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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6|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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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吃了半碗粥,苦著臉放下筷子,“飽了……”

林黛玉拉著他往書房旁邊的耳房走去,將胤禛按在耳房裏那張榻上,“現在,休息。”

胤禛無奈合衣躺下。

“閉上眼睛。”林黛玉橫眉怒目的命令,給他蓋上被。

胤禛閉上眼睛,雙手搭在腹上。

林黛玉將燈吹滅,半坐半躺地攬著胤禛,在黑暗中輕輕拍他入睡,正是個哄孩子的姿勢。

胤禛笑了一下,翻個身回抱住林黛玉,埋頭在她身上汲取馨香。不一會,便有了些困意,逐漸墜入夢鄉。

☆、109|登極

時間慢慢滑到康熙六十一年,康熙的身體原本就不好,但近幾年一直有驚無險,眾人以為今年依然如此,四月康熙仍巡幸塞外,在外盤桓幾月才回京,住在暢春園裏,胤禛帶著林黛玉住在距暢春園不遠的圓明園。

康熙很喜歡弘旻,經常待他在身邊,爺孫兩個時常談論詩詞歌賦、古今風流,時常開懷大笑,顯得精神旺盛。

十一月初,康熙毫無預兆地病了,短短幾天便已是不良於行。十三日,急詔諸子諸臣前往暢春園覲見。

步軍統領隆科多帶重兵將整個暢春園團團圍住,重皇子趕到的時候,見到門外一堆堆的太醫,大覺不詳,這時候卻沒法討論,只能等在外頭。

不舍、悲慟,還有終於放下的心頭石。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子們爭了這麽多年,等的可不就是這一刻麽。

成王敗寇,就是現在了。

胤禩胤禟一夥心頭卻松不下來,他們擁立的胤禎,早在四月就回西北了,皇父身體已至大限,卻將胤禎遣往西北不許回來,這說明什麽?

胤禛和胤祥站在一處,望著陰沈沈的天——快要下雪了罷。

胤祥的腿早年從養蜂夾道弄壞了,這些年一直養著,三十歲不到就拄了拐,很艱難地站著。

李德全出來道:“請諸位爺進來吧。”

眾人走進去,跪拜康熙,再擡起頭看向龍床上,康熙形銷骨立,雙目如風中殘燭,隨時都能滅掉。

眾皇子不禁抽泣,康熙嘴唇微動,想說什麽卻沒說,閉上眼睛,無力地擺擺手。

李德全會意,命眾位皇子退下。

眾人出來後仍靜侯在門外,一時李德全又召隆科多進去。

約莫有半刻時辰,李德全出門,面色大悲,高喊:“皇上駕崩了!”

眾皇子紛紛站直身子,等待後續,場面一時鴉雀無聲。

隆科多立於階前,亮出手掌,上有用主筆寫的占滿掌心的一個四字,看的出是康熙親筆手書。

“上諭,皇四子繼承皇位。”說完,即同胤祥胤祐等跪下高呼萬歲,亦有皇子嘩然,此時新君已出,卻不跪拜,反而目露不測之光,更有神色乖張的,如瘋似狂。

無論是誰,怎麽可能是胤禛!這麽多年竟然被他騙過去了!

胤禟更是直言:“遺詔呢!為什麽不宣遺詔,只讓一個狗奴才說兩句話就完了?我不服!”

胤禛目光冷厲看他,“你不服?是想造反麽!”

其餘一撮人踟躕了下,跪下去一半。

隆科多瞇著眼睛站在一邊,一點都不擔心。暢春園已經圍滿了兵丁,憑誰再大的本事,都翻不出什麽幺蛾子,只是若刀劍相向,看著太不像話,能安穩些最好。

胤禟仍梗著脖子直立,胤禩倚柱而立,面帶深思,不做反應。

這時候,院外忽有喧嘩之聲,有人進來報說:“富察馬齊等諸位大人求見皇上。”

胤禛道:“宣。”

馬齊等人進來,為首的馬齊雙手高舉一托盤,上面覆著明黃色的緞子,大聲道:“臣富察·馬齊奉先皇之命前來宣旨,因路上耽擱來遲一步,請眾位皇子恕罪。”

林瓊在眾人身後一閃就不見了,眾人不錯眼地盯著聖旨看,沒有發現他,胤禛看見了,唇角微扯了下。

林瓊大老遠的報信,說服幾個老東西再把他們弄來,真是廢了不少事情,不過還好趕上了,真心累死了。

馬齊打開聖旨,宣讀說:“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從來帝王之治天下……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欽此。”

眾人終於心服口服,跪倒了一地。

胤禛站在最高一層臺階上,表情覆雜,一是多年夙願終於達成的快慰,二是對皇父駕崩的傷感,三是頭疼胤禩胤禎都不是省油的燈,後續的處理一定要做好。

林黛玉在秀一幅清水芙蓉,四個孩子都在身邊,或者看書,或者習字。圓明園駐了許多人,有男有女,穿著也大不同,有的著綾羅,有的卻穿著粗布麻衣,如同市井小販,十來個站在林黛玉母子五個呆的門外守衛。

弘晝咬著筆桿子苦思,冷不丁被弘暉用書本敲一記,警告道:“專心。”

弘晝揉揉腦袋,“大哥,外面是什麽人?”

弘旻道:“那是阿瑪的手下。”

弘晝略帶嫌棄道:“啊,阿瑪為什麽要用這麽一群……”撓腮,想不起來形容詞了。

弘歷接道:“烏合之眾。”

比起京營身著官服體格健壯的大頭兵們,這群人的確顯得很業餘。

門外耳目聰敏的粘桿處侍衛:“……”心頭被插一刀。

弘旻難得讚同雙生子的話,“不錯,沒一個好看的。”又被插一刀。

此時門被敲響,林黛玉問:“誰?”

“屬下粘桿處侍衛副統領柳湘蓮,奉四爺之命前來。”

“進來吧。”

柳湘蓮走進來,稟道:“主子,皇詔已頒,是四爺。車馬備好了,主子這就入宮嗎?”

林黛玉笑了笑,心中也是一松,“嗯,這就去,容我換一件衣服。”

讓幾個孩子的丫頭帶他們去換衣服來。

弘旻邊走邊嘟噥:“收回上一句。”

換好孝服,林黛玉帶著四個孩子入宮。

一切塵埃落定,胤禛登極,封林黛玉為皇後,尊德妃為仁壽皇太後。改其餘皇子名,封十三阿哥允祥為和碩怡親王,總|理戶部,允禩為廉親王,允誐為履郡王,允禮為果郡王等等,封林海為一等茂國公。

釋放先帝生前被圈禁宗室等,命太醫悉心照看調養。

繼位之初,掣肘頗多,胤禛不得已,沒日沒夜地呆在養心殿處理政務。

一個月後,允禵自邊關回來奔喪,不知說了什麽,皇太後忽然瘋了一樣的揚言欲身殉先皇,拒不受封為皇太後,仍在永壽宮不肯搬去慈寧宮。

胤禛親自去永壽宮門口跪著,飄著大雪的數九寒天裏未著厚衣,心中淒惶驚慟,竟覺察不到身外的寒冷了。

林黛玉聞言,勃然而怒,趕到到永壽宮時胤禛身上已經落了薄薄一層雪,蘇培盛拿著鬥篷,急得要命。

林黛玉才明白,林瓊說過的後人對胤禛“矯詔篡位”為何深信不疑,若是連生母都說“欽命吾子繼承大統,實非吾夢想所期”,別人有什麽不信的理由呢。

本以為林瓊提早請了馬齊去宣遺詔能解了這困局,沒想到還是防不了狼子野心的有心人。

林黛玉下了鳳攆,急忙跑過去抱住胤禛,開口已然帶了哭腔,“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呀!”

胤禛擡起頭,眼睛紅腫,他道:“天冷,你回去。”

林黛玉氣得要命,胡亂幫他擦去臉上頭上的雪,觸摸到的皮膚已經冰涼,“你傻啊,你是傻子嗎!”

他固執道:“你身子不好,先回去。”

弘暉、弘旻和雙生子也來了,跪在他們身邊,輕聲喊:“阿瑪……”

林黛玉望了望天,洋洋灑灑地飄著鵝毛大雪,將整個紫禁城都裹住了,仿佛一個死氣沈沈的囚籠,她的眼淚忽然就盈了滿臉。

她的丈夫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守護著她十幾年如一日,天神一樣的男人,卻因為子虛烏有的汙蔑,卑微地跪在這裏受辱。

“胤禛,你給我起來!”林黛玉使勁拽著要把胤禛拉起來,“為什麽我們要受這樣的委屈!憑什麽!又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這個皇位,我們不要做了!”她嘶聲道。

允禩同允禵站在永壽宮朱門口,恰好聽見這一句,他們透過層層大雪做的屏障看到那個瘦小的女子不顧形象地動作。

走得近了,林黛玉冷冷看著允禩兩個,厲聲道:“你們不是一直想做皇帝麽,趕緊把我們一家人逼死,你們就可以順順利利的繼位了!”

“我還要問問八爺,十四爺,為什麽要滿天下散布胤禛矯詔的謠言,你們的證據呢,拿出來呀!拿出來證據皇位就是你的,你去一統天下!你坐擁江山!你萬壽無疆!”

“還有你,十四!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如果先帝真想讓你繼位,他會把你發配到西北不許回來?你以為你這種人真的能坐上皇位?不自量力!”

林黛玉像個市井的女人,毫無避諱地大聲質問。

“你們不用使下作手段逼人,沒得叫人惡心,若敢真刀子殺進宣武門,我興許還佩服你們一些。呵,現在不過是兩個慫包罷了。”

允禩被指著鼻子大罵,整個人一同隨著大雪冰住了,僵得說不出一句辯駁話來。

“夠了。”正殿的門開了,德妃慢慢走出來,將胤禛扶起。

林黛玉怒目瞪向德妃,拉著胤禛偏了幾步,用沙啞的嗓音道:“不勞皇額娘大駕,我們在您眼裏只不過是亂臣賊子罷了,離太近恐玷汙了您清白。”

德妃只覺一張臉火辣辣的,不知說什麽才好。她同胤禛關系一直不冷不熱,最信任疼愛的小兒子告訴她胤禛矯詔,她如何不信?竟連允禵所言連推敲都未,就做下了錯事。

是啊,先皇那樣的人,怎麽會犯將儲君發配到西北不許回京這種低級錯誤,到底是她錯了。

眾叛親離,本該被妥帖呵護的人站出來為他辯駁,胤禛嘆了口氣,拿過厚厚的貂皮鬥篷披上,緊緊圈住林黛玉,緩緩道:“天冷,額娘進去歇著吧,別凍病了。”

向弘暉四個道:“回去了。”

然後抱著林黛玉慢慢離開,弘暉四個緊跟在胤禛身後,一家六口在雪地裏踽踽離開。

天寒地凍,但心不冷。

☆、110|杯酒釋怨

胤禛抱林黛玉回到養心殿暖閣,塞在一堆褥子裏,使勁搓她冰涼僵硬的手腳。熱烘烘的暖爐烤著,先前森冷的氣氛已經遠去。

“暖和一點沒有?”

林黛玉緊緊抱住他,“你這個傻子,跑去跪在雪地裏,就以為她會心軟了?”

胤禛澀然一笑,摸摸鼻子,“以後再也不會了。”

弘晝和弘歷兩個孩子,平時淘得天翻地覆,此時卻噤若寒蟬,小臉白白的。林黛玉喚兩孩子過來抱住,“好孩子,沒事了。”

在小孩子眼裏,父母如同山般堅不可摧,即使他們只是街頭叫賣的小販。一旦山將崩塌了,如何能不害怕。

弘晝撇撇嘴角,頭靠在林黛玉柔膩溫熱的頸子裏,不停小聲喊著額娘,心中的惶恐不安略散了些;弘歷對允禩他們憎惡的不行,一口氣哽著咽不下去,看起來有點戾氣,小小的一個孩子就叫人生怕。

幸好幾個孩子不是沒見過大陣仗的,均沒有掉淚。

胤禛見幾個孩子惴惴,心裏大愧。

自這天後,烏雅氏乖乖地受封了皇太後,入住進慈寧宮,安心為先皇守孝去了,輕易不會出面。

朝堂上的風波不是輕易能平息的,要耗費很多時間慢慢來。

允禵在朝內不敬聖上,不久後被發往遵義看守皇陵,革其銀米。

胤禛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革並鏟除黨羽,並開始對宗室皇親下手。

林黛玉久居後宮,不明前朝之事,偶然一日去慈寧宮例行請安,見到了幾位太妃。

宜太妃、榮太妃、成太妃幾人,康熙在世時都曾爭寵爭的不可開交,到如今隨兒子去了宮外,年紀大了,細想原來的爭鬥實在無趣,因此平時聚在一起,儼然以好姐妹相稱。

恭謹地向林黛玉問過安,眾人落座。

“皇後怎麽有空來本宮這裏?是有什麽事兒?”皇太後衣著素淡,眼角曲曲折折的紋路,滿室的檀香讓她顯得很淡。

林黛玉笑了笑,“來請皇額娘安。順便,番邦進貢了些蜜瓜,我想皇額娘許是喜歡,給您送來一些,太妃們也嘗嘗,好吃就帶家去。”她是不喜歡這裏的,但皇太後畢竟是長輩,總不來倒顯得她不對,因此一個月必要來請一次安。

皇太後笑了笑,“你有心了。”

稍暇,宮人呈上蜜瓜,眾人品嘗,紛紛讚嘆。

忽然,宜太妃嘆了一口氣,道:“老九老十倆兄弟喜歡吃蜜瓜,若能嘗到該多好啊……”

林黛玉不知她隱含何意,道:“我送宜太妃一些,帶回家給九弟及十弟用。”

宜太妃搖頭不語。

林黛玉攥緊了帕子,始覺不好,面上不顯,說起別的閑話。

林黛玉走後,宜太妃忙問皇太後,“皇後真能救我兒?”

皇太後垂下眼瞼,默念經文,聞言道:“這個法子不成,就真沒救了。”

宜太妃掩面而泣。

“你不用驚慌,皇後在皇上心中地位非比尋常,她說的話皇上一定會聽的。”

“姐姐,我心裏真是什麽都不求,只要我兒平安了,如果他不好,我死亦是旦夕之間啊……”

“盡人事,聽天命罷了……”皇太後嘆息。

林黛玉在長長的宮道上慢慢地走,小喜子道:“娘娘,您不乘鳳攆嗎?”

林黛玉搖頭:“不用。總是坐著也累,我活泛一下筋骨。”

一盞茶的功夫,從後頭趕上來一個女官,在林黛玉耳邊說了幾句話便原路回去了。

林黛玉一哂,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小喜子:“?”

“小喜子,你跟我說說前頭朝堂上的事兒吧。”

小喜子撓撓頭,心想皇後娘娘不是個喜歡參與政事的人,怎麽忽然問朝堂,但不敢隱瞞,將自己知道的悉數說了。

林黛玉腳步一頓,“駕車過來,我要去養心殿。”

“現在就去?”

林黛玉重重點頭。

**

養心殿內,胤禛聽見聲響,擡頭看到林黛玉,扔下手裏朱筆無奈道:“又送了什麽湯啊水的來?”

林黛玉嫣然:“並沒有。”

胤禛間林黛玉穿著華麗精致的皇後常服,頭上沈甸甸的鳳冠,道:“打哪兒來?”

林黛玉笑吟吟地喝一口茶,道:“我來問問皇上今年中秋辦家宴的事情,單子都擬好拿來了,給您過目。”將一折子遞給胤禛。

胤禛遲疑了一下,道:“不用了吧,我挪不出空來。”打開折子一看,臉色就變了,允禔允礽不消說,允禩允禟允誐允禵幾個赫然在列。

林黛玉笑道:“我和弘晝幾個整日呆在宮裏,過節還不興讓我們熱鬧熱鬧麽?”

胤禛拇指擦了一下折子,晾給她看指肚上的墨跡,臉色已經冷了,“當真只是想辦家宴,不是誰對你說什麽了?”這明顯是剛寫好的字,磨都沒有幹,何況又不是什麽急事,多早晚不能說,非要巴巴跑來養心殿。

林黛玉咬唇,“辦家宴也是真的。”

胤禛怒道:“我看你胳膊肘拐到別人家去了。”

“那不是別人,是你的兄弟,你是要‘淩逼弟輩’嗎?”

胤禛冷眉肅目道:“誰對你胡說!”

林黛玉倏然落淚,泣道:“你要堵人家的嘴嗎?要殺多少人?堵得了嘴,堵得了心嗎?改得了史書,改得了天下悠悠眾口嗎?”

胤禛要發火,見她一哭,就什麽話也說不出口了,要去哄,又拉不下面子。

林黛玉哭道:“你們積怨已久,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可是你已經贏了,就不能給人留個活路嗎?”

“你為他們說話。”胤禛不快,有點兒委屈。

林黛玉與他十指相扣,娓娓道:“你為朝綱百姓日夜操勞,卻有言論中傷於你,有臣子掣肘於你,我知道你委屈,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怎麽會幫別人呢。”

見他面色慢慢平緩,林黛玉道:“你是皇上,肚量應比一般人更大,放九弟他們一馬吧。”

“那群亂臣賊子!”

林黛玉忙安撫他,道:“大哥二哥被圈禁久了,早就磨沒了銳氣;八弟九弟十弟除了一開始不服,後來他們均都低調行事了;十四弟在西北幾十萬大軍,這兩年可有什麽不馴動作?他還不是安安靜靜呆在遵義?”

胤禛想了一會,發現並沒有,他心裏記著舊恨,把他們當作仇人折騰,哪管他們的反應。

“所以,你這個亂臣賊子是假話,如果他們真有造反的意思,你恐怕要比現在操勞十倍,陪我的時間就更少了。”

胤禛道:“你待如何?”他有點不甘心,本來他都打算好了,絕不會放過這些人。

林黛玉道:“你那麽累,身體越來越差,我很擔心。十三弟身體同樣不好,不能過多勞累,很多事你只能親勞。我聽說大哥、二哥、八弟他們,能力手腕都是一等一的,誰人無錯,只要知道改正,為何不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胤禛哼道:“他們才不會改。”

林黛玉道:“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你先讓九弟和十四弟回來,中秋宴就是個現成的日子,就這麽定了。”

胤禛不答應,亦不反駁,徑自沈思。

如果是別人向胤禛說著番話,哪怕是胤祥,他都不會聽,反而怪罪。但和林黛玉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她的話,他自然聽進心裏去。

只要不拒絕,這事兒就成了一大半了,林黛玉笑道:“今天我不打攪你,晚上回來早些。”

**

到了中秋前兩日,允禟和允禵一路車馬勞頓,終於回到了京師,第一件事就是入宮拜見聖上。允誐被圈禁沒多久,也放出來了。

中秋節,晚上,當今在乾清宮舉辦家宴,請了眾兄弟及其家眷,熱熱鬧鬧一大群人。

歌舞齊備,酒好菜好,歡聲笑語。但在眾人嬉笑的皮囊下,不乏敬畏,猶如驚弓之鳥。

胤禛神情肅然,高高坐著打量眾人,只有林黛玉勸酒時,對她是真心笑著的。別人只是怕他,卻不敢看他,偶爾小心翼翼瞥一眼,小一些的孩子動都不敢動。

眾人一味害怕他,不知他心裏的思索。

大哥和二哥垂垂老矣,比本身的年紀看起來更加衰頹,看不出當年碩健驕傲的風姿;即便是年紀小一些的允禩和允禵,頭發也見了白。

林黛玉擔憂地看向胤禛,在眾人看不見的桌下握著他的手,輕聲問:“沒事吧?”

胤禛笑了笑,拍拍她,示意放心。

宴席散後,眾人接連離席。

允禩和允禟、允誐、胤禵走在一處,邊走邊說,沒多遠,不料蘇培盛迎面而來,道:“四位爺,皇上請。”

四人面面相覷,跟著蘇培盛走回乾清宮。

這時候的乾清宮酒宴殘渣已經收拾幹凈,中央擺一條長桌,擺滿了新酒菜。允禩再仔細看,上頭有他愛吃的明珠豆腐,也有允禟喜歡的松鶴延年,允禵喜愛的豌豆黃,允礽必點的宮保鵪鶉等等。

蘇培盛笑道:“爺請隨意入座,其他幾位爺稍後就到了。”話沒說完,允禔、允礽到了,允祥也來了,先皇在世時鬥得烏眼雞似的眾位均在座。

胤禛最後一個進來,已換下了明黃龍袍,穿的是一件林黛玉親手做的松花色素袍,身上幹幹凈凈別無他飾,只有腕上一串奇楠數珠,是當年在五臺山得的。

眾人忙起身下跪,胤禛笑著叫起,與他們一起落座。

“我們兄弟許久沒一起聚聚了,恰逢中秋,咱們今天不醉不歸。”他舉杯一飲而盡。

酒過三旬,眾人面紅目惺,醉倒一片,周圍酒壺酒壇堆了許多。

胤禛忽熏熏道:“老八,你可有怨我恨我?”

眾人神魂頓時一蕩,心說來了。

允禩忙放下酒杯,欲跪,胤禛呵呵笑道:“你跪什麽,今天是我們家人團聚的日子,不妨肆意些,我不怪罪。”

允禩斟酌了一下,道;“按理,既為臣子,君為臣綱,不敢怪罪皇上。”

胤禛望著他,靜等後續。

允禩接著道:“按情,四哥,我們兄弟相爭那麽多年,我不如你,成王敗寇,我輸的心服口服。”

允禟忙要按住允禩不讓他說,可惜已經晚了,嚇的大氣不敢出一口。

胤禛不但沒像允禟想象中勃然大怒,反而瞇著眼笑了,“果然是老八,有膽有識。”

眾人繼續喝酒。

胤禛指著允禩向允礽道:“二哥,你可有怨恨大哥和老八?”

允礽苦笑道:“老八說得對,成王敗寇,有何怨?不思己過,反怨他人,就算我入了土,也沒臉再見皇父。”他舊屙新疾,即便有禦醫照看,也未有幾天好活了。

“二哥。”允禩哭道:“是我對不住二哥。”

允礽擺擺手,“事到如今,我們兄弟還說這些做什麽。”

胤禛再問:“大哥,你待如何?”

允禔大聲道:“我不無辜,被老三拉下馬也是活該!”他當年只顧著要弄死太子,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胤祉拉下了水。

允祉道:“沽名釣譽若許年,我之愧也。”

胤禛聽著眾人趁酒勁說著心底真言,抽空問允禵:“十四,你平時最話多,怎麽不說話?”

允禵只顧著喝酒,聽見叫他,擡頭迷蒙看了一圈,道:“在皇陵不能沾酒,許久沒能如此暢飲了。”

他早換了大碗,再咕咚咕咚喝一碗,嘆氣道:“八哥,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對付你,你和八嫂逼死了褚越兒,你承不承認!”

允禩大聲道:“是我逼死了褚越,我對不住她,我不是人!”

允禵顫聲道,“我想給她報仇,所以暗地串通九哥對付你,我那時真恨死你了。可是,什麽時候我將褚越兒忘了,被豬油蒙了心的?我也不知道。”

允禟沈聲道:“不瞞你說,十四弟,我親眼看著褚越上吊自裁,看著她斷氣,也沒救她……”一個巴掌拍不響,他那時覺得皇父不喜歡允禩,允禵又年少英雄,便想要換個人扶持,褚越礙事,是非除了不可的。

允禵道:“我跪在皇父靈前,有時候想,褚越兒如果還在該多好,我一定像四哥對四嫂那樣對她,再也不叫她哭了。”

允祥笑了笑,拍拍允禵的肩膀。

胤禛灌下一大杯酒,道:“你們當為何皇父傳位於我?”

眾人一齊看向他。

“大哥請殺二哥;三哥告發大哥行巫蠱之術;十四,你以為那海東青的事皇父當真毫不知情?你們只知道千方百計除掉別的人,卻不知皇父最恨兄弟相戧。”胤禛忽然提高聲音,質問道:“老八,在我對你們毫無威脅的時候,你對皇後下過毒手,是也不是?”

允禩手裏酒盅咣當一聲掉了,驚愕道:“四哥這話從何說起啊?”他怎麽會對她下毒手?

胤禛淡淡道:“哦,說錯了,是你福晉。太子妃送皇後的那套東珠首飾上面的醉紅花,是大內婦人用的秘藥,我當年查到了你府上。”

“真是慚愧,我對不住四嫂。”允禩面帶慚色。

胤禛道:“不說這個了。皇父雖不說,但我知道,他希望我能保全你們。四哥前些日子昏頭了,八弟、九弟、十弟,對不住。”

三人忙搖頭說不怪。

優秀的兒子太多,康熙就算痛恨他們不孝不友,到底希望自己死後,儲君是個仁厚的,保兒子們平安順遂。

胤禛面有慚色,他那日想了許久,發現竟險些辜負皇父苦心,當真打殺幹凈,以後怎麽有臉去見皇父的面?

說到皇父,眾人又哭一場。

這樣一路喝一路說,竟直至雞鳴,東邊微明,天快亮了,中天那輪圓盤似的月亮,也漸漸隱去。

胤禛最後親自端著酒壺為眾兄弟一一斟滿,舉杯大聲道:“在這乾清宮、當著先皇英靈的面,我胤禛起誓:從今日起,前嫌盡釋,喝完這杯酒,我們依然是好兄弟,若敢違誓,天誅地滅!”

“好!”眾人紛紛點頭,幹盡杯中酒。

眾人相互攙扶著踉蹌離開,不同之前,個個身上的郁氣都散了,腳步輕快,把臂唱著歌,笑鬧不羈。乾清宮的宮人看見嚇了一跳,幾位半老的皇子堪稱失禮了。

胤禛摟著允禵的肩膀,道:“十四,我有些站不住,你扶我回去,然後看一趟皇額娘吧,她很想你。”

允禵點點頭,扶著胤禛往長樂宮皇後居所走去。因為這裏距養心殿最近所以被賜給林黛玉住,改永壽宮為長樂宮。

剛走到宮門口,林黛玉並一群宮人便迎上來,應該是一直關註乾清宮的事,一夜沒睡也不定。

林黛玉親自扶住胤禛,笑著向允禵道謝:“十四弟,謝你了,你自己也喝了不少酒,還扶他來。”

胤禛似乎醉得一塌糊塗,高瘦一個人歪在嬌小的林黛玉肩膀上,死沈。

允禵好脾氣地笑笑:“沒關系,應該的,四嫂帶四個區休息吧,十四告退。”

“慢著,”林黛玉轉個頭:“你,扶十四爺去慈寧宮皇太後那裏歇著。”

“是,皇後娘娘。”

林黛玉緩緩拖著胤禛回宮休息,盤算著今天的早朝大概去不成了。

允禵轉身欲走,只見一人趕上來扶住他手臂,他不虞,正要丟開,只聽一個嬌柔的熟悉聲音道:“十四爺,我扶你。”

“褚越兒!”

☆、111|完結章

林黛玉拒絕了宮女的幫忙,好不容易把胤禛扔在了床上,端了醒酒湯回來,看到胤禛撐著頭看她,毫無醉態。

林黛玉出離憤怒了,狠狠將醒酒湯往他手裏一塞,“你騙我!”她費心費力把他拖回來,他竟然在裝醉!想想也是,他那麽精明,從來不容許自己大醉的。

胤禛笑道:“其實真的有一點醉。”

他喝了醒酒湯,抱住林黛玉親昵了會,突然說:“玉兒,你胖了。”

林黛玉摸摸臉,“有嗎?”

胤禛比劃了一下腰,“有一點,等會讓禦醫瞧瞧,是不是有了身子?”

林黛玉:“哦。你還上早朝嗎?”

胤禛伸了個懶腰,抱著林黛玉滾了幾圈,埋進褥子堆裏,豪爽道:“不去,想抱著皇後睡覺,今日君王不早朝!”

林黛玉大窘:“聽起來像個昏君,你想做唐明皇,我還不做楊貴妃呢。”

雍正二年八月十六日,皇上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

朝臣們正思量著一向勤勉的皇上怎麽忽然怠政了,緊接著雍正的腦袋就像被門砸了似的,接連下旨:將允禔、允礽、允祉、允禩、允禟、允誐、允祥、允禵名字中的“允”改回“胤”,封胤禔直郡王,胤礽孝親王,封胤祉誠親王,胤禩信親王,胤禟義親王,胤誐敦親王,胤禵恂親王,命戶部返還胤禵扣押的祿銀。並封弘暉為太子,協理政事,封弘旻、弘晝、弘歷為多羅貝勒。

另有派給官職,不一一細表。

後,信親王胤禩以無出、逆德等理由休嫡福晉回娘家,郭絡羅·淩霜回娘家不過一個月,一場疾病就沒了。

皇上下旨說郭絡羅淩霜曾意圖謀害皇後,將當年事昭告天下,剖白說以前怕影響兄弟情分才不欲聲張。

朝中景象為之一肅,雖則雍正仍在改革弊政,但那是貪官需日夜擔憂的事情,剩下的臣子可以睡一個好覺,不必人人自危了。

幾位親王手段卓絕,又忠君敬上,深得雍正信任,他的改革也因此能順利進行下去。

倒是胤禵,掛著個官職卻不大去衙門,避居在京郊別院裏,日日同心上人相伴,簡直樂不思蜀。

林黛玉又懷孕了。

肚子慢慢大起來,圓圓的,禦醫說這次一定是位公主,胤禛喜不自勝。他們一家人圓滿幸福,就差一位小公主讓他寵著了,每每見到胤祥家的小格格,他都羨慕的不行。

林黛玉再三拉著他耳提面命,不許把女兒嫁出去和親,胤禛點頭如搗蒜,就差指天發誓了。

皇太後心事一了,也開始活絡起來,對林黛玉的肚子十分關心,哪天沒去看看,或者使人送去點東西就覺得不得勁。

十個月後瓜熟落地,果然不負眾望是位公主。

胤禛抱著紅紅的小猴子不撒手,在養心殿偷懶不批折子,翻遍了詩經想給小公主取一個好聽名字——頭一次給孩子取大名,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蘇培盛冷眼看著禦案上的折子攤開了三天,那位可憐的大人的諫言皇上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最後小公主的名字終於定下來了,俗話說女詩經男楚辭,我們固倫和孝公主名字就叫念玉。

蘇培盛暗地裏翻了無數白眼,皇上翻了三天詩經,可最後定下來的名字跟詩經沒有一個錢關系。

正當念玉公主在父母兄長和一大波叔伯堂兄弟姐妹的呵護下茁壯成長的時候,皇後娘娘心塞了一下。

皇後娘娘的娘家輔國公林府有位玩世不恭的二爺,都三十多了仍大齡單身男青年,侄子侄女兩只手都數不過來了,仍然沒有任何成親打算。

當然這不算什麽,那麽多年習慣了。

皇後娘娘心塞的是,皇上終於要把林二爺從粘桿處提溜出來封個統領、侍郎什麽的,當然只是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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