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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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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和煦的陽光秋色通通褪去,陰雲籠罩,林間樹木再無繁茂之態,張牙舞爪地像是地獄惡鬼的利爪破土而出,天地間只留風聲,齊沭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了——從山腳一路走來,未聞半聲蟲鳴鳥叫。

不僅是這座廟,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障眼法。

這座山根本就是座死山。

障眼法範圍覆蓋之廣,是齊沭平生僅見。

此妖修為深不可測!

齊沭掏出袖中黃符,低聲對齊遇說:“待會兒抓住機會跑。”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在身後比了個向下的手勢,是叫它往土裏鉆。

齊遇留在這裏沒有什麽幫助,而且一旦被此妖吞食,他的修為怕是又會暴漲幾分。

齊遇是人參,人參本有土遁的本事,沒有紅繩捆綁,它們逃命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沒等他多說,妖龜猛地伸長脖子,他的脖子極為細長,在空中像是拉長的面團,看著有種詭異的柔軟,再配上那臉真是說不出的惡心。

妖龜大張著嘴,撕開了他的面頰,整張嘴占了面部的二分之一,讓人懷疑他的下頜和大腦會不會因為裂口太大而斷開。

齊沭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夾住黃符,口中默念:“前有黃神,後有越章。先殺惡鬼,再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註1同時將齊遇往地下一按,齊遇便嗖的鉆進了土裏。

黃符上用朱砂寫成的誅字無火自燃,倏地化為金紅的閃電擊中妖龜的頭部。

這是一張誅鬼符,主破陰氣,於妖的傷害並不大,只是因為事出突然,齊沭身上並沒有帶多少符咒,只能用此一擊試試他的深淺。

誰知對齊沭陰氣抗擊程度較高的妖龜卻被黃符打的慘叫一聲,黑色的陰氣從頭部被抽開的傷口洩露出來。

他慘叫著將脖子收回,人形開始潰散,不斷有青黑色的鱗片覆上他的臉頰,頭發也全數掉落,被鱗片覆蓋,雙眼外凸,包裹著青綠色的眼皮——完全變成了巨龜。

有用!正當齊沭微微松了一口氣時,巨龜發出赫赫的聲音,張口吐出了一道金光,金光瞬間擊中齊沭,他滯空幾秒才飛出十來米遠。

“砰——”在堅硬粗糲的石子上拖行幾米,齊沭的背部瞬間血肉模糊。

然而更糟糕的是那道金光,金光竟然帶著佛性,湧入他的體內將陰氣翻攪起來。

他三魂六魄不全,體內又有鬼息,全靠戮邪壓制才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然而這道金光竟是不管不顧地在他身體裏誅殺鬼息,但惡鬼勾狁豈是善輩?

二者纏鬥不休,陰氣也乘勢活躍起來。

齊沭暗忖不妙,難怪這妖龜氣息如此古怪,似妖似鬼似佛,竟是一只龜妖修佛得道卻被鬼上了身。

半妖半鬼半佛之身,人頭時尋常黃符可傷,但這佛龜之體卻令他掣肘。

齊沭艱難地撐著地坐起,嘔出一口血來,他體內的金光已被鬼息吞沒,可見勾狁鬼息之強,但這平衡卻徹底打破了。

寒冷從胸口溢出,凍結了四肢百骸,白色的寒霜覆蓋了他的全身,甚至蔓延到他身下的黑色砂石上。

仿佛連靈魂也禁錮住,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妖龜變成了灰綠色的一團綠影。

像是一團海藻。他想。

還好先將齊遇送走了,憑他的機靈,應該能逃出去。

只可惜……

沒有人看見,他體內的戮邪開始震顫,像是要破體而出。

“齊沭——你不要死——”

似乎有人在叫他。

好冷,他睜不開眼睛。不會連眼皮也凍住了吧。

滾燙的液體落在他的臉上,不可思議,他竟然感覺到了灼熱。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他的身體漸漸開始解凍,像是春回大地。

他睜開了眼睛。

是齊遇。

也只可能是齊遇。

那雙愛笑的眼睛現在蓄滿了淚水,滾燙的液體不斷滴落在他臉上。

傻東西,怎麽不跑。

他這樣想,也這樣問了。

齊遇幾乎是撲了過來。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齊遇抹幹凈眼淚,又結結實實地抱了上來,他的手卻小心翼翼地覆在齊沭背後給他療傷。

“為什麽回來?”齊沭問。他仿佛非常執著於這個問題,反而沒有關心妖龜怎麽樣了。

“什麽為什麽?”齊遇不解地把頭偏向一邊,“你還在這裏啊。”

他想到剛看到齊沭被冰霜覆蓋、嘴唇烏紫的樣子不禁有些後怕,再晚一點也許就……

他把齊沭擁進懷裏,把下巴枕進了齊沭的頸窩,喃喃地道:“我驅鬼除妖不行,但我一定會救你。只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你死。”

他吸吸鼻子:“我可是瑞草,是百草之首!”這時語氣裏倒是滿滿的自信與驕矜,像是剛剛哭得不能自已的妖精不是他。

齊沭笑了笑,故意說:“那靈芝呢?我聽說靈芝也是瑞草呢……”

話還沒有說完,埋在頸窩裏的齊遇便坐直了身體,他滿臉嫌棄地說:“那種淋點雨就長成傻大個的東西,怎麽能和我比!”隨後他又抱怨似的說:“你怎麽能誇它?”

那委屈的小表情把齊沭都逗笑了。

過了一會兒,他正色道:“你怎麽弄的?”

齊遇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說:“我發現它的腳一直沒有出過寺廟。”

“我猜它被囚在了裏面。”他皺皺鼻子繼續說,“如果能出寺廟,誰會把脖子伸得那麽長啊!多醜!”

齊沭:“……”

這神奇的腦回路。

齊遇沒有顧上齊沭奇怪無語的表情,他有些小自得地說:“於是我就鉆到了土裏,饒了一圈從後面進了寺廟。裏面肯定有牽制他的東西呀!”

“廟破得很,裏面的好多佛像都殘缺了。我進了正殿,發現有一尊空的蓮臺,上面灰積了老厚了,蓮臺比磨盤還大,肯定是這臭烏龜的。但我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幫你,打碎蓮臺萬一這臭烏龜沒了束縛可怎麽辦。就在這時……”

當時,齊遇只身一妖走進陰森的廟裏,本就有些害怕。突然有個聲音響起,用著古怪悠揚的調子唱到:“蓮臺沾塵,罪由己身,浩精生法,滌惡還純。”

齊遇環視四周才發現角落裏躺著一個血糊糊的人。

那人脖子上有個巨大的口子,鮮血的流速已經變得很慢了,平常人傷成這樣肯定活不了,更不用說是唱歌了。

齊遇就問他:“你說的是這烏龜嗎?”

那人斜睨他一眼,語帶不屑地說:“本以為來了個同行,原來是只乳臭未幹的小妖啊。命也——”

他又看了眼自己別在腰間的酒葫蘆,誘哄地對齊遇說:“來個妖也好,小妖怪,把叔叔的酒給叔叔拿來。”

齊遇這才發現男人的兩只手也盡數折斷了。

被叫小妖怪齊遇也不生氣,他撓撓頭:“呃——從哪個口給你灌進去?”

男人頸子上的傷口太大了,直接倒嘴裏怕是會漏出來。但直接灌喉嚨,還有味道嗎?

男人和齊遇一起陷入了沈思。

齊遇猛地一拍腦門:“我給你接上不就好了——”話音未落,他把手覆在男人的脖頸上,良久,男人的脖子上只有一道泛著粉色的傷疤了。

昨天被齊沭嘴對嘴吸了半天靈氣,今天又治了這麽大個傷,饒是齊遇也累得夠嗆,他喘息了幾下,對大叔說道:“你的手得等等……”

男人——也就是公孫琇瞪大眼睛看著齊遇,像是看著什麽怪物。

公孫氏是捉鬼人中僅次於祁姓的第二大姓氏。

祁門不僅有血脈旁支,還有外姓弟子,然公孫氏不收二姓之人,秘術隨血脈傳承,他們人數不多卻人才輩出,公孫琇正是公孫氏第十七代弟子,也是此任家主最小的兒子。

與其父雅正之風不同,公孫琇生性不羈,十六歲出谷,徒步穿越多省,如今已十三個年頭。

此行本是聽青回村的百姓說近來暴雨,有多輛舊車被沖下,一看汽車前窗貼的年檢標志,竟從十年前到近幾年都有,他暗道不妙,車主多半入了惡妖的結界,兇多吉少了。

他一路追蹤,找到了這妖龜。

本以為是妖死後成了鬼,誰知道這妖龜前身竟修了功德,算是半佛。

他一招不慎,被折了雙手,割斷咽喉,若非公孫氏的血脈特殊——他也活不到現在。

他受傷很重,連他自己都覺得此命休矣,這小妖看著年歲不大,卻有如此靈氣能愈合這妖龜所創,實在奇怪。

“你這妖什麽來頭?”

齊遇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經過齊沭兩個多月來的耳提面命,他早就清楚不能在人類面前暴露太多。

“你先別管我是什麽,這外面的妖龜怎麽辦!齊沭還在外面呢!”齊遇看見頭發亂糟糟的大叔腰間還綁了個大毛筆,並感受到了毛筆隱隱的靈氣,知道這不修邊幅的大叔也是個捉鬼師。

大叔把右手伸出來笑嘻嘻地對齊遇說:“那得拜托小友治下我這胳膊了。”

他的稱呼已從小妖變成了小友,臉上嬉皮笑臉但是語氣中卻多了幾分鄭重。

男人將判官筆握於手,本想調點朱砂為墨,突然想到自己脖子上的血還沒有幹完。

想著公孫氏的血可不能浪費,他索性反手將毛筆在脖子處一抹,脖子上殘存的血跡就盡數消失,染紅了筆尖。

他晃晃悠悠地靠近蓮臺,像是喝醉了酒,他右手將筆向前一擲,大筆飛身懸於蓮臺之上,筆走龍蛇,一個繁覆的紅字出現在蓮臺上,筆勢一停,血字驟然發出紅光,蓮身煥然一新,周圍佛像隱隱透出金光。

籠罩在整間寺廟的陰森之氣蕩然無存。

金色的光從蓮臺溢出,化為鎖鏈。

齊遇一沖出來就發現妖龜被金光死死鎖住,妖龜的腦袋反覆在烏龜與人的形態中變化。還未待他有什麽動作,瞬息之間妖龜就徹底消失了。

然後,他就發現了倒在地上的齊沭。

作者有話要說:

公孫琇:我,公孫琇,雖然名字聽著秀氣,但本質上是個大叔。

齊遇(小聲點):是個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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