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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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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海港,偶爾有一只捕食的海鳥掠過,高晨光踩著搖搖晃晃的吊橋走到一個大倉庫門口。

吊橋的聲響驚動了屋裏的人,倉庫的鐵門打開一個縫,裏面走出個中年男人,高晨光連忙笑道:“順叔,這是鵬爺吩咐我送過來的,裏面是些吃的,這地方偏,您將就著點兒,嘿嘿。”

順子接過袋子看了看,對年輕人點點頭:“行了,你走吧。”

外面的動靜被屋裏人聽得清楚,鐘厚銘看向坐在一側的人:“鵬爺倒是好大的氣派,這些年在越城過得還好?”

趙鵬這些年管著晟豐在越城的生意往來,連帶著在越城港口一帶掙下不少名氣,十幾年的資歷硬生生混成的地頭蛇,人見著多稱一聲鵬爺。

這段時間晟豐出事,波及了南邊的生意,越城這塊對頭也上來了,他心裏也有氣,好在一幫兄弟心齊,稍感安慰。

這些年因著他哥趙忠在晟豐高層,也算是傍著大樹過了段好日子,眼瞅著鐘厚銘帶著這麽一大群人來了越城,明擺著是打算在越城東山再起,他也不能沒有表示啊,何況瞧人保鏢那體格那裝備,昨晚上從船上下來的時候,那氣勢就不是他能對抗的。

“銘爺,那都是小的不懂事,我回頭給說說去,咱們這兒就尊您一位爺……”

鐘厚銘擡手:“不用,你這些年在越城人頭熟悉,以後越城的事情還由你出面,做得好了,日子比從前只好不差。”

“哎,好,全憑銘爺做主。”

等趙鵬走了,保鏢押了幾個人過來,鐘厚強罵罵咧咧地讓保鏢輕點兒,阿雄和阿文是他的心腹,實在是不懂自家大哥到底怎麽想的。

鐘厚銘一眼看過去,鐘厚強歇了聲:“哥,有什麽事好好說不行嗎,他們倆犯什麽錯了?”

“哼,犯什麽錯?你幹的那些好事要我一件件數給你聽嗎?”

鐘厚強心虛,網上的報道他看了,以前他幹的那些荒唐事都被曝光了,晟豐走到今天他難辭其咎,囁嚅道:“哥,我錯了!”

鐘厚銘見不得他這副不成器的樣子,揮手讓他一邊去:“行了,把他們倆松開吧!”

“阿文?”

剛被松開的瘦弱男子一聽,噗通跪下,鐘厚銘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點:“別著急跪,你說說,曝光自家人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特刺激,特爽?”

阿文還沒說什麽,鐘厚強急了:“哥,你說什麽?”

見鐘厚銘不說話,阿文沈默地低頭,鐘厚強似乎明白了什麽,不可置信地抹了把臉,沖到阿文面前,扯住他的衣領:“阿文,我哥說的是真的?楚楚的事情是你說的?”

“啊,你說話啊?”

見阿文不否認,心裏有數了,拎起拳頭就要動手,卻被身後的保鏢拉住。

鐘厚強掙紮著大吼:“哥,讓我弄死這個叛徒……”

鐘厚銘皺皺眉:“滾下去,自己掉進圈套了都不知道還好意思鬧!”

鐘厚強氣急敗壞,被他哥訓了個沒臉,見這架勢也知道他哥是要親自處理阿文的事情,頹廢耷拉地躲邊上的休息室去了。

鐘厚銘細細擦了擦嘴角,收好餐具轉頭問阿文:“你知道洛神?”

阿文聞言臉色一變,低頭不言。

鐘厚銘微微瞇起眼:“說說你的想法,說得好,以前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阿文猛地一擡頭,眼裏迸射出與外形完全不符的精光:“洛神是我祖上傳下來的,祖上靠著洛神治病救人,也是個大家族,我小時候開始,洛神就變成了禁藥,家裏人只能偷偷摸摸用洛神給人治病。”

“後來,連偷偷摸摸都不敢用了,父親把洛神都銷毀了,只剩下一小塊,直到有一天有人上門求藥,我見她可憐,就掰了點兒給她。再沒過多久,警察就上門了,在我家裏搜出了洛神,還抓走了我父母。”

鐘厚銘不動聲色追問:“然後呢,洛神的資料呢?”

“哈哈,資料?”阿文瘆人一笑,眼裏的陰摯沈郁得如有實質,“鐘董,您不覺得晟豐和洛神很像嗎?都曾經飽受尊敬,推崇您的時候把您當成菩薩拜,沒用了就卸磨殺驢,呵,這些人說得好聽,其實都TM自私!”

“所以你要毀了它?”

“不,是它自己走到了絕路,我只爆光了強哥的事,我知道您一定有能力找到我,也一定可以幫助我!”

鐘厚銘神色晦暗深沈,低迷的嗓音在空曠的倉庫裏帶著絲引誘:“你想要做什麽?”

“呵,做什麽?”

阿文不知想到什麽,臉上露出沈醉的笑容:“我想重制洛神,我要引渡它,引渡到天堂,讓它重新盛開。”

鐘厚銘繞著倉庫走了半圈兒,突然哈哈大笑:“好一個洛神,好一個重新盛開!”

說完親手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別讓我失望,也讓我看看傳說中的洛神是什麽樣子。”

“是。”

八月底,暴雨再次席卷南城,成串的珠簾順著玻璃墻面滾滾而落,路面上行人艱難地撐著傘在雨幕中淌水疾行。

方草把窗戶開了一絲縫隙,沒一會兒,清新濕潤的空氣替換掉將近兩個月的空調累計下來的不明味道。

叮!

南城天氣預警【暴雨紅色預警信號】過去4小時,南城市主城區已出現4750毫米降水,預計未來24小時強降水還將持續,請市民朋友們註意出行安全!

南城日報記者接到市民熱線,因突然暴雨,南城西郊公墓所處的西夾山北側出現山體滑坡,部分公墓受到影響,據悉,已有不少家屬趕往現場協商後續處理事宜。

方草車到西夾山下的時候,雨恰好歇了。

西夾山公墓管理處分東西兩崗,東崗的位置較高的緩坡,兩斜下處有幽谷穿行,四面青松翠柏,按風水的說處於真龍結穴處,陰陽調和,藏鋒聚氣,能庇佑後世子孫福澤綿延。

而西崗則位於另一側地勢陡峻的斷脊邊,兇險無根,更有部分墓穴直接位於懸崖邊緣處,常被用來安置一些特殊對象。

西崗門口,並沒有新聞裏說的人多景象,只有一高一矮兩個老大爺拿著鋤頭正在清理崗位亭門口的排水溝,見方草停車高個兒的大爺停了手裏的動作看過來,皺起的額角有幾分迷惑。

方草從後備箱裏拎出兩瓶酒上前:“大爺,您辛苦,能耽擱您點兒時間嗎”

老大爺防備地瞅著方草,矮個兒大爺也停下動作看過來:“你要作甚?”

方草把酒盒放在腳邊,從包裏拿出律師證:“大爺您別緊張,我是律師,以前也來過這邊,就是聽說今天下雨墓地損毀嚴重,想過來問個人。”

高個兒大爺回神:“死人吶?”

方草一怔,點了下頭,除了這兩大爺,應該沒有別的活人了吧。

矮個兒大爺啐了口唾沫:“都是些水泥盒子,有啥損毀不損毀的,這兒都是些荒墳,一年半載連著清明都見不了幾個人,毀不毀的誰管吶。”

高個兒大爺搓了搓皺巴巴的手,微低下頭:“姑娘啊,你要問誰啊?”

方草略微遲疑:“這兒有個叫何柳的嗎?”

矮個大爺擺擺手,把鋤頭往邊上一戳:“姓何的有三個,何軍,何二牛,何小偉,沒你說的那個何什麽扭。”

高個兒大爺又問:“他什麽時候來的?身份證上住哪裏啊?”

方草原本也不抱太多希望,只是下意識地就回答了:“二十六年前吧,身份證寫臺市×××,您記得嗎?”

高大爺閉上眼睛,臉繃得緊緊的下巴一動一動的像是在默數著什麽,矮大爺鼻哼一聲:“裝神弄鬼!”

大概就這樣站了幾分鐘,天空中黑雲就像漩渦一樣翻滾起來,眨眼間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

高大爺把鋤頭立在門後,轉身站在門邊,檐下的土溝裏水沖刷出一個個小水卷兒,老人問:“姑娘,你說的這個人是你的誰啊?”

方草神色凝重:“是我一位叔叔。”

“哦,那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從監獄送出來的?”

方草覺得有些不可置信:“您記得?”

高大爺點了下頭,又擺擺手,轉身往裏間走去。

方草問矮大爺:“這是什麽意思?”

“天曉得,整兒個不知道搗鼓個啥!”矮大爺搖頭,對那酒盒子頗感興趣:“這酒貴嘛,小GAO?這個字念嘛?”

“小JIAO,釀酒的窖池,這酒不貴,沒二鍋頭勁兒大,偶爾小酌一兩杯挺好。”

“哦,這樣啊,我這裏沒有小杯,有兩個酒盅,一盅能裝半斤!”老人先是有些疑惑,說完又有幾分得意。

方草哭笑不得,高大爺就抱了個木箱子出來,箱子上的積灰都泛白了,一看就是很久沒打開過了。

矮大爺見了,臉皮一皺:“嘿,你這老頭,抱這些個老古董出來幹嘛?”

高老頭不理會,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哢噠一聲掰開,裏面的東西露了出來,碎布包,小本子,舊鋼筆,小茶杯,銅獎章,還真是老古董!

高老頭說:“姑娘,你等等啊!”

方草說:“不著急,您慢慢找。”

枯老的一雙手翻了在一堆銹跡斑駁的舊玩意兒裏面翻了半天,終於在一個角落翻了個套了根線頭的銀鐲子。

“姑娘,你看看。”

矮大爺問:“看啥,破鐲子一個!”

方草雙手接過,目光落在了線頭底下小竹牌子上,黑色的字跡,毛筆寫的小楷,字跡有點糊了,何木,木後面緊挨著的內容已經看不清了。

“你看看,後頭是不是個柳字。”

方草覺得渾身都在細細發顫,換了個角度又看過去,在邊緣處看到一個橫折,腦子裏像有根弦崩斷了:“是,是何柳。”

高大爺貌似笑了下:“那就是了,這是我的前輩留下的,怕有人來找,寫了這些牌子,早些年我每天都拿出來看一眼,就想把這些名字都記住,等有人找來就交給他們,可惜啊,一直沒個人來問過,我就只好收了起來。”

老人註視著箱子裏剩下的東西,幽幽嘆氣:“沒想到,到了到頭,一個沒多少關系的人找了過來。”

“既然天意如此,姑娘,這個鐲子你就拿走吧!”

見方草盯著窗外黑乎乎的山頭,老人顫巍巍地直起身:“這些個人,以前那片墓地早在幾年前塌山就給埋了,這墳是找不到了。”

方草一顆心直直墜下,看著手裏的鐲子,光滑的位置還看得出花紋,說不出什麽滋味。

老人轉頭從小小的窗戶裏看出去,那裏一片空地,沈寂無波的音腔透出絲欣慰:“照我說,這樣也好,過往如煙,埋了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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