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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天心難測,世情無常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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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化怡人心裏的堅冰。烏拉那拉青櫻,你就這麽自信,陽光能照亮世界每一處陰霾?我內心最深處的黑暗,你能照的到麽?

“可是我不怕,我什麽都不怕!”怡人端起面前的青瓷小碗,沒有血色的唇抿住碗沿,即是微微上了層胭脂也依然能清楚的看到蒼白之色。碗裏的粥緩緩流進怡人的口中,食道中,溫棉柔軟的口感緩緩融入她腹腔的柔軟。

青櫻不動聲色的把另一只小碗推到怡人面前。“百花釀雖然度數不高,喝多了還是會傷胃的,更何況是空腹喝。而且,過了那麽久才吃東西,要先喝點流質的米粥才合適。”早在來之前,青櫻就讓容佩來打聽怡人的近況,芙苡說的那些她也有所耳聞,剛見到整整瘦了一圈的怡人青櫻滿心疼惜,那一刻她原諒了她的所作所為。不,她從來沒有怪過她,只是痛惜她的不惜福,如今的怡人已經付出了沒有救贖的代價也有著刻骨銘心的絕望,無論是誰,都不會再責備她了。

怡人看著青櫻精致的五官,包容的笑意,強作的冷漠終究是裝不下去了,在青櫻這樣的人面前,沒有人瞞得住心底的無助與脆弱,舍不得騙她,也忍不住要訴說自己所有的苦楚。“為什麽!你告訴我,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怡人瘦削的臉頰埋在雙手之間,因為她的貪婪,她的欲望,她的愚昧,她的愚蠢,她幾乎是親手殺死了她的弘時,弘時歿了,她的愛情也流失了,她的心上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疼的頃刻間就碎成了一片一片。

怡人擡起頭來,痛啼妝淚紅闌幹,本就單薄的脂粉依然被淚水打濕的狼狽不堪,而在青櫻眼中卻沒有一點失儀之處,這才是真正的怡人,痛心到毫無顧忌的怡人真正心意。

“我十而歲那年遇上了他,從此蕭郎與我無關。”怡人哭道淚水都幹了,心情也平覆了些許,略帶抽泣的把六年前的事情娓娓道來。

那個他,是指的弘歷。

那年的她站在一排小女孩中間偏後的位置,低垂著頭站在京城花街柳巷上任楓晴堂的老鴇拿一雙媚眼挑三揀四,那一刻怡人羞辱的覺得自己同案板上的豬肉沒什麽區別,甚至比豬肉還不如,至少豬肉不必忍受老鴇那雙冬季裏枯枝一般的雙手在四肢筋骨上捏來捏去。

怡人已經盡力往後縮,努力的不引人註目,怡人聽人說,一旦女孩子來了這裏,一旦墮入風塵幾乎就是有去無回,自古以來青樓女子鮮少有好歸宿好下場。與怡人同行的幾個姐妹,她們是被窮的山窮水盡的父母賣來的,在她們看不到出路的人生裏,楓晴堂也實在算的上一個不錯的遮風避雨的場所,出賣肉體可以換來好看的珠花,可以穿上柔軟的錦緞,可以品嘗美味珍饈,甚至可以養活出賣背叛了她們的家人。怡人偷偷擡頭看了看眼前花枝招展的楓晴堂,樓上窗子的那邊隱隱約約有個人影在對鏡貼花黃,也許那就是楓晴堂最美的花魁娘子,一擡手一投足盡是風情。這些女孩子都年幼的太過天真,她們可能向往著能夠優雅的撫弄琴瑟,她們可能喜歡花魁娘子的顧盼生輝,甚至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同自己的良人笑談詩詞歌賦,怡人心裏一遍遍想著那些她認為的其他女孩兒可能有的幼稚想法,卻也禁不住被窗戶紙那邊似有若無的身影吸引,她也喜歡清麗高雅,可是卻不是在這種地方。她與她們不一樣,她是孤兒,是被人販子拐騙來的,只要她一個人有吃的,便是全家都飽了。她要她處子的貞操,她期待她的良人能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的來接她。

正當怡人仰著頭出神之際,已被老鴇幹枯瘦削的手指一把拉了過來,老鴇尖銳狹長的指甲戳進怡人肩膀的肉裏,驚恐已經讓她忘記了疼痛。

“吆,看小姑娘這眼神似乎很是向往這樓上的風景啊。”老鴇尖銳刺耳的聲音穿入怡人的耳膜。怡人忍痛不屑的別過頭去,卻被老鴇一把勾住下頜,怡人被迫仰視老鴇臉上再厚再重脂粉也蓋不住的溝溝壑壑,怡人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張令人作嘔的老臉。

“這小姑娘冷漠傲氣的態度倒是很好,筋骨也適合練習舞蹈,臉龐更是美女的胚子。”老鴇冷笑著清楚地看到她滿臉的不屑,可她要的就是這樣的舞女,對男人而言,風月場裏冷心冷情的女子在他們眼中就如處子般貞潔純情。她有信心這個小姑娘會成為她楓晴堂裏的怒放的牡丹。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老鴇的雞爪上瞬間多了一條深重暗紅的血紅,老鴇又驚又痛一下子收回手爪,而血汙已經染上她暗藍色的破布衣裳。

棗紅色的駿馬停在不遠處,月白色的身影高傲的仰著頭,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持著長鞭,白皙俊秀的臉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那樣的容姿,那樣的氣派,那樣的貴重,少年的一切讓怡人覺得所有人都應該卑微而骯臟如同螻蟻般仰視他。這樣的人不屬於這條街,也不應該出現在這條街,而他又確實出現在了這裏,以她最期盼的姿態出現了。

“大清律例,私下販賣人口者,按情節輕重判處罰款、刑監乃至斬首等不同處罰。”年金十五歲的少年冷漠低沈的聲音,讓本彌漫著聲色香氣的氣氛罩上一層壓抑,“你這裏共十七位女孩子,就算不落個秋後問斬,你身後這座樓估計也不用要了。”

老鴇本欲發揮潑婦罵街的潛質,卻看到少年身後一排軟甲侍衛,一張老臉迅速擰上一個諂媚的笑容。“這位小官爺說的哪裏的話,老身做的都是正當生意啊。你看......”老鴇說著就摸出一錠金子要湊上去,卻被眼疾手快的侍衛一把刀擋在身前。

世情無常,天心難測(6)

“憑你也配靠近!站遠點!”侍衛橫眉冷叱。

老鴇自討沒趣的離開一段距離,又討好的說道:“小官爺,你看,這麽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不來老身楓晴堂也會去別的什麽堂什麽院的,您斷了老身的財路沒關系,也不好斷了她們的生路是不?”

少年官人對身邊的一個侍衛說吩咐道:“去登記下她們的名字、身份、來歷,有親屬在京城的都送回家去,沒有親屬的或者家不在京城的暫且送往養生堂撫養。”

侍衛依言照辦,人販子開始還試圖辯解阻攔,卻被侍衛叱道:“你若阻攔公差,那就是罪加一等,本是交點銀子就能了解的事情,你不要不識好歹硬要去京兆尹的監牢裏呆幾個晚上。”聞言,人販子也只好怯懦的縮在一旁一聲不吭,為了搜集這十幾個女孩他白花花的銀子就要打水漂了,你說這小官人怎麽不晚來幾刻,哪怕他已經賣出去一個姑娘,也能撈回本錢了啊。人販子抵著頭,心裏淌著血,面上卻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老鴇絞著手絹,一臉焦急,“哎,小官人,您至少給老身留下一個啊!不然老身這楓晴堂還不是一樣要關門大吉。”老鴇拉過離她最近的怡人,急切的說道。少女青春的年華能有幾年,花魁娘子色衰愛弛那天到來之前,她總要捧起另一個臺柱子才是。

少年一鞭子又抽在老鴇身上,把老鴇抽開怡人一些距離,冷冷說道:“那就做幾年針線活計。”

怡人跑到馬前,哭著跪下:“公子,帶我走吧!我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求公子可憐可憐我吧!”

少年躍下馬來扶起怡人,溫柔的笑容在怡人看來有幾分寵溺的樣子,“姑娘請起,艾某並非不想救助姑娘,只是實在有為難之處。暫且委屈姑娘在養生堂呆幾日,其餘的事情艾某另作安排可好?”

怡人很想纏住他,卻不能拒絕他,只好艱難的點點頭。他簡簡單單替她整理下淩亂的發絲,用手指抹去她臉上的灰塵和淚水,那麽溫柔體貼有多情如水的樣子讓怡人就此不可自拔。她跟著一些女孩子被侍衛帶去了養生堂,她一步三回頭,他只是負手而立,沈著的收拾著一街的混亂。

後來,她在養生堂裏聽那些姐妹討論著這個神一般的人物,據說他雷厲風行,卻也恩威並施有理有據,大大改善了那條花街的風氣和京城裏不可告人的人口販賣事件。他是養生堂裏眾多女孩子的夢中人,她卻堅信她們不過是癡心妄想,最終只有她可以光鮮亮麗,可以優雅唯美的站在他面前。

青櫻一邊聽著怡人關於那一年花街柳巷上驚艷一幕的回憶,一邊著手為她呈上一碗粥,“聽說那年京城附近鬧饑荒,糧價飛漲,城裏做買賣的商販哄擡物價,經濟不穩。當年更有一批年幼流民進入京城,黑市裏人口倒賣已經嚴重影響了城裏的治安。皇上派弘歷哥哥、弘晝哥哥和弘時阿哥在京城不同地方整治。”這是弘歷哥哥說與他聽,他人前背後做的努力可不僅僅是在街上揮那麽兩鞭子那麽簡單,太過覆雜了,弘歷沒有沒有認真剖析她也就沒認真追究。而當時弘時手段太過淩厲,他整治的兩個區域險些經濟癱瘓,後來多虧暗地裏弘歷和弘晝聯手才不至於拖累整個京城。現在想來,那時候皇上就已經開始考驗他們了,作為江山之主,皇上必須為幾十年後的江山謀劃。

怡人喝了口粥潤潤喉嚨,繼續沈浸在回憶裏顯然對那段歷史不感興趣。

少年怡人再見到弘歷是兩年後的養生堂裏,弘歷抱歉的笑著,為他遲來的兩年誠摯道歉:“艾某離開京城兩年,疏忽姑娘的地方還請見諒。”

怡人福了福身,“小女命薄,能得公子照拂已是三生有幸,豈敢有責備之心。”

怡人起身,一雙眼睛似會說話。她一直堅信他會來找她,就算是每日吃不飽穿不暖,她依然潛心練習舞蹈禮儀,那個老鴇不是說她適合跳舞麽?那麽她就要好好利用自己的優勢,即是這裏的人都嘲笑她癡心妄想自不量力,盡管連這裏的嬤嬤都鄙視她苛待她,她依然不舍晝夜的練習,鞋子磨破了就裁了衣服來布,知道磨破了腳掌才能撐到下一雙她份例該領的鞋子,而領鞋子的姑娘總是把她擠在隊伍最後,嬤嬤最後總會厭棄地扔給她一雙鞋底最薄納的最松散的鞋子。她很希望他趕緊來帶她離開這個森冷無情的地方,卻有希望他不要來的那麽快,至少在她能夠氣質脫俗自信大方直面他時不要來。抱著希望的她,對養生堂裏那些折磨也心甘情願。

但到了這一日,她不僅發現,她在蛻變成蝴蝶,而他似乎也越發出眾,她跟他的距離還是那麽遠;她還發現,他來是要把她推給別人。

隨國公董邇夫婦帶走了她,她本姓許,後來改姓董佳。她恍然大悟,他從來沒問過她叫什麽,她與他不過是過客一位,了然無痕。

“隨國公夫婦收養了我之後,就重新栽培我詩詞歌賦,舞蹈更是我生活的必修課。他們已經有三個兒子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麽還要一個養女。”說到這裏,怡人自嘲的抹出一抹笑意,“你想,在這京城裏,他們還會需要什麽?當然是榮華富貴,聲名顯赫了。”

故事聽到這裏,若不是早前弘歷已經把許多事告訴了青櫻,青櫻都要以為那個時候弘歷就已經在放長線釣大魚了,而隨國公不過是選擇了依附弘歷。然而弘歷去否定了這個想法,他甚至在元宵節那日都沒有認出怡人,那是的他去找怡人不過是為了兌現自己當日的承諾,他以為替她找到一對願意撫養她又能夠給她很好的生活的夫妻就是對她最大的善意,卻不知她希求的是他的愛意。

“選秀前的幾個月,就是雍正八年年底,蘊蓉娘娘的侍女來隨國公府,這時我才知道他們需要一個人在宮裏照應,這個人選就是我。那日開始,我有些怨恨艾公子,覺得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卻還是狠心出賣了我。後來除夕那夜我在街上遇見你們,隔著層層疊疊的人頭我就那麽輕易的一眼認出了他,他卻不認識我了。那個時候的他眼裏只有你,我才豁然明白那時的四爺也不過是無意幫他們牽了個線。”怡人又抿了口粥,她想起那日青櫻對她的惡整,當時真的很討厭這個刁鉆蠻橫的格格,如今卻坐在她的家裏同她說這麽長的故事,“後來,我知道他是四阿哥弘歷,我還找到宮裏的太監宮女,打聽了很多關於他的事情。”她聽說經常跟著四阿哥和五阿哥的格格叫青櫻,是皇後的表侄女。同時怡人還聽說弘歷府裏有位十分得寵的格格叫高晞月,而且府裏的富察福晉也十分受弘歷珍重。她以為青櫻跟她一樣,最好也不過是他不得不照顧的表妹。“我聽說,他每日回府都會經過禦花園,我就在那裏等他,我想告訴他我的心意,我不甘心在他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就放棄他。可是我終究還是沒找到機會跟他挑明一切,就已經被皇上安排好了未來。”

世情無常,天心難測(6)

怡人看著青櫻,青櫻面容平和,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只要你肯傾訴,她就會把你當朋友一般耐心聽完,沒有歧視,沒有憐憫,嫻靜的態度讓傾訴者十分安心。

“我累了,不想說了。”怡人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來,“你走吧。”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讓容容熬香芋紫米粥給你好不好?”青櫻似乎很愉快,絲毫不因怡人的逐客令而有一點點不快。

怡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驚訝之色,又瞬間歸於平和,怡人收斂了眉眼,帶青櫻出去。青櫻出去的時候發現容佩、阿箬同芙苡相談甚歡,此時芙苡正看容佩擺弄阿箬的頭發學習一些好看簡單的發髻。

怡人冷漠的臉龐因三位婢女間簡單的樂趣和染上一點笑意,“你還來麽?”

青櫻一驚,想不到怡人竟然主動相邀,“當然!”

怡人點點頭,喚起芙苡,主仆二人一同送走了她們三人。

轉眼又要到年關了,毫無預兆的,京城第一場大雪飄然而至,紛紛灑灑的潔白把這個秋天的故事埋在塵埃裏。

青櫻披著白狐櫻紅大氅在玉墨軒的院子裏同容佩和阿箬打雪仗,晶瑩的雪花染白了鬢角她也混不在乎,冰涼的觸感凍紅了她的小手她也滿心歡喜。

“容容!看招!”

一顆滾圓的雪球毫不客氣的砸在容佩身上,正當青櫻得意時,一顆雪球也毫不客氣的問候在她身上。

今年第一場雪,也是怡人執意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長亭更短亭,沒有一個人前去送別。

“櫻,自此別後,你我姐妹就不知道何時有緣再見了。”三日前,怡人特特來府上告辭。青櫻告訴她,這幾日就該下雪了,不如過完年待到陽春三月離開也不遲。青櫻自知無法改變她離去的心意,人都不在了,徒守著他的地方有什麽意義呢?倒不如做他的眼睛,花開花謝雲卷雲舒,做他的雙腿,水千迢山萬裏。

青櫻貪婪的享受著初雪的美好,想著怡人為何不肯同大家過完這個年。也許她正期待這樣一場雪掩蓋她煢煢獨行的足跡,就這樣沒有愧疚沒有傷感沒有負擔而只有愛情的走進他向往的生活。

“不必為我感懷,更不必來送我,如果那天真的下雪了,就出來看看這素白的世界吧。”青櫻依言在這日走出屋子,她推測,怡人的馬車已經碌碌壓過城外的積雪。

青櫻笑著鬧著,頑皮著,肆意任性。“啊!”不經意的,就撞到一個寬大的懷抱。

“這般開心,拐過書房就聽到了。”弘歷笑意吟吟,看青櫻如此開懷,夙日來為年關忙碌的疲憊也一掃而光,心情也被感染到,說的是責備的話,卻是滿滿的寵愛。

青櫻哈哈大笑,趁弘歷不備,手裏的雪就塞進了弘歷的脖子,一時間在弘歷懷裏笑彎了腰肢。

弘歷身上一涼,登時反應過來是青櫻在搞怪。“好啊,竟然招惹我,你是嫌活的太快活了麽?”弘歷手臂一緊,青櫻已經雙腳離地,在漫天大雪中飛速旋轉。

“啊!放我下來,要暈了!”

弘歷卻沒有放青櫻下來,而是手臂力量一轉,橫抱起青櫻,“身上都濕了,去換件衣服,不然過年的時候大家都在外面嘻嘻玩耍,只有你要臥床養病了。”

進了屋子,弘歷到另一處小間換了件幹爽的衣裳回來時,青櫻已經換了件小衫擁著錦被睡下了,屋裏的碳火燒的足足的,暖和的很。弘歷鉆進被子,環過青櫻,青櫻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很自覺的向弘歷溫暖的懷抱拱了拱。她玩了一下午,他也忙了一下午,都累了。

怡人走了,還是沒有告訴青櫻那個殺頭的名字。馬車裏怡人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仔細寫下了維止兩字,當年有位科舉考官就因為以這兩字為題入了文字獄丟了性命。

皇上中意弘歷,卻要削掉弘時的爵位身份,不僅僅是防著他半個嫡子的身份,更是防著弘時背後那個聰慧狡黠的女子——青櫻的姑母,中宮皇後。開始怡人也不懂為何要費這番周折,還折損了一個親子,後來怡人隱約明白,這是因為皇上繞不過青櫻另一位姑母純元皇後烏拉那拉柔則,他不忍動柔則珍愛的妹妹,就只有犧牲自己的兒子。

這件事過了許久之後終於被青櫻在怡人閃爍不定的一些言語中體味出了真相,即便越來越理解天子的算計集權,卻始終不能理解這種虎毒食子的做法。再後來,她覺得,她們這些女子小輩比不過雍正的心思深沈,弘時的消隕只因為他是愛新覺羅的子嗣,無論如何都是弘歷登基路上的絆腳石。

不知道皇上順著哪些蛛絲馬跡找到了她董佳怡人,知道了她在幾年前對弘歷一見傾心,更知道弘時對她一見傾心。皇上承諾她日後促成她與弘歷相伴,怡人才接受了皇上給的交易,其實她也從來沒有拒絕的機會,一旦她拒絕了她立刻就會斷頭離魂。那時候的怡人怨,誰都不會願意像個細作一樣嫁到夫君家。隱忍了幾個月,幾乎要被弘時打動想要平淡的做個人妻的時候,怡人收到了皇上的指令,要她輔助弘歷暗地裏收集弘時詆毀不敬的言論行動。怡人也不曉得皇上是怎麽知道弘歷背地裏的行動的,感慨了下姜還是老的辣後也不得不偷偷摸摸的行動起來。

皇上的話細想來很多地方都值得細細考量,比如所謂的弘時詆毀不敬甚至對允禩親善的言行什麽的基本上很難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就算有人證力度也是大大不夠,那弘歷在忙什麽呢;再一點皇上如何得知弘歷暗地裏的行動,弘歷要是真有行動基本就是皇子幹政甚至有奪儲之嫌,就算弘歷天縱之才,帝位不二人選,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怎麽可能縱容一個皇子近乎是戲弄自己權威的行徑;最最關鍵的是,就算皇上掌握天下,又能真的掌握人心麽?

可是那個時候的怡人被那個與弘歷相伴的美麗憧憬沖昏了頭腦,她否定弘時簡單平淡的愛情,認為在弘歷身邊會擁有一份浪漫熱烈甚至刻骨銘心的愛情。既然沒有證據,她就制造證據,圍獵場裏人多且雜,最適合她用最直截最簡練的手段完成指令,她幾乎是對未來在弘歷身邊的生活有些迫不及待了。

怡人的矛頭直指弘歷身邊的兩個女人,留下諸多線索將矛頭引向弘時。

白磷自燃的火光明亮而瞬間即逝,馬兒最易因這樣的火光受驚,而森林裏常有磷火燃燒,就算真的在草長查到什麽,也完全可是說是自然飄落的白磷,更何況白磷這種東西輕易也不會有人想到找到,知道白磷這種特性的怡人則只需要動用下隨國公府的資源就可以輕松完成這一計劃。這一招既可以針對富察瑯華也可以針對烏拉那拉青櫻,如果當時兩人挨得近幾乎就可以一箭雙雕。

而至於野狼圍攻這件事,倒是大大超出了怡人可控制範圍,她完全沒想到,竟然會牽扯到弘晝和傅恒。怡人遠遠冷眼旁觀,當看到弘歷不顧危險來救青櫻的時候,更覺當日自己的行為是多麽廉價而可恥。

怡人想起她婉轉著聲調伏在弘歷耳邊問:“不知四爺在查證三爺什麽事情,可有怡人忙的上的?怡人喜歡四爺,原傾盡所有襄助於爺。”時的樣子一陣陣作嘔。

怡人不想再看弘歷是如何救下青櫻等三人,飛快跑回自己的帳篷伏案大哭。是她不知羞恥,以為自己只要夠媚夠聰明就能討弘歷的歡心,如果能得知弘歷背地裏行動的真相那麽她就一定能對他有所助益。卻不想,弘歷帶著坦蕩蕩的笑意推開了她,“無論在下想做什麽,都不必要靠一個女人來幫忙。”弘歷心思何等細密,迅速把馬場上瑯華坐騎受驚的事情練習起來,並警告她不許動他身邊的人一絲一毫。

不知道是自己道行不夠還是自己尋錯了路子,怡人狼狽穿好衣服跑出帳篷,這個她犯的最最愚蠢的天大的笑話以後真真是纏在她身上了。

圍獵場上,所有人格外默契的對那日晚上的混亂絕口不提,皇上皇後問起青櫻手上的擦傷時,弘歷也只是淡淡的看著青櫻說是她自個兒頑皮惹事,更是親自請旨禁了青櫻的足。弘歷莫名的冷漠卻讓怡人格外清醒,他現在最關心的是新娶進門的側福晉,看似推開青櫻千裏之外,其實是把青櫻推出眾人其實是她董佳怡人關註的視線。

篝火晚會上,怡人跳了折腰,這是為他跳的第一支也是最後一支舞,她練了那麽久,就算她不再奢望什麽,她還是想跳一次給他看。她死心了,一個女子在放下所有尊嚴去討好一個男子卻被冷漠的拒絕後,會有幾個人不死心,至少她董佳怡人再也拉不下臉面,她不想再次拋下自己的傲骨任人淩辱。她不是不知道宮裏對青櫻恍若天人的折腰舞描述,只是,這也是她跳的最好最美的舞蹈,也是她訴說柔情的一支舞蹈。

怡人的愛情裏容不下對方對自己的漠視無情,弘時的愛情裏又何嘗容得下怡人三心二意。然而他什麽都沒說,從圍獵場回來,連日放縱,無法無天的放浪形骸終於觸怒天顏。

褫奪封號、削除宗籍、沒收田產甚至是把他過繼給庶人,連番打擊讓他一蹶不振纏綿病榻。怡人同青櫻說起這一段時,幾乎咬破嘴唇才忍住沒說出什麽會被皇上視為大逆不道的話,青櫻安慰她說:“其實皇上還是疼愛弘時的,不然也不會派齊魯和衛臨兩位國醫聖手來問診。”怡人嗤笑,誰知是妙手回春還是催命奪魂?但是怡人不想說,不想告訴青櫻,一是她到底沒有十足的把握,也許她不過是因著對著扭曲陰暗事實的鄙夷怨毒呃猜測,二是青櫻還有漫長的人生要面對這個皇城裏貌似端莊實則病態的人們,青櫻細致聰明,總有一天要揭開這裏富麗堂皇的外表直面內裏潰爛不堪的惡腐,如果青櫻是陽光一樣的人,就能像陽光那樣剔除腐爛汙穢。

怡人要走了,她不想青櫻來送,是不想她看見此時積雪之上一抔獻血。自從府上出事後,幾乎所有人都與她斷了關系,包括她的養父養母。皇上幾乎是封殺了她一切經濟來源,她遲早會被困死在三阿哥府裏。然而內心抱有一絲幾乎是不可能的希望,那個傳聞中陽光一樣的人會來照亮她破敗不堪的餘生。她很欣慰她終於等到了,把這麽長的故事一點點隱晦地告訴那個人,她把所有事情歸於她自己貪婪的私心,多餘的一點沒說,因為她知道,有人隱藏在暗處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說完這個故事她決定離開這裏,是真正的離開,她把府裏剩下的幾人妥善打點好,希望能在冬天第一場雪飄下來的時候離開,希望最最骯臟的她能死在最最純潔的天地間。

皇上怎麽會讓身負皇家秘密的她活著離開呢,出了京城十幾裏之後她果然遇上了埋伏的刺客,她把青櫻當妹妹,是這個妹妹包容了她所有的任性妄為,這樣的妹妹做姐姐的怎麽忍心讓她直面血淋淋的現實,怎麽能讓她知道自己已經再不能看來年春日的姹紫嫣紅。

怡人告訴青櫻,弘時常常念叨沒能飽覽大清萬裏河山,她希望能代他看看傳說中的天涯海角,就讓她的妹妹以為她已暢游在山河天地間吧。

雪,已經停下,暖暖的冬陽移過,怡人在雪地裏努力翻了個身,她要好好看看這大雪後好一片晴空萬裏。

青櫻醒來時,發現正被弘歷緊緊摟在懷中,屋裏昏暗而只點了一支蠟燭,推算已經入夜了。青櫻推搡了下弘歷。

“嗯?”

“你今日的功課可做好了?”青櫻見弘歷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想來這招應該是最管用的。

“這幾日忙著宮裏過年的事情,沒有什麽功課。”弘歷慵懶的說道。

青櫻翻了個小白眼,可是她餓了!青櫻掙紮了一番還是沒有掙開弘歷。

她不知道弘歷心中,那件是才算是真正過去,他中途被他的侍衛陸遠心叫起來,得知董佳怡人已死,同行的只有一位馬夫和她的貼身婢子,馬車上除了取暖的用具和一塊被劈成好幾瓣的匾額,拼起來則寫著“步虛閣”三個大字和“弘時題筆”四個小字,珠寶銀錢被一搶而空,一切偽裝成搶匪所為。弘歷提著的心總算落下了。他一直很擔心青櫻這幾日同董佳怡人走的太近,董佳怡人親自入宮請辭,甚至親自來同青櫻告別,他真的很擔心有什麽事情會牽連到青櫻。如今董佳怡人已死,而他秘密派去監視董佳怡人的探子通報董佳怡人不過同青櫻談一些在他看來無關痛癢的事情,而皇上那邊也沒有對青櫻采取什麽措施,這件事是過去了。

董佳怡人,這個生前不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死後才真是讓他刮目相看,她本該靜悄悄的走,卻走得人盡皆知,給青櫻說的所有話對皇上或是他的探子都無關緊要卻巧妙的解釋了她的本心,而最終血染白雪,甘心將一條命奉給皇上手下的殺手,一死消弭了皇上的擔憂。

青櫻既然醒了,也不想再睡,便窩在弘歷懷裏說著悄悄話,“我剛剛夢到怡人姐姐和弘時了!”青櫻興致勃勃的說道,也不管弘歷是否願聽,“他倆在弘時特地為怡人姐姐建的小樓裏煮酒論詩,還討論山川地理,快意人生。”那個小樓一直沒有名字,聽說是因為弘時一直沒想好如何題名,直到他閱讀詩詞時想到了怡人折腰的曼妙才提筆揮就步虛閣三個字送去制成匾額,只是匾額送到時也是他接到聖旨時,絕望憤怒的他揮劍將匾額劈成了幾段。思及兩人的悲劇,青櫻反手摟住弘歷,怡人沒有註意到一直在她身邊默默守護關愛她的弘時,直到弘時彌留之際才體悟出心中早已被他感動的心情,空留下一縷嘆惋,而她不會,誰對她好她很清楚。

弘歷過了許久,總算有了回應:“我不喜歡你夢見別的男人。”

青櫻一楞繼而笑的像是陰謀得逞的孩子。

“清涼臺的梅花開了,想不想去看?”

“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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