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車子駛進大明山區域，車子無法再前進後，四人帶著程艷艷步行進山。

程喬在前面帶路，邊走邊實地講解當初她和言渺被追殺的過程，來到那處徐怡墜落的懸崖邊，她忽然閉了嘴。

不管事情過去多久，她都無法原諒自己當初的大意。

要是她對徐怡，也就是程曉霞多一份警惕，那今日的言渺也就不會不死不活地躺在那裏了。

柳齊想說點什麽安慰程喬，被冥攔住了。

冥看向程喬有些固執的背影，沈默。他很清楚程喬內心的自責，外人的安慰根本無法讓她釋懷，與其別人想方設法去勸她想開點，還不如讓程喬在這股自責之下強大起來。

只有自身不斷變強，才能避開未來敵人明裏暗裏射過來的箭。

從這個意義上看，言渺受傷對程喬是好事。

除程喬外，其他三人都沒來過地下基地，柳齊上次倒是來過大明山，可那時通往地下的入口已經消失，他連基地長什麽樣都沒見過。

四人依舊來到洞口處，找了半天，毫無發現。

“洞口被人隱藏起來了。”冥盯著洞口的位置看了又看，得出這個結論。

“有人在這裏布置了陣法，比結界更高級的陣法，破解起來有難度。”冥的話打消了大夥強行闖入的念頭，沒辦法，程喬只好帶著眾人尋找著鄭陽輝和石風華進入地下的山縫。

她對山縫的具體位置也不清楚，找起來十分費勁。

奧斯卡不解低問：“不是說還有個水潭可以進去嗎？咱們為什麽不從那裏走？大明山這麽大，咱們去哪兒找山縫啊！”

程喬無奈地解釋：“水潭是我們逃生時走的路，那邊……兇險。”

她永遠都忘不了逃生時經歷的一切，那水潭有種特殊的魔力，稍有不慎就可能死在自己的幻覺中。她相信自己和冥能夠安然闖關，對奧斯卡和柳齊卻沒有信心，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再說，水潭確實可以進入地下，可進去之後呢？當初他們不得不從水潭突圍，還不是因為他們被困在那個山洞裏，現在順著水潭鉆進去，他們也不見得就能打開封閉的石門。

繞著山尋找入口的時候，冥發現程艷艷時不時地停下來，向著某個方向張望。

要知道現在的程艷艷行動非常不方便，除了走路，她幾乎沒辦法做任何多於的動作。

到底是什麽在吸引她？

冥叫住眾人後來到程艷艷對面，直視著她的眼睛，冷淡地問：“你在看什麽？”

程艷艷雙眼赤紅地盯著冥，眼神說不出是怨毒還是其他什麽。

冥毫不畏懼：“你變成今天這樣，全是拜程家所賜，難道你對程家還有感情？對你那些所謂的親人還抱有希望？”

程艷艷的瞳孔縮了縮，冥這話無疑說進了她的心坎裏。

她對程家有著來自血脈的歸屬感，可這並不能改變她被程家人害成這樣的現實，更無法消磨她百年來積累的怨氣。

一開始，她希望自己的父親能來救她，這段被親生女兒折磨的歲月實在太痛苦了，這種痛苦不光來源於她的身體，更多的來自於她的內心。

她無數次責怪自己的父親為什麽要把她救回來，如果當初讓她死掉，她就不會被自己的骨肉、那個壞人的孩子害成這樣。

直到很久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錯了，程玉華早就知道她被程曉霞害死的事，卻對此不聞不問，既然父親不在乎她，為什麽又要救她。難道就是為了讓她成為那個孽種練手的工具？

這種想法一旦形成便無法消除，程艷艷恨極了程曉霞，也恨極了程玉華，如果說她和程家還有一點牽扯的話，大概就是她體內還未正式激活的血脈之力吧。

“告訴我，你在看什麽。”冥那毫無欺負的聲音再次響起，程艷艷一怔，隨即越過冥，將目光投得老遠。

程喬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是大明山的西南部，當初她和言渺被鬼仆們追得無路可逃，曾在那邊發現了個山洞，卻沒想到山洞裏有許多蛇，要不是隨身攜帶了裝著小黑蛇的瓶子，她那會兒就被咬成篩子了。

“你在看那邊的山洞？”程喬問？

程艷艷眨了眨眼，她不知道那裏有山洞，只是感覺到哪裏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她。

本來就是沒頭蒼蠅亂轉的眾人立刻調轉方向，向著西南方行進。

“都小心點，山洞裏有蛇！”看著面前黑黝黝的山洞，程喬心裏有點打怵。

當時要是知道山洞裏有蛇，她和言渺寧願在外頭跟那些鬼仆決一死戰，也不會踏進去一步。

現在呢？

程艷艷兩眼死死盯著山洞入口，偏偏她又沒辦法告訴眾人自己正在看什麽，他們只能冒險進去探一探。

程喬要打頭陣，被奧斯卡攔住了。

他拍拍胸脯，一臉驕傲：“探路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吧！不是說裏面有蛇嗎，我保證，再厲害的蛇見了我也得跑！”

他說完就先鉆進了山洞，程喬想叫住他，被柳齊攔住了。

“你別忘了他可是狐貍精，區區幾條小蛇，他搞得定。”

程喬：“……”雖然裏面不止區區幾條蛇，但……相信他們一次吧。

一直被隊伍保護在中間的程艷艷突然向前幾步，和奧斯卡並肩而戰。

對於身旁突然出現的女人，奧斯卡一個哆嗦，剛才的豪情頓時煙消雲散。

他怕怕地瞅瞅眾人，意思是：她要幹嘛？

程喬明白了：“她要打頭。”

程艷艷轉回身，僵硬地看了程喬一眼，又硬邦邦地轉回去，在前面帶路。

程喬緊走幾步來到她旁邊，“裏面的蛇非常多，你小心些。”

程艷艷側過頭看了她一眼，赤紅的雙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

這些天的相處中，她得知程喬是程家本家的唯一傳人，和她們這支程家人算得上世仇。

她以為自己落到仇人的手裏會受盡折磨，要不是她早被折磨到麻木，說不定嚇都嚇死了。

然而程喬的所作所為出乎她的預料，程喬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言語中也都是對待長輩的尊敬。

別的不說就說現在，她是這夥人中唯一的“外人”，又是僵屍，在前面開路絕對是最佳選擇。可程喬卻會擔心她受到群蛇的攻擊。

程艷艷努力想從程喬的眼睛中看到哪怕一點點的虛偽客套，卻發現對方眼中只有真誠，她是真心實意在關心自己，擔心她遇到蛇群時受到傷害。

那一刻，程艷艷那顆早已停止跳動的心忽然顫了顫，一種久違到她以為自己徹底忘記的情感漫上心頭。

“咯咯咯……”程艷艷想說話，奈何她只能依靠喉嚨發出單一的音節，在黑暗的山洞裏聽起來特別嚇人。

程喬笑了笑，退回到後面，把奧斯卡換到程艷艷身旁，並囑咐他多加小心，照顧好程艷艷。

一行人快速向山洞裏推進，程喬尋找著之前留下的痕跡的同時，又留下了新的痕跡，方便他們待會兒出去。

不知不覺已拐了十幾個彎，眾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山洞，前面是石壁，他們走進死胡同了。

程喬很淡定，當初她和言渺也走進過死胡同，退出去走其他的路就是了。

可最前面的程艷艷一動不動，程喬叫了兩聲才發現異常，急忙跑回來問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程艷艷盯著前方的石壁，具體地說是石壁左下方一塊突出的石頭。

程喬看了一會兒，試著將手按在石頭上，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石頭紋絲不動。

程喬疑惑地回頭看程艷艷。

程艷艷目光仍盯著那塊石頭。

程喬想了想，將血脈之力灌註在手掌心，然後再按在石頭上。

熟悉的血脈之力流動感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程喬一震，立即叫眾人過來。

眾人眼巴巴瞅著，差不多一分鐘後，石頭下面發出嘎拉拉的聲音，緊跟著，側面的石壁轟然開啟，露出黑乎乎的洞口。

一股濃重的陰氣湧了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顫。

柳齊和奧斯卡抱著肩膀，探頭縮腦地向裏面張望。

“小喬，這裏面不太對啊，”柳齊說，“我怎麽覺得不太舒服呢！”

他有僵屍血統，正常情況下，陰氣越重，他待得越舒服，可這裏的情況卻截然相反，那些陰氣像是有生命般一個勁往他身體裏鉆，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程喬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即便還沒進去她也可以確定，裏面就是大明山基地。

原來地下的入口在這裏，先前的地洞和山縫應該是某種巧合之下才出現的。

見柳齊和奧斯卡都表現出了明顯的不適，程喬心裏一沈，看向程艷艷。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把程艷艷送進基地裏，讓她在這兒躲一陣子。可基地顯然不適合他們這些非人，程艷艷在這裏，恐怕會更難受。

令她意外的是，程艷艷絲毫沒有表現出不適，在所有人還在猶豫是否進去的時候，她第一個邁步，跨了進去。

程喬緊隨其後，冥面無表情地叫上還在掃自個兒雞皮疙瘩的不靠譜二人組，一行人魚貫進入基地。

程喬沒走過這條路，因此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倒是程艷艷熟門熟路地沿著地道一直向下，遇見岔路也都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

“你以前來過這裏？”程喬隨口問道。

“沒有。”清脆的女聲響起，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

柳齊和奧斯卡更是跳了起來，背靠背到處瞧，看是不是哪裏跳出了女鬼。

程喬聽得最清楚，聲音是從她旁邊發出來的。

“你……能說話了？”程喬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嗯。”程艷艷不僅說話，還點了點頭。

這下包括冥在內的所有人都驚訝了，程艷艷不是不能說話不能隨意活動，除了行走之外別的都不行嗎？

怎麽進來之後一切全變了！

“進來之後，有一股氣息突然在我體內游走，很舒服。”程艷艷也沒想到自己能動能說話了。她伸出雙手看了又看，年少的她很愛惜自己的雙手，然而變成僵屍的這些年，她從來都看不到自己的手。

程喬了然，她在下面待的時間長了也會有類似的感覺，應該是程艷艷體內的血脈之力受到這裏氣場的召喚，蘇醒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的，咱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程艷艷看了看前面，她並沒有來過，只是單純地憑借感覺走到這裏，再往前面是什麽情況，她不曉得。

程喬點了點頭，帶著大夥向前方摸索，很快便走出了走廊，進入一個空曠的大廳。

“那些大罐子裏不會都是僵屍吧？”看著大廳裏堆得密密麻麻的罐子，奧斯卡說話都帶顫音了。

這少說也有幾百個罐子吧？程森當年到底煉了多少僵屍存在他的寶貝基地裏啊？

程喬沈著臉點頭，這樣的大廳，地下基地可不止這一個。

“這裏很安全。”程艷艷忽然開口，所有人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她。

當著這麽多僵屍的面說安全？鬧著玩呢！

“老祖建這個基地，不是危害自家子孫的。”程艷艷看向罐子的眼神有些神往。

明明是第一次來到這裏，她卻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家族世世代代堅持的意義，程森對於她們這一支程家後人來說不僅僅是信仰，更多的是一種依仗。

“可我們不是程森的後人啊……”奧斯卡小聲地嘀咕著。

程艷艷看了看他，忽然笑了。

奧斯卡楞住了。

他承認程艷艷長得很漂亮，但絕對不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人。如果非要按照漂亮等級排個號的話，程艷艷連前十都排不進去，最多算是中檔。

然而就是這個“中檔”的女人，笑起來卻讓他感受到一股如沐春風的溫暖。

程喬也被程艷艷的笑容驚艷了，不是外表的驚艷，而是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體悟。或許是程艷艷太久沒笑過了吧，她被折磨了百年，如今一笑，傾國傾城。

“你們是跟我一起進來的，老祖會照拂你們。”程艷艷邊說邊向大廳的中心走去。

冥拍拍還在發呆的奧斯卡，眾人緊跟上去，這才發現大廳中央有一個圓臺。

程喬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圓臺，上回她就是通過圓臺的機關進入地下，進而遇到了誤入的鄭陽輝和石風華。

程艷艷並不曉得這是個機關，她只是覺得這裏很適合坐下聊天。

程喬看看罐子離圓臺有一定距離，就算罐子裏的僵屍全都爬出來攻擊他們，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啟動機關離開，這才放心地坐下，和程艷艷談話。

“你叫程喬？”程艷艷慈愛地看向程喬，心裏突然冒出個念頭——如果這個小姑娘是自己的女兒該多好啊！

還是算了吧，自己的女兒是壞人強暴她而來的，她也因此憎恨過自己的孩子。眼前這個小姑娘靈氣滿滿，不該是這樣的出身，更不該有個自己這樣的母親。

“是，我叫程喬。”程喬恭敬地回答。

按輩分，程艷艷和她父母一輩，也就是她的長輩，這對從小就沒什麽親情概念的程喬來說既興奮又陌生。假如程艷艷和程曉霞一樣心狠手辣，她或許不會有什麽感覺，可程艷艷從頭到尾都是受害者，和程家其他人不一樣。

“你是個好孩子。”程艷艷笑得很和藹。

程喬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知道往生璧嗎？”冥不認為現在是閑話家常的好時機，出言打斷了程艷艷和程喬的對話。

程艷艷看向冥。她對這個男孩子印象深刻，冷靜，果斷，做事幹脆利索，心思深沈，該狠的時候絕不妥協，雖然沒深入接觸過，但見到冥的第一面，她就是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這樣的人要是在程家，絕對是一家之主的好苗子。

幸好他不是程家人。

程家已經在錯誤的路上走出太遠，程艷艷相信自家老祖絕不想看到自家子孫變成這樣。

可惜程家人早已走火入魔，根本體會不到老祖當年的良苦用心。

“往生璧的事，我是死後才知道的。”

程艷艷生前幾乎沒參與過程家的事，所以除了程家每個孩子出生後必須謹記的程家歷史外，對其他事一無所知，她只知道家人多年來一直在想辦法救老祖。

“我們這一支程家人很久以前就知道有這個基地，但不曉得具體在哪裏。後來機緣巧合之下，程家人才知曉大明山就是基地的所在，為了不讓外人亂闖，程家多年來不停制造有關大明山的不良傳聞，比如山裏鬧鬼，比如山裏有毒蛇。

可這根本阻擋不了那些喜歡探險的人的步伐。

實在沒辦法，程玉華親自出馬，費了好大力氣弄出了一起“自然災害”，大明山風景區終於徹底關閉，雖然偶爾還有人來山裏探險，但都被最簡單的結界和障眼法給糊弄過去了。

“程家好幾次想進基地，但都沒找到入口，直到上回……”程艷艷張了張嘴，“程曉霞”三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

程艷艷有一半魂魄被程曉霞煉成了鬼仆，隨身跟著程曉霞，所以即便她的主要意識集中在肉身上，也能探知程曉霞那邊的動靜。

她清楚當初程曉霞跟著老狗來到大明山是奔著程喬來的，能找到地下基地的入口純屬僥幸，更僥幸的是居然被她拿到了程森留下的至寶往生璧。

“往生璧的用法，老祖當年便交給了程家的家主，我們這一脈並不曉得往生璧要怎麽用，而且往生璧拿回程家之後，無緣無故碎成了三塊。”

正因為程家不知道往生璧的具體用處，也便不清楚往生璧為什麽會碎裂，只能各用手段嘗試著看能否將其修覆。

眾人沈默片刻，程喬忽然問：“你知道怎麽才能將你的魂魄從你的肉身中剝離出來嗎？”

程艷艷一楞，顯然沒想到程喬會問到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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