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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滿眼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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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謂把兄長的性格拿捏的死死的, 葉懷遙果然沒法沖葉識微發脾氣。

他表情變幻, 最後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不是很憂, 被你這一說倒是差點嚇出個好歹來。別鬧了,我一會就跟父王說去, 不用你操心這些。”

葉識微笑著說:“你還是好好養病罷。父王在跟幾個幕僚喝酒,應該抽不出空來。總之有事咱們兩個一起擔著, 兄弟之間,不分你我。”

葉懷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小子肯定在外面喝多了, 這叫什麽話。

別的不分你我, 媳婦還能不分你我嗎?

他眼下“臥病在床”, 既然翊王見客,也就不能貿然過去, 掙紮了一下仰頭躺回到床上,虛弱道:“去,給為兄將蓋額頭的帕子拿過來,我被你氣的病情加重, 需得再養養。”

葉識微的袍角被葉懷遙壓在了身下,他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拽出來,從床邊起身,沒給葉懷遙拿帕子,而是直接用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裝的病,自然半點問題都沒有。

葉識微道:“唔, 蓋帕子不管用,早點休息吧,我瞧著快好了。”

他彎腰將一個竹子編的小老虎放在葉懷遙床頭上,眉眼含笑:“祝兄長早日康覆。”

葉懷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沖他揮了揮手,示意這倒黴孩子退下。

翊王寵孩子是出了名的,再加上他與自己的王妃也是一番波折之後才得以相守,因此最後兩兄弟成功逃過一劫,終於如願暫時擱置了婚事。

倒是那只小老虎,一直到國破之前,都在葉懷遙的床頭上放著。

往事在心底紛擾,從不曾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褪色,葉懷遙心神恍惚,不覺間便怔住了。

一不小心筆尖有濃墨落下,“啪嗒”一聲打在畫紙上。

他低頭看了一眼,隨手勾勒,將那滴濃墨化為海波中的漩渦,完成了夢中的畫面。

葉懷遙將筆擱下來,拿起方才那只小老虎,在手中慢慢摩挲。

識微早已經死了,如果之前沒有做這個夢,葉懷遙絲毫不會把君知寒同他聯系在一起,但現在想著剛剛屬下的奏報,他突然萌生出一些古怪的想法。

葉懷遙猛然驚覺,幾次打交道當中,君知寒的某些微小的動作神情,竟然跟葉識微很像。

不過僅僅是像而已,雖然兩人做兄弟的緣分只有十餘年,但經過多年來無數次的回憶,在心裏留下的烙印卻太深。

如果葉識微站在面前,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有所察覺。

就算想不到是這個人,怎麽也該有點熟悉感吧。

葉懷遙的第一直覺是葉識微並非君知寒。對方身上偶爾會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邪佞和怨毒之氣,總讓人覺得他在盤算謀劃些什麽,同葉識微清朗中幾分狡黠的氣質大相徑庭。

但這樣的話,他說過的那些話,與某時之間的動作神情,又解釋不通。

是認錯人了,還是故人變了?

眼前仿佛有一層薄霧,撥開就能見青天,然而總差著這最後一層。

“識微。”葉懷遙低喃道,“當年的事,你恨我麽?”

這話問出,他似乎又聽到當年那個熟悉的聲音笑答自己:“我和哥哥的情分沒人能比得上,咱們是兄弟,永遠都不會反目的。”

風中依稀有昔年舊人笑語,燈影橫流。

年年歲歲,仿佛有誰站在自己身旁,靜默不語地註視春來夏走,秋收冬藏。

識微,你會因為怨恨我沒能救下你而魂魄不散,回來找我報仇嗎?

我想你不會的。

但如果真的能回來,似乎那樣也很不錯。

因為哥哥太想你了。

葉懷遙沈思往事,不知不覺就耽擱了許久,而與他正好錯開,燕沈在這個時候去了始共春風。

他本來另有要事處理,這兩天都不在山上,回來之後,就想到師弟這裏來看看。

結果走到始共春風的外面,燕沈發現大門緊閉,連輪值的弟子都沒有,找人一問,答是明聖說這幾天想清靜,不需要。

他倒是沒想別的,只覺的葉懷遙這樣的行為有些反常,擔心他出了其他什麽事情,在外面傳音道:“阿遙?是我,能進去嗎?”

片刻之後,門被打開了,容妄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神態自若,仿佛理所當然應該出現在這裏似的,看了燕沈一眼,說道:“原來是法聖大駕光臨,請進。”

燕沈:“……”

等會,他是不是走進什麽結界裂縫裏面去了?這裏是離恨天還是玄天樓?

他後退一步看了看周圍的風景,確定是玄天樓沒錯。

容妄居然還催促他:“請快一點罷,我不好被人看見。”

哦,你知道啊……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燕沈冷著臉跨入院子,一進來便反手將門帶上,質問道:“阿遙呢?”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走進廳中,懷疑容妄把葉懷遙給綁了。

容妄用一種“我老婆出去上班了”一樣的口氣回答道:“去你們的議事殿處理事情了,怕是要有一會才會回來。要在這裏坐坐,等他一會嗎?”

燕沈很想掐死他,又很想拂袖而去,忍了又忍,覺得這個問題需要解決,於是掀袍子落座。

他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他素來端方,但現在連虛頭巴腦的客套都不想有了。

容妄在另一邊坐下,眼望著手中茶杯,過了片刻之後擡眸一笑:“我想他了。”

他這一笑不是沖著燕沈,而是想起了葉懷遙,語氣真情流露,引起燕沈的強烈不適,感覺對面的容妄簡直見鬼。

他冷聲道:“來了也好,我問你一件事。”

容妄道:“請講。”

燕沈道:“阿遙說你們兩人之間已經結下了道侶法印,這是怎麽回事?你……是否用了什麽手段?”

之前葉懷遙跟他提起此事的時候,雖然解釋說兩人是在瑤臺動手時沒有用對力道,但燕沈卻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些許極其細微的尷尬和遲疑。

他知道葉懷遙自有不願意提及的原因,當時按下不言,此刻對容妄就沒那麽體諒了。

容妄倒沒想到燕沈會問他這個問題,也怔了怔,這才說道:“他已經是我的人了,內元交融之後,法印自動結成。”

他吐字清晰,並無回避躲閃之態,說完之後燕沈半天沒反應,大概在心裏分析這句話的意思。

容妄簡短解釋:“我們在瑤臺之上時,元獻那邊出了岔子,道侶契約反噬。葉懷遙當時突然失去意識,我想幫他恢覆——”

燕沈沒想到經過竟是這樣,原來一切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經發生。

他這才明白,為什麽葉懷遙回來之後,每每提起瑤臺都是三緘其口。

那個瞬間,燕沈只覺得頭腦中嗡地一聲,當即便是一股滔天怒意湧上。

他猛一拍桌,冷聲叱道:“所以你就趁人之危?!”

隨著燕沈這一下,兩人腳下的整座山峰微微一晃,隨即,他的真元傾盡而出,向著容妄當頭逼至。

無形的巨大壓力從四面八方湧動而來,明明暗沈無光,卻似有一道鋒芒直逼至眼前,瞬間令人精神緊繃到極致。

容妄瞳孔微縮,身周魔息自發而生,欲要抵擋攻擊。

然而心念一動,這種自動的防禦又被他瞬間收回,竟是不閃不避,端坐不動。

燕沈怒火攻心之下出手,絕對不只是嚇人而已,法聖修為深厚,已臻淩絕之境,即便高深如邶蒼魔君,也不由一口血噴了出來。

容妄這種行為簡直就是在作死,換個旁人坐在這裏,只怕要魂魄碎裂,連投胎都難了。

燕沈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會生生受自己一掌,縱使在盛怒之下,也難以再度向一個根本不抵抗的人發動攻擊。

他凝掌不發,冷喝道:“出手!”

容妄擡起手,慢慢用袖子擦掉自己唇邊的血跡,“我不是來尋你打架的,亦不求你認同。”

雖然傷的不輕,但是他的臉上沒有露出半點痛苦之色,仿佛早已經不是血肉之軀。

他說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葉懷遙這件事當中,沒有任何的陰謀算計,只要是對他好的,我都願意做。不論發生何事,此心不改。”

燕沈半擡的手放下,眉宇間怒色不改:“你們不合適。”

容妄平心靜氣地說:“是我們相識在先。若非我身份如此,現在就不會是你陪在他身邊,事事做主過問。此前我也幾番顧慮猶豫,不敢對他吐露真情,但是一個人……很難控制自己的心。”

容妄沒有往日的陰陽怪氣,燕沈聽出他話中的認真,心中的情緒也跟著稍稍冷靜了一些。

其實在經過始共春風的那番談話之後,他已經意識到師弟態度堅決。

而只要葉懷遙願意,燕沈根本舍不得拂逆他的意思,所以這件事最後妥協的只能是他。

可面對葉懷遙心軟,並不代表燕沈會改變對容妄的看法。

特別是在知道瑤臺上發生那件事的真實情況後,他稍稍一想就氣不打一處來。

——混賬東西,他怎麽敢!

直到眼下容妄這番話,才讓燕沈開始正視這個人,以及他的感情。

在此之前,兩人打過多年交道,也算稍有了解,燕沈能夠感受到來自容妄的嫉恨和敵意。

對方生性高傲孤僻,能在他面前放下身段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遠遠要比被打掉半條命難多了。

由此可見,容妄確實是抱著極大誠意的。

燕沈不在乎他對自己是什麽態度,他在乎的是容妄會怎樣待葉懷遙。

算計、真誠、相悖的立場、大相徑庭的性格……真是,如此不相配的兩個人。

房間陷入一片安靜,一個正道領袖,一名魔族君主,相對而坐,半晌也再沒一句多餘的話可說。

過了一會之後,還是容妄開口:“今天的事,別告訴他,免得他擔憂。”

燕沈略一頷首,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打算離開。

容妄卻又在背後叫住他:“燕沈。”

燕沈停住腳步,容妄說道:“葉懷遙所有的家人都是在楚昭國滅亡時慘死的,他對當年的事很有些心結,之前還做了噩夢。請你得空,多多勸導。”

燕沈未料到他這般嫉恨自己,還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側目:“你為何不勸?”

容妄心中苦笑,聲音淡淡:“我說了只怕會讓他更不好受,我承認……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燕沈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葉懷遙覺得這一下午找他批示雜事的人格外多,本來還奇怪燕沈怎麽不管,結果一問方才得知,說是法聖閉關去了。

葉懷遙挺奇怪,但倒也沒去打攪,等到一切都處理完畢之後,已經到了晚間,他這才踏著月色回到了始共春風。

他走到花園裏,便看見窗前一燈如豆,映出個端坐桌前的男子側影,

那個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翊王府的小院中一樣。

葉懷遙停住腳,鬼使神差地學了兩聲狗叫:“汪汪!”

“汪”過之後片刻,裏屋的門被推開,容妄快步走到他面前,兩人互相看著,都笑了起來。

葉懷遙直接回了臥房,容妄也跟著他進門,安頓完畢之後,葉懷遙才往床上一坐,沖著容妄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容,今天沒給你帶好吃的。”

他說著揉了揉眉心,先師祖誕辰在即,來來去去都是瑣事,還挺麻煩:“我師哥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竟然這個時候跑去閉關靜修,害我幹了一下午的活,累死了。”

葉懷遙隨口一說,可不知道全因為自己那點不省心的破事,燕沈最近當真是天天受“刺激”。

容妄也不點破,聽他喊累自然心疼,過去輕柔地幫葉懷遙按著額頭兩側:“你若累了,今天便好好休息。”

葉懷遙覺得挺舒服,愜意地瞇起了眼睛,笑著嗯了一聲:“你也是,我幫你安排了住處,不會有人打攪,想休息或者打坐調息都可以。”

容妄沈吟道:“打個商量?”

葉懷遙:“?”

容妄道:“我覺得這張床就不錯,挺寬敞的,也軟。你看——”

他們兩人的感情不走尋常路線,還是死對頭的時候就先睡過了,而後關系才慢慢改善。初次體驗沒留下什麽“芙蓉帳暖度春宵”的印象,反倒就記著周圍天崩地裂,自己昏昏沈沈了。

容妄擔心葉懷遙心裏不適,即便是兩人在一起之後也從不逾越,他們甚至還從未在同一張床上躺過。

今天他剛剛才讓葉懷遙好好休息,自然也沒打算做什麽,只是單純地不想離開。畢竟這樣的相處太珍貴了。

容妄表面雲淡風輕,心裏忐忐忑忑。

葉懷遙聽出他“求收留”的意思,故意裝著聽不懂,忍笑道:“好啊,你喜歡就在這裏睡吧。”

驚喜來的太突然,容妄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見他從床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輕快地說:“哎呀,好累。那我就去隔壁了,你待著罷,晚安。”

容妄:“……”

葉懷遙剛向著門口走出幾步,就覺得腰間一緊,身體瞬移,轉眼已經躺在了床上。

容妄撐在他上方,然後欺身向前,輕輕一吻,道:“累了就別跑了,一起睡吧。”

葉懷遙被容妄半壓著,用額頭撞了他一下,笑道:“也成,不過作為租床費,你陪我聊會天吧。”

“唔……”容妄道,“那我多租幾晚成嗎,每晚都陪聊,還可以按摩?”

“成,聽上去我不虧。”葉懷遙覺得好玩,又撞了撞他,“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就行。”

容妄忍不住笑起來,用手蓋住葉懷遙的腦門:“好,我說。別再撞啦,一會腦袋撞碎了。”

葉懷遙從他懷裏掙出來,兩人肩並肩躺下。

容妄躺的規規矩矩,心裏卻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只有在這個時刻,他才感覺最安全。

葉懷遙就在自己身邊,誰也帶不走。

作者有話要說:  自帶奸情探測雷達的大師兄:我有心魔了,我要閉關。

心機小白花汪崽:把燕沈氣自閉了,我睡遙遙去。

遙遙: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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