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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何事緇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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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癥狀並沒有減輕, 這空氣中仿佛存在著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似的, 讓人不由得心驚膽戰, 疑神疑鬼。

過了片刻,燕沈的聲音淡淡響起:“先去救火。”

他身後的十餘名玄天樓弟子應了聲“是”, 紛紛取出各種水系法器符篆,快步向著萬法澄心寺的方向而去。

其他修士們如夢方醒, 也都跟著去了不少,容妄微微側頭,說道:“去幾個人, 一並幫忙吧。”

眾人不知魔君這樣做的目的為何, 是打算暗中做手腳, 還是以此證明並無惡意。

但見燕沈並未提出反對,想著反正有玄天樓的人看著, 怎麽也不會出現問題,因此也都沒說什麽。

有了這兩人說話,氣氛好歹沒有那麽僵硬緊張了,這才有人試探著問道:“方才那年輕人怎樣了?”

葉懷遙彎腰, 將手指在對方頸側一探,說道:“沒心跳了。”

“那就是已經死了?”

有人詫聲說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這些大師不過是虛弱吐血,他反倒先死了?這死因……”

葉懷遙將手收回來,看了一眼那人,笑著說道:“陳峰主,人沒了心跳,可以有很多種情況, 但未必是死啊。”

他忽然冒出來這一句,令人不解,那陳峰主疑道:“敢問明聖的意思是……”

葉懷遙笑了一聲,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在場的應該會有一位清楚吧。”

他明顯話裏有話,陳峰主正在奇怪,卻見對方抽出腰間折扇,並指一劃,那扇子已經變成了一把光華璀璨的佩劍,徑直向自己刺來。

放眼當世,能讓葉懷遙認真動手的人不多,因此他平日裏一柄折扇便將大多數人都打發了,也很少亮出自己的佩劍真身。

此時浮虹劍一出鞘,便是流光照人,劍氣森森,劍鋒未至,所攜之劍氣就已足夠令人難以抵擋。

陳峰主不知發生了什麽,大驚之下手握在劍柄上。可惜他的速度根本就沒法跟葉懷遙相比,這邊劍未出鞘,另一頭鋒芒已至眼前。

他正絕望間,卻發現葉懷遙的攻擊從自己身邊擦了過去,直接刺向了他斜後方的酩酊閣閣主,君知寒。

他這個舉動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君知寒之前在識寶大會上所受的傷已經痊愈,此刻突然被明聖攻擊,詫異之下將身體向後一仰,讓開了葉懷遙當胸一劍。

隨即他的手中已經迅速化出一樣法器,在身前畫了一個透明的圓形。

形狀一成,轉眼間便擴大,形成了一道氣泡屏障,暫時阻隔住葉懷遙接下來的攻擊。

趁著這個功夫,君知寒廣袖一甩,手中已經多了一架古箏。

在他手指的撥弄下,箏音叮咚作響,音符凝成一道道利刃般的流光。

一瞬之間,那道透明的屏障已破,流光直接與葉懷遙的劍刃相接。

浮虹劍的劍鋒掠過光刃,將其中大部分劈成兩截,但劍鋒上也因此沾染了不少幽幽的熒光。

被劈開的光刃紛落如雨,但隨著箏聲不斷奏響,新的光刃隨即產生,竟好像無窮無盡一般。

葉懷遙當然不會傻到只跟這些光刃較勁,左手捏訣,喝道:“化!”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仿佛看見一張巨網憑空凝成,向著君知寒的方向一兜,上面瞬間發出刺目的白光,竟然將所有光刃都兜了進去。

君知寒抱著箏飛身後掠,腳在樹幹上一踹,輕飄飄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將葉懷遙的攻擊再次閃過,同時手下未停,樂聲更急。

只見半空中的光刃雖然已經被擋住,但竟然有更多的光刃冷不防從地下冒出,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整片土地,並迅速向外蔓延。

他們之間神仙打架,周圍一群人已經感到靈力逼壓,紛紛向外面退去。

燕沈容妄等人在更遠一點的地方緊盯戰局,也並未插手。

雖然他們兩人都對葉懷遙極為關切,但更了解對方的本事,看這戰局,知道他肯定不會有什麽危險,因此狀態都比較放松。

容妄忍不住又回味了一下剛才葉懷遙笑沖著自己說話的模樣,覺得心裏甜絲絲的。

他這會其實一點也不想管是誰恨自己,又是有什麽內情,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葉懷遙獨處一會。

他在離恨天住了好多天,現在分開這麽一段沒見,容妄就覺得自己要受不了了,真是由奢入儉難。

他一邊想一邊盯著葉懷遙看,見對方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衣角袍袖不時翻飛,甚為瀟灑好看。

這身衣服還是葉懷遙到了離恨天之後,容妄讓人幫他準備的。他早知道葉懷遙自小金尊玉貴,活的也精致,衣服頂多穿過兩天就會換了。

現在整個離恨天都是他的,應該不會養不起,但是魔族很少與外界來往,離恨天當中珍寶雖多,能在人族流通的銀兩靈石卻有限。

容妄想著回去之後應該多與人族做做生意,掙點錢,把葉懷遙平時喜歡的吃的用的都給買回來布置上,務必讓他舒舒服服的。

他從小過慣了富貴日子,跟自己在一塊之後,總不能委屈了,什麽都得用最好的才行。

只是不知道葉懷遙什麽時候能再去離恨天住,他又喜不喜歡那裏。其實如果葉懷遙不習慣的話,容妄跟他去玄天樓也無所謂,但大概燕沈他們會在旁邊搗亂吧,這就很討厭了。

容妄盤算著東海有張紫玉床,似乎也很適合當自己的老婆本,要想辦法弄來,同時又去關註戰局。

葉懷遙見到這滿地明晃晃閃亮亮的刀鋒,笑了一聲,反手將浮虹向著地上一甩。

劍鋒入土,浮虹劍穩穩立在了地面上。

霎時間以之作為圓心,泥土飛快地向著向四面八方湧動翻攪,轉眼間便將那些光刃攪為光點,埋入地下。

葉懷遙俯身一抄,精準地將其中的一片刀刃夾在指間,隨即反手向著君知寒丟了過去。

君知寒將光刃打飛,眼看葉懷遙劍訣一引,浮虹劍已經化作一縷虹光,直取他頸項而來。

他翻手將古箏一旋,直接拋出,擋住了這一劍。

兩股靈氣相鬥,空氣中幻影疊起,而後古箏上冰弦齊斷,落回到君知寒手中,浮虹劍也朝著葉懷遙飛了回來。

兩人同時後躍,中間的空地上,由於泥土被葉懷遙翻了一遍,此時幾乎已經無處立足。

葉懷遙將劍收起,君知寒蹙眉道:“雲棲君,你這是何意?”

葉懷遙道:“君閣主,在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當日各門派受你之邀,齊聚酩酊閣參加識寶會,而後,朱曦來襲,發生動亂,導致一些人因此受傷甚至喪命,更令我和魔君同時陷入幻境。”

他笑了一下,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說——所有的變故,都因此次識寶大會而起呢?”

君知寒毫不推脫,爽快地說:“雲棲君說的沒錯,大家確實是被我的個人仇怨連累。此事發生之後,我心裏也十分內疚,並且派遣門下弟子一一登門賠禮,玄天樓也在其中。不過如果你還要怪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葉懷遙道:“哎,怪罪不敢,只是覺得太巧罷了。”

君知寒失笑道:“哦,怎麽個巧法?”

葉懷遙道:“當初我、邶蒼魔君以及元少莊主為了追蹤邪氣,一起找到了西北邊陲的溶影湖上,正好遇見閣下因為朱曦尋仇之事,乘坐紙船而出。”

“而後,你對我們講述了與朱曦結仇的經過,並且邀請我們參加識寶大會。大會上被首先攻擊的是你,叫喊魔君殺人滅口的是你的侍女,發生動亂的,亦是你的酩酊閣……君閣主,你說,這難道不巧嗎?”

葉懷遙這話就差沒明說,一切都是你君知寒賊喊捉賊設計我們了。

但君知寒也不知道是脾氣好還是涵養好,竟然絲毫不惱。

他溫和一笑,說道:“明聖急於找到設計者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但此事從歐陽家一直聯系到酩酊閣,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識寶大會每十八年就舉辦一回,廣邀賓客,幾百年都是如此,朱曦一定要撿在最繁盛熱鬧的時候尋仇,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當時看見你誤入結界裂縫,我心中確實是十分過意不去的。”

葉懷遙頓了頓。

並不是因為他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麽,而且他突然發現,君知寒在與自己說話的時候,似乎有種別於常人的親熱。

不知情的人聽起來,多半還以為他們兩個有什麽深厚交情。

這語氣,莫名的熟悉……

見葉懷遙一時沒再發問,君知寒也頗有耐心地等待,兩人面對面地站著,那種恍惚如夢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葉懷遙心想,我以前見過他嗎?

自然是見過的,酩酊閣的君閣主,玄天樓的明聖,這麽多年來,必然有一些場合需要他們共同出席。

但在此之前,兩人交集不多,說話的機會也很少。

容妄放在掙錢買買買上的註意力,終於被兩人之間的異常氣氛吸引了過來,他看了葉懷遙一眼,把話頭接了過去,從旁邊問道:

“君閣主,朱曦找你,當真是尋仇嗎?”

君知寒笑了一下,不慌不忙:“不是尋仇,難道是尋親?”

他開了個玩笑,容妄卻看他很不順眼,一張臉冷冰冰的,絲毫不接這個茬。

他說道:“在君閣主的故事當中,你們兩個人結仇的原因,在於朱曦向你討要救命的丹藥,但你沒給。不過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並沒有證據驗證真假,不是嗎?”

君知寒道:“你想說什麽?”

容妄慢慢地說:“我是否可以猜測一下,如果事實上,君閣主當時沒有拒絕他的要求,將可以救命的丹藥給了朱曦,他會不會因為感激,或者答應了某種交換條件——為你賣命呢?”

君知寒道:“魔君處事,全靠猜測?”

“自然不是。”

葉懷遙代替容妄回答了他,然後說道:“君閣主,請你看一看自己的右肩。”

聽到這句話,不光是君知寒,所有人都一起向著他的右肩看去,想瞧瞧葉懷遙所謂的“證據”究竟是什麽。

那裏原本毫無異常,但葉懷遙掐訣一引,一股清風從空地前橫掃而過。

其他人也就罷了,君知寒右側的衣袖竟然就這樣在風中化為片片飛灰,將他的手臂以及肩膀全部露了出來。

——他的右肩上,赫然有一道穿透骨肉的新傷,展示在眾人的眼前。

君知寒保持著側頭去看的姿勢,僵立不動。

葉懷遙道:“方才歐陽問那侍從的右肩也受傷了,是被邶蒼魔君一劍穿透的。魔君佩劍必敗,要比普通的長劍都寬上幾寸。正好與閣下的傷口相符。為什麽?”

君知寒緩緩道:“你方才跟我動手的時候,趁機用靈力透入我的衣服,使其碎裂,是早就預料到了我身上有傷?”

葉懷遙道:“不錯。當然,寬劍不止魔君手中一把,君閣主也可以說,這傷是你來此地之前受的。”

他看著那具屍體:“要證明真假也不太難,我猜測地上死去的年輕人其實是你的一具化體人傀,他所受的傷都會出現在你的本體上,要我現在將他的腦袋砍下來試一試嗎?”

這樣一來,除了不知道君知寒同容妄到底有何矛盾,剛才其他的疑問都解釋清楚了。

既然是酩酊閣閣主的化體,那麽這年輕人雖然充當歐陽問的隨從,但人力財力自然一個不缺,也早就與朱曦相識。

正如葉懷遙所猜測的那樣,從一開始君知寒就撒了謊。

當時朱曦求藥是真,但因他拒絕而結仇是假。

他將藥分給了朱曦,但卻沒能救回孟信澤,兩人各有目的,便因此達成了新的合作。

四下一片寂靜,片刻之後,萬法澄心寺的主持戒玄大師雙手合十,慢慢說道:“阿彌陀佛,君閣主,敢問明聖所說的話,你可認嗎?”

他原本在閉關,因此從一開始就沒有被容妄傷著,是僧人們第二次出事的時候才趕到的,在葉懷遙和君知寒動手的過程中,已經約略聽人講了事情經過。

周圍的人都有些緊張起來,這事一旦被認下,罪名非同小可。

歐陽問僅僅是急功好利,又受到了鼓動蒙騙,尚且結局如此。而君知寒,卻是實打實地在識寶大會上演了一場好戲。

他此舉造成不少人受傷,之後挑撥人魔兩族關系,意圖覆滅萬法澄心寺,殺掉在場修士嫁禍容妄,更加樁樁都是罪過。

偏生他又功力高強,勢力極大,絕對比一般人都要不好對付的多。

誰也想不明白,君知寒已經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又為何要進行如此籌謀,硬生生將他自己陷入困境。

但最起碼大家都明白,君知寒城府竟然如此之深,將大半個修真界加上魔族都耍弄的團團轉,絕對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因此,雖然各大門派已到,又有明聖法聖魔君等高手在旁邊,他們依舊不敢掉以輕心,各個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好吧。”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君知寒笑著嘆了口氣,幹幹脆脆地說道:“人證物證都已經齊全,我又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呢?對,這些都是我做的。”

容妄道:“都是為了報覆我?你我之間到底有何仇怨,把話說清楚。”

君知寒笑道:“這是個很重要的秘密,所有的訊息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邶蒼魔君要真想知道,不如當場自刎,我可以在拜祭的時候告訴你。”

容妄漠漠然地說道:“無所謂,你也死到臨頭了,想必這些秘密也不怎麽值錢。自己留著吧。”

葉懷遙道:“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君閣主的話是否就等於承認了,十八年前瑤臺坍塌這件事情確實是你幕後設計,朱曦合力執行?”

君知寒道:“在配合回答之前,我可否先問明聖一個問題?”

葉懷遙:“請講。”

兩人俱是風度翩翩,氣度優雅,看起來竟像親友談心,而非一對撕破了臉的仇敵。

君知寒道:“你到底因何懷疑到我頭上,篤定我右肩上必然有魔君刺出來的劍痕?如果僅僅是因為明聖所言及的那些‘巧合’,請恕君某難以心服啊。”

葉懷遙道:“自然不是。我記得當初參加識寶大會的時候,曾經看過玄天樓由於出售那些法器的單子。其中有一樣,名叫封魔鼎,當時發生騷亂之後,並未來得及售出。”

君知寒目光一閃,已經有些了悟,緩緩說道:“不錯。單子上面的物品足有上百種,識寶會當天才發給眾位賓客。我竟忘了明聖不光慧眼如炬,還記性過人。”

葉懷遙道:“過獎了,也是無意中想起。這封魔鼎中置有散碎香塊,將香塊點燃之後,香氣滲透入體,可以令魔族渾身乏力,神魂不穩。你便是用了這樣的法器,才會造成眾位僧人出現異狀,使得其他道友再次對邶蒼魔君產生懷疑。”

君知寒笑而未答,已經有人忍不住問道:“在下有些不解,敢請明聖指點。為何封魔鼎中燃香,產生不適的會是僧人而非魔族?”

葉懷遙道:“因為此時場地開闊,四面來風,又不能讓諸位發現端倪,這香氣必然是十分稀薄的。”

“魔君此回所帶來的兵將都是修為深厚之人,不會受到影響,諸位大師的魂魄卻剛剛被魔君釋放出來,一來尚且不穩,二來沾染魔氣,便會如此了。”

君知寒拍了兩下巴掌,說道:“果然精彩,完全沒錯。”

他的語氣古怪:“只是明聖的這番推斷,說來說去,都基於你從頭到尾也沒有懷疑過邶蒼魔君,這才會想到酩酊閣的法器上面。”

君知寒似笑非笑:“真是沒想到,二位的情誼竟然會如此深厚。”

容妄有點驚訝,心想這個人竟然還會說好聽的。

作者有話要說:  汪崽:好感度+1。

寶貝們明白了嗎?君知寒想用自己的傀儡死亡,以及和尚們的意外再次栽贓汪崽,而汪崽想毀去廟裏任何可能殘留的資料,所以一直等著有人搞事,自己好趁機放火,最後再把所有的鍋都扣回去。

下一章不搞陰謀了,下一章甜甜。攢夠了聘禮的男人,有資格好好搞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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