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陽輝楞住了，石風華還保持著奔跑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好半天，石風華才一點點扭過頭，不可思議地問：“你能在這裏制造結界？”

結界這詞，程喬並不陌生，點了點頭。

石風華看她的眼神變得很奇怪，程喬正想問，被鄭陽輝打斷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走。”

沒了僵屍的追逐，三人不自覺放慢腳步，程喬問起他們這些天來的經歷。

鄭陽輝嘆了口氣，向來掛著淡笑的臉上滿是悲傷。

石風華說：“我們被人算計了。”

正像程喬之前猜測的那樣，石風華打人這事是被人誣陷的，掌門到來後，石風華第一時間就把當時的情況上報了，事實上，轉世弟子一家受傷那天，他正在追查一個邪修。那邪修是剛到那邊，石風華擔心他是沖著轉世弟子去的，所以時刻緊盯著。

他跟隨邪修來到轉世弟子的家附近，沒等他想好是繼續盯著，還是先一步控制住邪修呢，轉世弟子的家門忽然被人撞開，一個穿著打扮和自己很像的人從裏面跑出來，懷裏抱著個孩子。

石風華來不及多想，立刻放棄邪修追上去搶孩子，搶孩子的人見狀立刻把孩子當武器拋過來，石風華沒辦法，只好去救孩子，搶孩子的人和邪修趁機跑掉了。

就在他抱住孩子的瞬間，幾個其他門派的弟子跳出來，一部分進屋，發現孩子父母受重傷，而石風華手裏的孩子，也危在旦夕。

“當時我沒多想，後來才意識到，這根本就是他們設計好的。”石風華恨恨地說。

可他沒想到，更深的設計還在後面。掌門趕到後，石風華一五一十把當日的情景說了一遍，雖然沒人證實他所說的一切，掌門還是相信了他說得話。掌門覺得邪修此舉有問題，讓石風華去調查清楚怎麽回事，他前腳剛走，掌門後腳就出了事，這回受牽連的不只是他，還有鄭陽輝。

“掌門身死，我和三師叔被追殺，現在山門裏肯定一團亂了。”石風華捏著拳頭，有氣沒處撒。

程喬看看他，又看看傷感的鄭陽輝，猶豫片刻後問：“你們掌門是，魂飛魄散？”

鄭陽輝沈痛地點頭，又搖頭，說：“我也不清楚，唯一確定的是掌門魂魄不見了，不知道是被抓走了，還是……”

魂飛魄散這樣的字眼對一代宗師式的人物太殘酷，他說不出口。

程喬想安慰幾句，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她拍了拍鄭陽輝和石風華的肩膀。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顯得太單薄，他們自身都難保，又怎麽能奢求調查真相，替掌門報仇？

“那你們是怎麽到這裏的？”程喬問。

“我們逃亡時和柳齊聯系過，他說你們也遇到麻煩，正往大明山這邊走，我們心想與其單打獨鬥，不如先來和你們匯合，有什麽事也方便商量。”石風華說。

得知程喬和言渺也惹上麻煩，兩人徹底明白了，邪修這次下了血本，大概是想把他們這些搗亂的家夥一網打盡。石風華和鄭陽輝被修道界追殺，情形固然兇險，但兩人都是山門裏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即便和追殺者狹路相逢也能全身而退。程喬和言渺就不同了，邪修肯定留有後手，說不定會派出怎樣的高手來對付她們。

一開始，他們也不清楚程喬會去哪裏，路徑大明山的時候，鄭陽輝說程喬說不定會躲進山裏，畢竟她要躲的除了邪修，還有人類的追捕，在這個現代化的世界，沒有比深山老林更安全的地方了。

兩人進山的方向和程喬稍有偏差，越過了山口那些曾經的人工景觀，直接深入到大山深處。也許是地質災害使得這片大山出現了許多裂縫，鄭陽輝在其中一道裂縫時，感受到不同尋常的陰氣，和石風華商量後，兩人決定下去探個究竟。

他們進入地下後走的路和程喬截然不同，沒有人工鋪就的石板路，全是山裏最原始的山路，所以兩人沒想到這是人工修建的，還以為是山體運動時形成的地下空間，直到他們遇到那些僵屍。

“那邊有個山洞，他們就是從山洞裏跑出來的。”石風華指著他們來時的方向。

僵屍數量驚人，兩個山門的優秀弟子卻沒把他們放在眼裏，掏符紙的掏符紙，結手印的結手印，想把這些僵屍消滅掉，免得他們跑到外面去害人。可這些僵屍似乎和普通僵屍不太一樣，符紙和手印能對他們造成傷害，卻不能“殺”掉他們，沒辦法，兩人只能且戰且退，尋找機會制造結界，暫時阻擋這些僵屍的追逐。

“我們試過很多次，都失敗了。”石風華又開始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程喬。論修為，程喬遠遠比不上他倆，可程喬卻能在這個奇怪的地方布置結界，困住那些打不死的僵屍。

想到那些需要血脈之力才能開啟的門，想到吊橋上屬於審判人的標記，程喬沈默了，她實在不曉得該怎麽說，那些僵屍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先祖煉制的。

“先別說這些了，小喬，怎麽就你一個人，言渺呢？”鄭陽輝打斷程喬的沈思，問道。

程喬如夢初醒，表情瞬間急躁起來：“我們被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和一群厲鬼追殺，言渺和我一個同學掉下山崖，我判斷她們掉進了這裏，可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你同學？”石風華一頭霧水，“怎麽又多了個人？”

程喬嘆氣，把徐怡的事簡單交代了下。

“胡鬧！”石風華氣得踹了下腳邊的石頭，鄭陽輝也皺起了眉頭，他們的處境十分危險，徐怡的出現不但幫不到忙，反而害了她自己。

“現在怎麽辦，你們一路過來也沒看到你她們？”程喬問。

鄭陽輝搖頭，他們是從山縫兒裏鉆進來的，和程喬她們進入的洞口相隔甚遠，徐怡和言渺跑再快也不會到那邊。

“你是無意間撞破機關才一路走到這兒的，她們會不會還在最上面轉悠呢？”鄭陽輝提出另一種可能。

程喬也這麽想，只是剛才下來的路是萬萬不能走的，最上面那些丹爐裏裝的可都是僵屍，數量是剛才的幾倍，一旦被發現，他們根本打不過。

原路不通，三人決定上吊橋，去對面的山洞看看情況。三人重新回到程喬下來的地方，攀著繩子上去。踩在完全不晃的吊橋上，鄭陽輝和石風華也吃了一驚，不過兩人都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沒有彎下腰去檢查石板有什麽問題，這讓程喬松了口氣。

她沒想隱瞞自己的發現，只是暫時還沒想好要怎麽解釋。強敵環飼，他們內部還是不要鬧矛盾了。

走過吊橋，穿過狹窄的山洞，三人進入了一個空曠的空間。程喬舉目四望，這裏和那側山洞的人工雕琢完全不同，偌大的空間裏，只有幾個地方有人工雕琢的痕跡，靠另一側山壁下方有個水潭，水潭上面泛著濃濃的白霧，中央有個四四方方的小石桌，上面擺放著一個木頭盒子。乍看過去，仿若仙境。

看到盒子，程喬心裏一動，本能地覺得裏面裝的東西一定和程家有某種關聯，說不定就是程家隱瞞了多年的秘密。可這水潭被霧氣蓋得嚴實，蹲在岸邊都看不清水裏什麽情況，她實在不敢輕易下水。

“這水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同樣蹲在水邊的鄭陽輝突然開口，程喬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鄭陽輝撲倒，緊跟著，水潭邊上噴起一道水柱，如刀似劍。程喬下意識覺得，要是自己被噴中，這會兒已經成糖葫蘆了。

兩人剛站起來，水潭又噴出幾道水柱，同時，整個山洞都開始晃動，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搖晃大地，要從下面爬出來。

“這裏不會塌吧？”程喬看向四周，除了來時的吊橋，這裏沒有其他出口。

“應該不會。”鄭陽輝說道，這裏是大明山的山腹，這裏塌了，整個大明山都會受影響。

可這晃動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程喬好幾次想湊近點，都被水柱逼了回來。看著近在咫尺的木盒子，程喬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她今天拿不到那玩意了，她不能為了探尋程家的秘密，讓鄭陽輝和石風華跟自己一起冒險。

以後再說吧，等把一切麻煩解決了，她會再來一次，到時她一定要好好看看，盒子裏裝了什麽。

他們是來找人的，這裏顯然沒地兒藏人，山洞又晃得厲害，三人決定迅速撤離。離洞口還有十米左右時，水潭忽然噴起一股直達洞頂的水柱，伴隨著隆隆的石頭摩擦聲，一道石門迅速落下，封住了唯一的出口。

三人目瞪口呆，怎麽回事，他們也沒亂碰東西，怎麽就被關住了？

石門關閉的瞬間，山洞的晃動停止了，水潭也恢覆了平靜，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三人看看身後，然後快步跑到石門前，上下拍打著，看是否能推開這扇求生之門。

結果可想而知，石門堅不可摧，找不到機關，誰都別想打開。

程喬試著用血脈之力灌註其中，卻沒能像之前那樣開啟這扇門。

“怎麽辦？”程喬有點煩躁，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預料，她只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這裏，找到言渺和徐怡。

“別急，”鄭陽輝拍拍她的肩膀，語調平緩地說，“咱們都冷靜點，一定能找到離開的方法。”鄭陽輝的氣定神閑感染了程喬，讓她能夠冷靜下來思考問題。

一切是從她蹲在水潭邊開始的，難道那會兒碰了機關？程喬試探著一點點靠近水潭，仔細觀察自己和鄭陽輝剛剛站立的位置。水潭邊都是碎石，她用手挨個摸了遍，沒有問題。

沒觸發機關，山洞總不能自己晃動吧？程喬看看鄭陽輝和石風華，再次蹲在水潭邊，伸長脖子往水裏看。她做好十足的準備，一旦噴出水柱，她也能輕松躲開，讓她失望的是，她蹲的腿都麻了，水裏也沒任何動靜，剛才那殺傷力十足的水柱仿佛是他們的幻覺。

“要不下水看看？”石風華把山洞四周檢查了個遍，毫無發現，眼前這個水潭，是他們離開的唯一希望。

鄭陽輝阻止他：“不行，水下情況不明，貿然下水太危險。”

“可咱們也不能一直在岸上等著啊！”程喬將視線轉移到水潭中央的盒子上，說不定那裏藏著的不僅是程家的秘密，還有離開這裏的方法。

石風華也看過去，悠悠地說：“本來三師叔是可以過去拿的，可……”

程喬偏頭看他，石風華卻閉了嘴。

鄭陽輝說：“我是鬼身，雖不能像亡魂那樣長時間飄著，但短暫飄一下還是可以的，只是……”

他環視四周，說：“這裏的氣場似乎有問題，裏面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抓著我，我起不來。”

他這麽一說，程喬才記起眼前這個看似正常的男人嚴格來講不算人，而是魂體，他平時刻意保持著活人的生活習慣，久而久之，身邊人也忘了他的“特殊”。

見程喬怔怔地看著自己，鄭陽輝無奈地笑笑，做了個有些滑稽的“跳”的動作，整個人笨重地向上，又重重地落地，山洞仿佛跟著顫了顫。

“怎麽會這樣？”程喬喃喃自語，論修為，鄭陽輝遠在言渺之上，鄭陽輝尚且如此，言渺不會也這樣吧。要真是這樣，言渺和徐怡就相當於兩個懂點法術的普通人，在這個到處都是僵屍，處處隱藏著機關和危機的地方，她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言渺仙子若是掉進這裏，定是無法獨自離開的。”鄭陽輝斬釘截鐵地說。之前上吊橋的時候他就感覺身體比“活著”時沈重得多，好幾次差點掉下去，言渺那小丫頭細胳膊細腿，給她根繩子都不見得爬的出去。

說到繩子，程喬眼前一亮，包裏還有一根細一些的繩子。她把繩子系在自己腰上，另一頭交給石風華和鄭陽輝。

“我下水，要是發現不對，你們隨時拽我上來。”這是個冒險的法子，可時間不等人，程喬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

鄭陽輝還想說什麽，被程喬阻止了，拒絕了石風華代替她下水的提議，程喬憋住一口氣，沿著水潭邊緣一點點滑進水池。周圍的霧氣沒有因為她的入水而減弱，身處其中，程喬連盒子在哪兒都看不到了。

和她想象中的刺骨涼不同，潭水是溫熱的，不比溫泉，但人身處其中卻十分舒適，有那麽個瞬間，程喬恨不能自己永遠泡在這水裏。

臉上的刺痛再次出現，驚醒了有點失神的程喬，程喬頓時警覺起來，有了之前的教訓，她深知圖騰的出現是在警告她別被外界因素迷惑，這個潭水有問題！

痛感減弱了些卻沒有徹底消失，仗著疼痛的刺激，程喬按照之前記憶的方向，一點點向水潭中央游去。從岸邊看，盒子離她下水的位置也就不到十米的距離，很快就能游到。可不知是她游錯了方向還是怎麽著，在水裏撲騰了足有五分鐘也沒看到盒子的影子。

程喬心裏一動，提起大叫鄭陽輝和石風華，希望兩人能給她指個方向。可她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兩人的回應，摸摸腰上的繩子，不知何時已經斷了，斷口發黑，像是被燒斷的。

出事了！程喬心裏警鈴大作，轉身往岸邊游，氤氳的霧氣阻礙了她的視線，怎麽游都到不了岸。那一刻，程喬心裏升起濃濃的絕望。

與此同時，岸上的石風華和鄭陽輝正焦急地望著水潭。自從程喬下水，兩人的神經就繃得緊緊的，生怕水裏有什麽東西傷了程喬，為了看得清楚些，兩人站在水潭的最邊上，伸長脖子向裏張望。

一開始還能看到點影子，很快，程喬就失去了蹤影，兩人又不敢拽繩子，免得讓程喬分心。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程喬那邊無聲無息的，石風華實在忍不住，大聲叫了兩嗓子，沒有回應。

“三師叔，你在岸邊守著，我下去看看。”石風華邊說邊翻程喬的背包，沒找到繩子，只好脫掉外套，準備摸著程喬的繩子找過去。

他還沒來得及下水，白色的霧氣忽然變紅，要不是鄭陽輝扯了他一把，石風華會被突然掀起的熱浪卷進水潭。

兩人定睛一看，全都倒抽了口冷氣，這座被白霧籠罩的水潭，竟然變成了火海！赤紅的火焰熾熱而妖異，瞬間將繩子燒斷。兩人想救程喬，卻被高溫逼得不斷後退，不得不遠離水潭。

按理說，封閉空間裏起火是件很危險的事，不僅會消耗大量氧氣，還會使溫度快速上升，身處其中的人最後不被火燒死，也會因為脫水而死，然而當兩人退到石門位置，心急如焚地望著水潭好一會兒，熱度也沒升上來。

鄭陽輝最先發現不對，說：“這火恐怕不是真的。”

石風華看看手裏斷掉的繩子，不確定地問：“若不是真的，繩子怎麽會斷？”

鄭陽輝搖了搖頭，這裏的一切都很詭異，不能用常理思索，他們眼下能做的只有等，看程喬是否能平安上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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