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啊？”張煜忽然問。

大豆吃力地睜開眼睛看了眼，全身的絨毛都炸了。

“這，這，這不是通往冥河的方向嗎？”

“不是吧？”奧斯卡的眼珠子瞪圓了，他沒有親眼見過冥河，但他知道極陰之地下面那條小支流就是冥河的一部分，每次他靠近小支流，都會產生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他也知道程喬曾經差點兒就跳河了，到底發生了什麽狀況，能讓他們不在原地等待救援，卻這麽急著去了冥河呢？

老人輕輕地嘆了口氣，疲憊的表情讓他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他這樣的態度潛意識地影響了其他人，眾人心裏都沈甸甸地，不停祈禱程喬幾個人不要出事。

另一邊，程喬和冥正一左一右拽著言渺，狼狽地往前狂奔，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往哪邊跑。

身後，大毛像是開了掛一樣，瘋狂地追著他們。

說來也是奇怪，兩個老鬼進入荒蠻之地後立馬就蔫了，反倒是大毛一臉輕松，絲毫不顯得難受。

稍慢一步落地的程喬還沒從疼痛中緩過勁兒來，就看到大毛要吃言渺，幸好冥及時落地，幫她把言渺奪了回來。可那兩個老鬼就沒這麽幸運了，被大毛一手一個塞進了嘴裏。

“你們是不是很意外啊？”大毛得意地叉腰大笑，“你們是程家人，應該知道程家當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我的主人和你們程家的老祖宗也是很有淵源的，他追隨程家老祖來了荒蠻之地，早就知曉這裏會有壓制，這幾年前來，他一直在研究怎麽消除壓制。看來，他成功了！”

大毛笑著向三人逼近，程喬想要反擊，卻發現渾身都沒力氣，這種感覺十分陌生，她一時之間沒辦法適應。

冥不受這裏的壓制，偏偏程喬和言渺都行動遲緩，他既要保護兩個人又要對付大毛，有點兒捉襟見肘，無奈之下只好帶著兩個人狂奔，他在等，等程喬適應壓制。

在怪蛇爬到一半路程的時候，程喬就適應的差不多了，可她還是沒敢停下來，因為這一路跑過來，有好幾個鬼魂試圖攔住他們，卻被大毛給吃了。

大毛小小的身體迅速變大，現在已經跟成年人差不多了。雖然不曉得這種變化是為什麽，但傻子都猜得出來，這會兒的大毛非常不好對付，他們還是不要硬碰得好。

對方是會吃鬼的家夥，這才是最麻煩的事情。

“你帶著她跑，我攔一下！”冥眼見著大毛越追越近，想要回身去阻擋。

程喬大喊：“不許去！他現在太厲害了！”

冥當然知道對手不好對付，但一味逃跑也不是辦法。可事發太突然，他實在沒辦法想到更好的方法。

程喬快速辨別了下方向，認出前方正是冥河的所在，頓時有了主意。

“引他去冥河！”

大毛再怎麽強悍，到頭來也只是個鬼魂，任何生靈都逃不開冥河的殺氣，只要把大毛引到冥河邊上，他們想辦法把大毛弄進河裏就行了。

冥覺得這個辦法太冒險，萬一大毛沒掉下去，程喬和言渺掉下去怎麽辦？可現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毛越跑越快，仿佛根本不知道疲倦，程喬和言渺氣喘如牛，很快就體力不支了。幸好冥的體力一如既往的好，拉著她們玩了命地往前沖，勉強保持著和大毛的距離。

“快到了，再堅持一下！”冥咬緊牙關，腳下發了狠，帶著程喬和言渺沖向了冥河。

大毛似乎不曉得冥河的可怕，聽到了滔滔的水聲也沒意識到不對，反而興奮得好像見了兔子的鷹。在他看來，前面三只兔子早晚會變成他的盤中餐。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快速閃過，程喬和冥看到了，卻無暇顧及。大毛可不管那麽多，繞了個圈跑到那人跟前，伸手就要抓過來吃。

男人本事不錯，反抗了幾下，卻還是沒能改變自己被吃掉的命運。

“不！”一聲淒厲的叫喊從遠處傳來，程喬總覺得這聲音有點兒耳熟，深吸一口氣，扭頭一看，竟然是桃子。

只見桃子呆呆地望著轉回原方向繼續追程喬三人的大毛，淚水不知不覺彌漫了他的雙眼。

程喬心裏一動，她好像猜到了剛剛被大毛吃掉的人是誰。

冥發現程喬的速度明顯減慢，還以為她體力徹底耗盡了，頓時著急起來。

言渺突然從靈氣充沛的第二層掉進荒蠻之地，又狠狠甩了一下，本身變得非常虛弱，他只要松開手，言渺就會撲在地上，然後成為大毛的下嘴小零食。

他拖著言渺狂奔已經很吃力了，要是程喬也支撐不住……冥看了看上氣不接下氣的言渺，心中翻過許多念頭，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在為難關頭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他只知道，程喬絕對不能再死一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程喬。

可他也做不出拋棄同伴的事，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大概會拼盡一切和大毛同歸於盡，然後若幹年後和程喬一起在第二層重生吧。

萬千念頭還沒轉完，冥就發現程喬突然加速了，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震，也不自覺加快速度。

“咱們得快點兒，”程喬氣喘籲籲地說，“他把九唐吃了！”

冥一皺眉，別看九唐的人品實在不值得信賴，但到底是有著累世修為的修道弟子，又在荒蠻之地流浪了這麽長時間，九唐此時的本事恐怕連他們都要忌憚三分，然而他卻被大毛輕易給吃掉了。這說明大毛現在已經不是他們能夠匹敵的了，更說明吃了九唐的大毛會更加厲害，他們想要逃命，唯有不停狂奔。

“還撐得住嗎？”冥抽空回頭瞄了一眼，果然，大毛不但提醒更大了，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程喬勉強地應了一聲，其實她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每邁一步都是對體力的巨大挑戰。可她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停，如果自己停下來，冥也會放棄逃跑，那言渺就一點兒活路都沒有了。要是連言渺都被大毛給吃了，整個陰間恐怕就沒有能和大毛對抗的人了。

“快到冥河了，我們堅持住！”程喬心底升起了濃濃的悲壯，她原本的想法是到了冥河之後，想方設法把大毛騙到水裏去，這樣他們就有機會全身而退了，然而誰都沒想到大毛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快速提升自身，以至於現在他們完全沒把握將最初的想法變成現實。

這就意味著，他們可能要做出痛苦的犧牲，也許要他們先跳下河，才能把大毛騙下去。

誰都不知道跳進冥河的鬼魂會是這樣的下場，搞不好會比被大毛吃掉更慘。可一想到大毛即將把整個陰間攪得雞犬不寧，程喬又不得不鼓起勇氣就面對那無可逃避的未來。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心裏有再多情緒也不影響他們的速度，很快，冥河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望著波濤洶湧的冥河，程喬的鼻子忽然就酸了。

逃亡的過程很累很痛苦，卻是一場帶著希望的抗爭。如今抗爭的路到了盡頭，唯有背水一戰了。

程喬和冥互看一眼，兩人默契地停在了河邊，冥將被冥河影響到幾乎昏迷的言渺背在背上，程喬站在他的斜前方，虎視眈眈地逼視著不斷靠近的大毛。

“哈哈哈哈，你們倒是跑啊！怎麽不跑了？”大毛也停了下來，勢在必得的模樣看在程喬眼裏，那就是妥妥的小人得志。

這個進入荒蠻之地前還是個五六歲孩子模樣的家夥，如今已經變成了近三米高的龐然大物，卻也因為他在短時間內吞噬了太多魂魄，本身有些吃不消，全身都鼓著惡心的大包，乍一看已經辨別不出他其實是個人了。

“蓋天尊者沒跟你說過，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吃掉這麽多鬼魂，會有什麽樣的下場嗎？”冥冷冷地發問。

大毛得意地哼了一聲，說：“說過又怎麽樣，我還不是好好的！”

他看看自己的身體，貌似十分滿意，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你們之前來過這裏吧，你們在這裏，看到過比我還強大的人嗎？”

見兩人都不說話，大毛更得意了。

“現在就算蓋天尊者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用怕他了！這就是實力帶來的優越感，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想要的！我終於成功了，哈哈哈！”

大毛仰天大笑，程喬和冥偷偷交換著眼神，合計著怎麽才能滅掉這個已經走火入魔的家夥。

“再吃掉你們三個，我就是真正的天下無敵！那個整天琢磨著怎麽殺人取魂來提升自身修為的笨蛋，要是看到我現在這樣，估計要後悔死了！他想要的，明明很容易就能夠得到，早在幾千年前，他就可以獲得至高無上的力量！可惜啊，他蠢！”

大毛沒有指名道姓，冥和程喬卻都明白他說的是蓋天尊者。

“你就沒有想過，蓋天尊者那麽聰明的人，他真的想不到這種迅速變強的辦法嗎？”程喬冷冷地問。

大毛很不屑地啐了一口。

“他知道呀，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不敢！他怕遭天譴！哈哈哈，多可笑，他修煉那些邪術哪個不是雙手沾滿了鮮血！他竟然還怕天譴哈哈哈！”

程喬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個大毛個子長得再大，心底始終都是個孩子，他無法理解邪修雖然修習邪術，但說到底他們是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並且長長久久地擁有這種力量，而不是用自毀的方式短暫提升自己。短時間內吞噬大量魂魄，後遺癥是任何人都沒辦法消除的。

可這個短時間對他們而言還是長了些，他們沒辦法等到大毛受天譴了。

大毛似乎懶得繼續廢話，他舔著幾乎翻開的嘴唇，貪婪的目光在三個人身上轉來轉去，似乎在思考先吃哪一個。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言渺身上。不管程喬和冥生前有著怎樣的榮光，也不管他們生前死後的法力有多高深，都無法改變他們死後只是普通亡魂的現實，即便他們再怎麽修煉，都沒辦法趕超身為山神的言渺。

吃掉言渺，他就真的可以無所畏懼了！

大毛興奮地兩眼冒光，一個健步奔著冥撲了過去，冥背著言渺，行動多少受到影響，躲得稍微慢了一點，被大毛在他的手臂上抓了個口子。

程喬頓時變了臉色，跳過去阻擊大毛，大毛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擡腳就踹，程喬險之又險躲了過去。

四個人纏鬥成一團，大毛占盡了風頭，程喬和冥卻苦不堪言。

三個人中，冥的戰鬥力無疑是最強的，可他背著言渺，方方面面都大打折扣，面對實力暴漲的大毛，他只能勉強護著言渺不受傷害，根本沒辦法還手。

程喬有心把言渺接過來，緩解冥受到的限制，可她的體型跟言渺差不多，背上言渺就會變得非常笨重，根本沒辦法應付大毛的攻擊。

甩開言渺也許是最佳選擇，可這就意味著言渺會被大毛吃掉，而吃了言渺的大毛會變得更加厲害，到時程喬和冥聯手也擋不住大毛的攻擊。

再次險之又險地躲開大毛的攻擊，冥向旁邊滾滾流動的冥河看了一眼。就算他體力不受影響，在這種高強度的對抗中，他也不能一直背著言渺了。不想言渺被吃掉，難道要把她扔進冥河？

可看看言渺那慘白到模糊的人影，冥又下不了這個決心，他和程喬跳進冥河，或許還有那麽一絲絲生機，可若是言渺進了冥河，怕是會比魂飛魄散更慘。

也許，被大毛吃掉會是個相對更好的結果？

他正胡思亂想著，大毛的大爪子又掃了過來，從言渺的腦袋上抓了過去，一縷青絲掛在他的指尖上。

程喬急忙過來救援，卻被大毛一腳踹開，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再度抓向冥背後的言渺，這一回抓得很準，正抓在言渺的左邊肩膀上，皮肉破碎的聲音隨之而來，大毛那只鉤子一樣的手深深嵌進了言渺的肩上。

言渺的身體愈發透明，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和冥河給她的壓力相比，大毛造成的傷害反而不值一提。

冥擡手去抓大毛的爪子，想要把他甩開，奈何彼此體型差距過於巨大，他這一下不但沒能把大毛甩開，反而使得自己和背上的言渺被大毛的隨手一甩而飛了出去。

程喬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發生，卻無能為力，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狂奔時那回眸一眼中，桃子呆楞佇立時的心情。

桃子沒能救下九唐，甚至連一起被吞噬都不行，而程喬卻還有挽救的可能。她卯足力氣跳了起來，想要將整個人飛到冥河上方的冥拖回到岸邊上。

冥看出程喬的意圖，也努力伸出了手，就在兩只手接觸的一瞬間，冥河的河面上突然卷起一層滔天巨浪，正拍在言渺身上。言渺本來就處於昏迷狀態，整個人軟趴趴地伏在冥的後背上，被這麽一拍，她一個搖晃，跌進了冥河滾滾流水中。

冥和程喬同時一楞，想要救援已經來不及了，隨著更高的浪花拍過來，兩人也都落進了冥河裏。

大毛似乎沒想到三個到嘴的鴨子也能飛了，氣急敗壞中，他緊跟著跳進了冥河，轉眼便被冥河吞沒。

那一刻，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那種比魂飛魄散更加令人驚恐的叫喊，驚動了正在向冥河靠近的怪蛇，以及蛇背上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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