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

天明茫然歪頭，很是不解，“那我該叫她什麽？”

蓋聶目光晃了晃，剛要開口，雲書卻是先一步笑出了聲，蹲下來揉了揉天明的發頂，“就叫我姐姐吧，我也沒那麽老。”

天明心底更是茫然了，他看看笑的清淺的雲書，再看看自家欲言又止的大叔，果斷抱住了雲書的胳膊，很是上道的蹭了蹭，“書兒姐姐！”

雲書挑眉，指尖在天明額頭輕輕一戳，剛回過頭，才發現蓋聶身上染了血跡，當即蹙起眉心，“你受傷了？”

蓋聶應了聲“嗯”，撩起寬大的衣袂，露出胳膊上猙獰的傷口，“路上追兵太多，費了點時間。”

雲書無奈搖頭，任由天明牽著自己的衣袖，帶著人走入院中，“進來吧。”

蓋聶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少，雲書褪了他的衣衫一點一點的處理，目光不經意間瞥到天明身上沾著塵土的衣衫，目光微動，對他招了招手，“天明，過來。”

天明乖乖走過去，雲書擡手，擰了熱毛巾替他擦臉，細細的擦去耳邊的塵土，動作輕柔。

天明是第一次被人這般溫柔的對待，一時間楞在了原地，耳垂緩緩變紅，繼而便是紅了眼眶。

“嗯？”

雲書剛收回毛巾，便是直接對上天明泛紅的眼眶，“怎麽了？哪裏疼？”

天明不住的搖頭，待雲書放好毛巾，便是直接撲到了她懷裏攥住了她的衣袖，放聲大哭。

雲書楞了一瞬，素白的手輕輕揉了揉天明的後腦，放緩了聲音，“好了，沒事了。”

她看向一旁同樣神色動容的蓋聶，後者淺淺嘆息，對她做了個口型：荊軻。

雲書心下了然。

待天明哭完，他已經是滿臉的很累了，雲書又是擰了熱毛巾幫他擦，“好了，再哭等會兒飯該涼了。”

天明眨了眨眼，聲音微啞，“書兒姐姐，你真好。”

雲書挑眉，指腹在他額頭輕輕一戳，“好啦，和你大叔先去沐浴，再來用膳。”

蓋聶帶著天明躲避追兵，一路從鹹陽出逃，又是避開了所有的耳目，才到達了天宗，看得出來天明是真的累了，用了午膳後雲書便讓天明先去休息。

蓋聶正坐在廊下，雲書在他身側坐下，淺淺的舒了口氣，“接下來有何打算？”

蓋聶沈吟少許，道出了實情，“墨家一直在找天明。”

雲書若有所思的點頭，“所以，你想帶他去墨家？”

蓋聶點頭，“在此之前，我先來見你一面，也順便讓天明修整一下，過幾天便繼續趕路。”

“其實……”

雲書凝視他半晌，忽的輕輕一笑，“我沒有想到，你會離開鹹陽。”

還是以這種方式離開，徹底將自己與曾經斷絕。

“有些事，只要不背離我的初衷，那我定會去做。”

蓋聶溫和了眉眼，似乎並不在乎自己所做的這個重大決定，“這個國家已經有了帝王，但有些人，還在等待救贖。”

雲書接上去，“所以，你要去實現。”

頓了頓，雲書淺淺嘆息，“阿聶，你還是老樣子。”

俠之大者，仗劍平風波。

什麽是“俠”呢？

蓋聶便是俠，肩挑大義，為盡蒼生的大俠。

“書兒亦是。”

蓋聶舒展開眉頭，伸手過去，以溫熱的指腹揉開雲書蹙起的眉心，“那次我想來帶你走，你也沒有離開。”

那時候赤松子剛走，天宗內部出了內鬼，蓋聶想來將雲書帶走，卻是被纖細玲瓏的少女拒絕了。

她要在這亂世間撐起天宗，守護天宗所有人。

這樣的堅守，和他是一樣的。

雲書明顯是猜到了蓋聶的意思，面上笑的更甚，“阿聶是在提醒我，我們是一類人？”

蓋聶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自袖中取出一方錦盒遞過去，波瀾不驚的目光始終將她凝視著。

雲書詫異，“給我的？”

見蓋聶點頭，雲書才接過來，打開錦盒，看到了一只桃花簪。

是沈木上綴了兩朵粉色半開的桃花，一瓣一瓣的很精致，輪廓柔和，沈木上還有一個“書”字。

雲書目光微動，指尖拂過那半開含羞的桃花，淺淺喟嘆，“挺好看的。”

“我做了很久。”

蓋聶頓了頓，認真的觀察雲書的表情，“喜歡嗎？”

他曾在月下折了桃枝送給她，如今才敢拿出這支桃花簪遞過去，縱然面上看不出端倪，但心底終究是緊張的。

“這麽好看，我自然喜歡，只是……”

雲書看向他，瞇起了眼，“阿聶可知送女子發簪的意思？”

蓋聶出乎意料的果斷點頭，並沒有什麽遲疑，“知道。”

他這麽幹脆，雲書倒是楞住了，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蓋聶也沒有讓她為難的意思，伸手過去，掌心覆上她微涼的手背，將她的小手納入掌中，“書兒，你該明白我的心意。”

他雖然不曾說出口，但他的行動早已經是表明了一切，如今這樣直接的表達出來，她該明白的。

雲書自然是明白的，她顫了顫蝶羽般的長睫，眸底搖曳著細碎的光影，似是在思索什麽，面色不定。

蓋聶呡唇，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深深的吸了口氣，傾身靠過去，附在她耳邊輕聲開口，“書兒，我只給你一個人。”

他溫熱的呼吸盡數灑在她耳畔，雲書下意識的想要後仰避開，卻是發現自己背後是廊柱，蓋聶順勢再度靠近了幾分，一手撐在廊柱上，直接將小姑娘困在了自己的臂彎。

雲書呡唇，有些不滿的推了推他的肩，“你……別靠這麽近。”

蓋聶卻是罕見的沒有順著她的意思來，反而又是靠近了幾分，鼻尖近乎抵著她的鼻尖，二人的呼吸裊裊的交纏，蓋聶甚至能嗅到她身上那熟悉的清香。

雲書索性靠著廊柱放松自己，一手覆上蓋聶的眉眼，笑的古怪，“你只送過我一個人？”

蓋聶“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以後也會如此。”

雲書輕笑，指尖戳了戳他的額角，“話可不能亂說啊，畢竟……我可是記著的。”

蓋聶楞了楞，繼而舒緩了唇角，“好。”

他拿過錦盒，取出桃花簪，扶著雲書的腦袋，輕輕將其簪入她如雲的發間，還攏了攏她微微松散的鬢發。

雲書眨眨眼，指尖撫了撫那半開的桃花，“好看嗎？”

蓋聶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握住了雲書在自己面上亂戳的手，將其環上自己的脖頸，緩緩俯下身去，覆上他心心念念許久的那抹嫣紅柔軟，細細的輾轉反側。

雲書沒想到這位常年木頭臉的劍聖此次會這麽直接，楞了一息，繼而便是失去了主動，只能仰著頭承受他強勢而來的氣息，另一只手被他緊緊握住了，緩緩的十指相扣。

他的動作帶著明顯的青澀，但也是足夠小心翼翼。

雲書的呼吸愈發的緊，軟軟的被他攬過了，順從的與他緊緊相擁，在唇齒交錯間交換彼此的氣息，感受對方的情義。

等雲書被放過時，她如玉的面上已經覆了一層緋紅，無力的靠著蓋聶的胸膛，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襟，眸底流轉著灩瀲的流光。

蓋聶背靠著廊柱，讓雲書窩在自己懷裏平覆呼吸，掌心輕輕撫著她柔軟的發，呼吸明顯帶著幾分急促。

“書兒。”

半晌後，蓋聶看向她，語氣鄭重，“等我。”

雲書挑眉，“嗯？”

“我現在必須要去完成一些事，等諸事皆了，我會回來。”

蓋聶放緩了聲音，溫熱的指腹拂過她分外水潤的唇，“等我回來。”

他現在還在流離中，不能讓雲書跟著自己到處奔波，且雲書如今是天宗掌門，有自己需要守護堅持的東西，他不能幹預她的決定。

既是如此，那他便許下自己的未來，至少讓他在未來那未知的流浪的路上，心底有個牽掛與念想。

“你這話說的很有意思。”

雲書輕笑，指尖戳了戳蓋聶的肩，“我現在是天宗掌門，無論如何，會一直守護這裏，不會離開。”

所以，無論他什麽時候回來，她都在。

這些話雲書沒有說出口，但蓋聶能夠猜出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底的情緒翻湧一番，蓋聶托住了雲書的脊背，再度垂首，與她唇齒相依，逼得雲書的舌尖微微顫抖，只能被動的接受他無休止的糾纏，眼尾都暈出了淺淺的淚。

“書兒……”

“我明白……”

雲書細細的笑，指尖掃過他的眉眼，“我都明白，阿聶。”

***

蓋聶與天明在天宗住了幾天，等蓋聶身上的傷差不多恢覆了，他便帶著天明告辭。

“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蓋聶頓了頓，還是上前一步，將雲書扣入懷中，揉了揉她的發，“等我。”

“好。”

雲書輕笑，順從的與他相擁，“一路小心。”

他們都對彼此的前路十分了解，也知道對方的堅守，自然不需要多言，簡單的話別後便是真正的別離。

倒是天明，一直扯著雲書的衣袖，幾乎眼淚汪汪，“嬸嬸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大叔的，不讓人欺負他！”

自從被蓋聶敲打後，他當即改口叫“嬸嬸”，這樣難得溫柔的長輩，他是真的舍不得。

雲書輕笑，蹲下來安撫了一番天明，將二人送出天宗，才回了自己院子。

她擡首，入目的是天際四處游蕩的白雲，柔軟且愜意。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下唇，眸底忽的翻開溫柔的漣漪。

天宗的歲月依舊是平靜的，除了一些不聽話的小鬼，雲書直接就地解決了，並沒有讓他們影響天宗的其他弟子。

時光擦過鬢角，四季輪轉後，天宗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看著眼前人風塵仆仆卻是熠熠有光的眉眼，雲書忽的輕輕一笑，眸底褪去了幾分道家眾人特有的寡淡，蔓延了一層柔和。

“許久未見了。”

她伸手，示意來人先坐下，“蒙將軍可還安好？”

“是許久未見了。”

一身戎裝的男人微微頷首，鋒利的眉眼間帶著一角的溫和，“小書。”

作者有話要說：

蓋聶：（呼）憋了這麽久，終於表白了。

曉夢：（暴躁）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這裏蓋聶和雲書是惺惺相惜的，他們知道彼此都有各自的堅守，不可能放棄，便選擇等待，等諸事皆了，歸劍入鞘之時，便是他們修成正果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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