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陷入漆黑的夢境，程喬的內心是崩潰的，望著橫亙在眼前的一道道山脈，她簡直要抓狂了——就不能讓她好好睡一覺嗎！再這麽下去她會神經衰弱的！

不過來都來了，哭天搶地是沒用的，程喬活動活動筋骨，做夢就是這點好，完全感覺不到傷口疼，要是她實際的身體狀態，她就要跪了。

可她也不敢放松，昨晚的經歷告訴她，夢裏的危機比現實更可怕，稍有不慎就可能死在裏面。

程喬想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然而她正身處兩座山頭之間的凹地裏，四周除了半人高的雜草，什麽都沒有。她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找到塊石頭，照著昨天的方法又弄了個簡易的流星錘，一旦遇到危險，她也不至於太狼狽。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周圍依舊靜悄悄的，連腳下的草都沒有動過。難道鄭陽輝換路數了，要把她困死在夢境裏？

敵不動，她只好先動了。

程喬想辨別方向，可這裏沒星沒月的，連草都是豎直向上生長，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沒辦法，她隨便選了個方向一股腦走下去。

這個夢境似乎是完全靜止的，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行走在無聲的黑暗中，時間久了，程喬也有些受不了，不得不蹲下來歇口氣。等她再站起來，環境忽然變了，似乎亮了些，她能清楚地看到兩座山上青翠的樹木，遠方流淌的滾滾江水，以及環繞在附近的白霧。

程喬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自己身在地獄，沒想到眨眼卻跑來了天堂，這難道不是傳說中的仙境嗎！這裏不僅景色好，還帶著一種撫平內心煩躁的魔力，程喬閉上眼，心頭的緊張和焦慮統統一掃而光。不過她很快恢覆了警覺，這裏再好，也是鄭陽輝制造出的幻境，鄭陽輝隨時都會跳出來，給她致命一擊。

她沿著先前的方向，很快轉出山谷，眼前出現一座宏大的宮殿，就像……就像仙俠電視劇裏常見的門派，難道這裏是鄭陽輝的師門？

程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現實中的修道者也住在這麽豪華氣派的地方，整天徘徊在仙界一樣的凡塵，不想得道成仙才奇怪。

沿著磚石鋪就的大路，程喬來到一排房舍前，這些房子蓋得精致，但布局和鴻極寺的僧房差不多，她猜想這裏是門派弟子的臥房。

個子小小的童子突然出現，蹦蹦跳跳地從程喬身旁跑過，程喬一驚，急忙握緊流星錘，可小童子像是沒看到她，徑直來到一間房舍前，脆生生地叫“鄭師兄”。

房門開啟，一身灰色道袍，挽著發髻的年輕人走出來，笑著抱起童子，捏了捏他的小臉蛋。

“師父叫你過去！”童子被捏得呵呵直笑，年輕人也笑彎了眉眼。

程喬望著這個慈眉善目的年輕人，心裏湧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鄭師兄……他該不會是鄭陽輝吧？怎麽和她在海天旅館見到的鄭陽輝不太一樣呢？不，應該是完全不一樣，從長相到氣質，就沒有相似之處。

年輕人放下童子，牽著他的小手往前殿走，程喬默默跟在後面，她有預感，這裏有她想要的答案。

“阿輝，你的命數快到了，可有什麽想法？”坐在椅子上的人看起來和鄭陽輝差不多年紀，開口卻是老氣橫秋。

程喬咋舌，原來修道真會讓人青春永駐，她記得鄭陽輝的陽壽是三十五，可眼前的鄭陽輝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換身時尚的打扮，說他是高中生也會有人信。而說話的應該是鄭陽輝的師父，程喬不敢想他多大年紀了。

“人各有命，這一世命數已定，弟子已看破。”

鄭陽輝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很平靜，程喬覺得他說得是實話。

“嗯，你看得開就好，咱們修道之人沒必要將生死看得太重，轉世之後，你再回來便是。”

“遵師命。”鄭陽輝恭敬地抱拳施禮，儒雅淡然。

“前些日子，你三師叔傳來消息，說是替你尋了個好人家，你下山去看看吧，若是滿意，為師許你與家人相伴十載，十載之後，為師親自接你回山。”

“是，弟子告退。”

望著鄭陽輝退出大殿，瀟灑遠去的背影，程喬莫名想哭。

不管當事人多麽雲淡風輕，她到底是見證了一場生死離別，弟子一心修道卻因命數不得不暫別山門，師父鐘愛弟子卻順應天意讓他遠去重生。對別人而言，死亡是一切的終結，哪怕明知還有來世，也因為不曉得下輩子什麽樣兒惶恐。

這對師徒卻不同，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得知，修道者是可以選擇自己的轉世的，鄭陽輝的轉世條件應該不錯，他可以盡情享受凡人孩童階段的無憂無慮，十年後師父會親自重迎他回山門，如此，鄭陽輝為何要逆天改命，運用禁術換取別人的命數？

柳齊說鄭陽輝因為經歷太多次大劫，心理早已扭曲，可她見到的鄭陽輝很超脫，那些劫難沒能毀掉他的修道之心，反而讓其愈加堅定，這樣的人，會冒險毀掉自己的修行之路嗎？

程喬很困惑，到底是鄭陽輝在制造假象迷惑她，還是柳齊的消息有誤？看來想知道真相，她只能跟去看看後面發生了什麽。

她跨出大殿，周圍不再是青山綠水，而是她所熟悉的城市。鄭陽輝脫下道袍，換了身白色運動服，寬肩細腰大長腿，配上剪短的發型，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是個回頭率很高的帥小夥。

他的身旁站著個中年男人，豆子眼獅子鼻青蛙嘴，怎麽看都讓人不舒服，穿著打扮頗有暴發戶土大款的氣勢，一點不像修道之人。程喬聽到鄭陽輝管這個人叫“三師叔”，想來就是那個幫鄭陽輝物色好人家的人。

“三師叔都替你物色好了，那戶人家很有錢，夫妻倆感情也好，你過去不會受苦。”三師叔一開口，程喬的眉頭就皺起來了，這人的聲音好熟悉啊。

“多謝三師叔。”鄭陽輝恭敬施禮，古式的禮儀和現代的打扮格格不入，卻在他的身上相得益彰。

兩人都沒說話，靜靜看著一個懷孕的女人被推進醫院，程喬看得清楚，她的下半身全是血。

“糟了！”三師叔一臉焦急，“她的孩子很可能要保不住，阿輝，你的時間要到了，來不及再找別家了！”

鄭陽輝還是一臉淡然：“無妨，請三師叔轉告師父，十年後，陽輝自會返回山門。”

“胡鬧！”三師叔瞪起眼，可惜他眼睛太小，瞪著眼不但沒顯示出威嚴，倒多了幾分滑稽。

“阿輝，你要知道，若是不事先選好轉世，我們很可能找不到你，你就只能靠自己覺醒，自己覺醒有多難你應該曉得，無法覺醒就找不回你這一世的修為，要是找不回修為，你再次轉世後就只能當個普通人，很可能再不能入修行之道！”

鄭陽輝沈默片刻，目光漸漸飄向遠方：“若真如此，只能說我與道法無緣，何必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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