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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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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撥開後,便露出藏匿在柔軟發絲下的一小節天鵝似的雪白脖頸來。

厲承澤伸手按住卡住的拉鏈,他的手指冰涼,像一尾蛇。

拉鏈卡的很緊。

顧匆匆的兩縷頭發也卡在了裏面。

“用剪刀剪了吧。”她疼得微微蹙眉,一動不動。

“不用,可以理出來。”他這麽說著,真的便一點一點去從縫隙中整理發絲,一根一根抽離。

而隨著他的動作,微微冰涼的呼吸噴在脖頸上,顧匆匆只覺脖子瞬間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冷?”他問。

“不冷,就是——”顧匆匆垂下的臉微微發熱,“可以快點嗎?”

這是嫌他手腳不靈活?

話音剛落。

“撕拉”一聲,堅韌的金屬拉鏈和卡住的布料都一同裂開了,拉鏈頭無聲落在地毯上,又彈了起來,竟像被刀刃一般齊齊切開,閃著鋒利的冷光。

她立刻退了一步,一手按住脖頸上解開的衣衫,擡頭看厲承澤。

他亦微微低頭,神色晦暗不明看著她。

嘖嘖,遠遠觀望的吳時弦咽了口口水,突然察覺到老大要命的餘光,又飛快把頭縮了回頭,速度太快,砰的一聲撞上了墻。

“謝謝。”顧匆匆回神,只覺臉一下更熱。

“那我先去換衣服。”她三步並作兩步向更衣室去了。

厲承澤向微凹的墻那邊道:“過來。”

遠遠的,吳時弦探頭探腦走了過來,正好和顧匆匆擦身而過,他英俊的臉上立刻有了笑意。

“咦,匆匆你臉怎麽這麽紅?今天空調開太高了嗎?”

“吳時弦。”

“在。老大,有何吩咐?”

厲承澤看了他一眼:“去查查情況?”

“是。”吳時弦立刻明白過來。這是要查顧匆匆身上詭異的問題。

五鬼搬財本是禁術,分為兩種,尋常來說,很多人是將此身後輩子的財運提前享用,就像野廟的狐仙、小鬼、佛牌這樣一類,一般損己不損人,前期烈火烹油,效果顯著,但也容易反噬。

但還有一種,便是將他人的氣運截取為己用,此法陰損,對宿主和施術者也有極高要求,且被術法攫取的宿主一旦所有氣運將盡,便會潦倒亡命。

顧匆匆和顧百一雖都姓顧,但出生城市並不相同,南轅北轍,性格長相也大為迥異,故而之前並未將她們聯系在一起。

顧匆匆的現在戶口本上的祖上並不姓顧,是因爺爺輩進顧家村,後因土地分配等原因才改姓入籍。

加之曾經動蕩歲月,群蛇隱匿十數年,才會多年來對顧家脈絡追蹤並未發現顧匆匆的存在。

但此事一出,聯想到之前顧匆匆那晚說的話。

“究竟什麽樣的情況,才會拋下自己的孩子不要呢?”

有些事情便可見端倪了。

正好,更衣室的門開了,迅速換好衣服出來的顧匆匆下意識用手攏了攏弄亂的頭發,抱著壞掉的衣服,有些心神不寧走了過來。

陳舊柔軟的衣衫袖口泛白,和手上壞掉的套裝形成鮮明對比。

對於今天和顧百一的偶遇,顧匆匆說不介意是假的。

即使之前心裏壓著“隨他吧”“反正也沒有感情”“生恩不如養恩”這些念頭,但因為顧百一今天的出現,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卻越發強烈起來。

為什麽同樣是女兒,她棄之如敝履,而顧百一是掌心裏的明珠。

她在為衣食和生存忍著不流淚的時候,她們是在過著什麽日子呢?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想要知道答案的念頭在心裏翻來覆去。

吳時弦見她心神不寧,以為是方才顧百一的示好和出現讓她感到不自在,他自是貼心,便安慰道:“匆匆,你別看那個丫頭看起來老道火辣,還是個孩子,才十八歲,我老大這麽大的年紀,都能做她叔叔了,不可能喜歡她。”

顧匆匆突然被CUE到,轉頭“嗯”了一聲回魂。

厲承澤目光從殘留著硬指甲的指尖移開,看了吳時弦一眼:“叔叔?”

不然呢?

吳時弦用眼神無辜回應:您雖然這麽大年齡,但總不能說該叫您祖宗吧。

厲承澤淡然道:“我今年不過二十七,如何當得起她的叔叔。”

二十七麽?顧匆匆不禁看了他一眼,幾乎不用多想,下意識就算出來了,剛剛好和她相差八歲。

顧匆匆不由想起那日和李曉初說的,她接受的喜歡的人年齡不超過八歲。

“二十七啊?”吳時弦聞言面色一震,露出一個“這也可以”“真是說得出來”“怎麽沒臉紅”的覆雜表情。

厲承澤:“有問題?”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您說多少歲就是多少歲。”

他飛快結束這個話題。然後站在那裏,轉頭預備再繼續安撫顧匆匆兩句。

厲承澤看他:“還有事?”

“也不是。”吳時弦瞥了一眼厲承澤。

“這就走,這就走。”他忙不疊一溜煙跑了。

顧匆匆看了厲承澤一眼,他今天好像換了發型,比昨天的獅子頭看起來服帖許多,但上面的發膠……貌似多了點。厲承澤也看了她一眼。

然後,他面無表情轉身,向辦公室去了。

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大概是為剛剛的騷擾心煩吧。

吳端去上個洗手間也不知道是不是掉了進去,一直沒回來。

辦公室於是只有匆匆和厲承澤兩人。

今天蛇丘姜姜婆婆依然在睡覺,顧匆匆先檢查了各項數據,溫度二十七,濕度五十五,含氧量二十一,一切正常。

“姜婆婆,你繼續睡。我叫匆匆,以後就我來照顧你啦。”她悄聲表明身份。

這才開始按照吳端昨天說的,用特制消毒的鑷子取出丹~藥,然後用露水化開,小心放在食盒的位置,又將裏面的食盒替換出來,然後,就守著水晶盒子檢查細節,再將方圓一米的地方仔仔細細收拾了一遍,一點一點輕手輕腳,擦得幹幹凈凈。

如此,不過過了半個小時。

時間過得真慢。還要磨一個半小時洋工。

不過在細看之下,姜婆婆的嘴巴似乎破了一點皮,顧匆匆想起蛇類出現這種情況的一種可能,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跟厲承澤說一下比較好。

厲承澤似乎很怕冷,靠在圈椅上,腿上照舊搭著一身狐裘毛毯。

他的桌上放著一個木制盒子,一把小銀壺正在燒著熱水,水正正開,他單手揭開杯蓋,將熱水倒了進去,氤氳的水汽撲面而來,夾雜著說不出的藥香,好像很好聞,又好像帶著苦澀。

他不知何時取了手套,好像大概是在幫她拉拉鏈的時候?然後一直沒有再帶上。

顧匆匆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有這樣的手,蒼白修長,骨節分明,只有手指的指尖並不像尋常人那般的透著微微的粉,而是仍舊的白,但白中又略微帶著絲絲縷縷的灰,就像蒼鷹脊背的羽毛,指甲也有些長了。應該修剪的樣子。

難怪一直帶手套啊。

顧匆匆想起了最劣等的洗腦廣告。

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

之前她還以為是他愛裝逼,沒想到是這個原因,果真不能以貌取人。

他的手放下銀壺,前面水杯的藥香已經凝固。

他一手端起來,就直接往嘴裏送。

“燙。”顧匆匆忍不住出聲提醒。

他手上的杯子微微頓了一下,被握~住的看不見的杯弦裏面,化開的丹~藥已微微結冰。

“我不怕燙。”他說,然後直接喝了一口。

冰涼刺骨的水,順著喉嚨滾下,他嗆了一口,以拳觸唇,輕輕咳嗽了一聲。

然後他面不改色,直接將剩下的藥水全喝了。

顧匆匆倒抽一口涼氣,怎麽這麽虎?

說了燙,非不信,剛剛燒開的水,就這麽直接喝?看來真是從小養尊處優慣了,沒有人幫忙,自理能力差得簡直讓人發指。

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甲。

長度……真是應該修剪的長度了。

撕傷疤和剪指甲真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樂趣和天性,顧匆匆也不例外,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從隨身的包裏取出一個舊舊的指甲剪。

“你要不要用這個?”

厲承澤看了那個指甲剪一眼,然後用一種她不太明白的眼神又看了她一眼。

好像是在問她“找死?”

顧匆匆拿都拿出來了,又道:“這個雖然舊了點,但是很幹凈,我用了都會清洗的。”

厲承澤沒說話。

空氣中有點詭異的沈默。

顧匆匆心裏頓時暗罵自己的多事,也許人家就是喜歡長指甲呢,也許人家就是想要留得更長才修剪呢,也許這個長度挖鼻孔正合適呢,都跟你一樣強迫癥,隨時修,要你這麽多話。

她正訕訕預備將指甲剪收回來。

厲承澤忽的向她伸出了右手。

顧匆匆一楞,那只手沒動。

理所應當,非常自然。

顧匆匆:……

的確,左手剪不好右手的指甲,反正他也是老板,拿人錢財□□。

顧匆匆這麽想著,便順手從後面拖過一張凳子,將指甲剪打開,然後坐下伸手捏住了厲承澤的一小塊手背。

好冷的手。

她按住心頭的異樣,選了一個食指。

就像捏著一塊冰。

指甲有點奇怪,裏面似乎隱隱有……血線?她蹙眉正待看得更細。

厲承澤忽然問她:“你剛剛想找我說什麽?”

顧匆匆註意力頓時被轉到了這邊,她想起來意,一邊捏住他的指頭將指甲餵到指甲剪裏面,一面回答:“我看姜婆婆的嘴巴,上面有點破口,這個是不是要蛻皮了啊。”

蛇這一生會經歷不同的階段,每一個階段最顯著的變化就是蛻皮,蛻掉老皮之後,恍若新生,又會進入一個新階段。

蛻下來的蛇皮被叫為“蛇蛻”,也就是中藥店的“龍衣”,是上好的中藥材。

但一般蛻皮之前都會有些征兆,比如眼睛的顏色變化,還有身體皮膚的顏色也會比平常要淺。很多蛇還會停止吃東西,性情也會溫馴起來,因為蛻皮要消耗身體大量養料,困倦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個時候,也是野外捉蛇的最佳時間。

“不是。”厲承澤否認。

她說:“我看它一直在睡覺,也沒有吃多少東西。”

“它牙不好,胃口向來不好。”他居然解釋了一句。

“哦。那就好。”

這邊說著,顧匆匆正好用力壓下指甲剪,指甲剪沒動靜,她再用力。

還是沒動靜。

指甲剪仿佛焊接上了一般。

鈍了?她楞了一下,這回咬了咬後槽牙,加了一只手上去,她本來力氣就不算小,這一下去,蹦的一聲,一個東西彈出來,打在額頭,她伸手按住額頭揉了揉,吸了口涼氣。

定睛一看,手上只剩下一個指甲剪的下半部分,竟然剪崩了。

……

顧匆匆:“……那個,我這個指甲剪。”她默默伸手從厲承澤的肩膀上拿下剩下的半塊指甲剪,“……有點舊了。”

厲承澤:“看出來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蛇丘姜醒來了,蛇尾碰到了裏面的一個小鈴鐺,顧匆匆正好找到機會過去繼續自己的工作,黑蛇歪著頭打量她,她用手指指那個食盒,蛇丘姜不屑一顧的樣子,向著她爬了過來。它已經很老了,蛇眼也有些渾濁,顧匆匆將頭低下來一點,它便像一個人一樣打量著她。

蛇信微微吐了一下。

她也微微笑了一下。

厲承澤不知什麽時候重新戴上了手套,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她喜歡你。”

工作的認同讓顧匆匆露出了微笑:“嗯,可能我身上有同類的味道?”她微微側臉,沒有回頭,“我也養了一條小黑蛇,能聽懂話,很可愛的。”

“是嗎?”身後傳來冷冷淡淡的聲音,似乎有點……不悅。

“不過,厲總放心,我不會耽誤工作的。”顧匆匆立刻道,“小黑寶很聽話,每天只需要晚上吃一個蛋,也不亂跑。”

“蛋嗎?……我聽說,蛇並不怎麽喜歡吃蛋啊。”

顧匆匆搖頭,臉上露出:“怎麽會?蛋很好吃的。它呀,每次都是一口一個。”

拜托,那是你硬塞下去的吧。

顧匆匆走了好一會,吳端才不失時宜走了進來,厲承澤的臉有點黑。

“老大,是不舒服嗎?”他神色有些憂慮,“我看這情況,會不會是因為雷劫,您這一次蛻皮征兆好像提前了——”他顯然對某些回憶心有餘悸。

“不妨事。”

吳端又看到了桌上碎開的指甲剪。

神色更震驚:“老大,您……是在修指甲?”

水晶箱裏面的吃瓜群眾翻了個身,蒼老的聲音提醒說:“他讓別人給他剪指甲。”

吳端:……

“老大,你……雖然這個指甲異化後是——”是沒有粉粉嫩嫩那麽好看,但也不至於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啊。

厲承澤的指甲不同,因為他的身份,他並不同於一般的蛇,在上一次進化之後,已然有化龍的征兆,而他的爪,一般都是可以控制長短的,在攻擊時候露出使用,一段時間後會自動隱匿,最特殊的是,每一顆從爪尖到指甲都有血線,若是傷到,便會出血,而且極難止血,尋常的止血粉根本無用。

厲承澤:“反正剪不動。”

吳端:……理是這麽個理,不過……

厲承澤已經不想和他糾結此等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他想起什麽似的:“她小時候過得不好?”

“不好。”吳端想起那些調查情況,“靠著救濟和幫助,她高中周末就要找機會打工……加上她的時運財運的竊失,必須要付出常人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百之一二的回饋,總之,就是非常清苦。”

“她長得不錯。”

吳端知道厲承澤的意思,但凡長得不錯的女孩,總有無數可以不勞而獲的安逸可能,更何況是顧匆匆這樣的容貌早已超過不錯這樣的範疇,總是不應該到這樣的地步才是。

“萬幸她沒有考慮這樣的道路,否則,邪財生非,她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吳端沈穩的臉上也有一絲動容,“顧小姐是個……不錯的姑娘。”

厲承澤若有所思:“難怪。”

難怪雞蛋就是她覺得能給他的好東西了,還一天一個。說來說去,還是見得太少了啊。

真是頭發長,見識少啊。

看來。

是時候讓她知道什麽叫美味了。

冷水冰胃,他想起什麽,伸手哈了口氣在手心,嗅了嗅。

要死,現在仿佛呼吸也有點蛋黃味了。

又是討厭雞蛋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29 14:29:43~2019-12-29 18:16: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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