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蛇同樣看到了梁弋。

她的眸光閃了閃,躲開了梁弋的視線。

鮫人渭站在鳴蛇前方，從鳴蛇手中取回?了明珠。

鳴蛇的視線粘在明珠上，見鮫人渭正要轉身,便擡腳想要跟上去。

只是她還沒有往前半步,便被鮫人渭身邊兩個年?輕力壯的鮫人擡手擋住了。

鮫人渭轉頭看向鳴蛇,“鳴蛇大人，止步吧。”

鳴蛇顫了顫眸,她沒動,卻是知道鮫人渭的意思。

像她這種兇獸，不?該隨意進出鮫人的地盤,只是知道歸知道,鳴蛇的視線仍舊粘在明珠上方,半點都移不?開。

鮫人渭擡眸看向鳴蛇，“鳴蛇大人，我們會照料好白?龍的。若是白?龍化形,也?會第?一時?間傳信給您。”

鳴蛇聞言,才點了點頭，收回?了探向前方的腦袋。

只是看起來,仍舊有些依依不?舍。

“有什麽?就給我傳信。”鳴蛇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缺什麽?也?只管同我說,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給你們送過來的。”

鳴蛇還在說些什麽?,可?梁弋的註意力已?經全部?在明珠上方了。

他緩緩擡起目光，看向了鮫人渭。

鮫人渭伸手,將明珠放在了梁弋手中,“放過去吧。”

梁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他小心翼翼地托著那顆明珠，轉身往高樹走了過去。

明珠安靜地躺在梁弋手中。

梁弋的指頭不?自覺地親親摩挲著明珠,原本冰涼的明珠，突然有些燙，像是有什麽?在裏面輕輕動了動一樣。

梁弋鼻翼有些酸澀，他將明珠放在了水晶平臺上，垂眸看向明珠，聲音溫潤，“阿離。”

梁弋輕聲道，“別怕，我會帶你回?家的。”

在鮫人居住地的日子，顯得漫長卻又快速。

水下的四季變化並不?明顯，梁弋很少回?到水面上去，只是偶爾需要上去給家裏人報個平安。

等他再一次趁著夜色回?到竹島村時?，已?經是冬天了。

原本在記憶裏，還是綠色的竹島村，覆著一層薄薄的雪。

梁弋哈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他臉前凝結成團。

柳苗苗是知道他們的事情的，別人寄來給梁弋和姜南離的東西都暫存在柳苗苗家。

這回?，梁弋也?打?算像上一回?一樣，從柳苗苗家裏拿過那些東西後，再回?到鮫人生活的地方去。

寄來的東西，多是些草藥，珍寶。

知道姜南離事情的人不?算多，柳時?雨，柳旻算是其中兩個。

梁弋在知道姜南離還有希望後，便將這件事情告知了柳時?雨。

自那之後，柳時?雨和柳旻便常尋摸些稀世寶物給他們寄過來，那些東西，有些是延年?益壽的，有兇獸看守的草藥，也?有些，是吸收天地精華，需要許多年?才能形成的珍寶。

其實，柳時?雨和柳旻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對於姜南離來說有沒有用。

但是萬一呢，萬一到時?候姜南離就差這一點東西就能活過來了呢。

梁弋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快步朝著柳苗苗家裏走了過去。

只是，還不?等他靠近那間院子，便聽到一聲熟悉的貓叫。

下一刻，一個半人大小的小獸，像是一頭小牛一樣，朝著梁弋的肩膀撞了過來。

梁弋被撞了個趔趄，擡眸，正對上那雙熟悉的獸瞳。

是小黑。

梁弋在去尋找鮫人前，將小黑貓托付給了梁念照顧。

梁念已?經在梁州安頓下來，也?適應了在梁州的生活，小黑貓同她也?算熟悉，一人一貓在一處，也?算互相有個照應。

可?現在，小黑貓身上有些傷痕，顯然是風塵仆仆地趕路後留下的痕跡。

原本烏黑發亮的毛發也?有些打?綹，像是蒙了一層灰塵一樣。

“小黑……”梁弋一楞，整個人便順著小黑貓的力道向後仰倒，土地松軟，躺倒在上面，倒也?沒有撞痛。

梁弋擡起一只手，想要輕輕摸一摸小黑貓的腦袋，卻被小黑貓齜著牙，用爪子拍開了。

小黑貓看起來有些憤怒，連帶著剛剛那一爪也?帶著氣，在梁弋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與此同時?，小黑貓的喉嚨裏還發出嗚嗚的嗚咽聲。

梁弋有些沈默，他並沒有責怪小黑貓剛剛的那一爪，而是小心翼翼地將手掌放在了小黑貓的貓爪上。

“它啊，自己找來的。”柳苗苗的聲音從屋子裏響起，她穿著棉襖，拄著拐杖，站在門後，見梁弋朝著自己看過來，她半側過身，“進來說吧，外面風大呢。”

梁弋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沾的雪。

小黑貓死死貼著他的腿，時?不?時?伸出爪子，巴拉著他的褲腿，像是生怕梁弋再一次突然消失一樣。

梁弋安撫地拍了拍小黑貓的腦袋，擡腳走進了屋子。

柳苗苗擡了擡下巴，示意梁弋看向面前裝得滿滿當當的櫃子，“都是他們送來的，你等會兒?收拾收拾，一起帶過去。”

梁弋看著滿櫃子的東西，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那是個善良的孩子。”柳苗苗緩緩走到了一旁的搖椅上，“好人有好報，會沒事兒?的。”

“多謝前輩。”梁弋收回?了視線，他轉頭看向柳苗苗，“小黑它沒有打?擾到您吧？”

“這個毛孩子……”柳苗苗笑了一聲，看向小黑貓的視線變得溫和兩分，“梁弋啊，這事兒?，是你做得不?對。”

梁弋沒有反駁，只是垂眸去看貼著自己極緊的小黑貓。

“我聽柳旻說了，這小黑貓，打?出生起就是跟著姜南離那個孩子的，你怎麽?能不?帶著它呢？”柳苗苗輕輕咳了咳，“最近，外面不?算多太?平。”

梁弋擡眸看向柳苗苗，心中微微一緊。

柳苗苗繼續道，“世間妖異原本並不?常見，只是最近，各地多多少少都有些妖異無端出現的事情發生——”許是見梁弋一臉緊張，柳苗苗又開口寬慰他，“你也?不?用過於擔心了，妖異的事兒?有喬家在，再不?濟還有妖異局的。只是，這事兒?雖關系不?到你們，卻是關系到了它。”

柳苗苗擡起一只手，點了點小黑貓的方向，“它怎麽?說，都是一只妖異，這一路，不?好過。”

“它出現在我院子裏的時?候，一條腿都不?能落地了，誰也?不?知道它路上遇到了什麽?，你原先，是把它寄養在梁州吧？”

梁弋點了點頭，臉上滿是悔色，他彎下腰，將小黑貓抱在了懷裏。

“從梁州到竹島村，這只小妖異，想走最近的路，只有從喬家所在的青山上穿過。”柳苗苗輕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它雖是從青山出來的，卻也?不?見得每個喬家人都認識它，我想，它的傷腿，就是在途經青山時?落下的。”

梁弋的視線落在了小黑貓的後腿上，似是察覺到了梁弋的情緒，小黑貓擡頭蹭了蹭他的下巴。

“梁弋，你該帶著它去它的主人身邊。”柳苗苗有些語重心長道，“它對姜南離的感情，不?見得比你輕。”

梁弋臉上的悔色更加明顯。

他原本只是覺得，小黑貓是姜南離最在乎的，自己應當替它安排一個穩穩當當的未來，而不?是跟著自己東奔西跑。

可?是梁弋卻忘了，比起自己，小黑貓在姜南離最孤寂茫然的時?候，便陪在了她的身邊。

“我們一起去等阿離回?來。”梁弋擡手摸了摸小黑貓的腦袋。

小黑貓聽懂了梁弋的話，它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辰全部?印在了它的眼?睛裏一樣。

梁弋收拾了些東西，同柳苗苗道過別後，便帶著小黑貓重新?回?到了水中。

等到了鮫人所在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梁弋去帶路，小黑貓便兀自從梁弋懷裏掙脫，朝著明珠所在的方向游了過去。

小鮫人們這是第?一次見到貓這樣的生物，自然對它好奇極了。

換做以往，小黑貓定會把小鮫人的追逐當做一場游戲，可?是現在，小黑貓卻是幾下避開了它們，直直朝著那棵高樹游去。

高樹上的白?花仍舊開得旺盛，魚群在旁邊打?轉。

小黑貓游過來時?，沖散了魚群，只是下一秒，魚群又重新?變得完整。

小黑貓停在了空洞裏的水晶平臺前。

這段時?間，那顆原本可?以托在掌心當中的明珠已?經長得有人腦袋那麽?大了。

小黑貓小心翼翼地蹲在那顆明珠前，鼻子輕輕抽動著。

等梁弋追上來時?，它已?經在明珠前方趴了下來。

就像是珍奇異寶前守著的兇獸妖異一樣，小黑貓的身形變得有人那麽?大，它將入口守了個嚴嚴實實，絲毫不?讓半點明珠可?能會被傷害到的可?能存在。

梁弋停在了小黑貓面前，他擡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我們一起等。”

小黑貓這一次沒有叫，而是半擡起頭，用自己濕漉漉的鼻子蹭了蹭梁弋的掌心，像是同他簽訂了什麽?契約一樣。

時?間又是一天天地過。

先前那些跟在梁弋身後，只會咿咿呀呀亂叫的小鮫人像是在一夜之間抽條生長，竟是也?能發出婉轉動人的音調了。

而明珠，更是大得要將空洞塞滿。

因為有小黑貓守著明珠，梁弋便有更多的時?間替鮫人渭做事——每天去鮫人居住的地方外緣，采回?圓潤飽滿的珍珠。

有了采珠這件事兒?，等待的時?間倒也?顯得不?那麽?難熬了。

這天，梁弋同往常一樣，在緊閉的蚌殼上方輕輕一敲，那蚌便張開了嘴，露出了裏面圓潤的珍珠。

“梁弋——”鮫人咎的聲音遠遠響起，他幾乎是沖過來的，水紋在他身後遠遠漾開。

鮫人咎身後，還跟著一長串小……應該說是，少年?鮫人。

鮫人咎游得有些急，一口氣沒有提上來，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身後的鮫人見狀有些著急，可?他們只能說出幾個單字來。

是以，一只喊一個花字，另一只鮫人又喊一只落字。

梁弋聽得茫然，他緩緩直起身，恍然有些緊張。“你們這樣急，時?不?時?明珠出事兒?了？！”

“是……”鮫人咎連連擺手，“不?，不?是，是白?花，花落了。”

鮫人咎的那一口氣總算是喘勻了，“渭說過，白?花落的那天，明珠就會碎了。”

梁弋聞言，哪裏還顧得上一旁張開嘴的大蚌，他連一旁裝珍珠的竹簍都沒來得及拿，便往明珠所在的地方沖去。

他身後，跟著一長串鮫人。

看起來，熱鬧卻又滑稽。

只是，剛剛回?到鮫人們生活的地方。所有的吵鬧聲都消失了。

長滿了高樹的白?花紛紛掉落，像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花雨。

花雨落到地上，便會碎成一顆顆晶瑩，那些晶瑩盡數朝著空洞中湧了過去。

小黑貓蹲在空洞外，它的耳朵向後飛著，看起來緊張極了。

梁弋放慢了步子，他身上的力量像是一時?間被抽走了，連帶著往那兒?走，都顯得有些跌跌撞撞。

鮫人渭正站在高樹下方，白?花落了他滿身。

在鮫人渭面前，無數尚未化作點點晶瑩的花瓣正拖著一條手臂大小的白?龍。

小白?龍蜷著身子，不?知是不?是醒著。

梁弋的註意力並不?在小白?龍身上，他的視線從空空蕩蕩只有點點熒光的空洞中掃過，“阿離呢？”梁弋的聲音有些發冷，魂魄像是被一點點抽離。

小白?龍便是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是墨藍色的，看向梁弋時?，像是可?以看穿他的魂魄一樣。

“她還在。”小白?龍身體裏有聲音傳了出來，那聲音低沈渾厚，從四面八方湧來。

梁弋像是被這聲音壓垮了一樣，他幾乎站立不?住，好在趕來的鮫人咎擡手拉了他一把，才沒有叫梁弋栽倒下去。

“她很好。”那個聲音繼續道，“小世界平安順遂的一生，是我回?贈她的東西。”

梁弋擡眸看向面前的小白?龍，“我想見見阿離。”

小白?龍沈默下來，過了許久，才道了一聲好。它用尾巴指向空洞，“進去，便能進到她的小世界。”

梁弋跌跌撞撞地擡腳，小黑貓緊緊跟著他。

就在梁弋和小黑貓要走進那個空洞時?，便又聽到那聲音響起。

“你見到她又怎麽?樣呢？小世界的她不?知道你們是誰，更不?記得以前發生的一切，你進去，不?過是浮生一夢，全是徒勞罷了。”

梁弋沒有回?頭，他的身影沒入了光亮中。

“阿離不?是喜歡沈溺在虛假中的性格，我答應過她要帶她回?家。”

只有巴掌大小的白?龍看著梁弋的背影，它晃了晃尾巴，洞口的光亮暗了下去，梁弋和小黑貓消失在了眾鮫人面前。

鮫人咎有些擔憂地看向空蕩蕩的山洞口。

和梁弋以及小黑貓關系好的小鮫人們圍著他，發出一長串的疑問。

鮫人咎只能自己壓下心中的擔憂，轉頭安慰起圍在身邊的小鮫人。

白?龍已?經從鮫人渭面前游開了，它盤著身子，趴臥在了已?經沒有白?花的高樹上。

鮫人渭的視線從白?龍身上移開，轉而落在了鮫人咎的身上。

“梁弋這段時?間采了許多珍珠。”鮫人渭開口道，“你若是想要幫他，就去幫他把那些珍珠磨成粉末。”

鮫人咎並不?知道鮫人渭此言的含義。

但他仍舊是轉身朝著梁弋存放珍珠的珊瑚群去了，他身後，浩浩蕩蕩跟著一群小鮫人，他們也?想要幫梁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是，外面發生的這一切，梁弋並不?知曉。

他穿過一片白?光，踩在了城市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汽車嗡鳴，人潮擁擠。

刺眼?的太?陽光，讓梁弋站在馬路中間顯得有些眩目。

他擡起手，遮擋在自己的眼?前，過了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一輛白?色的小轎車猛地踩下剎車，停在了梁弋面前。

車裏的人看起來有些氣惱，他伸出一只手，對著梁弋指指點點，口中還在說些什麽?。

梁弋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對著車裏的人道過歉後，退到了人行道上。

四周的場景太?真實了，真實得讓梁弋有些恍惚。

過了好一會兒?，梁弋才回?過神來，他轉頭去看，馬路對面，小黑貓被幾個穿著光線的人圍著，其中一個女人手中還捏著一個拆了包裝的火腿腸，口中咪咪地喚著小黑貓。

梁弋穿過人群，擠開了擋在他前方的人，道了聲抱歉，才轉過頭，看向一旁有些無所適從的小黑貓，“小黑，過來。”

小黑貓叫了一聲，它跳上了梁弋的肩膀，惹得圍觀的人一陣驚呼。

“好聰明的貓。”一個男人感嘆道，他的視線落在小黑貓身上，轉頭對著同伴道，“我上一次見到這麽?聰明的動物，還是在市中心的那間花店裏。”

“我知道，我知道。”有人附和起那男人的話來，“花店老板也?養了一只貓，那貓聰明著呢，還會幫著看店——”

人群還在說著什麽?，梁弋卻是已?經帶著小黑貓離開了人群中央。

只是，他卻是聽到了那幾個字——市中心的花店。

白?龍說過，這是屬於姜南離的小世界。

那麽?姜南離所在的地方，便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既然他過來後，就是在這個城市裏，那麽?，很有可?能這個小世界的範圍很小，只有這個城市的大小。

那麽?姜南離最有可?能在的地方，便是市中心。

梁弋心裏惴惴，他抱著小黑貓停在了市中心的高樓下方。

市中心的人很多很多，多到梁弋站在路邊，都會擋著旁人的去路。

他仰起頭，一間一間地尋找著。

聳立的高樓像是一座迷宮，梁弋在中間穿來穿去，卻遲遲找不?到終點。

小黑貓突然伸出爪子，扣了扣梁弋的肩膀。

梁弋肩上吃痛，側頭看向小黑貓。

只是，他的視線尚未落在小黑貓肩上，便被一旁那個低著頭，打?理花束的女人吸引了。

女人穿著一身紅衣，青絲如瀑，散至腰間。

梁弋緩緩站直了身子，他的視線一動不?動地投在那個女人身上。

許是察覺到了不?遠處有這般炙熱的目光投來，女人擺弄花束的動作變慢了些，她緩緩擡起頭，像是在尋找視線的來源。

兩人的視線就那樣，在空中相接。

小黑貓已?經按捺不?住，它從梁弋背上跳了下來，沖著花束中央的女人跑了過去。

女人的視線緩緩從梁弋身上移到了小黑貓身上。

她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小黑貓的腦袋。

“阿離。”梁弋往前走了兩步，他看著那張許久未見的臉，一時?間，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姜南離將小黑貓抱在懷裏，她擡眸看向面前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的男人，眼?底有一絲疑惑，“先生，請問這是你的貓嗎？”

梁弋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那是……”

你的小黑貓這幾個字尚未說出口，玻璃門上掛著的風鈴發出叮鈴的長串聲響。

一只身上有著橘色斑紋的白?貓跑了出來，它停在了姜南離的腳邊，擡頭蹭著姜南離的褲腳。

小黑貓在姜南離懷裏，看起來有些憤怒，它身上的毛豎起，像是一頭炸毛的獅子。

看起來，姜南離有些無所適從。

梁弋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把小黑貓從姜南離的懷裏接了過來。

只是他的視線仍舊灼灼落在姜南離身上。

姜南離被梁弋的視線盯得有些不?自在，她退後了兩步，視線裏不?乏警惕，“先生，您有什麽?事兒?嗎？”

“阿離，我終於找到你了。”梁弋垂眸看著姜南離，輕聲道。

姜南離臉上滿是疑惑，只是她仍舊是領著梁弋進了花店。

花店裏面，各色的花按照色彩擺放著，看上去令人心曠神怡。

淡淡的花香在人的鼻翼前縈繞著。

梁弋看著姜南離，將事情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他講了兩人黑夜下，瀾滄江旁的相遇。

講了療養院的對峙，講了十方界的互相保護，講了十方鬼城裏的相互扶持。

姜南離聽得認真，她坐在玻璃桌前，修長的指頭包裹著冒著熱氣的杯子。

不?知是不?是聽得太?過入迷，姜南離的指頭被有些燙的玻璃杯燙得有些紅，可?她並沒有松開手，而是怔怔看著梁弋。

“那些，都是真的？”姜南離的聲音裏並沒有驚訝，只有一絲悵然。

梁弋擡眸看向姜南離，他的瞳孔輕輕顫動著，“阿離，你……你都知道？”

姜南離琥珀色的眼?睛裏，印出了梁弋那張帶了些詫異的臉。

“我每天都在做夢。”姜南離只看了梁弋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她垂下頭，看向手中玻璃杯裏輕輕晃動著的水，“每一天晚上，我都會夢見很多很多東西。”

姜南離幻想中的小世界，是個在內陸的城市。

這裏別說江海，就連水庫湖泊都沒有。

“我總是夢到一艘小船，和很多的鬼魂。”姜南離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她的長睫卷翹，光從姜南離上方灑落下來，睫毛在她眼?下掃下了淡淡的一層陰影。

“那些，原來不?是夢。”姜南離緩緩吐出一口氣，過了許久，就在梁弋準備開口喊她，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姜南離卻突然擡起頭，她的目光看起來有些冷，“抱歉，今天我要關店了，先生，還請你暫且離開。”

梁弋有些怔楞地看向姜南離，他嘴唇動了動，牙齒撞在了一起，“阿離……”

姜南離猛地站起了身，看起來，她情緒的變換有些大，“就算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又怎麽?樣呢？我現在過得很好，我不?想再回?去一個人待在那條船上了，還有那些鬼魂——”

“雖然我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可?是我知道，每個晚上，在夢裏，我看到那些鬼魂的時?候，我都遏制不?住地傷心。”姜南離半垂著頭，她的手臂垂在身側，半握成拳。“如果像你說的，在真實的世界裏，我的工作就是渡化那些鬼魂的話，我寧可?永遠在這兒?開著這間小花店。至少，我每天對著的，是生機勃勃的花束，而不?是那些死氣沈沈的鬼魂。”

“我為所有的逝去難過，我不?想每天都那麽?難過。”有風從外面灌了進來，風鈴被吹響，撞在玻璃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梁弋的瞳孔輕顫，他看著面前的人，張了張唇，勸慰的話並沒有說出來。

過了許久，他才收回?視線，輕聲卻又堅定，“阿離，如果你不?想走，那我就陪你留下來。”

就算是虛假又如何。

對於梁弋而言，只有姜南離在的地方，才是真實。

姜南離並不?記得面前的人了，她的夢裏，雖總有一個在不?遠處陪著自己的人影，可?是，她卻從來沒有看清過那張臉。

於姜南離而言，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梁弋是陌生的。

可?是這個陌生人說出的話，卻炙熱如同告白?，這讓姜南離有些慌張，她退了兩步，險些將地上放著的花桶絆翻。

見姜南離身子晃了晃，像是要向後摔倒。

梁弋慌忙往前走了兩步，他伸出手，拉住了姜南離。

雙手的觸碰卻讓姜南離更加慌張了，她一時?不?知力氣往哪裏使?，混亂中，梁弋非但沒有拉住姜南離，反倒是同她一起，摔進了擺放地整整齊齊的花束當中。

塑料桶被打?翻了一地。

各色的花朵也?從中掉了出來，花瓣沾在了兩人的身上。

姜南離的紅裙上，更是落滿了白?色的花瓣。

梁弋的視線落在那些白?色花瓣上，他的心緒一時?有些分散，這些白?色的花，同鮫人族中間，那棵高樹上的白?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就在他楞神的工夫，姜南離已?經掙開了他的手。

動作間，梁弋的口袋裏，有一顆渾圓的珍珠滾落。

珍珠在地上滾出去一段距離，發出了一串聲響。

店裏的兩個人註意力都叫那珍珠吸引了，擡眸去看。

珍珠撞在了姜南離的鞋子上，才停了下來。

姜南離停下了動作，她蹲下身子，緩緩撿起了那枚珍珠。

梁弋的視線也?停在那顆珍珠上，他記得這顆珍珠。

鮫人渭在差使?他每天去采珍珠前，曾給過梁弋一枚滾圓的珍珠。

那時?，就鮫人渭是怎麽?說來著——

梁弋眨了眨眼?，回?憶起那天的情景。

“有用的珍珠得和這顆一樣，渾圓，透亮。”

在那句話之後，鮫人渭似乎還說了些什麽?。

只是，梁弋卻怎麽?都想不?起來，鮫人渭剩下的半句話究竟是什麽?。

直到姜南離將那顆珍珠握在了手心當中，站起身時?，梁弋的記憶才猛地通了。

“只有這樣的珍珠，才能串聯起來。”鮫人渭的聲音陡然在梁弋耳邊炸開。

他猛地擡眸看向姜南離。

姜南離的註意力全部?都在手中的珍珠上，她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中的珍珠，絲毫沒有察覺到，像是有水滴一樣的東西，順著她的身子，緩緩向上。

那些水滴，像是一個又一個的水囊，裏面，將灑進花店的日光幹涉成了五顏六色的樣子。

那些水囊又像是一尾尾只有巴掌大小的游魚。

游魚群在姜南離身側打?轉，直到那些光落在了姜南離手中的珍珠上。

姜南離突然停住了動作，她臉上的神色也?有些凝固。

“阿離……”梁弋看著面前的姜南離，喃喃吐出她的名字。

姜南離擡眸朝著梁弋的方向看了過來，她的眼?眶看上去濕漉漉的，像是有淚，又像是隔著那些水滴看不?清楚。

“梁弋……”姜南離全部?都想起來了。

那個藏匿在黑暗中，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就是梁弋啊。

那些，夜夜會出現的夢境，也?不?是什麽?對真實世界的渴望。

而是，在她替白?龍修補龍骨時?，每天都會有一個人，在那片白?色蒼茫外，一遍又一遍地講著他們的相遇。

後來，龍骨修補好了。

白?龍把姜南離殘存的最後一點魂魄放入了小世界裏。

這樣，姜南離無須承受魂魄撕裂之痛，還可?以過上平淡的一生。

即便虛假，卻是幸福的一生。

可?是，那些日覆一日在姜南離耳邊重覆著的相遇，卻是每天晚上，都闖進了她的夢裏。

現在，夢境變得清晰。

姜南離找到了自己的真實。

就在姜南離想起一起，勘破所在的地方時?一片虛假的時?候，這方小世界開始崩塌。

連帶著姜南離的身形也?漸漸變得模糊。

“阿離！”梁弋有些慌張地爬坐起身，他想要抱住姜南離，卻落了空。

蹲在一邊的小黑貓眼?瞧著主人再一次消失了，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梁弋重重摔落在地上，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

等眼?前的景色變得正常，他擡眸去看，才看到鮫人咎手裏捧著一個布滿了碎裂紋路的珍珠，有些擔憂地看向自己。

“姜南離，在這兒?。”梁弋將手中的珍珠往前松了松。

那顆珍珠極大，一只手幾乎蓋不?住它。

可?是，珍珠又極為黯淡，上方的裂痕縱橫交錯。

鮫人渭立在一旁，等梁弋將那枚珍珠抱在了懷裏，才開口道，“姜南離的魂魄不?全。”

梁弋擡眸看向鮫人渭，他瞳孔輕輕顫動，沒有打?斷鮫人渭的話。

“白?龍告訴我，替它修補龍骨的那個人，只剩最後的一點點魂魄，她的身體現在保存在破碎的明珠當中，魂魄，則是被安置在了這顆鮫珠當中。”

“這是……”梁弋垂眸去看手中那有些破爛的珍珠，低聲道，“鮫珠？”

鮫人渭應了一聲，“我們用你采回?來的那些珍珠，煉成了這顆鮫珠，只是，姜南離的魂魄太?碎了，反映在鮫珠上方，便是這樣破碎的形態。”

“她的魂魄，並非消散四處，沒有的那些，便是真正消失了。鮫珠只能吊她最後一口氣，你要救她，得找白?龍。”鮫人渭聲音輕了兩分。

梁弋小心翼翼地將鮫珠收好，他站起身，出了空洞，擡眸看向白?花雕盡的高樹。

短短的時?間裏，白?龍的身軀已?經長大了許多，它盤亙在樹幹之上，龍須隨著水波輕輕晃動。

梁弋朝著高樹走出去兩步，而後重重跪了下去。

海底泥沙松軟，跪下去時?，會出現兩個凹槽，梁弋擡眸看向白?龍，“請您告知我，如何拯救姜南離。”

白?龍緩緩睜開了眼?睛，它垂眸看向梁弋，並沒有開口說話。

就只是那樣，靜靜地，居高臨下地望著梁弋。

梁弋擡眸同白?龍對視。

“我曾從鳴蛇口中得知，你當年?已?成龍神。”梁弋看向上方的白?龍，輕聲道，“倘若您真是神明，還請救一救將您龍骨集齊的阿離。”

白?龍緩緩動了動眼?睛，它垂眸看著梁弋許久，渾厚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我可?以告知你救她的方法，但是，在姜南離活過來之後，我要你成為我的信徒。”白?龍聲音淡淡。

梁弋松了一口氣，他緩緩伏下腰去，向上方的神明，表達出自己的虔誠之意。

一枚龍鱗緩緩飄落，落在了梁弋身前。

“姜家人生來渡魂，你只要尋得九十九只困於時?間的冤魂，化其戾氣，用龍鱗收集出它們留存的最後一口清氣，便能讓姜南離破碎的魂魄重新?生長出來。”

梁弋垂著頭，他珍之重之地將那枚龍鱗收攏進手中。

白?龍又一次緩緩闔上了眼?，像是剛剛那一切，都只是梁弋的幻覺一樣，只是手掌當中的龍鱗稍稍有些硌人，這讓梁弋清醒地知道，這不?是幻覺。

踏上收集清氣的路途前。

梁弋又一次回?到了姜家村，姜涵海把屬於姜南離的那一串銅錢給了梁弋，有了銅錢的存在，梁弋便能尋得散在各地的怨魂。

九十九只。

說多不?多，還不?到百只的數量。

可?說少卻也?不?少。

梁弋帶著小黑貓一起，踏上了奔走的道路。

世人之死，起於七情六欲。

這一路上，梁弋見了許多情人反目，也?見了不?少同生共死。

原本還有些青澀的，一眼?便能看出不?是這個行當中的梁弋，很快就成長了起來，他的名聲很快傳了出去。

一轉就是三年?。

九十九只怨魂的清氣只剩下最後一只。

那只怨魂，梁弋追著他從南邊到了西邊。

西邊是黃土荒山，山腳，有個上了年?歲的茶館兒?。

上下幾十公裏，都只有這一間歇腳的地方。

梁弋原本並不?打?算停留，他本想著一氣追上去，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擱。

然而車子從茶館兒?前方駛過幾百米，又遠遠地瞧見了茶館兒?的招牌。

梁弋一腳踩下剎車，他轉頭看向外面的茶館。

——裏面有人在等著他，所有施咒讓他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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