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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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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近來開始長個子,吃的不多,卻很容易餓,丫頭們得時時備著吃食才行。至婚期將近時,她已有四尺多高,本來內務府已經做好的朝服也不得不改了又改。

婚期越來越近,家裏人以為林黛玉會惶恐不安,日間同她相處十分小心,察哈爾氏更是耐心開導,到讓林黛玉哭笑不得。她又不是小姑娘,還真沒什麽慌張的情緒。

況且她跟四貝勒胤禛相處許多回了,什麽羞澀的情緒都沒有,平靜的就像一汪水。

至二月十一日這天,上賞玉如意為頭擡,緊接著,一箱又一箱的嫁妝被從林府擡去禛貝勒府裏預先布置,箱子上掛著大紅色的綢子,前頭鼓樂敲敲打打,引來百姓圍觀。更有好事者,一擡一擡地數嫁妝,想知道林家陪送多少嫁妝給女兒。

那些雕龍刻鳳的名貴家具、描金畫彩的大件兒擺設、險些壓斷護軍強健的肩膀的大箱子,都是平民百姓許久茶餘飯後的談資,走哪都能吹噓一番,仿佛那是自己或者自己女兒的嫁妝——住在京城腳下百姓的眼力見識便由此而來。

先頭裏已經進了禛貝勒府,後面的嫁妝還沒出林家門。

按制皇子福晉的嫁妝一百二十擡,太子妃一百五十擡,皇後自然更多。本朝滿人姑奶奶身份貴重,因此比規制只多不少的比比皆是,但林家怕落人口實,自然比著制來。為此,原本賈敏嫁妝裏大半的東西都舍了才勉強壓到規制數量。

數量不打眼,在不為人知的質量上說頭可就大了,實際上,這些箱子是林瓊專門找匠人做的,看起來不甚顯眼,內裏容量卻大。嫁妝一直是林瓊經手,其他的林家人之前根本不知道林黛玉嫁妝幾何,到今日察哈爾氏才看到嫁妝子,生生被驚了一跳。

名貴的黃花梨等家具自不消說,杯盤盆壺、玉瓷古銅琺瑯竹木等巧件各式各樣,西洋舶來的鐘表和玻璃全身鏡子,這是明面上的。箱籠裏誰都看不見的地方,舊朝價值連城的古董字畫,書法孤本以箱計,被褥氈帳枕墊、衣服綢緞和珠寶首飾最少,這自然是有原因的。

最叫察哈爾氏吃驚的是那一連串的地契房契賣身契,地段極好的田莊店鋪羅列紙上,簡直看花人眼,京城附近的,南邊富饒之地的,其中最值錢要數浮瓏記和錦衣閣這兩家——有了這兩家,還置辦那麽多衣服首飾做什麽,白放在庫房不是落灰麽。

老管家林福指揮著下人慢慢地將嫁妝擡出去,比著嫁妝膽子核對,不時大聲吆喝“輕些,仔細些”,丫頭們難得被準許休息,聚做一團看著。

察哈爾氏不放心,也來看,林福擦擦禿腦門上的虛汗,恭敬地向察哈爾氏請安。

“你忙你的,莫出了紕漏,我立馬就走,還有事呢。”

老管家應是,繼續監管。

察哈爾氏讓婆子遠遠跟著,悄悄對貼身丫頭月兒說:“咱們家二爺為了玉兒真是卯足了勁,這份嫁妝單子比誰也不差啊。”難得還懂收斂,這樣的林瓊,真是叫人不得不嘆服,不得不謹慎對待。

月兒點點頭,表示讚同,想了想道:“二爺做的太過了,竟一點都不讓太太插手,真是不把您放在眼裏。”

察哈爾氏瞪了她一眼,沒說話。

月兒小聲道:“二爺性子霸道,依奴婢看,竟不如讓溫和的大爺襲爵才好,大爺比二爺強了百倍去呢。”緩兵之計,也是一招絕妙的坐山觀虎鬥,等她家太太有了身子,到時……

“你胡說什麽,老爺還年輕著呢。”察哈爾氏板起臉,卻不免想到,自己來了大半年還沒身子,是不是該偷偷找個大夫看看。

林海告了假在家,拿著嫁妝單子直搖頭嘆:“太過了。”但要說去一些,他無論如何也舍不得。

林府一片歡欣,褚玉閣裏卻依舊如故,林黛玉一身家常衣服,手捧書卷,分毫不為外物所動。

冬景微笑著走進屋子,將新做的小點心擺在林黛玉身邊的小幾上,倒了溫溫的羊乳,道:“姑娘,歇一會吧,您餓了沒有?”外頭一陣腳步聲,她往窗戶外頭看了看,“是太太來了。”

林黛玉放下書起身,撫了撫袖子迎上察哈爾氏:“母親來了,快坐。”

察哈爾氏坐定,兩人一面喝茶吃點心一面閑話,眼光流轉間,察哈爾氏看到架子上陳著內務府送來的朝服,香色做底,石青為領,張牙舞爪的行龍躍然其上,氣派又威嚴。

“我才來了多久,姑娘就要出門子了。”察哈爾氏拭了眼淚,“嗳,姑娘還沒怎麽,我倒先哭了,真是……”

林黛玉抿唇微笑:“母親疼我,是我的福氣。我一想到離開家便心裏難過,為了不讓父母兄弟擔憂,只忍著罷了,其實何嘗不想哭一場呢。”

察哈爾氏忙擺手:“可千萬忍者,別哭壞了眼。都怪我,白說這個做什麽。”

隔了會兒,察哈爾氏看了看天色,給月兒使了個眼色。月兒見狀,將一個匣子奉上,然後拉著屋子裏的丫頭們走出門去,說是說會兒話。

察哈爾氏正了正臉色,道:“姑娘,我先頭的姐姐去的早,所以這件事情理當由我代勞。”

林黛玉疑惑問:“母親要說何事?”

察哈爾氏打開匣子,拿出一個琺瑯小葫蘆,頓了頓,將小葫蘆打開。原來這葫蘆橫著截斷,分為兩個,中間大有乾坤,一男一女兩個小人相對而坐,教導的乃是周公之禮。再拿出一張畫,上面果著的男女妖精打架,各式各樣的姿勢,神情是纖毫畢現的飄然。

林黛玉一看臉便飛紅,偏察哈爾氏還怕她看不清,放在她眼前,林黛玉心裏直臊的慌。

察哈爾氏道:“匣子裏還有圖畫,姑娘千萬記得看,我就不多說了。”心想姑娘年紀那麽小,得受多大罪啊。

林黛玉胡亂點點頭,轉過身子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大紅臉,幸好察哈爾氏很快就走了。

等了一會,林黛玉臉上的熱退了,她忙將這東西胡亂收起來扔在床下面,靜下來想一想,臉上又開始發燒。

……活了兩輩子,頭一回見到知道還有這種東西,林黛玉身上都快起火了。

林璇下了學立刻跑到褚玉閣,他知道自家姐姐明兒就要被擡走了,所以顯得特別急切。

“姐!”仍然一個熊撲紮進林黛玉懷裏,“你要走了是不是?”

林黛玉輕嗯了聲,“怎麽跑那麽急,出一腦門子汗。”

林璇擡起頭,打算來一個眼淚攻勢,卻發現姐姐臉色緋紅,像剛開的桃花似的,好奇問:“姐姐你發燒了嗎?臉好紅。”

林黛玉別開視線,撒謊道:“沒有,是熱的。”

熱嗎?二月中旬的天氣料峭的春寒,屋裏還燒著地龍取暖,哪裏熱了?

林璇也沒多想,只以為地龍燒太旺,轉回原先話題:“姐你什麽時候回來?是不是跟上次去南邊一樣久?”其實他知道,比那次更久。

林黛玉心裏一疼,她從小養到大的樹奴,父親和大哥、瓊兒,以後輕易見不著他們了……

林璇待再問,被一只手提著領子拽起來,“林璇,不許煩姐。”是林瓊,旁邊是林往。

林往道:“妹妹。”

林黛玉朝點一點頭,“大哥和瓊兒回來了。”

離別在即,兄妹幾個難免一番唏噓感傷,林璇癟癟嘴想哭想撒潑,但家裏慢慢沒人慣著他,哭也沒用。

晚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雖然平時也食不言,但今日氣氛更加沈重,林海往常溫潤儒雅的君子風度都保持不了了,捋胡子的動作格外僵硬,好幾次都揪下來幾根。

想想閨女/妹妹/姐姐就要去別人家了就不開心,有人怎麽就那麽討厭呢,強搶人姑娘。

察哈爾氏想笑又不敢笑,她從來沒見過自家夫君這個模樣,比以前更俊俏可喜了呢。

**

此時的禛貝勒府,正院四宜堂內的書房,胤禛正在翻閱未來福晉的收藏。

他知道福晉學識淵博,連陪嫁都是一堆一堆的書,要不是這裏書房大,險些擺不開。想到打開箱子,那些人看到一堆書時的表情,胤禛就繃不住想笑。

隨手拿起一本打開,果然裏面密密麻麻用朱筆寫著批註,胤禛只撿批註看,不知不覺笑出聲來。

門口等著回話的蘇俊郎和張亭連嚇了一頭汗,蘇培盛卻見怪不怪了,道:“兩位大人稍等些個,爺正忙呢。”他也是睜眼說瞎話,爺明明自嗨的高興,哪裏忙了。

咦?福晉竟然看飲水,這怎麽行,燒掉。容若公子驚才絕艷,詞卻太哀,過於偏激。

胤禛突然想起來什麽,忙把快送到火上的書收回來,囫圇翻了一遍,雖然沒批註,卻在某一頁找到一張小箋,再看箋子,四爺的臉黑了。

又是葬花詞。

再看手裏的書,是一首畫堂春,容若遣詞淒美深情、字字感人心肺,這首詞更叫無數人傳唱。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小姑娘的心思真敏感。

胤禛看了看手掌,一世一雙人的話,其實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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