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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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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擦了一把汗,手中的弩握的緊緊的不曾放下。這是蹲守的第六天,唐三一分一刻都掐算的無比精細,它用了兩天才走到這裏,又用了兩天熟悉環境,昨天終於留下了,今天是該死在他唐三的手裏了。

山林間突然傳來一陣震耳的虎嘯,隨即樹林草叢便是一陣悉索聲,唐三肌肉緊繃,一雙鷹目如神,終於面前的草叢晃動起來了,機弩滑動,箭射了出去。

“啪”草叢裏倒出來的不是那只唐三等了多日的白毛大蟲,卻是一個小人,胳膊中了唐三狠狠一箭,早就暈了。

“呸!”那小人穿了一身藍紫的土布,打扮怪異,唐三走上前踢了踢小人,吐了口唾沫,“晦氣。”

林子周圍的居民都知道唐三,一個孤僻的獵人,住在林子裏,平日裏偶爾會到村子裏用野物換些生活用品,整日帶著個面具,沒人知道他究竟長得什麽樣子,沒人去問,也沒人敢問。

肉烤熟的時候,唐三聽見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他皺了皺眉,走到床邊,將整一只鹿腿扔到小人懷裏:“醒了就別裝了,起來。”

小人顫顫巍巍的睜開眼睛,把懷裏的鹿腿放在一邊縮進床裏,看看唐三,又垂下眼睛。

唐三挑了挑眉毛,粗聲粗氣道:“小子,你的肚子都叫的震天響了,怎麽不吃!”

小人被唐三嚇了一跳,肩膀顫了顫,臉埋的更低了。

唐三“嘖”了一聲,啃了一口鹿腿低頭一瞧:“喲呵,老子不過就是射了你一箭,你怎麽還哭了。”

說罷一只手捏了小人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那小人身子羸弱,一雙胳膊腿細的似柴火棍一般,灰頭土臉,兩道眼淚沖出來的痕跡,眼睛裏滿是驚恐,還止不住的抽噎著,唐三面露不耐,沖小人吼道:“哭什麽哭!再哭老子殺了你!”

小人立刻噤了聲,癟著個嘴,唐三正欲繼續發作,忽又聽得屋外一陣悠長虎嘯,他反應極快,抄起機弩就沖出門去,嘴裏喊道:“臭小子,吃飽了就滾!”

守了六天六夜的獵物,怎麽能讓一個小子給毀了,他還等著剝了那虎皮去換幾兩好酒。唐三腳下生風,在林間疾急穿梭,那大貓卻也極小心,只躲在草叢灌木之中,就是不肯露頭。唐三知道那畜生在看他,他也知道那畜生不怕他。一人一虎僵持許久,天色漸次暗淡,忽然從山坡上飛下一只五彩斑斕的山雞,老虎終於挪了視線,一聲長嘯向樹林深處跑去。

唐三立起身來,啐了一口:“格老子的,晦氣到家了!”

今日無所收獲,唐三只有一路罵罵咧咧回到簡陋的木屋中,卻看見那纖細的小人竟還在家中,此時正戰戰兢兢的躲在門後,露出一雙大眼睛向外望,見到唐三回來,嚇得又是一縮。唐三見此愈發不爽,二話沒說,拎起那小人就丟出門去:“滾!”

隨即頭也不回的將門關上了。屋外起先還有呼吸聲,很快就消失了。唐三本就是寡情之人,他也不在意,坐在床邊啃起鹿腿,習慣性的拿起酒壇,卻發現裏面已經空了,唐三冷哼一聲,把酒壇扔在了地上,如多少個日夜一樣和衣而眠。睡至半夜,外面忽然雷聲大作,大雨傾盆而下,山間響動不斷,想來是雷雨驚了諸多鳥獸,唐三連忙起身將窗子關緊,卻瞥見藍紫色土布的衣角,小人正蹲在屋下,瑟瑟發抖。唐三嘴裏念叨著“陰魂不散”,又躺回了床上。

大雨不知何時停的,早上醒來的時候,小人已經不在屋外了。唐三今日並不氣餒,取了機弩,一路觀察著林間的痕跡,尋到那大貓昨晚停留之處,可大貓並不在,唐三仔細觀察一番,突然心中生寒,向後退去,此處太不尋常了,草木繁茂,竟然沒有一只蟻蟲,唐三又向林中更深處搜尋一番,仍舊未看到大貓蹤跡,敗興而歸。還未走近木屋,唐三就瞅見了那藍紫褂的小人,蹲在門口正東張西望。

唐三舉起機弩射了一箭,正擦著小人的頭頂飛過,小人嚇了一跳,坐在地上扭頭去看那釘在門上的箭,唐三這才走過去瞇著眼睛看他道:“臭小子,不是叫你滾了嗎!”

小人張張嘴,又揮舞著雙手比劃起來,一臉急迫,唐三看了一陣終於反應過來,這小子說不出話來。

“想不到你還是個啞巴,”唐三全無憐憫的笑了笑道,“老子看不懂你比劃什麽,不過老子要你滾,不滾現在就讓你死!”說罷又舉起機弩對準小人,忽聽得耳邊有響動,唐三機敏,瞬間轉身,機弩正對上了一雙黑洞洞的虎眼。唐三不由得大驚,身體緊繃雙手握緊機弩,只待那大貓有所行動便一箭貫穿它的喉嚨。誰知那百獸之王眼睛裏卻全無鬥志,只懨懨的看了他一眼,就走到了小人身旁俯下身,雙眼露出祈求之色。

“原來是你帶來的這畜生,”唐□□後幾步將小人仔細打量一番道:“既然送上門來的老子就不客氣了。”

小人立刻將老虎護在身後,猛地搖頭。唐三面色一沈威脅道:“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殺。”

小人沒得辦法,突然彎下腰在地上寫畫起來,唐三皺了眉低頭一瞧,這小啞巴竟會寫字。

“老虎,吃人,蠱,不吃人。”小啞巴費力的寫下幾個字,然後又擡頭去看唐三。

唐三聯想起之前所見,頓時醒悟:“小子,你是五毒教的。”

聽聞五毒教弟子可以蠱馭獸,這小啞巴估計是以為自己要殺這野獸是因為老虎吃了來往行人。可惜他會錯了意,唐三從來不是客氣之人,只上前幾步一把扯開小啞巴:“吃不吃人老子都要殺。”

大貓想掙紮,卻苦於受蠱毒所制,唐三拔了刀就要去捅那大貓,卻忽然有一只蜈蚣從他腿上爬了上來,他不敢再動,冷著面孔回頭去看那小啞巴,小啞巴正歪倒在一旁,見唐三看過來又是向後一縮,唐三想了想,丟了刀說:“老子不殺這畜生便是。”

小啞巴就信了唐三,讓蜈蚣爬開了,唐三彎下腰正欲與小啞巴講話,誰知此時老虎突然暴起撲向了唐三,唐三手中已沒有了武器下意識的擡臂去擋,老虎卻停了動作,慘叫一聲,轉身逃走了。

“格老子的!”唐三真是暴跳如雷,他拖著小啞巴的衣領把他拉進了屋裏。小啞巴輕飄飄的似乎沒有一點重量,掙紮之間,胳膊上的傷口又裂開了。唐三將小啞巴丟在一邊,兀自忙去了,小啞巴似乎累的不得了,縮在角落沒一會就睡著了。直到唐三將他拎起扔進一個大木桶裏,小啞巴撲騰著站起身又看到唐三靠過來拍著木桶道:“洗幹凈,臭不可聞!”

小啞巴沒了動靜,整個人縮回了水裏,唐三也不再去管他,從箱子裏翻出件有些退色的舊衣服,扔到木桶邊。小啞巴也不出聲,洗的很是認真,待洗完之後看看自己的已經磨破的土布衣衫,又瞧瞧躺在床上擦拭機弩的唐三,將唐三給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雖說一看便是舊衣服,小啞巴一舉一動還是顯得頗為珍惜。只不過衣服實在有些大,唐三擡起頭正看到小啞巴拎著衣服局促的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洗了一身泥土的小啞巴皮膚白皙,眼珠漆黑,除去臉頰上的傷痕與嘴唇有些蒼白之外,漂亮的另唐三有些詫異。不過也只是詫異了那麽一瞬間,他大咧咧的斜躺在床上道:“你救了老子一次,老子也幫你一次,那日老子傷你,算是欠你一次,你有什麽要求提出來,我們就兩清了。”

小啞巴動動嘴巴,又蹲下身子,在唐三面前寫了個“留”,唐三立刻直起身來擺手道:“這個不行!”小啞巴看唐三起身,以為要打他,瑟縮著向後退了幾步,聽唐三說不行,兩只大眼睛一眨,眼淚又撲朔著往下掉。

唐三“嘶”的吸了一口氣道:“格老子的,你怎麽這麽能哭。”然後便翻身躺下了,也不看小啞巴,似乎睡著了。

小啞巴不知所措的站了一陣,也有些累了,準備靠著床邊坐下,立刻就被人像小雞一樣拎著領子扔到床上,唐三悶著聲音道:“別弄臟了老子的衣服。”

木屋簡陋,只有一張床可以用,小啞巴躺在床邊,將自己縮成一團,安心的睡了過去。

唐三雖說不許小啞巴留下,但此後也並未驅趕他,小啞巴除了不會說話愛掉眼淚,倒也乖巧,且十分擅長洗衣做飯,唐三終於不用天天吃一個味道的飯菜,穿不齊整的衣服,倒也頗為滿意。

對於小啞巴的來歷,唐三一句沒問,他不是心思細膩的人,甚至連名字也懶得去問,整日小啞巴小啞巴的叫,小啞巴倒也不像是城府之人,便順其自然的過起了日子。小啞巴起先還是懼怕唐三的,整日提心吊膽有一天唐三要趕他走,後來見時日久了唐三並未再提起此事,終於放下心來,身上也長了些肉。

晚上睡覺時也不再瑟縮一隅,這也正是讓唐三唯一愈發不滿的一件事,每睡至半夜,小啞巴的手腳便搭到了自己身上,睡個七仰八叉,再後來天氣有些轉涼,小啞巴變本加厲,不自覺的往唐三身上擠。

這怎麽讓老子睡覺,唐三再一次被拍上他臉的小啞巴弄醒,怒火中燒,將小啞巴一腳踢下床:“格老子的,以後你睡地上!”

小啞巴還睡意朦朧,趴在地上,屁股有些疼,他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然後眼圈又紅了,開始掉眼淚。唐三兇狠的瞪著小啞巴,小啞巴一邊抹眼淚一邊慢慢往床邊靠,唐三習慣性的“嘖”了一口,將小啞巴拎上床,整個人按在懷裏道:“就這樣不許動,再敢打擾老子睡覺,老子明天宰了你下酒……”

小啞巴緊張的點點頭,渾身僵直,不知該把手腳如何放置,生怕再打擾了唐三睡覺,如此一夜也沒睡好,早上盯著兩個黑眼圈,活像大熊貓。唐三起床與小啞巴大眼瞪小眼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小啞巴的肩膀道:“哈哈哈哈,在我家鄉有一種動物,跟你特別像,長得像,也一樣笨。”

說罷又捏捏小啞巴的肩膀:“再胖點就差不多了。”

小啞巴見唐三笑得開心,不明就裏,還以為唐三是誇他,便也跟著笑起來,唇紅齒白,整個屋子都跟著明媚起來,唐三也不知怎麽的,又沈下臉,不再說話,起身走了,小啞巴便又在家惶惶一天。唐三性格怪異,喜怒無常,但時間一長,小啞巴竟也習慣了。除了唐三從來謹慎,就連睡覺的時候也帶著面具。

其實小啞巴會些本事的,他制得住老虎,自然是能制得住其他動物的,只是表示要幫唐三打獵時,唐三嫌他瘦小纖細不中用,他就趁去村子裏采買時買些種子,回來勤勤懇懇的開地,種了下去。

小啞巴力氣小,動作也慢,唐三回來時看見小啞巴正彎腰仔細的對著那一小片地,滿頭大汗。

唐三冷哼一聲,奪過鋤頭幫他翻好地,把種子撒了下去。小啞巴一臉感激的看著唐三,唐三沒好氣的把頭別開了。

最後這地,還是變成了兩人一起種,唐三埋怨小啞巴添亂,小啞巴看出唐三並不是真的生氣,就抿著嘴巴沖唐三笑,唐三似乎很不喜歡小啞巴笑,臉色又是一沈,扭頭走開了。小啞巴趕緊湊過去拉拉唐三的衣擺,唐三看看小啞巴仰起那巴掌大的臉,少見的嘆了口氣。

唐三一如往常每個月必會去一趟林外的村子采買些日常用度,回到家時,已近傍晚,只是唐三還未走近木屋就覺不妥,長久的捕獵生活造就了他的敏銳,他屏息凝神接近木屋,屋裏除了小啞巴,還有別人的呼吸聲,而且不止一個。他繞到屋後的窗旁,湊到墻上,突然屋內傳來一聲清脆的少女音。

“風蜈使與天一教串通意圖叛教,已經交由教主處理,是我們錯怪了你,你且跟我們回去,教主自會為你解身上的屍毒,你就能開口說話了。”

然後是一陣銀飾叮當的聲音,似乎是少女在屋子裏走起來,隨即聲音離唐三近了些:“你怎麽這麽倔,教主不追究你私自離教已是萬幸,你怎麽還能耍脾氣。”

之後安靜了一陣,唐三擡頭看向屋裏,小啞巴正坐在床邊,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看起來十分緊張,桌旁坐著幾個苗族打扮的女子,離他最近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剛才說話的正是她。小啞巴眼圈紅紅的,一定又哭了,他垂著頭,不肯表態。

“哼,你當真以為你說不回便不回了,教主有命要我帶你回去,不論你說什麽,我也會帶你回去的!”少女聲勢淩厲,沖一旁的女子點點頭,那幾個女子便聽話的站起身向小啞巴走去。

唐三身手迅速從窗戶翻身沖進來,未等屋內眾人反應過來,將那少女一把制住,機弩直指少女的咽喉。

少女柳眉倒豎,清亮的“哼”了一聲,唐三手中的弩又向前送送,冷了聲音道:“我倒是想試試是你的毒快還是我的弩快。”

少女聽罷,眼中恨恨,遞了個眼神給旁幾個女子,那幾個女子只好收了勢,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朗聲道:“我五仙聖教未曾與唐門結仇,今日來只是帶離教弟子回教,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放了我,我便不計較你唐突五毒使之過。”

唐三咧嘴笑起來:“這是老子的地盤,豈是你們隨隨便便說來便來的地方,這地盤上的東西都是老子的,這啞巴也不例外,你要拿老子的東西,也要問過老子同意不同意。”

“阿吉是我教中弟子,一切處置當由我教安排,什麽時候輪到你來過問,你不要太不識相!”唐三抓著少女的手緊了緊,少女吃痛,皺起眉頭。

“嘿嘿。”唐三笑意漸深,扭頭問小啞巴,“小啞巴,我問你,你可願意跟這幾個漂亮姐姐回去。”

小啞巴正被突然出現的唐三嚇得有些發楞,聽到唐三問他,咬了咬嘴唇,慢慢的搖頭。

“瞧見沒,回去見了你們教主,告訴她小啞巴在這裏有吃有喝快活極了不想回去了!”唐三瞇起眼睛,將少女往門外帶去,“否則,我這弩可好久沒嘗過人血了。”

“你!”少女提高了音調,顯然是氣壞了,“得罪了我們五仙聖教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那我便試試。”唐三擡手將少女推出一段距離,又用機弩對準少女的眉心。

少女一雙杏目瞪得溜圓,咬著牙齒道:“我們走!”

屋子隨著少女一行離開而安靜下來,唐三進了屋子看到小啞巴還呆坐在床邊,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唐三走到小啞巴面前,突然揪起小啞巴的衣襟:“格老子的,凈給我找麻煩!”

小啞巴被驚醒了一般,擡頭看著唐三,嘴巴癟了癟,又水漫金山,小啞巴發不出聲音,只是眼淚跟豆子一樣不停掉,哭的比以往唐三見得任何一次都兇,唐三被哭的煩躁起來,坐在小啞巴旁邊道:“你哭什麽,要是後悔,你就快點跟上去,他們還沒走遠。”

小啞巴有些吃驚的搖搖頭,瞪著一雙核桃一樣的眼睛看看唐三,伸手在唐三手裏寫著:“娘,死了。”

唐三這才明白過來。他低頭看看小啞巴正忍著淚抽噎著,鼻頭紅紅的,有些心軟,擡了手拍拍小啞巴的頭頂:“哭哭也好,別憋著。”

小啞巴聞聲突然就扭頭撲進了唐三懷裏,眼淚鼻涕一大把全抹在了唐三身上,唐三意外的沒有把小啞巴一腳踹開,小啞巴哭了一陣,似乎是平靜了些,發了一會呆,又去看唐三,唐三突然問道:“你的名字叫阿吉?”

小啞巴揉了揉眼睛,在唐三手心裏繼續寫了兩個字“朗吉”。唐三重覆道:“朗吉。”小啞巴仰著臉,在等他的下文。唐三慢慢說道:“哭得累了,就睡吧。”

小啞巴興許是真的哭累了,聽話的閉了眼睛,趴在唐三懷裏睡了過去。唐三待小啞巴睡熟了,將他慢慢放下,又拿起平時用的機弩慢慢擦拭起來,眼眸深深,不知在想什麽。屋外月朗星稀,明日是個好天。

此事之後,唐三便不再叫小啞巴而是改口叫他的名字,偶爾也會主動跟小啞巴講話,問問他的身世之類的,小啞巴就斷斷續續的跟唐三講起來。小啞巴叫朗吉,離教之前一直和娘親生活在一起,他的師父是五毒教五使之一,雖然對他並不和善,但也不嫌他愚鈍教他本事,誰知後來他的師父竟然打算用秘法將他練成屍人,他娘親拼了性命把他送出了寨子,可是沒過多久,就被師父殺了。

朗吉講著講著又哭起來,唐三拍拍他的頭以示安慰:“這些字是你師父教你的?”

朗吉搖搖頭,他爹爹是漢人,據娘親說他的爹爹是一個很溫柔很厲害的人,只可惜他出生之前就已經過世了,這些字是爹教給了娘,娘又教給了他,解釋著,朗吉將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紅繩掏了出來,那上面掛著個墜子,唐三只看了一眼,呼吸急促起來,激動地捏住了小啞巴的肩膀問道:“這東西你從哪裏來的!”

朗吉被捏的疼,苦著臉解釋是他爹留下的。唐三拿著墜子反覆看了幾遍,眼中流露出少見的悲慟,他摸了摸朗吉的臉道:“像,果然像,笑起來的時候尤其像。”朗吉眨眨眼,頭一次見唐三這樣的表情,讓他覺得心裏難過。

“我曾經有個師兄,待我很好,後來他遵從師命去了苗疆”,唐三難得的對著朗吉笑笑,“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原來,果然……已經死了”,唐三突然伸手將朗吉抱住了,朗吉猝不及防,鼻子撞在唐三冰冷的面具上,吸了口氣,但隨即就感覺到脖子上涼涼的,像是唐三掉淚了,“原來你是他的孩子。”

朗吉扭過頭安慰似得擦擦唐三的眼角,但唐三沒哭。

“我恨師父,所以放了一把火把他燒死了,”唐三的話裏透著狠毒,讓朗吉打了個顫,“還偷了唐家堡的寶貝孔雀翎,唐家堡的人追著我討了很多年。”

唐三的眼光落到他平時常用的機弩上,冷笑道:“我們都是師門的棄徒。”

朗吉覺得唐三冷笑的時候有些可怕,向後退了退,但很快就湊近了些摟住了唐三的脖子。

唐三知道了朗吉的身世後,待他溫和許多,朗吉開始還有些受寵若驚,但畢竟是對自己好的事,很快就接受了。唐三呆的林子鮮少人跡,為的是不被唐家堡的人尋到,偶有一日,竟也遇到客人。

是兩個在趕路途中遭逢大雪的年輕人,穿黃衣服的器宇軒昂英雄才氣,紅衣服的眉目如畫天人之姿,林間大雪難以趕路,兩個人只有前來借宿,唐三本想拒絕,被朗吉扯扯衣擺,勉強的答應了。兩個年輕人倒也省事,只靠在屋子角落,掏出自備的幹糧仔細吃著,紅衣服的身子纖細,吃了幾口就停了,黃衣服的見狀,拉過同伴的手問道:“你可不喜歡吃?”

紅衣服的搖搖頭,正欲說什麽,黃衣服的扭頭吻住了他,紅衣服的臉上一驚,急忙推開,又去看唐三和朗吉。

唐三不動聲色的舉起杯子喝了口茶,朗吉眨眨眼睛,學著黃衣少年照著唐三的臉上“吧唧”了一口,唐三還未吞下去的茶當下就噴了出來。紅衣少年“噗嗤”笑出了聲,黃衣少年又湊過去耳語幾句,紅衣少年臉紅起來,扭過頭回親了一口黃衣少年。

朗吉不太明白,但也沒去深究,他有些困了,靠在唐三懷裏睡了。

早上醒來之時,兩位少年已經離開了,看情況是雪剛停便走了,桌上留了些銀兩以表謝意。唐三捏著銀子冷哼了一聲,出門去了。朗吉也不閑著,他還有一片地要看,忙碌著也就等到唐三回來了。唐三依舊冷著臉,拉住朗吉,往他懷裏塞了包東西道:“給你的。”

朗吉有些忐忑的打開,竟然是朗吉很喜歡吃的甜酥餅,賣甜酥餅的餘記餅鋪在比較遠的鎮上,價格也高,朗吉只吃過一次,甜香酥脆喜歡得不得了。他一臉驚喜,緊緊的抱著酥餅,又擡頭去看唐三,向他確認是否真的是給自己的。唐三點點頭,朗吉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個咬了一口,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唐三笑了笑,倒了杯水放在朗吉面前,卻看到他將酥餅放下了,他問道:“怎麽不吃了。”

朗吉撅著嘴巴像下定了決心一般,拿起一塊完好的遞到唐三嘴邊,臉上又是不舍又是決斷的交替著,唐三見狀哈哈大笑起來,他搖搖頭將酥餅推了回去,朗吉一切表情都擺在臉上,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失望,歪著腦袋想了想,掰下一塊酥餅遞到唐三嘴巴,唐三看著朗吉期待的小臉,不再推辭,張嘴便吃了。

朗吉十分開心,又看到手上沾了餅屑,便自然的放進嘴裏舔了舔。唐三卻突然意識到,從小到大第一次被別人餵著吃了東西。這種認知讓他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卻不知道是什麽感覺,他呆坐了一陣,卻發現朗吉已經小心包好酥餅,然後擺好碗筷準備吃飯了。

夜裏唐三莫名其妙的睡不著,睜著眼睛許久,朗吉倒是睡得安慰,也不知道是不是夢見酥餅了,臉上掛著笑還咋著嘴巴。莫名其妙的的失眠導致第二天唐三醒的很晚,他迷糊睜眼卻感覺有人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看著他,他猛然驚醒坐起上身,卻看到朗吉一臉驚惶的望著他,再往下看,手裏還拿著自己帶的面具。

唐三皺了皺眉,摸摸臉,果然被摘下來了。朗吉捏著面具,看到唐三皺著眉頭看向自己,身子立刻發起抖來,將面具小心翼翼的放到唐三手邊。唐三當下明了,挑了挑眉毛,看到朗吉眼中自己面目可憎的身影顫了顫,向後退了退道:“嚇著你了。”

朗吉看了一會唐三,垂下頭去,唐三仔細一看,朗吉眼圈又紅了,唐三有點尷尬的抓起面具道:“嚇哭了嗎?”

朗吉卻搖搖頭,抓住了唐三正準備帶面具的手,湊過身來,摸了摸唐三臉,唐三臉上縱橫的疤痕像是被大火燒過,幾乎看不出容貌。

朗吉覺得胸口有些沈悶,像壓了塊巨石一般不能呼吸,眼淚不由自己的就掉了下來,他仰起臉來,親了唐三一口。唐三瞬間僵住了,但又看朗吉“吧嗒吧嗒”掉眼淚,嘆了口氣,實在搞不懂這小人在想什麽。

朗吉擦幹了眼淚,然後指指唐三,又指指自己,搖了搖頭,唐三隱隱約約的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心中湧起一陣感動,他握住了朗吉的手道:“謝謝你。”

朗吉笑起來,明眸皓齒,越發放肆的好看。唐三呼吸一滯,急忙起身下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道:“你以後不要隨便親別人。”

朗吉不明白,但還是乖乖的點頭。

十分好月,不照人圓。

又是一年中秋,朗吉不懂中原的節日,剛備好了飯菜,就聽得門外斷斷續續的敲門聲,他開了門,卻是一呆,門外站著的不是唐三,是之前曾來借宿過的黃衣少年,一臉風塵疲憊,施了一禮道:“在下又來叨擾了,還望見諒。”

這次只有黃衣少年一人,朗吉好奇的像黃衣少年身後望了望,黃衣少年也跟著向後看,隨即露出哀戚的神色道:“那人沒來,他去了別的地方。”

說罷大聲咳嗽起來,像是要把肺咳了出來,朗吉慌忙招呼他進來,倒了杯茶塞在黃衣少年手裏,又乖乖坐下,等唐三回家。

等到入夜,朗吉已經有些不安的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起來,只要聽到一點動靜就跑到門口打開門瞧瞧,黃衣少年安撫他道:“也許唐大哥今晚有事。”

朗吉倔強的搖搖頭,伸著脖子向外望,依稀看到遠處有晃動的人影,立刻露出笑臉跑到門口,剛打開門就沈悶的一聲□□,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把抓了起來,他定了神才發現抓著他的唐三衣服破爛,還有血跡正不斷的向外溢出,朗吉被滿眼的血紅嚇壞了,掙紮起來,唐三吐了一口血沫,捂住朗吉的嘴巴道:“快走。”

隨即看到屋內還站著的黃衣少年,唐三眼睛一瞇接著道:“小兄弟,請你幫個忙。”

黃衣少年身手極好,已經察覺出周遭的殺氣,他持了武器道:“我與唐大哥一同殺出去。”

“他們人多,我們兩個人不是對手”,唐三搖搖頭道,低頭看了看驚慌的小人,握了握他的手,朗吉的手小小的,還有薄繭,手心冰涼,唐三將朗吉扔向黃衣少年,“求小兄弟帶他走。”

黃衣少年按住朗吉顫抖的肩膀道:“唐大哥你呢?”

“他們找的是我,你快些帶他走。”唐三說罷,握緊機弩,沖出門去。

朗吉著急起來,雙手胡亂的揮著,想要掙脫黃衣少年去追唐三,黃衣少年心下權衡一番,迅速帶著朗吉從後窗翻出,施展無雙輕功向林中跑去。朗吉睜大了雙眼望向離他越來越遠的小屋和唐三,有不少人包圍住了唐三,火光搖曳,唐三搖晃了幾下,慢慢的倒了下去。朗吉在那一瞬間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雪水,全身冰涼的發起抖來,眼睛又疼又澀,他用力揉揉眼睛,又像要確定什麽似的扭頭去看黃衣少年,黃衣少年嘆了口氣捂住了他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朗吉沈默了一會,聽見自己突然地發出了一聲尖叫,除此之外只有寂靜。

醒來的時候朗吉正躺在客棧的床上,每一個動作都會引起劇烈的頭痛,他踉蹌的下了床,正碰上端著水盆進來的黃衣少年。

朗吉眼圈又紅了起來,蹣跚的跑過去拉住黃衣少年,艱難生澀的開口道:“求你……求……”

黃衣少年摸了摸朗吉的頭道:“不急,慢慢說。”

朗吉許久沒開口說過話,此刻說起來話自然十分困難,黃衣少年並不急,他心裏也清楚朗吉要對他說什麽,只是他做不到,沒有了那個人和他一起,他什麽事也做不到。

朗吉自然得到的是“不能”的答案,他握緊了拳頭,沒再開口。黃衣少年便勸解他道:“唐大哥要我帶你走,也是為了救你,如今你再回去送死,豈不是辜負他的一片心意。”

朗吉本以為他又要哭了,但只是鼻子酸酸的,並沒有掉下眼淚來:“葉大哥,那日你為什麽親他。”

黃衣少年自是明白小啞巴在問什麽,他垂了頭眉宇間盡是悲涼之色:“因為我喜歡他……不,是因為我愛他。”

朗吉終於松開雙手,按住胸口道:“我要去找唐大哥。”

黃衣少年看著朗吉堅定的神情,突然覺得面前這小人與昨天相比,判若兩人。雖是如此他還是盡力阻止朗吉這種看起來很不明智的做法:“唐大哥應該是被帶回了唐家堡,那裏守衛嚴密,機關重重,你去了,無疑就是送死,我不能——”

朗吉搶了他的話頭道:“如今我可以說話,已是突破了補天心經第七重,我很厲害的,我不怕。”

自己已經失去了爹和娘甚至是待自己不好的師父,叛離了師門,不能再失去這最後一個至親的人。

自己喜歡的人。

唐門擅用機關暗器,唐家堡更是守衛森嚴,固若金湯,朗吉等了十天終於得到一個混進唐家堡的機會。新來的小廝害羞內向,極少見人,臉生的很,朗吉與那小子換了衣服門牌,才得以進入唐家堡。他仗著自己生的乖巧好看,四處周旋打聽,終於打聽到了唐三的下落。

唐家堡難進,唐門密室不僅難進更難出,誰也不知道裏面究竟有多少道機關密道,一步踏錯,就很可能屍骨全無。朗吉找了三天也沒找到密室的入口,想到唐三還在密室中受苦,心急如焚,甚至動了殺人的念頭。

葉寄北推門進來的時候,朗吉正將幾個守衛弄暈了捆綁起來,他未站定朗吉飛身便是一掌,朗吉眼中殺意大盛讓他吃了不小的一驚。朗吉待看清來人,慌忙收了掌勢,順著葉寄北的視線看看自己的身後,咬了嘴唇一言不發。

“朗吉,你這是——”葉寄北上前幾步,看到朗吉身子輕微的動了動,便停了腳步,“這是密室地圖,我想你會有用。”

朗吉聽罷一楞,隨即大喜,他連忙上前抓過地圖仔細瞧著,又擡頭道:“葉大哥,你怎麽會有這地圖的。”

“藏劍山莊與唐家有些交情……”葉寄北抓抓頭笑道,“此事說來話長了,這地圖你用便是,我斷不會騙你。”

朗吉眨眨眼睛,眼眶泛紅,忽然跪倒在葉寄北面前,“咚”的磕了個頭:“葉大哥大恩,朗吉——”

葉寄北卻緊接著上前拉起朗吉道:“不必如此,我已失去了畢生最重之人,不能眼看別人如我一樣。”

朗吉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他如今也明了了其中滋味,知道言語安慰只是徒勞,他看了一眼地上捆綁作一團的幾個守衛,葉寄北攔住他道:“這些人我來處理,你且去吧。”

這種安排實為最佳,朗吉未做推辭,行了一禮轉身出了門。

密室地圖標的清楚,入口竟在湖中,朗吉憋了氣沖進亂流裏,用盡力氣才游至入口,密室隱蔽,因此也無把守之人,朗吉便輕松進了密室。入內便是一個巨大的石洞,陰冷潮濕,讓人極不舒適,好在地圖將諸多機關暗道標記分明,朗吉仔細記在心中,慢慢摸索著像前走去。

期間冰火兩重,箭矢遍布,滾球地刺,驚險萬分不多贅述,多虧地圖一一標註並列出破解之法,朗吉得以全身抵達地牢,但地牢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地牢,一個不大的空室內分列了八扇門,暗含九宮八卦之理,且隔一段時間就會變化,朗吉看地圖上大大的問號,踱了幾步,自己只有一人,又不懂此間道理,斷不可能挨個嘗試。

朗吉想了一陣,突然冒出個想法來,他放出幾只毒蟲,毒蟲在他身邊轉了幾圈,按照朗吉指定的方向爬去。

期間有幾只死去了,朗吉便在地上畫個叉號,如此排除,最終確定了方向,那裏有活人的氣息。通道極矮,只容一人爬著才能通過,好在朗吉瘦小,倒也輕松,眼看要到盡頭,眼前有火光閃動,朗吉心中雀躍隨即突然停住,那裏除了唐三的氣息,還有一個生人,詭譎萬分。

朗吉心中思量,還未行動,就聽見一聲幹啞的咳嗽聲:“來者皆客,老夫甚是歡迎,何必要躲躲藏藏。”

聲音如同硬物打磨在砂紙上,撕裂粗糙,讓人極不舒服。不過既然已經被發現,朗吉只有警惕著從通道裏爬出,出現在眼前的人讓他嚇了一跳,一個幹癟瘦小的人,腦袋倒是極大,像個火柴棍一般,臉上也帶著面具,看不清長相。

那人怪笑起來道:“年紀輕輕就能通過唐家密室,的確是個人才,只可惜老夫已決意不收弟子,不然必定收你入我門下。”

朗吉沒答話,斜著眼睛向一旁的鐵牢裏望去,裏面黑洞洞的看不見光,也不知道唐三是否在裏面。

那人看了一眼朗吉,心中早就知道他的來意,慢慢道:“原來你不是來拜師的,你是來找人的。”

“我自然是來找人的。”朗吉回了一句,心中愈發警惕,這人詭異,功夫深不見底,朗吉沒有把握能勝過他,只有尋找時機先發制人。

“想不到我那蠢徒兒還有些朋友”,那人沖著鐵牢裏喊了一聲,“徒兒,你的朋友到了。”

鐵牢裏立刻傳來鐵鏈扯動的聲音,有人喊道:“哪來的朋友,老子沒朋友!”

“我這徒兒啊,就是嘴硬心軟,”那人向著朗吉走了幾步笑道,“你也這麽覺得吧?”

“所以當年沒燒死你?”朗吉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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