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信誓旦旦地告訴劉師哥自己能救他，結果呢，就是讓他拖著破敗的軀體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將心比心，如果是她，她寧願選擇死亡。

冥始終盯著程喬的眼睛，那雙很明亮很靈動的眼睛，此時溢滿淚水，更是生出幾分抹也抹不掉的哀傷。他在心底嘆了口氣，有些事，也許不是他能逆轉的。

“你可以告訴他們，以後多做善事，不要去太亂的場所，更不要縱欲過度，慢慢調理，多積累些福氣，身體會好一些。”不想再看程喬的表情，冥離開了。

“呼，他總算走了，嚇死我了！”言渺拍拍胸口，大喇喇坐在沙發上。身為鬼魂，她比程喬和柳齊感受到的威壓要強烈得多，也多虧山神這個身份給了她點底氣，不然她早趴在地上了。

程喬像是沒發現冥已經走了，仍呆呆地站在門前，柳齊過去拉了她一把，她才訥訥地轉頭，問：“你還記得王阿姨嗎？”王阿姨曾被小艾附身，後來又被死後化為惡鬼的楊老太太附身，被他們找到時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那時他們忙著處理譚曉的事，只是趁休息時去探望過王阿姨兩次，後來王阿姨出院，他們就沒再聯系過。

如果劉師哥幾人被吸走的陽氣補不回來，那麽王阿姨呢？她的孩子還那麽小，正是需要她照顧的時候，她家也不富裕，她垮了，那個家以後要怎麽辦？

若是自己再強一些，是不是能更快找到王阿姨，是不是能更早發現劉師哥遇到危險？若是她能早點抓到那只貪財又吸人陽氣的鬼，劉師哥是不是就不會一次次游走在生死邊緣？

這些念頭來得莫名其妙，可程喬就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自責和愧疚來勢洶洶，她毫無抵抗之力，只能像離水的魚一樣拼命喘息，卻沒有丁點空氣流進她的肺部。

柳齊和言渺發現她臉色不對，立即過來叫她，一人一鬼折騰了足足十分鐘，程喬才清醒過來，猛地吸進一口氣，那種強烈的窒息感才淡去。

“小喬，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吧！”柳齊說著就能要穿外套，被程喬攔住了。程喬費力地擺擺手，虛弱地靠在墻上，她很清楚剛剛那種感覺不是身體原因導致的，具體怎麽回事她也說不清，只是單純地覺得，自己沒能完成使命……

使命？程喬被這個突然蹦到她腦子裏的詞兒震了下，她很清楚那些人的遭遇和她無關，她想方設法救人也從沒收過酬勞，對那些被鬼侵害的人，她更多的是同情，因為同情，她才會想去幫他們，救得了皆大歡喜，救不了也不是她的責任。

她又不是救世主，哪兒管得了別人的死活。

可是為什麽，她會覺得那些人沒能得救，全是她的錯呢？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自以為是？

程喬痛苦地抱著頭，既是被內心那種揮之不去的壓抑折磨，也是為自己的不知所謂而心煩。

柳齊想說什麽，被言渺攔住了，言渺搖了搖頭，意思是要給她空間，這時候，誰說什麽都沒用，只有靠程喬自己才能走出心靈的桎梏。

……

程喬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的，只知道自己醒來時正躺在客臥的床上，也不曉得送自己回來的是柳齊還是言渺。

揉揉有點疼的頭，程喬做了幾個深呼吸，昨晚那種差點把她折磨瘋的糾結已然煙消雲散，仿佛那些痛苦都只是她的錯覺。

看看鏡子裏那個臉色蒼白，雙眼無神的自己，程喬自嘲地笑笑，使命也好，自以為是也罷，既然老天安排她遇到了那些事，說明她和那些人那些鬼有某種機緣，她沒必要去在意參與其中的初衷，她要做的，是盡自己最大努力，盡快解決她遇到的一切鬼事。

沒錯，是一切鬼事！程喬的嘴角微微上揚，與其沈浸在對過去的懊悔中，不如努力強大自己去避免更多悲劇的發生，就算一輩子都要和鬼打交道也沒什麽大不了，見鬼嘛，見慣不怪，習慣就好，像她現在見鬼就很淡定嘛。

這也許是某種程度上的認命，但誰又能說，這不是她另一種人生的開始呢？

柳齊見程喬出來，立刻過來噓寒問暖，程喬笑著說自己沒事，看時間不早了，她決定先去一趟桃島醫院見見劉師哥。

冥說劉師哥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但以劉師哥現在的身體狀況，稍有不慎還是會出現意外，她必須要把冥交代的註意事項及時轉告劉師哥以及那幾個被鬼纏到精神虛弱的同學，如果他們不聽規勸再出現任何問題就與她無關了。

這天之後，孫萱沒有再做過噩夢，這也說明這件事已圓滿解決，但是程喬的噩夢卻剛剛開始，因為言渺纏上了她，隔三差五過來找她聊天，偶爾她要去逛街什麽的言渺也要跟著，比背後靈還要盡職盡責。

一開始程喬很納悶兒，言渺再怎麽說也是個鬼魂，怎麽就不怕陽光呢？後來言渺說她是獲封的山神，雖然地位不高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地仙，守護一方百姓，要是白天沒法見光豈不是太丟人了！

程喬無語望天，山神大人，你倒是去守護你的百姓啊，成天纏著她算怎麽回事兒呀？

對此，言渺嘿嘿一笑，說：“你不就是我要守護的百姓！”

程喬徹底無奈了。

和言渺相處久了，程喬發現她是個很聰明很可愛的姑娘，聯想大夥祭拜她的原因，不禁有些不忍，如果她還活著，應該是校園裏最受矚目的那顆星，然而這顆星光剛剛開始閃耀，就已墜落，聽說殺害她的兇手到現在還沒抓到，如果放到別的鬼身上算是死不瞑目了吧？

要不，幫幫她？

她知道不少鬼魂都很忌諱談起自己的死因，不過言渺既然脫離了普通鬼魂的界限，應該不會有這種顧忌吧？程喬糾結了幾天，還是決定問言渺是怎麽死的。

“小喬，你是要幫我抓兇手嗎？”言渺兩眼一閃一閃的，然而程喬讀到的不是激動和感激，而是濃濃的興奮，和柳齊撞鬼一樣的興奮。

程喬內心升出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她好像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坑了！

不過兩人既然算是朋友，言渺又幫過他們的忙，她理應幫言渺找出殺害她的兇手，還她一個公道。

“你，還記得兇手的樣子嗎？”程喬小心翼翼地問，據說言渺死於先奸後殺，對女孩子而言，這種死法太沒尊嚴了。

言渺搖頭，有些沮喪：“我壓根沒看到兇手的樣子。”

程喬很想問：那種情況怎麽會完全沒看到，可又覺得這麽問太沒禮貌，自己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事，實在沒有評價的資格。

“你也被校園輿論誤導了吧？”看出程喬欲言又止，言渺笑了，“我知道校園裏都是怎麽說的，他們說我是在回學校的路上被人先奸後殺，其實呢，我是被人從背後用繩子勒住脖子，勒死的，所以我根本沒有看到那個人長什麽樣子，更沒有被那個人怎麽樣。至於為什麽我死了之後會被人扒光衣服，我也不知道。”

言渺說她有個朋友葬在桃島墓地，那天在墓地待的時間有點長，往回走時天都擦黑了，她才會選擇抄近路。她以前也走過那條路，雖然小山坡那面靜得嚇人，卻也沒什麽危險，壞人都不惜得去那裏蹲坑等獵物。

“我呢，第六感很準的，一般有人靠近我，我都是有感覺的，那天剛上後山，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可我回頭找了半天都沒有看見人影，所以我也沒有多想，就想著快點兒翻過後山，趕緊回學校，結果……”

言渺垂著頭，說不上是在難過還是在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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