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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宮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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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眼下正得寵,怎麽可能肯善罷甘休。就是要德妃知道下斤兩!徐娘半老,以為仗著那點家族外戚的勢力,就能在宮裏橫行霸道麽?她盤算著給德妃一個難堪,如今正是機會。因而謝長庭這裏不能放過,嗤笑著問道:“德妃給了你什麽好處?聽說你也不是第一趟來了,每年宮裏的料子有定數,你知不知道?為了巴結她德妃壞了規矩,你當得起這個罪麽?”

謝長庭不太懂宮裏的禮制,娘娘們不好相與,隨便哪個都能拿她下菜碟。自己在弱勢,就更不能自亂陣腳。她欠了欠身,輕聲應道:“回惠妃娘娘,妾身只是來送布的,從早上就一直待在尚衣局,有掌事們作證。其餘的,妾身一概不知。”

她舉止得體,一時間,惠妃也挑不出她一絲錯處來。就在這時,門外宮人通報:“德妃娘娘到——”

珍珠隔簾微微晃動,德妃扶著弦月的手走進來,她穿著銀線繡梅花宮裝,鬢發梳得一絲不茍,整個人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端莊。鐘離薇跟在她背後,這時怯得厲害,進來隨著德妃給皇後行禮,聲音也細細的:“鐘離氏見過皇後娘娘。”

德妃見她怕成這樣,眼裏閃過一絲不耐。但很快又換上了笑容:“這孩子,皇後娘娘為人和善,你怕什麽?”

又轉過臉去,對皇後道,“孩子第一次進宮來,您別見怪,臣妾想著把她帶來給您見見,還求個人情——臣妾幾年不見這個侄女兒,眼下親人相見,臣妾心疼她,實在是舍不得。往後允她多來宮裏走動著,也和臣妾做個伴,可好麽?”

這不是什麽大事情,皇後略停頓了下,方要點頭。卻聽那邊惠妃已經冷笑出聲。

“德妃說這話可叫人覺著奇了。你疼侄女咱們能理解,但是把人往宮裏帶,這是在疼她麽?後宮裏頭大家一樣,尊卑貴賤,說到底也都是皇上的人。你這侄女兒清清白白的姑娘,隔三差五往這裏來,怕是不太好吧?”

她頓了頓,又自己哦了聲,“也是了,皇上有日子不往你那裏去,您心裏寂寞,要找個娘家人訴訴苦也是有的。”

德妃沈著臉色,想自己封妃那會兒,惠妃她不過是個小昭儀而已!當初自己懷上龍胎,她還不是得咬著牙、低聲下氣給自己道喜。沒想到現在竟妄想爬到自己頭上來了!

她垂著眼皮打量惠妃,惠妃卻也不在意,“再者,這孔雀紋錦是宮裏的東西,你私自拿去給你這侄女兒,是什麽意思呢?我們這些人還望眼欲穿,等著皇後娘娘賞下來裁衣裳。你倒好,伸手就拿,已經做主替皇後娘娘分憂了。”

德妃氣得發抖:“我何時……”

惠妃溫吞一笑:“不是德妃拿的麽?我著人尚衣局打聽了,全是弦月抱走的。莫不成是這婢子自己的主意?”

弦月一聽漲紅了臉:“娘娘,奴婢沒有……”

惠妃伸手就是她一巴掌,驟然的“啪”一聲。把弦月打得懵了。惠妃鄙薄地斥道:“主子面前,什麽時候輪到你開口了?”她不能拿德妃怎樣,但收拾一個宮女綽綽有餘。當下冷笑道,“還不跪下,自己掌嘴?”

弦月是德妃身邊的大宮女,哪裏受過這樣委屈。眼裏含著淚,轉頭去看她主子,卻見德妃冷著一張臉,瞧也不瞧她。

這是打定主意是要拿她頂缸了。弦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忽而一擡眼,看見立在一旁的謝長庭。她心中一動:“不是奴婢,是她!她在尚衣局把布給了奴婢,說是專程帶來孝敬德妃娘娘的,奴婢信以為真,才收下了……”

謝長庭皺了下眉。她畢竟懂得輕重,她們這裏再熱鬧,華陽宮裏做主的,依舊是皇後。微微擡眼打量著,就見皇後垂著眼簾,神情已經有一些難看了。

今天宮裏進料子,也是賞賜各家貴女命婦的日子。這時候,許多妃子、命婦都到了,等在外殿。她們這裏亂成這樣,叫人見之恥笑。皇後最看重規矩,謝長庭還尚且令她滿意,再看那幾個,眼中便已隱約現出厲色:

“都住嘴——喧嘩宮掖,成什麽樣子?惠妃退下;德妃也別管那料子是怎麽來的,都送還尚衣局。”

皇後為人嚴厲,各打一巴掌,就算料理了這事。兩邊誰也沒討得好處,都懨懨退了下去。唯獨謝長庭沒得著吩咐,她倒也不拘謹,依舊臨著珠簾立著。規規矩矩。皇後將視線轉回來,不由臉色一緩。淡聲道:“好了,今日之事本與你無關。你也退下吧。”

謝長庭這才行了一禮,輕聲應道:“是。”

她禮節性地輕輕一抿唇角,擡起頭來時,卻發現皇後的神情忽而有些僵硬。幾乎是有一些直勾勾地在看著她,她心下微感詫異,卻也沒有多做停留,轉身離去。

謝長庭的背影消失在水晶碧玉燈的走道之中。皇後這才忽而回過神來,吸了一口氣。

華陽宮裏的掌事姑姑雲槐是皇後身邊的老人兒,自打皇後進宮就一直跟著她。見過的陣仗多了,此時也是免不了心驚。提起茶壺為皇後續上,低聲道:“您也覺得像嗎?依奴婢瞧著,她不笑還好,一笑起來……可真是像極了那位。”

皇後端起茶喝了一口,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這世上相貌相似之人何其多,也不算稀奇。”

她放下茶盞,杯沿磕著她手上長長的琺瑯護甲,發出一聲鈍響。皇後斂下眼,“不過還是小心些……雲槐,打發人把她送出宮門去。兩年前那些荒唐事,你也都知道……倘若半道上碰上了陛下或是湘王殿下,萬萬要避開了。”

謝長庭出得殿來,德妃和惠妃還沒走。彼此都是老對頭了,這一會兒都攢了一肚子火氣。鐘離薇帶著惜燕站在德妃身後,雖然底氣不足,也是個給她姑母撐腰的意思。弦月捂著半邊腫起來的臉,還在那裏抹眼淚。

惠妃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德妃身邊的人,沒一個成得了氣候。宮裏面指不上,現在又想從娘家找幫手了?她轉過頭,看見謝長庭從門裏出來,“你站住。”

謝長庭站住了,擡起頭來:“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惠妃走下臺階來,臉上盡是溫和的笑容:“你別怕,倘若有人冤枉了你,本宮給你做主。”方才在華陽宮內,謝長庭一直不說話。惠妃便以為她是害怕,“你說實話,那幾匹孔雀紋錦,可是弦月打著德妃娘娘的名號去尚衣局取的?”

德妃冷冷道:“皇後娘娘面前告狀不成,惠妃娘娘好本事,現在還想借個外人的口來給本宮扣罪名麽?”

德妃說著,也將目光刺向謝長庭。謝長庭一時有點為難,略想了一下,方要開口。卻聽外殿門前有個溫和的聲音傳來:“方才我都聽見了,不過是要兩匹孔雀紋錦給姑娘裁衣裳。這有什麽呢?我們王爺去年封地還有貢上來的,我回去叫人包了,給德妃娘娘送來就是。”

來人語聲溫柔。德妃見了,也只得換了笑容:“沒多大的事情,哪裏能麻煩王妃。”

謝長庭稍一怔,不動聲色地打量對面的女子。簡王尚未立妃,她有所耳聞,那麽面前這個是誰的王妃,可想而知。

湘王妃迎上她的目光,沒有停留,又轉頭去看著惠妃:“這六月的天太燥,最上不得火。您也仔細著點兒,氣傷了身子怎麽好?”

惠妃訥訥應了。湘王妃既然主動出來圓場,再吵下去,也沒什麽意思,反倒丟了皇家顏面。兩廂散了,謝長庭這才松了口氣,對著湘王妃蹲身一福。

她是個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一福便罷,沒有說更多感謝的話。

湘王妃每次入宮來,聽德、惠兩妃打嘴仗已經成了習慣。因為不勝其煩,所以出言勸解,其實壓根兒沒關心過她們吵架的原因。此時才註意到謝長庭其人,見她對自己行禮,便也是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但這一刻對於謝長庭的意義則是完全不同的,湘王妃……湘王也就差一步之遙了。所以越發不能急躁——要接近湘王,她原本只有符止這一條路。現在或可還有湘王妃,只是時機還不成熟,貿然接近,太過突兀。

她輕輕斂下了眉眼。已經等了兩年,再多等些時候,又有什麽關系呢?

那邊德妃回了自己的儀瀛宮。在惠妃那裏吃了虧,鬧得她心裏老大一股火,再加上弦月一直哭哭啼啼,“主子……奴婢盡心給您辦事,您……你方才為什麽不替奴婢說句話?主子一句話,就是奴婢一條命的事啊!”

“因為你蠢!”德妃氣得反手給了她一巴掌,“叫你去趟尚衣局,多大點的事也辦不好!”

弦月臉色煞白,慌忙跪下來請罪。德妃心下極為懨然,也不願理會。轉過頭去,看見鐘離薇主仆立在一邊,茫然無措的樣子,在心底嘆了口氣。勉強和顏悅色道:“你頭一次進宮來看姑母,沒想碰上這事。也罷了,姑母這裏還有幾匹雨花錦,你且別嫌棄,拿回去裁兩件衣裳。算是姑母的一點心意……這孩子,自家人不必這麽客氣,姑母幾年沒回過家了,你以後常來宮裏陪我說說話,就算是謝我了。”

說著叫人包了雨花錦來。鐘離薇推辭不過,只得收下,又見德妃露出幾分倦色,主仆兩人便告辭離開。

儀瀛宮門前用漢白玉圈著一個小水池,波光粼粼,碧色流轉。鐘離薇出了儀瀛宮,目中映著那池水浮動的顏色,透出些許迷茫。以前她只知姑母身份尊貴,而今日才知道,原來這後宮的日子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光鮮。

惜燕卻滿面的興奮之色,壓低聲音道:“小姐,往後多多的來宮裏看望德妃娘娘……您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鐘離薇茫然“啊”了一聲,不懂她的意思。惜燕笑著道:“您沒看出來?娘娘把您帶到皇後跟前,這就是個保舉您的意思……方才在儀瀛宮裏,奴婢悄悄打聽過了,當今聖上子息不豐,後宮四妃位只封其二,貴妃的位置也一直空著。您想想,您若是能進了宮,後半輩子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的日子。更何況,一旦能誕下龍種……”

惜燕已經把她主子的下半輩子做了個系統的規劃,而鐘離薇全然沒往這上頭想:“……我沒覺著姑母是那個意思啊?”

“我的好主子!等您覺出來就晚了。”惜燕比她還要急,“今兒咱們回去,趕緊把德妃娘娘賞的這幾匹布裁了做衣裳。改日穿著進宮來,也是個由頭。德妃娘娘剛剛沒了龍胎,正是要靠您的時候……您就別想將軍府的事了,入宮才是正道。早先家裏給您算命,不也說您命裏帶著潑天的富貴麽?符將軍這輩子封個一品鎮國將軍,也就算是到頭了,哪及得上這現成的真龍天子!”

惜燕眼中閃爍著莫名的狂熱,鐘離薇皺著眉,只是不應。半晌才道:“快走吧,符將軍答應今天來接咱們回府的。”

惜燕頓時洩氣。主子這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她只恨自己沒有這樣好的出身,否則換了是她,怎麽可能眼睜睜將這個機會放過去。主仆兩人一路無話,一直走到宮門前,遠遠看見夾道旁站了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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