安慰道,“可是這次牡丹亭唱好了也能讓大福晉另眼相待呢,不是很好麽?”

“呼......最好是這樣吧......”想了想,漪澐還是很不滿,“要是爺也能來聽就好了,這樣就能知道昆曲的話還是妾身唱的比較好......為什麽我就要唱春香啊,論技藝還是應該我來唱杜麗娘吧。”

“誰說不是呢!”旒心附和道,“格格也聽到了吧,青福晉唱的很一般呢。格格好好念念牡丹亭的戲文的話,倒時候就等著青福晉出醜吧,取代她也不是不可能的。”

漪澐一路抱怨一路走到後房,著海叔召集起眾丫鬟小廝。

玉墨軒裏,青櫻親自換下青鸞紫檀爐中的沈水香。

“為了惢心麽?”容佩擡來紫黑檀木棋盤。

“不喜歡目中無人的人。”青櫻冷冷答道。

“就做到這樣麽?”容佩繼續問道。

“這事情放你身上你會在意麽?”青櫻反問道。

容佩想了想,“似乎沒什麽可在意的。”

“因為要求不一樣,所以感覺不一樣,她太把格格的身份當回事,所以這一點點事情就會讓她覺得傷害了她的尊貴。”青櫻淡淡的解釋道,“心裏難受就夠了,讓她明白被人淩駕的屈辱就好。”青櫻笑著扣上香爐蓋,“其他的,我會看著辦的。”

“怎麽了?”惢心和阿箬端進來食盤,“該用餐了。”惢心斷斷續續聽到了兩人談話的內容,心中有些疑惑。

“咦?這是什麽?”阿箬撫摸著紫黑檀木棋盤,這棋盤上雕刻著的竟然是玉墨軒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棋盤柱上雕畫著的是一男一女兩人,女孩子仰著頭伸手接著飄落的櫻花,而男子只有側臉正伸出要拿掉落在女孩子發髻間的花瓣。“這不是咱們主子麽?還有四爺?”

“畫寶齋的小廝送來的,說是半個月前四爺畫好了圖樣送過去定做的,白子是和田青白玉,黑子是昆侖墨玉光。”容佩說著撿了兩粒黑白子送到青櫻面前,“看到沒,棋子的後面還刻著字呢。”容佩玩味的壞笑著,不知道青櫻看到這分用心會怎樣呢。

“哦!”阿箬壞笑著,“為了四爺這份心思,福晉擺開來讓我們看看吧。”

青櫻撿起桌子上針線簍裏的瓔珞扔在阿箬身上,“這是微雕刻字,得用西洋放大鏡看!”

“那我這就去拿!”阿箬開心的說道,雖然四爺出征了,但是青櫻的心情看上去還是很不錯的,青櫻這份開朗,讓她們也很高興。

“餵!”青櫻嬌嗔道,“不是說要吃飯了麽!”

阿箬撇撇嘴,“好吧,先吃飯!”阿箬拉過惢心,“來,惢心坐這裏,容姐姐坐這裏,最好的位子給主子!”

夜裏,青櫻拿著一枚小巧精致的放大鏡看著棋子,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每顆棋子上的詩句都不一樣麽?”容佩整理好床鋪向青櫻走來。

“嗯?”青櫻放下棋子,“不知啊......只看了這一個......”

“還以為你會激動地通宵看完所有的棋子呢。”容佩開玩笑的說道。

“三百六十又一顆呢,這麽多怎麽看啊。”青櫻拉著容佩撒嬌道。

“既然不看,就快去休息吧。”容佩將青櫻從榻上扶起來。

青櫻打了個哈欠,是該睡了。

容佩撫摸著青櫻的額頭,傻丫頭,是不知道如果看完了這些棋子四爺還沒回來該怎麽辦吧。

九月廿八,寶郡王府裏姬妾自己搭了戲臺子自娛自樂。

瑯華坐於正中懷中摟著和敬,左邊坐著永璉,右手邊坐著諸瑛,諸瑛身後則坐著永璜。

瑯華詫異地看著臺上,不知為何,青櫻一副老旦扮相出場。

“這是演的哪一出啊?”瑯華莫名其妙的問道。

“說是會接著‘驚夢’演的,我們且看吧。”諸瑛遞於瑯華一片蘋果。

“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可憐小兒女,長自繡窗前。幾日不到女孩兒房中,午晌去瞧他,只見情思無聊,獨眠香閣。問知他在後花園回,身子困倦。他年幼不知:凡少年女子,最不宜艷妝戲游空冷無人之處。這都是冬香賤材逗引他。冬香那裏?”

“閨中圖一睡,堂上有千呼。奶奶,怎夜分時節,還未安寢?”漪澐狐疑,怎麽春香變成了冬香?

“小姐在那裏?”別說,青櫻老態龍鐘又不失威儀之象演的真是不錯。

“陪過夫人到香閣中,自言自語,淹淹春睡去了。敢在做夢也。”漪澐俯首低頭答道。

“你這賤材,引逗小姐後花園去。倘有疏虞,怎生是了!”

“以後再不敢......了......”漪澐唱破了音,心裏忐忑不已,許久不練習嗓音有些僵硬。

“且那邊跪著去吧。”青櫻冷冷說道。

漪澐竟然忘了反駁這不符合劇本,呆呆地跪到邊上去了。青櫻神色漠然,教習的時候不用心,練習的時候也不上心,眼高手低,難成氣候,就先跪在那裏反省吧。

戲一直唱到入夜,漪澐竟然一直跪到入夜,等到旒心去扶她的時候,腿麻的已經站不住了。

“格格怎麽恁地傻,青福晉讓你跪你便跪......”

漪澐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當時為了自己唱破音有些失神,聽的青櫻唱呵讓她跪過去竟然真的跪過去了,就像是有種不容抗拒的威儀,即使是老旦扮相,依然是氣質自華,鳳儀無雙......漪澐搖搖頭,真是想多了,就算是鳳儀也輪不到烏拉那拉青櫻。

“不說這個了,扶我回去吧......”漪澐腿酸軟的癱倒在旒心身上。

“格格真傻,換場的時候跟著下來就是了啊!”

似是聽的旒心口氣中的不屑,漪澐心中越發不滿,“多什麽嘴!”

“奴婢......也是替您抱不平啊......烏拉那拉氏憑什麽那樣對你......就算是側福晉也太過了不是?您不找福晉說說麽?”旒心嘟嘟囔囔說道。

“閉嘴吧......”漪澐有些心煩意亂,雙腿又麻又酸,“啊!啊......”

“格格,您怎麽了?”旒心有些撐不住漪澐。

“抽筋了吧......”漪澐揉搓著雙腿癱坐在地上。

旒心犯難了,這地方離玉墨軒最近,難道剛剛結了梁子就去求助麽?“讓奴婢去找個小廝來背您吧?”

“不要!”太丟人了,要是讓人知道自己跪到抽筋還有面子麽。

“不要什麽啊!在玉墨軒前面大嚷大叫的!”阿箬聞聲走出來。

“阿箬姑娘。”旒心輕聲問候道。

“這是怎麽了?”阿箬耐住性子問道。青櫻走時吩咐道要是有人在玉墨軒前腿抽筋了就幫她掰掰腿腳,塗點活血化瘀的藥。阿箬答應的時候口不應心,覺得怎麽會有人在門前抽筋呢,想不到還真有這樣的人。

“回姑娘的話,格格腿抽筋了。”旒心答道。

“還不替格格掰掰腿腳?”阿箬撂下這句話便轉身回屋去拿千裏追風了。

阿箬回來後,漪澐好的差不多了。阿箬蹲下把千裏追風遞到旒心手中,“回去替你家格格塗上,明天就好了。”

“謝謝姑娘。”旒心代替漪澐答道。

“謝我們青福晉吧......不知道她是怎麽預料到的......”阿箬說完便離開了。

看著阿箬離去的背影,“格格,聽到了麽,青福晉早有預謀!這算什麽,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麽?”

漪澐看著不遠處的玉墨軒若有所思,“先回去吧。”

十月初一,戲臺子拆了,青櫻揉了揉肩膀,伸個懶腰,洗漱穿著好,搬著松鶴聽風到倚月水榭彈箜篌,沒想到府裏教書的先生也帶著孩子們來這裏畫畫。

另一邊,瑯華那裏也來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福晉,公子來了,這會兒已經到門口了。”蓮心說道。

瑯華放下手中的刺繡,“好久沒見他了,這會兒該長高了吧!”

蓮心看著主子開心,自己也就開心。主子生辰那天傅恒公子因為在宮裏當差沒能來,這次過來正好補上了。

和敬聽說傅恒舅舅來了,邁著兩條小短腿不顧後面奶媽追著她讓她喝掉牛奶。和敬歪歪撞撞的撲向傅恒,吐字不清的喊著:“舅舅!”

“和敬!平時怎麽教你的!”瑯華輕聲呵斥道。

和敬便松開抱住傅恒的小手,嘟著小嘴背過手去,“食不言,寢不語,知禮儀,曉詩書......和敬這就回去喝牛奶......”說完,和敬依依不舍的看向傅恒。

傅恒被和敬天真無邪的眼神打敗了,他抱起和敬,同和敬一起期待的看著瑯華,瑯華則向兩人無害的眼神投降了。

傅恒向奶媽伸出手,“把杯子給我吧。”

“是。”奶媽把杯子遞到傅恒手中。也不怪和敬喜歡這個舅舅,英俊不凡又溫文儒雅,還是難得的文武全才,年方十四,頂多再過一兩年求親的女方就要踏破門檻了吧。這樣想著奶媽緩緩退下,要是自己的大女兒能給傅恒公子當小妾也好啊。

餵好和敬,傅恒問道:“怎麽不見永璉?”

“教習師傅帶著他和永璜在倚月水榭寫生呢。”瑯華親自替胞弟泡上一壺茶,“百香果茶。”

“好香呢。”傅恒笑著抿了一口。

“永璉要是知道你來了也一定很開心。”瑯華掃了一眼和敬,“和敬,還不放開舅舅!看你,把點心碎屑都吃到舅舅身上了。”

傅恒懷中的和敬正捧著一塊百合蓮子綠豆酥吃的嘴邊身上都是碎屑。傅恒聞言替和敬撲掉身上的碎屑,“姐姐偶爾也要寵寵小孩子才是。”

微薄的笑意在傅恒臉上凝固,和敬仰面看著傅恒,她最喜歡舅舅了,溫柔又冷情,可是對和敬、對哥哥還有對額娘確實極好的。

“不教不成器。”瑯華淡淡的答道,他知道弟弟是在指永璉的事情,才三歲就讓他跟著師傅學四書五經。“你當時不也是如此?”也算不得為永璉開蒙,不過是姑且跟著師傅學著畫畫罷了。

傅恒笑笑,望子成龍的迫切心情他也曾經承受過,所以也就格外理解永璉,“和敬啊,我們去找永璉哥哥好不好?”

“好!”和敬趕忙咽下手中剩下的一點綠豆酥從傅恒的腿上滑下來,“我帶你去!”

金秋時節,丹桂飄香,今天師傅教永璜、永璉畫的就是倚月水榭中幾株金桂。

“青福晉?”原來秋風送暖入人心的箜篌聲來自青櫻纖纖素手,傅恒有些詫異,舞姿風采已是名動京城,馬上的風姿亦是華麗無雙,素手丹青不下當時些許文人騷客,聽姐姐說寥寥數筆便可將海東青勾勒的栩栩如生,一手行楷寫的賞心悅目。如今聽這純凈如清泉流瀉,瀟灑如山林紅楓,溫暖如三月春風的一曲箜篌,他被青櫻折服了,人心彈琴心,他體會著也疑惑著,她還有多少值得人去挖掘?

畫筆不停,琴聲便不止,她答應永璜和永璉為他們伴奏的,看永璜和永璉小小的身軀伏在小案上,糯米團子一般小手握著畫筆,心中便止不住的愛憐。“給傅恒公子請安。”青櫻並不看傅恒,撥弄琴弦的手指也沒有停下,聽過的聲音她便記得了。

“青姨娘......”

傅恒不以為意,拉拉牽著的和敬,示意她不要打擾她們。

“和敬也來了?”聽到和敬的聲音青櫻愉快的說道,“稍等哦,待會兒我們一起看他們的畫哦。”

傅恒淡淡一笑,肯理會孩子卻不肯好好跟他問候麽?傅恒蹲在和敬面前,“很喜歡青姨娘麽?為什麽?”

和敬想了想,“青姨娘會好多東西啊,她會帶著我們玩沙包、踢毽子,還會做螢火蟲花燈!她還會鬥箭!”和敬偏著頭想了想,繼續說,“其實,額娘不喜歡我們玩這些東西,所以和敬也不是那麽喜歡青姨娘。”和敬又想了想,補充道,“哥哥更喜歡她,因為青姨娘幫他改了好多次畫哦。”和敬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食指放在唇上,“不過這是秘密哦。”

傅恒摸摸和敬的頭笑了,以為青櫻是傾城淑女、優雅端莊,沒想到孩子氣還這麽濃,人後可以完全不像是個大家閨秀。

“哦!舅舅來了!”永璉愉快地叫到。

傅恒望著永璉淺淺一笑,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示意他專心作畫。不過三歲孩童的畫算是塗鴉吧?瞟了眼師傅,正拎著一壺酒壺小酌,無限享受的樣子。傅恒凝神閉目,弦卷秋風,曲轉花葉,自在心游。

一刻後,永璜、永璉畫好了,永璜靜靜地站著等待師傅來品評,永璉則握著畫筆像只乳白鴿撲向傅恒。傅恒看著迎面飛來的墨汁沒有避閃,而是伸手抱住了永璉,“走路要穩不可急切。”

“舅舅的衣裳......”永璉愧疚的看著傅恒雪白鑲紅邊的衫子。

青櫻把箜篌交給站在一旁的惢心,盯著傅恒衣服上的墨跡許久,“永璉啊,我有辦法補救哦。”

“真的麽?”永璉問道。

“就是要勞煩傅恒公子稍稍站一會兒。”

傅恒狐疑的看著青櫻不做聲,負手而立,“春和孑然而立,悉憑尊便。”

青櫻執起畫筆,竟用師傅酒壺中上好的竹葉青化凈墨汁,運筆點上傅恒身上幾點墨跡,墨跡氤氳成幾點墨梅,青櫻有點了墨汁稀疏錯落的畫上幾椏樹枝,暗香浮動月黃昏。

“得罪了。”青櫻狡黠的沖著永璉眨眨眼睛,素手點上永璉小巧的鼻頭,“這個叫做衣上酒痕畫中詩,點點行行。”

師傅看著青櫻畫在傅恒身上的墨梅,芷蘭心思鑄就的巧手妙想,只是可惜了自己半壺竹葉青啊。

“永璜小子,畫的不錯嘛!只是看著就覺得聞到了花香。”師傅撚著胡須開懷笑道,雖然構圖稍欠火候,寫形而意稍差,但從五歲孩童的角度來說很是不錯了。“至於永璉麽......”

四筆勾出方框框,一筆斜橫半幅圖,葉非葉花非花,非得動用些想象力才知道畫的是些什麽。見師傅皺著眉頭不知該作何評論,青櫻和傅恒不約而同來到永璉的小案前,青櫻蹲下偏著頭瞧瞧,忽而展顏一笑。傅恒略略彎腰,仔細審視著這幅幼稚的畫作,忽而也是一笑。

“一枝淡貯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青櫻提筆在畫的右上角寫到。

“一枝淡貯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傅恒則擡頭向師傅行了一禮,“我看永璉這幅畫做的很不錯啊,信達雅。”

“青姨娘寫的是什麽啊?”和敬伏在青櫻身側問道。

青櫻攤開手,“就是你傅恒舅舅念的那句啊......”

傅恒聞言,緩緩轉身凝視那兩行秀氣的行書,為這幅畫增色不少,傅恒淡淡一笑,他所認識的女子中只有青櫻擔得起蕙質蘭心四個字。

“既然有傅恒公子和青福晉相助,永璉豈有不過之理,為師勉強算你過了吧......”師傅故作無奈的說道。其實他本意也是帶著孩子們來寫寫畫畫放松一下,怎麽會為難他們呢?“只是,”青福晉都能像唐寅那樣點墨成畫,傅恒公子不露兩手太對不起觀眾了,“這兩個孩子還差的遠呢,鬥膽請傅恒公子指教他們一二......”

“老師......”傅恒無奈,他也是這位師傅啟蒙的呢,有幾斤幾兩師傅清楚的很......他一定不會這麽簡單放過自己的。“真是老奸巨猾......”傅恒偷偷念道。

“嗯?”

“不知春和該從何指點?”傅恒恭謹的問道。

“你不是十歲就可以起武弄畫屏了麽......讓他們見識見識吧......”

師傅說的雲淡風輕,傅恒只差一口血沒吐出來......他十歲那年聽聞秦淮陳圓圓舞藝冠絕天下、明艷不可方物,起舞作畫的絕技更是當世文人墨客的筆上美談,那時的他就逞能說自己可以一邊打拳一邊畫畫,其實畫出來的東西不比永璉畫的好多少的樣子。

青櫻吩咐在一旁伺候著的惢心去讓下人搬來四折花屏。看到四展純白的畫布,傅恒更是想吐血......真當他畫技絕頂呢?

師傅依舊坐在太師椅,青櫻和惢心拉著三個小不點給傅恒讓出空來。

傅恒無奈的理理衣袖,走向放畫筆的案幾,手掌一拍,裂紋白瓷筆擱紋絲不動而畫筆拍案而起。傅恒眼明手快撿了大小最適宜的毛筆,一套青峰畫眉劍法化成筆法向畫屏逼去。一來二去,再換四五支筆於指間,片刻間一幅畫水木亭臺樓閣一一寫意,重點描畫的丹桂嫣然燦爛,仔細欣賞,又有一種卓爾不群的自信傲氣。

“春和獻醜了。”傅恒將筆一擲,毛筆穩穩落在筆擱上。

“哇,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永璜讚嘆道。

“嘆為觀止......”永璉目瞪口呆的附和道,心中的震撼遠不是四個字可以表達的,也因此一下子找到了崇拜的對象。

“青福晉似有所感,不如為春和這畫題詞吧。”師傅倒了倒酒壺,竟然空了......可是傅恒身上的酒香隱隱穿來,肚子裏的酒蟲要出來了啊......青櫻那丫頭是要幹什麽啊,放著清水不用偏要搶自己的酒......浪費啊......

和敬扯扯青櫻的裙子,一臉期待的看著她,青櫻蹲下身同和敬一起做了個鬼臉,說道:“那青櫻便也獻醜了。”

傅恒將筆遞於青櫻。

“揚朱華而翠葉,流芳布天涯。

上有棲鸞,下有盤螭,去留隨意所欲存。

高高上際於眾外,下下乃窮極地天。”

青櫻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字,應該不會辱沒傅恒公子這幅畫吧。

師傅笑瞇瞇的撫著胡須,字體流雲鳳舞,配的上傅恒的鴻鵠志氣。

“原來青福晉欣賞曹子建的才華?”傅恒望著那三行字,瞳仁深邃,看不出所思所想。

“天下才氣,曹子建獨占八鬥,傅恒公子不欣賞麽?”青櫻很快斂去那一瞬間的怔楞,反問道。

“骨氣奇高,詞采華茂,情兼雅怨,體被文質,粲溢今古,卓爾不群,乃魏晉仙才。然,陳思文才富艷,足以自通後葉,然不能克讓遠防,終致攜隙。”傅恒理一理衣袖坦然說道。

曹植雖不羈卻是坦誠仁愛之人,文風瀟灑飄逸,桂之樹中少年氣性比天高,他並非不惜曹子建之才,而是對其政治上缺乏建樹不以為然,他的心目中曹植是個不拘小節的詩人,難以擔當足智多謀的政治家。

“逐鹿中原,雖曹丕勝者為王,然人品才華豈是以此衡量。”青櫻反駁道,她其實很不喜歡政治,“他一生不斷追求建功立業的理想,善於塑造飽滿壯勁,而又波瀾壯闊、雄奇恢闊的形象,他懷有慷慨悲壯的情懷,沈郁頓挫,悲憤交集。”

傅恒含笑不露,“他畢竟是是第一個對司馬氏家族專權提出警告的人,政治上也是有見地的。但是陣前醉酒,放浪形骸,春和惋惜。”

就曹子建展開,兩人把曹家三父子討論了個遍,連曹彰、曹沖都捎帶上了。

這是討論麽?有意見不一樣的地方就會你聲音大我聲音更大。

師傅撚著胡須喝著小酒津津有味的聽著,三個小不點卻聽的雲裏霧裏。來叫三個孩子和傅恒用午膳的瑯華見到兩人時覺得簡直就是兩只紅了眼的兔子,有時吵有時笑,又寫又畫,只差沒有上躥下跳了。

“給福晉請安。”師傅並沒有行禮,依然酌著小酒。

“他們倆這是怎麽了?”瑯華納悶兒的問道。

“福晉可知道曹操、曹植、曹丕三人中公子更欣賞哪個人呢?”師傅答非所問。

“曹操啊。”瑯華理所當然的答道,論成就曹操的兒子都不及他們的老子吧,以傅恒的性子和志氣當然是喜歡曹操吧,而且家裏的長輩也是這樣教的。

“哈哈。”師傅灌了口酒,呀,沒了呢......“不欣賞的東西怎麽可能了解那麽多呢?少年人,被人猜中的喜好,難免要爭論狡辯一番。”

“啊?”瑯華如墮霧中,這到底是說傅恒喜歡什麽呢?“嗯......”咦,師傅跑到哪裏去了?

“永璉和永璜小子,你們聽懂了麽?”師傅大笑著問道,聲音打斷青櫻和傅恒的爭論,青櫻不好意思的抿著嘴眨眨眼睛,傅恒幹咳了幾聲別過頭去。

“沒有!”永璉和永璜異口同聲朗聲答道。

“那就一起做份曹植和曹操的生平來吧,太多的話你們也做不完。”

“啊?”永璜有些目瞪口呆,這不是他們這個年紀能做到的吧,需要看很多書的樣子。“老師......”

“啊......太難了吧......五天可以吧?”

“就算是這樣......”永璜覺得,看來在師傅眼裏他們根本不是還在背三字經、千字文的剛剛啟蒙的學生。

“啊......是太難了些啊......”師傅掃視了一下還在鬥氣站著的兩個人,都多大了,不知道在為什麽鬥氣,“這裏不是有兩個博覽群書的人在麽。”

“福晉,老朽就先告辭了。”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師傅已經摔下眾人大步流星的走了。

“餵!老師!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的。”這個老東西......真是越老越不尊了......

“餵!老家夥!我......”自己好像也沒什麽事要忙,可是就這樣受人指揮總覺得不對勁。

“先生啊,永璉,啊,和永璜這幾天的課......”瑯華只怕永璉掉下課業。

“舅舅......”永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的望著傅恒。

“青姨娘?”永璜試探的叫了聲青櫻。

青櫻和傅恒默契的對視一眼又很快閃開了眼神,兩人有點疑惑到底是被師傅吃定了還是被那兩個小毛頭吃定了......

惢心扶著青櫻回到玉墨軒,一路上癡癡的笑著。

“這麽好笑麽?”

“頭一次見主子這麽......”惢心疑惑著措辭,“這麽生龍活虎吧......”

青櫻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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