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無雙在唐家堡裏玩了一圈，看遍了所有唐小魚以前無意中發現的小景。等再一擡頭的時候，已是月上中天，她便讓雙子先回去了。

小魚從她的小屋裏拿了些換洗的衣物，便向屋子後面的水塘走去。這也是小魚選擇在這裏建屋子的一個原因，這山崖後是一片延伸的石階，從山林更深處緩緩留過的泉水日日夜夜浸潤著青石，階階遞下，最終在末端匯聚了一個小小的水塘。雖然沒有幽冥淵的水聖潔剔透，但也清冽宜人，相比於幽冥淵的冰澈也更帶有山泉的溫潤。

總之——是唐小魚最佳的沐浴地點。

微微掩上木門，唐小魚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響，她警覺地回頭飛速朝自己屋室看了一眼。一片寂靜，她努了努嘴，停頓了幾秒，果然，一片並不陌生的羽毛悠悠落下。

是那只信鴿！她疑惑地走回去，鴿子乖巧地停在屋檐下的搭架上，不時轉轉腦袋，輕啄下羽毛，一邊黑亮的眼珠偷偷地瞟著唐小魚。

她的眼角明顯一松，整個面容也舒緩下來，甚至眸子中透出一股暖意，小魚總是對小動物黑黑誠懇的眼眸沒轍。

小魚伸手撓了撓小動物茸茸的腦袋，低聲嘆道："你怎麽還在這兒呀，不回我師父那兒？"

"信鴿哪有不回主人那的道理？信我也收到了，回去吧～乖。"

它歪了歪頭，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移除小魚的手指範圍，見小魚正盯著它笑，又默默地一寸一寸移回去。

唐小魚在看到鴿子繞著山崖飛了幾圈後又重新飛回，她渾身的血液都在慢慢變涼。

是因為，主人已經不在了麽——亦或是，再也找不到了。

這是唐小魚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疏忽，竟然在師父的冷言冷語下心灰意冷地一走了之，她走之後，師父會怎麽樣，師父還能再怎麽樣？她居然無所顧忌地，就那樣離開了五仙教——

唐小魚猛然意識到她必須去找一個人，立刻，馬上。

因為上午的時候唐淵還閑閑地圍觀他們訓練，所以短時間內應該沒有任務，她憑著記憶摸到了唐淵的住處。頃刻間，一個麻煩還未解決的她又自動招攬了第二個麻煩。

如果她打開的方式沒有錯，那麽，眼前的唐淵顯然是任人魚肉。

循著斷斷續續的地上幹涸的血跡：唐淵靠坐在墻角，身子微微向門的一邊歪去。

看來毒素已經擴散了，他連支持到進屋都做不到了。唐小魚皺了皺眉，上午見他還好好的呀，就一下午的時間他作什麽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嘖。

唐小魚雖覺得唐淵是個適合望而卻步的人，但細想來他倒也不是個壞人，心裏還是奈不過自己，雙腳早就毫不猶豫地朝他走去。

嘶，好燙！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什麽，但是伸手一碰到他，小魚猛得一個機靈把手往後一縮——這已經不是可以用風寒可以解釋的了。他全身都很燙，唐門的戰甲又多為金屬，摸上去更是跟個火爐似的。

解毒不難，唐小魚的血就可以，況且這又是他們先前約定好的。現在的問題便是，怎樣才能讓他降下溫來，不然就是燒也能活活把他燒死。

顯然情況緊急且不容樂觀，用毛巾一點一點浸水冷敷是來不及的了，如果需要大範圍的快速降溫——

幽冥淵！

唐小魚隨手摘下一片竹葉含在唇間吹出一個清亮的音調，過了幾分鐘，一匹通體白色的戰馬奔騰而來。她小心翼翼地拉過唐淵的一只手臂搭在她自己的肩上，順勢直起身支撐住他。

"小九，低一點低一點。"小九是那只馬的名字，而且事實證明馬兒是不懂得彎腰的。於是唐小魚第一次痛恨起比自己高的男人。

費了好大的勁把唐淵扶上馬背，她拍了拍它指了指前方，示意它駝著唐淵去幽冥淵。

幽冥淵中的水除了冰澈降溫還有清心凈氣的療效。

唐小魚讓唐淵平躺在岸上，褪去他身上的外甲，再將他整個身體慢慢推入水中，只露出頭在上面。她又為了防止他在不清醒的時候沈入水底，便也跳下水，半托著他。

唐小魚仰頭看了眼漫天的星光，覺得她此刻的舉動應該能感動蒼天了吧，簡直二十四孝圖啊。

很可惜，她本身並不是一個容易讓他人感動的人。因為她在支撐了快半個小時之後殫精竭慮，不要說唐淵了，她自己都有在下沈的趨勢。

好在，唐淵醒了。在溫度降下來的同時，幽冥淵的水便寒冷地刺骨，他咳嗽了幾聲，立刻發現他現在在水中，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一只手正拉著他。

他此刻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無奈了，只能先撈過唐小魚。終於，他們重現浮出了水面。

"啊。"

唐小魚驚呼了一聲，有點愧疚有點茫然地盯著面色不太好的唐淵——他還沒有緩過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感覺怎麽樣？"她悠悠地問道。

唐淵知道自己身上的毒還沒有解，所以他依然也沒有多餘的體力去扔迷神釘，他道："沒有淹死。"

唐小魚噗地笑出來，又很快識趣地收起笑容。

"抱歉抱歉。"她遺憾地說道，本來她還想讓他欠她一個大大的人情呢，但想想又覺得還有商量的餘地，"總比燒死好吧。"

唐淵冷瞥她一眼："如果不是這樣，那你也許現在還在深水呼吸。"

哼，她如果不是為了救他也就不會殫精竭慮也就不會反過來又讓他救了呀。幽冥淵的水沒把她凍成狗已經是萬幸了好麽！

唐小魚認命地綰起濕漉漉地頭發，跪坐在唐淵旁邊，二話不說地拔出短劍刷地劃開自己的手心。

殷紅的血珠一顆接著一顆地滾落，唐淵漆黑的眸子閃了閃，在看到了她整個舉動之後微皺起眉別過臉去。唐小魚是個混蛋，不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你——哭什麽？"

唐小魚遞過來了那只血淋淋的手，唐淵在發現紅色的血珠間還滾落著晶瑩的水珠，他訝然擡頭尋找她的臉，難得聲音變了調。

唐小魚用力眨了一下眼，又是幾顆淚珠掉了下來，一字一頓地說："疼，真的。所以，你快一點。"

因為疼痛而直接落淚的，恐怕萬千唐門子弟中也就唐小魚一個人吧。而且她還能哭得讓人毫無怨言。

"你別那樣看我磨磨蹭蹭的，疼是我的，哭是我的，關你屁事。"然後唐小魚睜著那雙被淚水洗刷地亮晶晶的眸子瞪著唐淵。

唐淵驚訝歸驚訝，但他畢竟不是吸血鬼，看著那只快要戳到他臉上的手，實在無從下口。

然後唐小魚格外心疼地看著自己血流成河，血珠叮叮當當地滾入水中，倏地化成千萬條血絲蜿蜒渲染開，就像水中盛開的曼珠沙華。

看到唐淵無動於衷地別開臉，她氣就不打一處來，她一咬牙低頭吮吸了一口血含住，掰過他的臉，滴滴送入他的口中。末了，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老天爺，唐小魚連接吻是個毛線滋味都沒好好體驗過，初吻就這樣沒了。

唐淵倒是鎮靜地很，似乎唐小魚在他面前做出任何事來都能習以為常。他伸手抹了抹嘴角多餘的血痕，重新閉上眼，道了一句"謝謝"。她把他的嘴唇咬破了，所以剛才他才嘗到了兩種血液的味道。

他只是好奇："你對誰都這樣麽。"

唐小魚像看怪物一樣地看了他幾秒，搖頭："不，我不敢輕易褻瀆少爺。"

"......你走吧。"

"哦。"唐小魚下意識地答道，很快她又反應過來，臥槽她走啥走她正事還沒問呢，"不，我不走。"

"嗯？"

"在我去藏劍山莊找到你之前，你是不是去了五毒？"

"嗯。"唐昭，你的徒弟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笨呢。

"你去做什麽。"不知不覺間，所有的疑問都變成了肯定。

"和你無關。"唐淵話音剛落，脖頸處就猛然間傳來冰涼的觸感，一把未出鞘的短劍，沒有威脅只是輕輕抵著。他突然很想笑，笑唐小魚這整個人身上的戲劇感和矛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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