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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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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溯重新看了一遍,忍不住罵了聲臥靠。調出網頁去搜索相關的新聞。

果然在兩月之前,應該是剛開學那段時間,A市報道過一則初中教師性騷擾案件。

因為涉及未成年人,案件在報道過程中,模糊了很多信息。包括受害者的名字、學校,全部刪去,而因為老師尚未嫌疑人不曾定罪,臉部也打了馬賽克。

然而,網友果然是兇殘的。國民對於教師性侵害一類的態度,經過幾則社會新聞發酵後,一直處於敏感且強烈的反對狀態。

有網友根據該嫌疑人一張打過馬賽克後的臉,走訪各大中學,最後確認為衛老師,將他的真實照片、家庭背景、現住址和親屬關系都公布了出來,人肉得非常詳盡。

底下評論不堪入目。全是壓倒性的羞辱和批評。事件剛出的時候熱度很高,在媒體渲染下,A外的學長家長人人自危。得知學校已經開除教師,並對學生進行全面詢問並無其他情況之後,怨氣才總算平息一些。

孔溯咬著手指,又去翻閱了A外的校網。

從校方的公告可以看出,A外將衛老師毫不客氣地拋了出去,似有似無地調動群眾節奏,從側面證實了衛老師的罪責。又說,“報警後已經提交法院處理,目前進度是等待開庭。校方正在跟進,但暫時沒有確切結果。”以表明自己的無辜,保全校方的聲譽。

都是修煉過的人精,孔溯自己在娛樂圈混那麽久了,知道什麽叫語言的藝術,什麽叫人心的險惡。這種春秋筆法,不過是利用網友暴怒時無暇顧忌邏輯上的漏洞,將責任轉嫁給衛老師。

可你要說它說了什麽?它什麽都沒說。它只是把自己洗成了一朵白蓮花而已。所以等你回過神來了,它也有理由可以反駁你。

但是,所謂謊言,並不是要說出假話才是謊言,故意隱瞞部分事實,誤導群眾,也是一種謊言。

孔溯又轉回去翻留言。從圖片可以看出,有些激進網友,已經前去衛老師家門口丟棄垃圾,圍堵辱罵……

即便是這樣的違法暴力行為,網友依舊在拍手叫好。

無證據的審判,自身的高傲就是正義的法官。

孔溯坐正,嚴肅以待。

性騷擾並非性侵,很難取證,對於性騷擾的劃定標準,有些時候界限受受害者自我感觀的影響。

尤其是遇到像朱晏這樣的未成年人,人群會下意識地偏袒弱勢群體。如果她還開具了抑郁證明,那偏向性就更明顯了。

孔溯猜想如果這事是真的,簡直無法估量人的惡意。又去找了那位初中生。

孔溯問:“你還有別的朋友可以證明這件事嗎?有什麽朱晏平時的證據嗎?”

一班小可愛:“有的。我們有幾個人悄悄決定好了,如果要證據的話,我們站出來說。”

一班小可愛:“那兩個已經被欺負退學的學生,一個後來真的得了抑郁癥,現在休學在家養病了。這件事情我們也有不可推卸責任,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好難過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要反抗!我們可以實名舉報。都是未成年人,不怕她的!”

孔溯:“你先把所有材料都發給我,我來整理。我想要見見你,就約在明天你看行嗎?正好周六休息吧?”

一班小可愛:“明天上午我們學校有補課,下午我有培訓班,下午五點以後,我有一個半小時的吃飯時間。”

孔溯楞了下。

補課真是一件偉大的事情。

孔溯:“那我五點過去找你。你定時間地點。”

對面的帳號給她發了一個地址,然後一直顯示輸入中,最後只是彈出來一條:“謝謝孔老師。”

孔溯:“【摸頭】”

孔溯把這邊的信息都整理了一遍,看評論下面水軍跳得如此歡快,沒有立即回應,而是轉頭先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江風。

·

這時候宗策和孟婆都聞訊到了這邊。褚玄良看見網上動態後,覺得江風多半是被自己牽連受累,擔心有人會在人肉後過去找他麻煩,也迅速趕了過來。主要是校方這邊,他有人脈,可以幫忙說兩句,以免學校在輿論重壓下,給出什麽不正當的處決方法。

至於張陽陽……他和室友大聯盟正集結A大好友,在網上大罵四方。但眾兄弟怕江風沒有自保能力,或者心靈受到極大的傷害,特地派遣張陽陽這位低情商超齡兒童,過去給他尋開心。

還好,江風剛搬家,搬得還挺隱秘,知道的人暫時不多。倒是他原先退租的老房子那邊,圍了一群記者。房東和房客都快氣炸了。

孟婆坐在沙發上,依舊雷打不動地端著她的瓷碗。張陽陽左看右看,不信邪地過去用手指戳了戳對方手臂。

孟婆悠悠開口:“登徒子。”

張陽陽跳開老遠,屏住呼吸道:“哇——!”

江風很無語。

宗策說:“你是白癡嗎?”

張陽陽抱住自己的胸口:“她是誰啊?我以為是仿真的娃娃!”

孟婆擡起眼皮,冷若冰霜地看著他。

張陽陽就差給跪下了:“對不起。”

孟婆:“罷了……”

褚玄良見她身上毫無生氣,但同樣也斂住陰氣不外漏,一時間看不出她的本體和來歷,問道:“她是?”

“孟婆。”江風指著宗策,“過來看著她的。”

褚玄良大為吃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地府有名的陰差。很禮貌地和對方保持了距離,同時克制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一驚一乍。

……雖然事實並不是。

但這些都不重要,這時候正好孔溯的信息發過來。

幾人聚在一起,將內容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

張陽陽直接破口大罵。

江風和褚玄良雖然唏噓,卻沒有意外。畢竟是十殿閻王審批同意的覆仇——當然大可能就是五殿閻羅——定然有著叫人難以視若無睹的冤屈。

宗策坐在沙發上,翹著腿奚落道:“人世間的正義啊,並不是站在真相這一邊。有的時候,是站在無恥這一邊。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啊。判官,你該怎麽辦呢?”

褚玄良:“先報警吧。”

“報警?什麽時候都可以交托給警察?那個衛老師的悲劇不就是因為國家司法機構很大可能不會站在他那一邊嗎?”宗策說,“想想符福山事件,因為誘惑而做錯事的學生安然渡過自己的下半生,換一個陌生的環境,讓自己忘掉幾個過客,就可以重新開始。寡廉鮮恥的人,連內心都不會受到多少拷問,實際上不需要承擔過多的代價。而被告人一輩子都停留在被誣陷的那一天,往後的人生都在彌補當年那個忽然出錯的齒輪。還有日本的禦殿場事件。即便所有的人民都知道真相是什麽,可受害者依舊等不到屬於自己的公正和歉意。正義是什麽?這種正義在未成年人保護法裏。”

江風問:“這兩件事是什麽?”

褚玄良黑下臉,解釋說:“兩件都是被誣告性侵害的冤案,一個被告是老師,一個是不良青年。”

他簡單敘述了一下兩件案情。

江風聽完後沈默半晌,眉頭緊皺。宗策以揶揄的目光緊盯著他。

江風說:“一件是五十年多前法律還不健全所導致的錯誤,但時隔四十七年,對方終於找回了屬於自己的真相,洗清了自己的冤屈。一件是司法機構為了保證自己的權威性,在證據齊全的情況下依舊做出不公正的判決,最終導致民意反彈。被告雖然承擔了不屬於自己的罪責,可是全國的人民不都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嗎?說明更多的人還是有著屬於自己的是非觀念。”

“這個世界的悲劇從來不在少數。沒有任何的法律或威懾能夠完全杜絕這樣的事情。受害者立足於當下確實很痛苦,但社會也的確是在變得越來越好。雖然對於受害者來說這樣做很難,但只有懷抱著這種希望人才能活著向前。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現實就是這樣。”

“推動社會向前發展一直都是痛苦、犧牲、鮮血、眼淚、壓迫。這些東西在歷史浩瀚的潮流中顯得廉價而尋常,可如果就因此裹足不前,就是真正的絕望世界來臨。學會反抗之後才明白什麽叫偉大。尊重、同情,並銘記每一個受到傷害的人,並引以為戒,才是人類社會能夠發展至今,且繼續發展的原因。埋怨和自暴自棄,絕對不是。”

宗策眼神一暗,卻沒有繼續說話。

客廳的玻璃被篤篤敲響,張陽陽問:“什麽聲音?”

外面飄著一個發須皆白的鬼,正是之前跟在朱晏身邊的那只。

他朝著裏面的人拜了拜,似乎很是恐懼,但在江風對他點頭之後,還是飄了進來。

褚玄良問:“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老鬼抱著拳作揖道:“朱晏請了幾位黑道士幫忙,他們在別墅的周圍布下了陰毒的法陣,我不敢再靠近。請幾位幫幫忙。”

張陽陽聽他們說話,驚悚得汗毛直豎,獨自退到房間的角落。

江風說:“我知道了。這事由我們插手,你可以暫時旁觀。”

老鬼繼續拜道:“我家那小輩獨自留在家中,也請幾位過去幫幫忙。”

江風:“知道了。”

老鬼沙啞著低頭:“多謝了多謝了。”

這樣就決定,由江風和褚玄良去衛老師的家裏看看,張陽陽跟孔溯去見那幾個中學生,宗策留在家裏,不能亂動。

·

第二天下午五點,孔溯開著車,跟張陽陽一起到指定的茶館。

對面一群半大不小的學生挪動著屁股站起來,鞠躬道:“孔老師,你真的來啦。”

孔溯手向下一按,示意大家都坐下。

這次一共來了六個學生,五個人穿著藍白色的寬大校服,睜著一雙大眼無辜地看著孔溯。還有一個怯怯坐在角落,劉海有些發長,不敢看她。

張陽陽自我介紹我:“叫我張哥哥。”

孔溯說:“這個是帶來給你們放松一下心情的。他是A大的學生,江風的好朋友。”

這家店環境還是挺幽靜的。對面六個人擠在四張椅子上,排成排坐好。

孔溯說:“你們說吧。先從哪裏開始說起?”

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舉手說:“我就是一班小可愛,我來給你介紹。”

“我們班級裏有一個六人的小團隊,以朱晏為首,還有班長、學習委員等班幹部。反正跟朱晏玩得好的人,就可以當班幹。朱晏看誰不順眼的話,小團隊就會一起欺負他。”

她指著那個角落裏的男生說:“他就是被欺負到退學的那個學生。”

“比如用水潑他,不允許我們跟他說話,偷偷藏起他的作業本,在考試的時候故意給他扔小紙條然後舉報老師,把他熱水壺裏的熱水換成尿,用各種方法把他弄得臭臭的……反正有很多種做法。”

男生還是不說話,坐在那裏摳自己的手指頭。

一班小可愛推了他一把,說道:“說話啊!你不自己站出來說話永遠都不會有人來幫你的!”

張陽陽鼓勵道:“加油!加油!”

一班小可愛以看傻逼的神色瞥向他,目光裏都在寫著:求你閉嘴吧。

在一個人受到傷害以後,逃避是本能的自我反應。旁觀的第三方不應該以自己的標準去看待他,他沒有勇氣,是因為他正在經受著旁人難以想象的恐懼。

“有一天,有一天你想要別人跟你道歉的話,首先你要告訴他們,你做錯了。”孔溯說,“這次你的朋友不是都在這裏嗎。”

男生悶聲道:“嗯。”

他深吸一口氣,細聲說:“我們是全封閉式寄宿學校,但他們不讓我上我的床,因為我身上有味道,其他班的同學和老師都很討厭我,不喜歡跟我說話。”

張陽陽聽著很不是滋味,肅然問道:“你們老師呢?都不管的嗎?”

一班小可愛:“老師從來不會問。之前那個休學的女生,我跟你說過的,朱晏讓人當眾摸她的胸部,她受不了了,去找老師。可是老師不僅把這事壓下去了,還問她朱晏為什麽和別人都玩的很好,就是偏偏來欺負她?那些人就在辦公室裏嘲笑她,還有其他班級的學生。”

小可愛問:“這是犯法吧?對吧孔老師?”

孔溯正在一臉鄭重地做記錄,聞言擡了下頭,說道:“啊?我不學法啊?”

“也有老師是好的,比如衛老師。”之前那個男生小聲說,“他會安慰我,給我找幹凈的衣服穿,幫我打熱水,還找過那幾個欺負我的班幹談話,跟他們說道理。但因為他不是我們班的老師,他們說他多管閑事,對他很不滿。然後初三上半學期的時候,同班的那個女生因為抑郁癥休學,衛老師知道後非常自責,就跟學校強烈要求,調過來教一班了。”

他說起衛老師,聲音瞬間拔高,眉目間神采都不一樣了。

“他開學第一課的時候,嚴厲地批評了朱晏,還說如果班級裏這樣的情況再不改善,他就要采用強制劃的措施。然後衛老師就被誣陷性騷擾了!這根本是假的!我沒見過像他這樣惡毒的女人!”

一班小可愛在說他經歷的時候,他聽著仿佛置身事外,毫無反應。周身環繞著一股憂郁和封閉的氣場。但當衛老師出現以後,他的人物是鮮明的。他在憤怒,被狂悲,在試圖為這個關心自己的人申訴辯白。

他受到的傷害消磨了他對生活的勇氣,可是黑暗裏曾經閃現過的溫情,又像明燈一樣指引著他。

人類的善良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用呢?大概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吧。

一班小可愛說:“朱晏她爸爸真的很有錢,非常有錢。她媽媽還是明星。你看這一次,她想害江老師,一句話就夠了,江老師一輩子就這樣毀了。我們都不知道應該找誰幫忙,之前找江老師幫忙,結果就把他害成了這樣。找你幫忙會不會也害你不好?”

她咬咬唇說:“如果沒有人,我們就自己上了!”

孔溯堵下了她後面的話:“相信成年人吧傻寶寶!這個社會還遠沒有到需要你們在前面披荊斬棘的地步。”

她順了把自己的頭發:“現在這是大人的戰場!”

張陽陽提醒她道:“你沒有他們的證詞還真不好說。這應該是大家共同的戰場!他們站出來了,就是前鋒啊。”

“對!”小可愛滑下椅子說,“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出衛老師!”

男生說:“我還是想看看衛老師。”

孔溯想起來說:“我朋友現在去你們衛老師那邊了。一起拍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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