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

陳渤恭敬地遞上手中的東西，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色塑料袋裏，裏面居然是個更加普通的外賣打包盒。

“這禮物還真別致！”年邁的戴維·洛克菲勒，臉上已經掛滿了老人斑，不過精神還不錯，挺硬朗的一個老頭，連拐杖都不需要。

“那是，路過法拉盛特意給您帶的粵式小吃。有枸杞粥、黑椒蘿蔔排骨、還有叉燒包。趁熱吃，味道好而且有營養！”

站在一旁的尼古拉斯心裏絕對是崩潰的，你是我親哥行不？就算空手來也無所謂啊。你跑到一個貧民區帶外賣，而且還是不那麽環保的餐盒，這是作死啊？

不過老戴維的表情卻是出乎意料的驚喜“哇哦，這可是久違的味道。禮物我很喜歡，但晚上進食對於我來說顯然沒有什麽益處，只有控制口腹之欲保證作息才能讓我多活幾年。”

“看來是我沒有考慮周到，有機會到嶺南請你吃最正宗的。”

“我也希望有這個機會，時間一晃就快30年了啊。”戴維輕嘆了一聲，似乎觸動了回憶。他對國內絕不陌生，跟隨尼克松訪華的第一人，在兩國的破冰之旅中做了不小的貢獻，那次他成功的讓大通曼哈頓銀行獲得了中行的代理權。

陳渤也是打聽很久才知道老戴維當時在燕京時都吃什麽，這份是81年最後一次訪華時曾經所喜歡吃的菜式。

至於外賣到底健康不健康，又是否能吃這些根本都不重要，不過是為了釋放一個友好的信號。這麽有權勢的富豪，走過全世界一百多個國家，你說他什麽沒見過，什麽沒吃過。歸根結底無非是流於形式罷了。

老戴維將他帶到古樸的書房內，尼古拉斯送上兩杯咖啡之後，便退出了門外，室內也就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人相互打量著。

“你是個出色的年輕人。”

“不敢當，和您年輕時比起來我還差很多。”

“那你知道差在哪兒嗎？”

“額……”陳渤不過是句謙虛的客套話，沒想到老戴維反而是順著直接問，根本不給你打太極的機會，倒是把他給直接問住了。

“呵呵，怎麽無言以對了？”老戴維笑瞇瞇地道，“你不是口舌很伶俐嗎？難道你還怕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差在我受到的教育太少。”陳渤只得硬著頭皮道。

“教育可以通過後天來彌補，我的父親約翰也沒有什麽高學歷。雖然我是家族內第一個博士學位，卻不是最出色的那個。”老戴維搖搖頭之後道，“你很會利用資源，盡管沒有打著洛克菲勒的名頭去做壞事，但你和尼古拉斯接觸就沒有任何的心思？”

“有，當然有，這點我不否認。”陳渤也沒打算隱瞞，老頭活了那麽久，也根本瞞不住他。“我需要一個護身符，起碼能在表面上震住一些宵小，但我回饋了豐厚的利潤。”

“這就是你差的地方。”“嗯？難道要坑他一把才行？”

“當然不是，那種人絕對成不了大器。如果我是你的話，會利用一切機會和尼古拉斯搞好關系，展示自己的價值。用更多利益和這個家族都捆綁起來，這樣才是真正的護身符，而不僅僅只是分一些利益出去，那種關系是極其脆弱的。你的公司不就差點被奪走嗎？”

“那不是沒奪走嗎？我更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其他人的施舍來獲得成功。”

“很有骨氣呢，但你的船實在太小了。”

“船小好調頭。”

“能經得住大風浪嗎？”

“……”

“呵呵，這就是你另一個差的地方。野心很大，但又帶著傲氣不肯低頭。所以你和同行有齟齬，和政府關系不佳，亦和媒體水火不容。這並不能叫做骨氣，只能說是傻氣，不成熟。”

“我……”

“聽我說完，你只是利用媒體的好奇心，說話雖然不留把柄，但也讓他們對你提不起好感。如果全部都集中爆發的時候，你只能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誰都幫不了你。你覺得到最後誰能幫你呢？是約旦的小國王？沙特沒有繼承權的王子？還是你那個地產大亨的岳父？”

“您今天是來說教的嗎？”陳渤有些不悅道。

“說教？當然不是，我想讓你明白自己差在哪。我不會和一個糊塗蛋合作，即便是一個如此出色的年輕人。”老戴維的目光異常淩厲，而且嘴上也愈發毒辣起來。

“如果您要是談合作，那麽就坐下來聊一聊。如果您就是想打擊我，那門都沒有！”陳渤的語氣已經毫不客氣，直接頂撞道，管你是誰呢，把我訓得跟三孫子一樣，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

“你不願聽的話，那我就跟你談合作。”老戴維並沒有生氣，用平和的聲調道“你能調動多少資金？又打算如何操作，到哪個地步收手？又怎麽善後？給合夥人的利益是如何分配呢？”

“我就想賺點錢而已，哪裏想那麽多。我要是真有那個能力，為什麽要去跟別人合作！”陳渤這回是真服氣了，他有情報，有些小錢，興不起大浪但能喝點小湯，與資本巨鱷比起來實在是弱不禁風。

“那就是咯，你呀太心急。”老戴維嘖嘖道。“希臘財務危機，不是一天兩天了。具體內情我早就知道，恐怕其他家族也知道。但為什麽都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呢？”

“為什麽？這不是很好的機會麽。”陳渤驚訝道。

“這只是個魚餌罷了，如何獲得利益最大化才是大家所考慮的。這世界上也不止是你一個聰明人，南歐的經濟早就爛成了一鍋粥，出現危機也是遲早的事情。但要怎麽做，做到什麽份上都還沒有達成默契。你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就急著扯掉這塊遮羞布，到時候不僅會壞了事，還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我去，你可別嚇我。”

“那我問你，你覺得除了歐洲這筆爛債可以利用之外，還有哪些端倪呢？”

“美聯儲十幾次加息，歐佩克不斷宣布石油減產，這些都是釋放出了強烈的市場波動信號。互聯網泡沫破滅之後，更多熱錢流向了房地產業，而華爾街對這些債券很是熱衷，並且銷往了全世界。如果這個泡沫被戳破的話，不比亞洲金融危機的影響力小。”

老戴維滿意的點點頭，“還不算笨，這場風暴絕對會波及全球，恐怕威力還很大。”

“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嗎？”

“嗯？我所希望的是將這場必然到來的災難控制在有限的程度內，畢竟經濟規律的大勢所趨，在有心人推動下這些是不可抗的。但有些人則想借此賦予更多政治意義，借此打壓其他新興經濟體。”

“還有其他人？”陳渤吃驚道，“誰有這麽強大的能量呢？”

至於什麽骷髏會、共濟會之類的，大多都是謠傳，不可信也不可取，他沒傻到那種程度。但世界那麽大，總會有些組織藏在背後搞事情的，這是資本家的天性使然。

“彼爾德伯格俱樂部。”

“彼爾德伯格？聽起來就是個猶太人的名字。”

“你的觀察力的確很好，但這只是荷蘭一家小旅館的名字。”老戴維糾正道，“這是由荷蘭親王貝恩哈德所發起設立的，皆是歐美兩地的政商精英，我也是該組織的會員。”

“哦……不對啊，這個組織看來很厲害嘛，但你好像並不讚同他們。”

“就因為他們太自以為是，太民粹。拒不接納新興經濟體成員，而且非常官僚化。所以我就退出來發起了‘三邊委員會’，邀請更多日本企業加入。”

“為什麽沒有我們華夏！”陳渤抗議道。

“那是1973年啊，小夥子！你告訴我華夏有什麽？還有好幾億人吃不上飯呢。”老戴維無奈道，“你吃的紅富士蘋果、巨峰葡萄都還是在亞洲區主席渡邊武的幫助下培育出來的呢。”

“敢情你們是個農業組織啊。”陳渤脫口而出道。

“……”這回輪到老戴維無語了，“那些都不重要，三邊委員會和彼爾德伯格俱樂部完全不同。我們在意的是經濟發展，通過扶持、挖掘新興市場的潛力來獲得更多經濟利益。而他們則是通過經濟手段來控制全球市場，維護自身地位。俄羅斯、華夏這兩個國家在近年的經濟增長有目共睹。”

“一手美金，一手石油，果然是個好東西。”陳渤嘆道，“不費一槍一彈就能攫取別人辛苦攢下來的家當。”

“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歐美政權一直都是奉行的維持階級穩定，而不是要絕對公平，真那樣的話就是天下大同的烏托邦了。”

“既然這事兒如此覆雜，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回去搞互聯網吧，反正窮人也能上得起網，商業也需要靠網絡宣傳，我能躺賺一輩子了。”

“剛才那股勁呢，現在就要洩氣了？”老戴維笑道，“有沒有興趣加入三邊委員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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