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程喬上下打量冥，冥看起來和她年紀差不多，一個不比她大多少的人怎麽會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冥扯起嘴角，這次是真心地笑了，“有警惕性是好事。”

程喬被他說得臉有點紅，她不是懷疑冥，只是單純好奇冥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我小的時候見過你父親，算是你父親的徒弟吧。”冥的目光變得很深遠，仿佛回到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年代。

他從小就能看到鬼，和鬼交流，也因此惹來不少麻煩，四歲那年，他碰到一個非常兇的厲鬼，厲鬼想殺了他，奪取他的肉身，性命攸關的節骨眼上被程喬的父親救了。

那時的冥不懂什麽叫替天行道，小孩子覺得救了自己的程父像個超級英雄，小小的內心種下了一棵希望的種子，盼著自己長大也能像程父那樣，收拾那些欺負人的壞鬼，替那些受委屈的好鬼們伸冤。

冥說要拜程父為師，被程父拒絕了。程父深知走這條路的人結局都不會太好，他自己都不想繼續做了，怎麽可能讓這孩子步自己後塵，他不想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男孩過早決定自己的人生，這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任，也是對孩子父母的不負責任。

程父嘴上拒絕了冥，但暗地裏一直觀察著這個孩子，他擔心孩子特殊的體質會招來其他鬼魂。盯了小半年沒再發生類似的情況，正好鄰市出了個害人的惡鬼，他就暫時離開這邊，去驅鬼了。

等程父再回來時，冥已成了個孤兒，原來冥的父母周末帶他出去玩，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生了車禍，冥邊哭邊肯定地告訴程父，自己的父母是被女鬼害死的，那只穿紅衣服的女鬼突然撲到他們的車上，冥的父親躲閃時撞上花壇，冥被母親死死護著才保住一條小命，被好心人送去了醫院。

“我要親手為父母報仇！”小小的冥抹掉臉上的淚水，堅定地對程父說。

程父沒有把冥帶回家，因為那時候他和妻子決定出國，如果把冥帶回家，妻子肯定會以為他舍不得這份家族傳承的責任。他把冥放到孤兒院，每周定期去看他，教他本事，讓他一點點成長。

冥的進步很快，比程父更有天賦，程父欣慰的同時也在不斷給冥講述程家多年來的遭遇，那些惡鬼固然可惡，但當這個世界都不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沒必要繼續堅持所謂的正義和公正。

和年輕時的程父不同，冥把這些話聽進去了，所以他始終沒有成為真正的審判人，這些年只是暫代程家處理那些他遇到的鬼魂，不管鬼魂有著怎樣的遭遇，他都不為所動，冷漠的如同一塊磐石。

冥能看到鬼，能聽到鬼，卻觸碰不到鬼，這讓冥在處理鬼事時十分被動。程父想送他去相熟的修道門派學習，用後天的修為來彌補先天的不足，但冥聽多了程父說的那些過往，對修道的門派十分不齒，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後來程父費了好大力氣，不知從哪兒淘換來一副黑色的手套，戴上手套，冥就可以觸碰鬼魂，而鬼魂卻傷不到他，這對冥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武器。

十歲那年，冥認為自己有能力為父母報仇，偷偷溜出孤兒院，去父母出車禍的地方找女鬼，等了一宿也沒見到女鬼的影子。他後來才知道，父母去世後第三天，那只女鬼就被程父收拾了。也對，一只害人的鬼如何能長期留在世間，程父再怎麽不想做審判人，遇到害人的鬼也還是會出手審判。

冥想去對程父說聲“謝謝”，卻發現程父程母慘死，雖然死亡現場看起來很像意外，但冥心裏明白，程父程母是被人害死的，他們同樣沒能逃脫程家人的悲劇命運。從那以後，他開始暗中照看程喬，他知道程父不希望程喬走上程家人的老路，如果程喬一輩子都是普通人，那麽暗中那些人或許就不會再追著程家不放了。

觀察的時間長了，冥發現程喬既看不見鬼，也觸碰不到鬼魂，他曾親眼見到鬼魂從程喬的身體裏穿了過去，程父說過程家血脈特殊，也正因血脈特殊，他們才能一輩輩審判亡魂。可程喬怎麽會碰不到鬼魂，難道她沒能繼承程家的血脈特質？還是說她不是程家的孩子？

這個問題困擾了冥很長時間，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有只惡鬼企圖附在程喬身上，沒等他去救人，程喬身體裏迸發出一層金光，將惡鬼擊退了。這一發現讓冥堅信程喬就是程家的孩子，一定是程父在她身上動了手腳，掩藏起她真實的能力。

“你成年後還是不能觸碰鬼魂，我想你可能永遠都找不回這份能力了，沒想到……”冥說著看向聽得入神的柳齊，眼神頗為不善。

柳齊後知後覺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這事跟他有什麽關系？

“柳齊在你面前墜樓，壓死了小艾，這件事對你的刺激很大，使你突破了你父親留在你身上的禁錮，於是你的血脈之力蘇醒了。”冥收回看向柳齊的目光，語氣非常無奈。

他跟隨程喬來到這座城市，來到大學城，就是想看程喬作為普通人簡單幸福地過一輩子，萬萬沒想到，他見證了程喬的能力被開啟，走上了程家前輩的老路。

柳齊的眼珠子瞪得老大，他怎麽會知道精心策劃的跳樓會導致這樣的結果，他是無辜的！

“是你送我回宿舍的？”程喬想起她被柳齊墜樓嚇暈後莫名其妙回了宿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見冥點頭，她懸了好久的心才徹底放下。

“我知道除了我，還有別人在暗中監視你，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但我明白他們都盼著能覺醒。那段時間我以為他是那邊的人，故意設計喚醒你的潛能。”冥又瞪柳齊一眼，柳齊快給他跪了，他真沒想到那天來送外賣的是程喬，沒想到小艾“死”後會變成惡鬼，更沒想到後面會發生這麽多事。

“我一次次阻止你參與這些事，可你不聽我的勸，或者說，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牽引著你深深陷在這些事裏，你的能力越強，處境就越危險，如今對方對你動手就說明你已經符合他們的獵殺條件，他們隨時都會向你下殺手。”

“我不明白……”柳齊剛想提問就被冥的氣場嚇得閉了嘴，言渺立刻接過話題，問：“小喬好不容易找回血脈之力，對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獵殺她？是怕小喬威脅到他們做壞事嗎？那他們應該更希望小喬不要覺醒才對……不，當初就應該讓小喬的父母出國，程家就此遠離恩怨是非，他們還不是想做什麽做什麽，或者當年連小喬一起殺了，一了百了？”

冥沈吟片刻，他對這些事有限的了解全部來源於程父，這些年，他也曾試圖調查其中原委，但一直沒有進展，直到之前遇到宋強和鄭陽輝，他才摸到了一點門道，也許那些人打算利用程家人特殊的血脈煉制更厲害的鬼。

“他們要把小喬煉成鬼？”言渺驚訝地叫出了聲，看看程喬同樣驚詫莫名的臉，她又把嘴巴捂住了，現在心裏最亂的一定是小喬，她就不要添亂了。

柳齊顯然也沒想到那些邪修打得這個主意，一想到自己是導致程喬覺醒的重要一環，他就內疚不已，想對程喬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兩人實在太熟，多次出生入死，說那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道歉話毫無意義。

“這是我的推測，我只能說，可能性很大。”冥看向程喬的目光中滿是擔憂，這也是他一直不想讓程喬恢覆程家血脈之力的原因之一，程父那麽厲害謹慎的人依舊難逃邪修的毒手，程喬這種戰鬥力約定於零，危機意識又不夠的人處境只怕更加險象環生。

“小喬，要不你也移民吧，離開這裏，有多遠走多遠！”言渺抓著程喬地胳膊說。

見程喬不言語，她拍了旁邊的柳齊一巴掌，柳齊立刻應和：“是啊小喬，其他的事你不用擔心，手續什麽的我可以找人幫你辦！”

程喬像是剛從自己的身世中清醒過來，看看正為自己擔憂的好友，淡淡地笑了，“你們不用為我操心了，我是不會走的。”

“小喬！”

“小喬！”

程喬搖了搖頭，目光轉向窗外，說話的聲音很輕：“如果遠離這裏能解決問題的話，我父母就不會死了，就算我走了，他們也會用其他手段把我弄回來，我寧願在這裏等著他們來找我，也不想躲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惶惶不可終日。”

“你若是不走，就得不斷提升自己，除了你自己，沒人能保護你。”冥這話說得現實又殘忍，他已經很盡心盡力地守著程喬，程喬還是險些丟掉性命，以後的形勢只會越來越危機，程喬若是學不會自保就只有死路一條。

程喬鄭重地點頭，不管前路多麽艱險，她都會勇敢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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