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嘉洛德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時, 他剛剛走到和吉米約定的路口。

事實上，史蒂夫帶他來的這家小餐廳確實比較遠，和紐約的繁華地帶有一定的距離，但也沒有偏僻到藏在什麽找不到的犄角旮旯裏的程度。即便天色已黑, 附近的小路上也時不時會有剛下班的行人和車輛出沒, 在路燈中留下匆匆而過的影子。

這條街上有不少店鋪，但幾乎都因為天色已晚關門了, 百十來米的道路兩旁只零零星星有幾家還在營業。而天邊, 有五彩繽紛的霓虹將夜空照得璀璨，隔得老遠都能聽到音樂聲從鬧市區傳來，合著偶爾車輪碾過石子的脆響, 襯得周圍有些寂靜。

或者說, 太過寂靜了。

將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嘉洛德看了眼腳下自己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微微皺起眉。

身為最優秀的弓箭手, 精靈敏銳的感覺是他們在戰場上最重要的依仗。而嘉洛德前前後後在中土徘徊近萬年, 幾乎參與了諾多一族所有重要的戰役, 自然更是如此。而現在, 雖然視線範圍內沒有任何值得註意的東西，甚至連人影都沒有，可他就是本能覺得，四周那些沒有被燈光照亮的黑暗裏, 似乎正潛伏著某種令他都感覺到不安的威脅。

是我太過敏感了嗎？

夜晚略帶寒涼的風從樓與樓之間的縫隙中吹來, 很快就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暖意。站在原地仔細傾聽了半晌, 卻並沒有任何收獲。精靈先生的目光在周圍環顧一圈，抿緊嘴角，從兜裏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發現距離他出門已經快要十分鐘過去，而說著馬上就到的吉米依然不見蹤影。

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黑暗給人的壓迫越發強烈，而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這種感覺。並不太願意繼續在這裏停留下去，嘉洛德劃開屏幕，找到同事的號碼，下定決心要再跟對方好好商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明天早上去店裏再看食譜這個問題。

手指停在最上方的通話記錄上，他輕輕按了下去，看著系統朝對方發出紅色的通訊請求。

而就在這時。

“砰——！！”

從身後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槍聲毫無預兆地響起了。

……

“砰。”

叉子重重和盤底撞在了一起，發出的巨響不僅引來了旁邊幾桌食客的側目，也將史蒂夫從走神狀態中驚醒。

默默把嘴裏根本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咽下，他看了眼不知何時已經被自己叉完的牛排餐盤，叉子尖正和盤底親密接觸在一起，似乎在同時嘲笑著自己的恍惚，不由自主抿緊了嘴角。

事實上，在看著嘉洛德走出門的那一刻，隊長是極其想要追上去把他拉回來的。畢竟撩完了就走實在太不人道，而自己又太想聽他把那句話說完，從而給兩人之間確定一個明確的關系了。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渴極了的時候給你端來了一杯水，卻又壞心眼的把杯子放在你伸長胳膊卻仍舊差一點才能夠到的地方，簡直讓人抓心撓肺的難受。要不是美國隊長有四倍的自制力，他恐怕早就站起來沖過去，什麽都別管，先拽著精靈回啃一口再說。

但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麽沒有耐心。

像個連一秒鐘都等不下去的毛頭小子。

這麽想著，有點郁悶地把叉子放回桌上。史蒂夫摸摸自己的嘴角，似乎還能感受到那種不屬於自己的柔軟和甜意，心臟如同有一百只貓用尾巴尖掃過一般，癢得幾乎發疼。

人在等待的時候，時間總是靜止的，最起碼史蒂夫感覺就是如此。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擡頭看了多少次墻上的掛表了，但那不可愛的指針卻仿佛黏在了原地般，轉動速度慢得令人發指，每每都讓他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壞掉了，十分真切地體會了一把什麽是度秒如年。

指尖在桌面無意識的敲打著，每次大門被拉開的時候也總是要擡頭去看上一眼。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過急躁，隊長甚至拿勺子悄悄從嘉洛德盤子裏偷了好幾口炒飯放進嘴裏，食不知味地嚼了嚼，卻依然沒法把自己安安心心地栓在椅子上，

而終於，在等到將近十分鐘的時候，史蒂夫再也忍不了了。

嘉洛德和吉米約定了多久他不知道，但十分鐘已經是自己的極限。從兜裏拿出自己的手機，隊長在短信和LEX之間猶豫了會兒，最終選擇了後者，很快就熟練地點開「炸金花」的對話框，發了條消息過去。

“「星條旗」：見到你的同事了嗎？”

“「星條旗」：再不回來我就要把你的晚飯也吃完了。”

並沒有人回覆。

……大概是正在和店裏的同時講話，沒有看到吧。

默默給自己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史蒂夫攥著手機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打個電話過去。

然而。

“嘩啦啦——！”

剛點開界面，還沒等他把號碼敲上去。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突然在這間不大的餐廳裏響起。就在所有人面前，外墻上完整的櫥窗玻璃就像是被人從外部暴力破開了一般，徹底變成了玻璃渣。而在女侍者歇斯底裏的尖叫聲中，一群穿著黑衣全副武裝的士兵瞬間從街上沖了進來，對著店內一陣掃射，立刻就將本來整潔的店面變成了一片廢墟。

怎麽回事？

反應極快掀翻了桌子，恰好擋住襲來的子彈。史蒂夫看著那群人在四處哭號的人群中掃了眼，很快就將目光和槍口一起定格在自己的方向，臉色一下子沈了下來。

……

當聽到槍聲自背後響起時，嘉洛德幾乎是本能地朝旁邊一閃。

太過空寂的環境提高了他的警惕性，也在某種程度上讓他的感知力有了更大的施展空間。差不多是在子彈出膛的剎那就判斷了出來攻擊襲來的方位。他立刻靈活側身，將自己貼在墻壁上，千鈞一發躲過了朝自己射來的子彈。

而原本寂靜的黑暗裏，也開始有呼吸和腳步聲傳來，從四面八方慢慢將他包圍。

都是手持武器，全副武裝的黑衣士兵。

“你們是誰？”

緊緊皺起眉，嘉洛德大致掃了眼，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凝重起來。

‘哢。’而回答他的，是空氣中響起的上膛聲，和黑衣人們手中舉起的槍口。

……嘖。

不管是誰這裏伏擊自己，可以肯定對方絕對來者不善。嘉洛德咬了咬牙，伸手從脖頸間拽下那枚格洛芬德爾送給他的銀色箭墜，夾在指尖，又看了眼上方商鋪的二樓陽臺，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

“乖乖跟我們走。”

領頭的黑衣人不耐煩地晃了晃槍，聲音沙啞而低沈，看著精靈的目光沒有絲毫溫度：“不要想著美國隊長會來救你，他現在也自身難保。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做什麽無謂的反抗。”

嘉洛德冷哼一聲。

“你還沒試試，怎麽知道就是無謂的反抗？”

舉起指尖閃著銀光的箭鏃，精靈挑釁般朝對方揚了揚下巴：“只要殺不死我，死的就會是你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

“……”

眼神冰冷，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領頭黑衣人沒有說話，而是朝身後比了個手勢，扣在扳機上的手蓄勢待發。而嘉洛德也微微屈起膝蓋，重心下移，宛如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指尖鋒銳的箭鏃在黑暗中浮過一層閃著寒意的冷光。

於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彼此對峙幾秒，精靈最先動了。

在對方扣下扳機的瞬間高高躍起，扭身踩上墻面，憑借與生俱來的靈活抓住了頭頂離地數米的陽臺欄桿。嘉洛德掛在半空，雙手一用力，就翻身踩上金屬鐵欄，然後迅速跳到黑衣人的包圍圈外。趁對方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右手從下至上狠狠揮出，竟然就那樣用箭墜直接劃破了離自己最近的士兵的喉嚨！

飛濺而出的鮮血在半空劃過一道弧度，還不等它落到地上，嘉洛德又是一個閃身，飛撲進了人群之中，拉過某個倒黴蛋，讓他替自己擋下了一波飛來的子彈。

“該死。”

還真沒想到精靈居然這麽難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領頭的黑衣人只能讓自己的隊員散開，去用人數擠壓嘉洛德活動空間，同時按上耳麥，朝頻道裏低聲說了句什麽。沒過多久，四周較為低矮的樓頂上也開始有開槍的火光在黑暗中閃現。

還有埋伏。

差點被流彈擊中，嘉洛德皺起眉，放棄了跟這群士兵的纏鬥。邊打邊朝著遠離這一街口的地方退去。原本他還想能夠利用在明處的敵人作為盾牌，讓暗中的狙擊手不敢輕舉妄動。但是，當他親眼目睹對方為了射中自己，而依然毫不留情朝擋在彈道上的同伴開槍時，他就明白，除了逃走，他今天根本沒有別的方法能夠從這群亡命之徒手中全身而退。

這麽想著，他一腳將某個朝自己撲來的士兵踹了出去，毫不猶豫順著墻根的陰影跑向另一條街，企圖將這群黑衣人引到沒有狙擊手支援的地方解決。

然而，當他靈活躲開阻擋的子彈，迅速拐過街角時，卻出乎意料地跟一個人撞了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時間沒有看……嘉洛德？！”

差點精靈先生撞了個跟頭，形色匆匆地吉米剛一站穩就立刻開口道歉，卻還沒把話說完，就被對方一把抓著朝前跑去：“等等，你在幹什麽——臥槽？！”

“不想死就別說話，快點跑！！”

沒想到這人居然會好死不死趕在這時候過來，嘉洛德來不及跟他解釋，只能拉著他在街上左突又閃，躲避身後的追兵。而差點被一顆子彈射中，吉米也瞬間閉上了還想說些什麽嘴，被精靈抓著悶頭逃跑，神色驚恐，顯然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兩人在街上兜了個大圈子。當跑到某處樓於樓之間黑暗的小巷口時，嘉洛德抓住吉米的領子，將他一把推了進去。

“躲在這裏，我去把他們解決掉。”

微微有些氣喘，卻比快要癱倒在的同事不知道好了多倍。估摸著他們已經跑出了狙擊手的射程之外，嘉洛德臉色發沈，只對他說了這一句，就再度轉過身，準備去直面他們身後越來越近的追兵：

“在我沒回來之前，千萬不要出來，也別出聲，懂嗎？”

捂住自己的嘴以示絕對遵從，吉米點點頭，在精靈的註視中把自己藏在了某個垃圾箱後面。

很好。

握緊掌心沾了血的箭墜，雖然他唯一的武器只有這個，但精靈並沒有任何怯弱的表示。吉米只聽見到對方輕得幾乎沒有的腳步聲朝他們來時的方向迅速移動，隨即，刺耳的槍聲和呼喊聲就再度劃破天際，但和最初相比，已然多了幾分恐懼和慌亂。

“快點攔住他……！！”

巷口外，似乎隱隱傳來這樣的呼喊，但幾乎立刻就被重物接連落地的聲音所阻斷，與此同時，也不斷有淒厲的嚎叫從相同的方向響起。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吉米縮在角落裏，仔細捕捉著每一點聲響。而沒過多久，那些可怕的嘈雜就又在每一個時刻戛然而止，空氣重新恢覆寂靜，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外，再沒有別的動靜傳來。

從巷口照進來的路燈光似乎被什麽遮蔽一瞬，隨即，就是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傳來。

“……嘉洛德？”

猶豫了下，吉米試探著這麽喊了句，慢慢從垃圾箱後探出頭。

“嗯。”

低聲應了句，嘉洛德捂著肩膀搖搖晃晃走了進來，雖然看不清他逆著燈光的臉，但卻能夠看得出，他手下抓著的衣物已經被鮮血染得透紅。

踉蹌一步，精靈抵住旁邊粗糙的外墻，慢慢滑坐在地上。

“你受傷了？！”

連忙從藏身處跑了出來，吉米蹲在他身邊不知所措。而嘉洛德只是點點頭，看一眼已經被鮮血浸透的襯衣，除了臉色發白以外，並沒有什麽痛苦的表示。

“有一顆子彈我沒躲開，不過也不要緊。”

從衣擺撕下一截，嘉洛德緊緊紮住依然在流血的傷口，想要動動胳膊，卻發現實在難以如願。只能偏頭朝自己的同時開口：

“你能幫我把手機拿出來嗎？”

“當然。”

並沒有拒絕的理由，吉米在他兜裏摸了摸，很快就將他的手機找了出來。

嘉洛德伸手接過，劃開屏幕，找到史蒂夫的號碼撥了出去。

意料之中無法接通。

“他們果然也去襲擊隊長了。”

向後靠上墻壁，精靈先生輕輕嘆了口氣，對此並不意外。

“所以那些人到底是誰？”而看著他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色，吉米也終於找到機會發問：“為什麽會來襲擊你？”

看他一眼，嘉洛德搖搖頭。

“我也不清楚這些人為什麽要襲擊我。”想了想，他又低下頭，從通訊錄裏翻出了另外一個號碼：“但我剛剛看了看，他們好像是是九頭蛇的人。”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嘉洛德倒也並不特別驚訝。在心裏暗暗吐槽了下神盾局的調查效率，精靈先生暫時把這件事放在了一邊，毫不猶豫按下通話鍵。畢竟無論九頭蛇到底想幹什麽，那都是之後的問題，而現在要是他不想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話，就必須立刻找個支援過來。

很快。

“餵，嘉嘉？”

電話那頭只響了一聲，馬上被人接通了，鋼鐵俠的聲音很快就出現在嘉洛德耳邊：“有事？”

“定位我的位置，托尼。”

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有點模糊，嘉洛德簡單跟對方講了下他們遇到的情況：“我需要你幫助。”

“待在那裏，我十分鐘……不，五分鐘之後就到。”

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托尼一邊讓賈維斯通知覆仇者緊急集合，一邊伸手穿上自己的戰甲：“你的聲音不太對，受傷了嗎？！”

“還好。”

嘉洛德晃了晃有些發沈的腦袋：“我不要緊，你們最好可以先確定隊長那邊的情況，畢竟他……”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精靈先生的聲音卻突然戛然而止。在四周濃郁的鐵銹味道中，他不由自主瞪大了眼，擡起頭，看向兩人所在的巷子口。

那裏，一個渾身被包裹在黑色鬥篷裏的人正站在悄無聲息站著，就連五感敏銳的精靈都沒有發現他究竟是如何到來。夜晚寒涼的風從來他周圍覆雜到極點的氣息，仿佛隱藏在黑暗中窺伺獵物的捕殺者，安靜，卻似乎比嘉洛德之前遇到的任何東西都要致命。

與此同時，他掌心裏的箭墜也開始微微發燙起來。

“……嘉嘉？怎麽了？嘉嘉……？！”

手機裏，托尼焦急地詢問還在不斷傳來，但嘉洛德已經沒有了應答的心思。他死死盯著巷口那個穿著黑鬥篷的人影，扶著墻從地上站起身，順便將吉米掩在了自己身後。

“你是誰？”

確定他就是下午自己在樓頂見過的那個黑影。無法忽略對方身上深不見底的黑暗氣息，甚至比起半獸人還要讓他感到不舒服。嘉洛德心臟重重一跳，瞳孔縮緊，在撲面而來的威脅感中幾乎要將後槽牙咬碎。

那人沒有回答。

而精靈先生再度夾緊了箭墜，擺出防備的姿態。註意力一直集中在面前，卻忽略了，在看到那個黑影時，他身後的吉米慢慢點點頭，嘴角彎起一絲陰沈冷冽的弧度。

“我很抱歉。”

目光正緊緊盯著前方，卻冷不丁聽到背後響起這麽充滿輕蔑的一句。精靈先生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突然打在了自己的後頸上，力道之大，幾乎轉眼，就將他的神智完全從身體裏剝奪。

臉上還帶著極度的震驚。嘉洛德不由自主閉上眼，重重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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