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轉過頭，輕飄飄地看她，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程喬有很多問題想問他，比如他前陣子去了哪裏，以後要怎麽找到他，可眼下最要緊的是鄧家的事。她剛想把鄧家鬧鬼的事說出來，男人忽然皺眉，冷冷地說：“你又在哪兒惹了一身麻煩？”

男人看她的眼神好像她剛在泥潭裏打過滾，程喬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好吧，她看不出今日的自己和過去有什麽不同。

程喬把鄧家的情況說了下，男人沈默片刻，告訴程喬他今晚會去鄧家走一趟，不過他不想被人看到，所以程喬要先把鄧佳哄睡。

有了男人這句話，程喬的心徹底放下了，跑回去牽著鄧佳回家，連柳齊的追問也沒回答，只讓他今晚來鄧家碰面。

鄧佳玩了一天很累，不到十點就睡著了，程喬先給柳齊打電話，然後坐在門口等男人，她擔心敲門聲會吵醒鄧佳。很快，柳齊來了，可直到十一點半，男人也沒出現。

“他不會放你鴿子吧？”柳齊擰著眉毛，一臉不爽。

程喬也很郁悶，得知男人願意幫忙，她高興過了頭，竟然又忘了索要聯系方式，要是男人當真不來，她也沒辦法詢問原因。

她正自責著，室內猛然響起腳步聲，兩人回頭一看，竟然是黑衣男人！

“你，你怎麽進來的？”柳齊嚇得背貼大門，程喬也吃了一驚，不過男人的本事她又不是沒領教過，沒準人家像蜘蛛俠那樣能徒手爬進高層呢。

男人像在自己家一樣悠悠然地坐在沙發上，修長的大腿疊著，非常賞心悅目。

許是和他接觸的次數多了，程喬對他的敬畏削減了不少，也敢直視他了，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男人帥氣優雅，是每個女人心中的王子……她的臉忽然有些紅，她都在想些什麽啊！

“我跟她聊過了。”男人忽然開口，程喬和柳齊都楞住了，男人繼續說，“她對那件衣服不僅是執念，還因為她在衣服裏纏了幾根自己的頭發，所以那件衣服相當於她的軀體，活人有肉身，不會在意這種替代品，但對鬼魂而言，那件衣服就是她在陽世最大的牽絆。”

聽著男人的訴說，程喬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想到那件編制皮草上的黑色條紋，難道那些條紋不止是動物的皮毛，還有阿冰的頭發？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本來，把衣服燒掉就沒事了，可那個女人燒衣服的時候流了血，”男人緩緩擡起頭，目光在柳齊臉上一掃而過，停在程喬的臉上，“這是給死者燒東西時最大的忌諱，她的血滴在衣服上，衣服又被燒給了死者，相當於她和死者融為一體，在死者眼裏，她就是自己的肉身，除非肉身毀滅，否則死者會一直徘徊在其左右。”

程喬臉色大變，顫著聲音問：“你的意思是，阿冰會一直跟著鄧佳媽媽，直到，直到鄧佳媽媽離世？”

“嗯。”男人冷淡的聲音，無異於在宣判鄧佳媽媽的死刑。

柳齊急了：“難道你就任由那個女鬼跟著活人？”

男人淡淡地看向他：“有何不可？鬼魂無害人之心，誰都沒權力管束她，何況這是那個女人自己種的因，就該由她去品嘗結出的果。”

柳齊被噎了一下，卻不知該怎樣反駁，是啊，每個人的每個看似無所謂的動作，都會牽扯因果，所謂種善因得善果，種下了惡因，也只有自己去承擔惡果。可鄧佳媽媽只是買了件二手衣服，她並不知道衣服是死人的，也不是故意在衣服上染了血，卻要一輩子被鬼跟著？更可怕的是鄧佳能看到女鬼，那麽小的孩子，難道要一輩子生活在見鬼的恐懼中？

“那個孩子不會再看到她。”男人站起身，望了望主臥的方向，然後大喇喇地從門離開。

“他就這樣走了？”柳齊不可置信地看程喬，“不是，我，我家裏還有一個呢！”

程喬醒悟過來，立馬追出門，幸好男人還未走遠。

得知還有個鬼，而且被程喬綁了起來，男人的臉又黑了，他怒氣沖沖地瞪程喬，什麽都不說。

程喬被他看得心虛，想逃避他的目光，又怕一轉頭他再消失，只好硬著頭皮頂著他的眼刀子。

“還不帶路？”男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站在旁邊充當空氣的柳齊立即拿車鑰匙要下樓，程喬也想去，又擔心鄧佳一個人在家會害怕，只好囑咐柳齊無論如何都要留住男人，實在留不住，至少也要留個聯系方式。

“你留下，”男人看都不看柳齊，陰森森地對程喬說，“你跟我走。”

柳齊不幹了：“那可是我家！”

男人冷颼颼地瞄他一眼，柳齊不敢吱聲了，乖乖交出車鑰匙，眼巴巴目送程喬和男人離開。

程喬的車技不熟練，開了五十米就被男人趕到副駕駛，用男人的話說，再讓程喬開車，他們還沒到地方呢就得先去閻王那兒報到。

換成男人開車後，車內的氣氛愈加凝固，程喬偷偷將車窗開了個小縫，沒想到冷風一吹進來，周圍氣壓更低了，沒辦法，程喬只好關上車窗，開始沒話找話。

“那個，在海明的時候你不是說回來見嗎，前陣子你去哪兒了？我和柳齊找了你好久都沒找到你，你能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嗎，以後再有什麽事也方便聯系……”

她的話音未落，男人的目光鋒利地甩過來，嚇得她差點咬了舌頭。

“還想有下次？程喬，你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嗎？”男人怒不可遏，程喬不敢看他，只得透過後視鏡偷窺，她發現男人臉上的紋路正在急速流動，如奔流的江河，妖異，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熟悉。

說實在的，對於男人的責備，程喬內心是委屈的，這次可不是她主動找鬼，得知鄧家有鬼後她也沒有主動跟女鬼說過話，就是擔心惹禍上身。她想找男人來處理，然而男人神出鬼沒的，她和柳齊只能守株待兔，去鬧鬼的崇州大學等男人出現，意外救下被婷婷附身的霖霖。她綁住婷婷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難道眼睜睜看著婷婷去害人害己？

“程喬，我最後再說一遍，如果你不想以後後悔，從現在起就離這種事，越遠越好。”男人的語氣一轉，變得很深沈，像規勸弟子不要誤入凡塵的老師父。

程喬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假如只是擔心她撞鬼卻沒自保的能力，以男人的性格，應該會用嘲諷的調調吧？她假設了下男人嘲諷地說“以後別那麽不自量力給我找麻煩”，果然舒服多了。

車內的氣氛再次陷入低沈，程喬不自在地扭了扭，咳嗽一聲，問：“咱們，咱們認識這麽長時間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男人沈默片刻，緩緩開口：“你可以叫我冥。”

“冥？”程喬歪著腦袋看看他，好吧，這個曾經很神秘，如今被用到爛俗的字，其實挺配男人獨特的氣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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