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她可以等。程喬靜下心來，默默地觀察著周圍。從附近的景象看來，她很可能身處在百年之前，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的味道。

時光在迅速滾動，程喬看到一群人被驅趕到河邊，他們穿得破破爛爛，臉上，身上，到處都是爛瘡，幾乎沒有好的皮膚。這些人像是木偶般被趕到河邊，在一桿桿槍的逼迫下跳進蟹子河，被湍急的河水吞噬。

程喬內心滿是震驚和憤怒，她怎麽都沒想到蟹子河的陰氣是這麽來的，這些人一看就是得了傳染病，那些拿槍的人不提供治療就算了，還逼他們跳河。人群中不乏小孩和老人，這麽對待他們，不怕遭報應嗎！

這些念頭尚在她的心頭縈繞，遠處再次人頭攢動，程喬定睛一看，竟然是那群拿槍的人。和之前不同，這次他們沒拿槍，而且一個個垂頭喪氣，臉上滿是恐懼和憤怒，這十幾個人來到河邊，誰都沒說話，半晌，他們接連跳進河裏，和那些被他們逼下河的人一樣，被無情的河水吞沒。

這下程喬有些反應不過來了，這些人怎麽也跑來跳河了？是被病人傳染了，不得不跳河，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沒等她想明白，眼前的畫面再次變化，瞬間回歸現實。身體上撕扯的疼痛讓程喬立刻睜開眼，正看到那些卷著她的陰氣，這些陰氣屬於那些跳河的亡魂。

任誰被逼著跳河都會心存怨氣，即使生了重病也不會改變，如此一想，程喬再看這些陰氣時心境平和多了，也不再受陰氣的滋擾。

陰氣像是發現程喬不再受影響，便放棄她，轉而纏向高哲，它們的目的很明顯——程喬和柳齊可以走，但高哲必須留下。

一開始，程喬很同情那些葬身蟹子河的亡魂，可當她發現陰氣說什麽都不肯放高哲離開後，她心中的怒火被再次點燃。那些人無辜慘死是很可憐，但這不是他們害人的理由，高哲沒有自殺的念頭，當然不會自己跳下去，既然不是他跳下去的，那他怎麽死的，又是怎麽被人搶了身體就很顯然了。

是河裏的亡魂在作祟。

“放開！”程喬啞著嗓子怒吼，同時揮開柳齊抓著她的手，單掌在濃重的陰氣上劃了幾下。頑強的陰氣像是碰到危險的蝸牛，瞬間將觸角縮了回去，程喬抓住這個時機，抓著高哲向岸邊跑。

陰氣不甘心地再次圍上來，程喬故技重施，再向陰氣劈兩掌，逼退纏著他們的陰氣，給高哲離開河面爭取了寶貴的時間。高哲反應很快，在程喬攔住陰氣的時候迅速跳上岸。那些陰氣只能在蟹子河上作威作福，對離開的高哲毫無辦法。

程喬警惕地逼視著陰氣，確認它們不敢亂來後，才不慌不忙地回到岸上。

接下來該怎麽辦卻讓程喬和柳齊撓頭了，就讓這些陰氣在河面上飄著？天知道會不會害到無辜的人，即便不會，被人看到這幅詭異的景象也不像話。可他們誰都不知道該怎麽讓這些陰氣回到冰面之下。

“這些陰氣肯定不是被冰層封在河裏的，會不會是被我招上來的？”程喬眉頭微微皺起，她對程家各種法術運用得並不熟練，難保不會留下什麽隱患。他們拍拍屁股走了，倒黴的是周圍的人。

柳齊想了很久，慎重地搖頭，在亡魂多、陰氣重的地方招魂的確容易引發麻煩，但更多可能是把其他亡魂招出來，如果招魂的人學藝不精，或者幹脆是不懂行的人亂玩招魂游戲，百分百會被這些招上來的亡魂纏上。

然而程喬運用的是程家祖傳的方法搭配程家的血脈之力，不會引發這些麻煩，而且鉆出河面的不是那些亡魂，而僅僅是陰氣。也許曾有高人在這裏布置過，禁止那些亡魂露面，也正因如此，他們的陰氣才會與日俱增。沒準程喬第一次招魂所畫的符文就是有效的，只是高哲被陰氣控制，才遲遲沒有現身。

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柳齊壞壞地挑起嘴角，“讓河裏那些陰暗的家夥見見陽光是好事，不然陰氣越來越強，早晚有一天會不受控制的。”

對此，程喬不置可否，不過天馬上就亮了，再不走高哲會受不了的。青天白日的，陰氣和河裏的亡魂想做點什麽也有心無力，程喬稍稍放心了些，帶著高哲返回他們暫住的酒店。

拜蟹子河的陰氣所賜，高哲能很輕松地顯形，程喬擔心他隱身後偷偷溜走去做不受控制的事，索性沒提醒他一直是顯形的狀態，只希望前臺人員不要去看監控錄像，不然就會發現明明是三個人進酒店，錄像裏卻只記錄了兩個人的身影。

程喬回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和高哲做了個臨時契約，這是程家法術之一，也是冥教她的唯一實用法術——通過自身的力量和亡魂間達成協議，審判人幫亡魂做某些事，亡魂在這段時間內不可以亂來。如果亡魂毀約，就會受到契約的懲罰，輕者承受巨大的痛苦，嚴重者很有可能魂飛魄散。

高哲對此沒有異議，他並不想做什麽極端的事，奪回身體才是他最關註的。

做完契約後，程喬叫來池爽，讓她和高哲見面。乍見高哲，池爽有些沒反應過來，昨天她們跟高哲說離開了，今天又把人叫來酒店，這不是打自己臉麽！

“小爽！”見到池爽，高哲激動地走過去，想拍拍池爽的頭頂，然而他的手卻從池爽的身體裏穿了過去。兩人同時一楞，好久之後，高哲苦笑一下，池爽的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你，你……”池爽哽咽半天也說不出話，她明白，高哲死了。只是她想不明白，昨天他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死了呢。

“你的朋友說我是跳河死的。”高哲回頭看程喬，程喬點頭，把自己的猜測告訴池爽。得知高哲早在暑假時就死了，現在占據他身體的是河裏的亡魂，池爽氣得直跳腳，恨不能立馬去找“高哲”玩命。

程喬緊緊抱住她，直到她冷靜下來才把蟹子河的實際情況說了說。

“那些亡魂被困在河底上百年，恐怕不是咱們能處理的。”柳齊擔心程喬會意氣用事，那麽多亡魂盤亙在河底那麽久，恐怕程喬的父親也不敢隨便出手。

程喬點頭，她是很想幫河底的亡魂，卻也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能順利解決高哲的事她就心滿意足了。不過蟹子河的情況她會記在心裏，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幫那些可憐人得到解脫。

“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麽？”望著能看不能碰的高哲，池爽心裏鈍鈍地疼，如果她挽留高哲在大學城多待兩天，是不是後面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高哲想安慰她，手舉到半空才記起自己碰不到對方，又無奈地放下。池爽更難過了，可她沒有再哭，而是把淚水深深憋在心裏。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更想替好友報仇。

程喬沒說話，柳齊也沈默著，實際上，他們也沒想好接下來要做什麽。眼下的情況十分麻煩，那個亡魂占據了高哲的身體，相當於借屍還魂，換句話說，人家已經從亡魂變成了活人，他們總不能強行將亡魂從軀體裏揪出來吧，這可是變相殺人呢！

更要命的是還有個易鑫，先前他們推斷高哲和易鑫互換了靈魂，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跟易鑫換了靈魂的是從蟹子河裏爬出來的亡魂。既然那個亡魂能占據高哲和易鑫的身體，是否也會占據別人的身體，那誰能判斷如今在高哲身體裏的是誰。除了易鑫，是否還有其他受害人？

“小喬，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池爽猜出程喬遇到麻煩，誠心地說，“我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但也想出一份力，你要是遇到想不通的難題可以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想。”

高哲也立刻表態，說他要為自己報仇。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們，是我自己也沒理清思緒，昨天咱們還說易鑫和高哲互換了靈魂，但既然高哲早就死了，和易鑫換靈魂的就說不定是誰了。”

從行為上判斷，現在易鑫體內的就是那個蟹子河的亡魂。可行為不是斷定魂魄的唯一標準，萬一出錯，他們很可能會放過真正的蟹子河亡魂。只要他還在外面，就可以制造更多的“靈魂互換”。

“現在是什麽時間？”得知現在已是十二月，高哲沈默片刻後說，“他占據我身體將近半年才和易鑫互換靈魂，是他以前沒找到合適的身體，還是他沒有能力互換？”

他的問題讓在場眾人楞了下，他們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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