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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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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匆匆伸出手去,小黑蛇立刻仰頭看她,竟不知道躲的樣子,這樣的情景從小到大她已見過很多,那時候在鄉間和奶奶同住的時候,周圍鄰居誰的房梁有了蛇都是來找她,就真的和拖一條繩子沒區別。

她於是直接伸手抓-住蛇脖子。

這蛇真冷。

讓她沒來由想起漆黑的車窗裏的那雙手。

小黑蛇很軟,被她握在掌心,愈發沒力氣的嬌弱模樣。

就在這時,阿輝興沖沖進來:“匆匆,今晚提前吃飯打烊。你趕緊收拾收拾,難得今天鐵公雞拔毛。”

顧匆匆唬了一跳,一下站起來,小黑蛇蛇尾巴吧唧一下甩在手環上。

阿輝在她身後麻溜開始端菜,將案板的南瓜掃到一旁:“今天中午你沒在,我特意給你留了一份炒菜,一會出去你多吃這個,補血美白的,我給你擱你面前。”

“怎麽今天提前要打烊?”

阿輝擠擠眼睛:“嘿,天氣不好啊,鐵公雞說今晚他有個朋友來,他要單獨宴請這個‘朋友’——聽說是你們學校的喲。”

他說著忽的抽抽鼻子:“誒,什麽地方燒糊了。”

空氣中有淡淡的燒糊的味道。

顧匆匆也抽抽鼻子:“好像是什麽肉烤糊了。”

阿輝端起一盤菜,從匆匆後面湊過半顆頭過來:“好像是你這邊,誒,周大廚是不是又亂扔東西了?”

顧匆匆向旁邊讓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臉,軟趴趴的小黑蛇正好借力艱難的將滋滋的蛇尾巴收回來。

這該死的陰陽環。

小黑蛇憤憤看著那手環,眼裏是渴望又憤憤的光。

陰溝裏翻船。

今天天氣格外沈悶,總有種暴雨欲來的壓抑感,雲層厚厚沈澱在城市上方。

畬老板今晚看起來很興奮,要是下雨更好,下雨天正是留客天。

他不停催大家快點吃,吃完早點回去休息,偶爾擡手看看表,再摸-摸自己的頭發,一副躁動不安的模樣。

周大廚故意吃得慢,還倒了酒,阿輝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問顧匆匆要不要也吃點酒。

畬老板蹙眉罵:人家匆匆是喝酒的人嗎,你看她連辣都吃不了,趕緊的,吃完走。

顧匆匆只覺高熱攪得頭痛,但還是強行讓自己盡量多吃點,晚上容易餓。

好在小黑蛇乖巧躺在她衣兜裏,冰冰涼的感覺正正好。

正吃著,忽聽半掩的院門似有推門聲,老板刷的一下站起來。

阿輝沖顧匆匆擠眉:老板的新歡妹子來了。

來的卻不是老板的新歡妹子,而是老板的小房東,也是她親生父母的名義上的兒子。

這兩日旁敲側擊知道了關於顧氏夫婦的一些事情。

顧家家底頗厚,除開部分店鋪外,也有公司,走得是偏門發財,喪葬娛樂都在涉及,家裏只一子一女。

那邊畬老板送走了小房東,滿臉鄙夷過來說這個小房東顧思書的荒唐,一天天就知道泡妞,要不是他爹媽花錢他連這個重點大學的三本都讀不了,日日到處敗錢,沒錢就按收租日找他們這些租戶撿撿便宜收租補貼自己。

顧匆匆心頭一動,筷子停下:“我吃好了。”

她站起來,說自己不舒服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向學校去了。

院門外面的路燈還沒修好,正好一輛汽車遠遠開過來,刺目的遠光燈亮起,照得她微微瞇起了眼睛,車速在她身旁減弱,然後再度加速向前而去。等她再睜開眼睛,路上安安靜靜,一個人也沒有,並沒有看到畬老板說的小房東,顧家-寶貝兒子顧思書。

她沿著來路向學校走去,踏上問琴街主街的時候,一個穿著白裙紅衣的姑娘正好從光亮中走過來,一邊撥頭發一邊扯衣帶,看上去隱隱有幾分眼熟,顧匆匆從黑暗中向另一邊走去。

兜裏的小蛇露出個頭,像顆圓-滾滾的黑曜石。

天氣愈發悶,風雨欲來的沈悶,沿街的小販有的撐開了雨棚。

學校的醫務處這時候已關門,顧匆匆舍不得在外面藥店貴的十幾塊,她想之前也不是沒有感冒過,撐一撐也就過了。

再往前過了問琴街,便是通往學校的一段林蔭道,今晚的林蔭道格外安靜,不要說人,連蟲鳴也沒有。

她走在路中間,只覺身旁無數窺探,轉頭看去,卻什麽也沒有,這種感覺太過詭異,她不由自主加緊了腳步,兩側的草叢裏響起小心翼翼的窸窣聲。

天際開始傳來陣陣轟隆聲,沈悶的雷聲在雲層最深處滾動。

顧匆匆加快了腳步。

林蔭道卻感覺如此漫長,如同沒有盡頭。

事情好像有些不對。

她聽見窸窸窣窣的顫抖倏忽而逝,一切安靜到近乎虛空,這樣的沈靜太過詭異,陡然間被天際第一聲嘶吼的雷鳴撕破,仿佛驚在耳邊,驚雷和雨露混合成臭氧的青草味。

一聲,又是一聲,在無邊的天際盤旋,仿佛在尋找什麽。

轟隆隆的雷聲越來越大,雲層如積水匯聚,凝聚在林蔭道的巨木之上。

要死了,打雷天在大樹下。

顧匆匆擡頭,透過枝葉扶疏看向那帶著紫色的雷雲,雲層中和邊緣帶著隱隱的電光,今天的雷感覺格外的恐怖,只是這樣滾滾而動,就已經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幸而沒有雨。幸好她今天穿的是膠底鞋,絕緣。

她剛剛這麽想,就看見一條如有實質的巨雷裹挾萬千氣勢蓬勃而下,顧匆匆眼睜睜看著那道巨雷轟隆而下,直接向自己身上砸,腿腳沈重仿佛被頓在地上,她想也沒想,下意識抱住了瘦弱的胸膛。

電閃雷鳴近在眼前,這感覺就像一顆TNT直接爆在眼前那麽亮。

手腕的陰陽環在雷擊之中發出奪目的光芒,白光和赤紅交映生輝。

她尚未完全睜開眼睛,緊接著又是第二道巨雷,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到心臟幾乎要被震碎的疼痛,巨雷之間又是各種趁火打劫的小雷。

這些雷格外執著,位置都不曾變一下,只朝著一個方向一個位置撲面而來。

鑼鼓歡天驚天動地,即使只是一個尋常的普通人,顧匆匆還是感覺到了這些巨雷中的憤怒。

大有今天不劈死她不罷休的味道。

顧匆匆大喊冤枉,她雖然心中也腹誹斥責憤憤過那拋下她的親生父母,但也從未起過天地不容的念頭啊。

老天爺,你是不是搞錯了。

上次她養父鄰居那個兒子將親媽趕出單元樓,要劈的人應該是他啊。

她剛剛起了這麽個念頭。

雷聲陡然一震,這一回直接兩道巨雷撲面而來,那架勢大有今天不將你劈成炭今天跟你姓的感覺,顧匆匆艱難轉身,身後同樣是兩道巨雷,而那只一直躲在她懷裏的黑蛇這時候也憋不住了,艱難吐著蛇信向外面爬。

顧匆匆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手上是碳化的粗糙感,被劈糊了嗎。

剛剛雷擊都是它護住了她的心口。

顧匆匆不是沒有良心的人。

“現在出去找死嗎?”她伸出手,一把拽了回來,就在這時,面前的雪白電光已至,顧匆匆想也沒想,伸出手去用手肘擋住了自己的臉。

有人在說話,似乎來自雷鳴,似乎又在耳邊,她已經分不清了,聲音冷而怒:“你在找死。”

老天爺的聲音這麽好聽嗎?她想。

轟隆一聲巨響,仿佛萬千盛怒,她的耳朵瞬間聽不清任何聲音,眼睛看不到任何景象,雙腳幾乎無法站立,天威之下,她感覺身體已盡數化為齏粉,仿佛隨著雷聲在消散,紫色的雷雲停止了翻滾,地上仿佛還殘留著紫白的雷光,大地像馴服的巨獸,恐懼沈默承受著雷霆之恩。

……

最後一絲光散去,顧匆匆虛脫跌坐在地上,耳朵仍然是虛空的靜,然後漸漸有了聲音。

有人在她面前蹲下,她的眼睛失神看著前面,眼前的人只是一個虛空的白噪點。

漸漸,她聽見了更多的聲音,過往來人的驚呼聲,手腕的手環隱隱的碎裂聲,那從小到大,戴在身上的手環上面布滿了細紋,她低頭看去,兩環仍然交疊,但是顏色微深那圈現出了深紫色的微華,仿佛被雷光點綴越發瑩潤,而那顏色微淺的環顯出一絲慘淡的白,上面的碎紋縱橫交錯,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同學,同學。”一個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她擡頭,視線尚未恢覆,看不清那男生的臉,他的眼睛在微暗中忽的一亮。

“你怎麽了啊?”他愈發關切問,“你是哪個系的?寢室在哪?”

見她還懵懵然,男生伸手在她額頭觸了一下:“同學,你好像在發燒啊,我送你去醫院吧。”

天上的雲已消失無蹤,夜空繁星萬千,哪裏有什麽天雷滾滾的跡象,四周的蟲鳴啾啾,來往的行人陸陸續續,偶爾傳來女生的嬌笑聲。一切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剛剛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場幻覺。

“剛剛打雷了嗎?”她問。

男生楞了一下:“打雷?沒有啊。”

沒有打雷?

幻覺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

又好像不是。

顧匆匆伸手推開了他,自己緩緩爬了起來,手腳都還在,頭發也沒被雷劈糊,的確不像是被雷劈過的樣子。她揉了揉臉,向寢室走去。

男生著了急:“我送你回去吧,同學你別怕,我不是壞人。”他笑得一臉真誠,顧匆匆認出來了,這個英俊的男生便是第一天報道時擋在走廊那個男生,他腳上換了一雙更拉風的球鞋,自我介紹:“我是新聞系的顧思書。”

一般但凡敢這樣自我介紹的,都是有點底氣的,至少在學校是有點名氣的。

但出乎顧思書意料,眼前的姑娘並沒有預想中的表情,只是渾渾噩噩向前走,他楞了一下,立刻追上前一步,正想扶住她的肩,一只黑色的小蛇從忽的她肩上探出了頭,警告看著他,顧思書悚然一驚,啊了一聲,只覺背上寒毛直立,停在原地,不敢再跟上去。

遠行的背影在月色和路燈的剪影下,看起來如此曼妙婀娜,長發海藻一樣垂下,微卷蓬松。

如同一幅畫。

他楞楞看著,過了好一會,兜裏電話響起來,他回過神來,伸手接過,對方在催:“思書,你搞什麽啊,怎麽還沒到,兩個小學-妹都等急了。”

“我-靠,老刁,你猜我看到什麽了?”

“這麽驚訝——你-媽?”

“滾。”他意猶未盡看了看自己那只碰過對方額頭的手,“我看到了個大寶貝。”

“啊?AB來咱們學校了?”對面更驚訝了。

“滾滾滾。”

地上那只遺落的口罩被風一吹,無聲滾向草叢。

養蛇的姑娘啊,有個性。

這麽漂亮的養蛇姑娘,更加有個性啊。

顧思書臉上露出期待而意猶未盡的笑。

而此時城市的最高的電視塔上。

厲承澤的兩個忠心下屬避開了來往驚艷的目光,一直走到露臺扶欄處。

吳端和吳時弦臨風而立,死死盯著浮大的方向。

“你說能成嗎?”吳時弦有些不確認問。

吳端回答:“不知道。”

即使在這裏,什麽也沒看清,他們仍能感覺到來自天道那磅礴而暴怒的力量。

如同深海巨獸,一波接著一波,投擲下萬千雷柱。

“你不擔心?”

吳端面無表情:“不過是個四九天劫。老大的實力輪不到我們擔心。”

吳時弦微微擡眉:“不過是個四九天劫?你也知道老大現在的情況——九道大天劫,中間還各有四道小天劫,威力巨大,他的身體又不比之前,偏偏老大還要——”

吳端蹙眉打斷他:“別說了。”

說話間,那股恐怖力量又過去一波,最後帶著不甘終於緩緩消散,天際隱隱顯出滾滾雷雲,這是雷劫將過的短暫空明。

吳時弦頓時輕輕舒了口氣,轉頭看向一旁的吳端,這才看見一向穩重的他額角也帶著一絲冷汗。

“吳端你怕了?”吳時弦笑,黑色的耳釘熠熠生輝,“又劈不到你身上,這不是有避雷針嘛。”

話音剛落,晴空裏忽的落下一道雷,吳時弦唬了一跳,直接跳到了吳端身後,幸好只是普通的雷,觀光照明的燈光閃爍一下,有工作人員叫:“哎呀,避雷針劈壞了。”

吳時弦:……

吳端看向沈靜的深空,風大的幾乎快要將人吹下去,他想起了厲承澤從車窗望出去的臉,他的眼睛和初秋的風一樣冷。

該來的一切都還是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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