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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共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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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那日葉英從謝閑的嘴裏得知了他想知道的所有事,宣和最後跑進來緊張兮兮地問:“你記起來了嗎?”

葉英看著她那受驚的小鹿一樣的神色,朝她笑,然後提筆寫道:未。

宣和“哦”了一聲,失望同時松了口氣,她低下頭,露出的腳尖互相蹭了蹭,手背在背後,肩膀繃都緊緊的。葉英只看得到她的睫毛撲閃:“那……那……華灼,你還喜歡我嗎?”

他把紙放下沖她招招手,她狐疑地擡起眼睛掃了一眼,慢慢地踱到他身邊。葉英把她抱在懷裏,她靠在他的肩上不滿地錘他的背:“你回答我呀!不回答就不讓你抱!”

葉英把她放開,重新拿起筆,她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緊張得不得了,然後隨著葉英寫的字慢慢放松下來。最後她嘟起嘴巴說:“哼,你要是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就不嫁給你了!”葉英看著她笑,她開始明明還怕得要命,這會兒把紙拿到面前,尾巴都翹上天了。她把紙好好地疊起來放進口袋,很沒有威懾力地瞪他一眼:“不許反悔。”隨後笑得跟吃了蜜糖一樣擠進他的懷裏蹭蹭:“喏,給你繼續抱抱。”

葉英身上有傷,她沒輕沒重地蹭過來其實弄得他有些疼,可是她這個樣子實在太可愛了,他舍不得放。宣和兔子一樣地賴著不動,葉英順著兔子毛,心都化了。原來紫樞以前是這個樣子啊……居然會是這個樣子……

“謝英”身上的傷很重,謝閑幾次進宮讓他基本搞清楚了這傷由來的詳細過程。宣和跟謝英從小感情就很好,長大了皇帝就賜婚,打算成了這姻緣,然而成親前他們卻吵架了,天翻地覆,吵到宣和一怒之下說不要嫁了。他們那時正好在郊外行獵,她騎了馬就跑。謝英在氣頭上所以沒去追,皇帝讓護衛跟上,誰知不多時就有一人回來報信說公主遇上了匈奴人。謝英一聽臉都白了,這才狂奔去找她。他一個人單挑一群人,還硬是把她搶了出來。宣和嚇得幾乎都不會動彈,謝英策馬飛馳,被匈奴人射了一箭。那時他們跑進了林子,謝英往馬屁股上紮了一刀,抱著宣和從馬上跳下來躲進了草叢,運氣好甩掉了追擊,但是他的傷就極重。後來兩人被尋來的護衛救了回去。

葉英養傷一共用了兩個月,還不算他醒過來之前的時間。葉英理清了整個故事一面很佩服這個謝英一面又心裏不舒服——他很明顯是情敵。而宣和在養傷的全過程裏都乖乖地守在他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葉英有些膈應,因為她喜歡的是那個叫謝英的人,而不是他。

他的傷一天天好起來,能開口說話的時候他旁敲側擊地問過:“我有沒有哪裏不同?”

司馬宣和爬到他跟前來仔細地盯著他看了半晌:“沒有呀。”

“不是長相。”

她眨眨眼,臉頰紅撲撲的:“讓我更喜歡了算不算?”

葉英一噎,捏住她的鼻頭:“小姑娘不害臊。”

宣和拿開他的手,吐了吐舌頭:“連教訓我的口氣都一樣,你到底有沒有失憶呀?”

葉英心裏咯噔一下,覺得的確有些奇怪,按理說這個身體其實換了個芯子,那為什麽周圍的人都沒發覺什麽不妥?謝閑沒有,宣和更沒有。難不成……然後他臉頰一痛,被激回了神,宣和兩只手捧著他的臉使勁搓著,齜牙咧嘴的說:“跟我說話也走神!”

“別鬧。”他攏住她的手讓她消停下來,小姑娘無辜又憤憤地瞪著他,最後他繳械投降,把小手放回他臉上,“好好,隨便弄,來。”

小姑娘揚起下巴笑,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馬上把自己埋到被子裏,遮著臉滾來滾去,等裹成蠶一樣了,就湊到他身邊擠著他,撲閃撲閃地沖他眨眼。葉英就徹底無暇去想其他了。

司馬宣和就是個喜歡在他面前撒嬌耍賴不講道理的小姑娘,她最常做的事就是不斷地試探他的底線,永遠都是“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喜歡我,你生氣了就不是了”的表情,弄得他哭笑不得。其實他不生氣的,只要對象是她,他的底線就深不可測,而她則怕他生氣,所以總是做出這樣逞強的表情。但也僅僅是在他面前而已,她對其他人都是進退有度頗有風儀的。她生在皇家,被養出這樣的性子也實在是不可思議。後來葉英才知道宣和幼時皇室紛爭不斷,她一歲不到就被送到謝家,幾乎是被養在這兒的——至於為什麽,葉英不知道。謝英只長她兩歲,心智卻極為成熟,她一直跟在他身邊,其實是被他寵著長大的。於是葉英心底的某個念頭像參天大樹一樣生長,謝英是不是就是他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否則世上怎麽會存在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一日早上他醒過來,宣和沒有像平時那樣準時撲到床上叫他起床,他的寢殿安靜得有些詭異。葉英穿戴整齊出了門去找她,發現她已經開始吃早飯了。侍女見他進來,在宣和座位旁邊為他擺上碗筷,他走過去坐下想同她說說話,誰知小姑娘把碗重重一放,走了。葉英下意識地反省昨天他哪兒把她惹著了,發現她被他趕去睡覺的時候都還高高興興的,這一大早的,怎麽了?

他問立在一旁伺候他的飛鳶:“公主為何生氣?”

飛鳶居然嚇得跪倒在地:“公子息怒,飛鳶不敢說。”

葉英奇怪地說:“怎麽?”

“公主不準奴婢說……奴婢不敢告知公子,請公子息怒!”

宣和一向少發脾氣,對飛鳶和沈歡兩個貼身宮女更是和顏悅色,能讓飛鳶怕成這樣,不知宣和說了什麽重話,似乎還下了嚴令。葉英讓她起來,安靜地吃完了早飯也不急著去尋她,去了院中練劍。宣和一上午沒來找他,午飯也同他錯開吃,下午更是沒了影子,葉英終究是覺得奇怪了。飛鳶說宣和在書房,他便過去找,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面摔東西的聲音,隨即是她的大叫:“什麽沒有!怎麽可能沒有!你們是廢物嗎?!”

“公主息怒。”

“一定給我找到,找到之後把她五馬分屍!碎屍萬段!”

“……是。”

侍衛開了門出來見他在門口,嚇了一嚇,行了禮匆匆走了。葉英歪著腦袋探看進去,宣和正趴在書桌上生氣。砸了兩下桌子擡起頭看到他,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沖出書房跑了。葉英滿肚子疑惑,可是宮裏沒人敢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第二天,宣和依舊在跟他生氣,然後下午來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司馬鄴,跟宣和有血緣關系的哥哥,跟宣和的關系很好。葉英第一次見他是他來探病,他一眼就看出他是幻境裏叫宣和名字的那個人。

葉英沖他行了禮,司馬鄴免了,同他在花園裏的亭子裏坐著說話。司馬鄴很嚴肅地說:“華灼,宣和這麽喜歡你,你可不能負她啊。”

葉英投以疑惑的目光:“世子為何說這話?宣和乃我此生唯一,我豈會負她?”

司馬鄴點頭道:“那我且問,紫樞是何人?”

“?!”葉英一楞。

“宣和發瘋一樣地在找這個人,說是你不知道到哪兒勾搭的小情人,居然在夢裏都叫她的名字,她發誓要把她找到了然後剝皮抽筋,還發動了我們一塊兒找,就差說到叔父那裏去。”司馬鄴的叔父就是當朝天子。

葉英下意識地在內心低呼,糟了。

“若是沒有這個人自然是好的,但是看宣和的架勢這不像是無理取鬧的模樣。華灼,你得解釋一下這是怎麽一回事?”

葉英拱手:“實在是沒有這個人,這只是把劍的名字……”

司馬鄴知道他愛劍,覺得這個解釋大概靠譜,便說:“你與我解釋無用,回頭同宣和說說,別叫她害了無辜的人。”

這下葉英算是知道她到底是為什麽生氣了,原來是吃醋了。可是紫樞就是宣和,宣和就是紫樞,這簡直……“世子,我去找她她八成不會聽,還請您先去跟她說說。”

“也是。不過這話可有必要是真的,否則不僅宣和,我不會放過你的。”他說完就去找她了,葉英在亭子裏坐著,頭疼。

晚上,宣和還是躲著他,跟他撞上了直接調頭就走。葉英立刻跟上去,剛要抓住她的手了,誰知她立馬就跑起來。

“宣和,別亂跑!”她像只小兔子一樣一會兒就沒影了,葉英對宮裏的路不熟悉,一路走一路問才找到她。她蹲在海棠花叢裏,下巴磕在膝蓋上,見他來了,從鼻子裏哼出來,兩下站到石頭上,雙手叉腰,氣勢洶洶。

葉英看她的樣子頗想笑,可是知道這會兒要是笑了,她八成真得幾天不理他了,只得硬憋回去。“宣和……”他無奈地叫她,不知道要怎麽解釋才好。

宣和眼睛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看他不說話,張開手臂:“笨蛋!還不來哄我!”

葉英笑了,趕緊過去抱住她:“是我錯了,別生氣。”

宣和抱著他的脖子,惡狠狠地說:“哥哥告訴我了,你要是敢騙我,哼,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兒好了!”

“好好。”這種時候他還有什麽好說的,趕緊順順毛。盡管他接受了宣和跟紫樞是同一個人的事實,但是他偶爾還是會下意識地把“紫樞”兩字脫口而出,看來他必須控制住了,否則萬一真的就有一個女子叫紫樞該怎麽辦?

九十四

臘月初九,宣和十六歲生日,臘月十四,宮中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她同葉英成婚了。果真如謝閑所說,他們在年前完婚,然後住進宣和的公主府。這輩子成親沒有上輩子恐怖了,或者說漢人的婚禮真的比少數民族要簡單一些,也只是一些而已。

葉英進入洞房的時候宣和已經獨自在裏面坐了很久了,掀了蓋頭之後他發現宣和在哭。“怎麽了?”慌忙地一問,宣和不答,開始飛快地解腰帶扒衣服。葉英急忙按住她的手:“宣和你……!”

宣和立刻背對著他,帶著哭腔說:“背上有針,疼!”

大驚失色之下葉英比她動作還快地把衣服扒得只剩下肚兜了,定睛一看,一枚寸長的繡花針穿著五色絲線綁在她的背上,針尖已經戳了她好幾個小眼兒,滲出來的血都結痂了。“誰放的?!”葉英怒,把針取下來扔到桌上,取過酒和帕子為她擦拭,她怕疼,此時疼得一抽一抽的。

“宮裏的嬤嬤說這是慣例,只有這樣才能保佑子孫繁盛,代代昌盛。”委屈的聲音傳來,她又是一抖。

葉英長嘆一聲:“什麽破規矩……”他有她一個就夠了,子孫?他從來沒想過。不過……這輩子他似乎可以有孩子……

把繡花針收拾完了終於可以躺上床了,宣和早就縮進了新棉被裏,雖然礙於背上疼所以沒滾兩滾,不過依舊把自己裹得像蠶寶寶。葉英脫了衣服費力地把被子拉起來鉆進去:“你全裹去了我蓋什麽?”

冷空氣鉆進被窩,宣和像魚一樣撲騰了兩下,被他抱住才安靜下來。柔軟的少女軀體緊緊貼著他,貓一樣地呢喃:“阿英你好暖啊……”在葉英的糾正下,宣和順利地改口了。不論從前那個人是不是就是自己,叫華灼他始終覺得是在叫另外一個人。而宣和覺得這麽叫的只有她一個人,獨一無二,自然歡喜。

葉英按住她亂摸的手,看著大紅的帳子想到,今晚是洞房啊。上輩子的洞房他和紫樞倒下就睡了,這次……他低頭看了看在頸窩亂蹭的腦袋,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忍下去了,反正已經名正言順了不是。於是當宣和已經趴到他身上的之後他果斷地翻身把她壓了下去,外面紅燭高照,層疊的帷幔裏透了些紅光,他看著身下的她,聲音低啞:“宣和……”她睜著晶亮的眼睛看著他,雙頰紅透,連身上的皮膚都泛著一層粉紅——簡直就是誘惑,於是葉英不再猶豫地吻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宣和半個身子跌出了帳外,她哭著大叫:“疼,我不要做!不要做!”一只手把她撈了回去。

一刻鐘不到,她又跌跌撞撞地撲了出來:“你走開!騙子!疼死了!”一雙手把她抱了回去。

再過了會兒,一只手臂伸了出來:“我不要做!你放開我!”一只手把它扣住拉了回去。

一個時辰之後,只剩下虛弱無力的聲音飄出:“停下來……我不要了!壞蛋……”

葉英覺得,這輩子洞房比上輩子成親還累……

葉英從來沒想過要去改變歷史,盡管他知道這段時期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但他唯一想的就是帶宣和避開這一切的災難,最後他將某些事情告訴了謝閑,在成親第二年的四月帶著宣和南下,打算從此不問世事。這時永嘉之亂還沒有爆發,劉淵也沒有這麽瘋狂,江山風雨飄搖卻保持著微妙的平衡,如果不走,就沒有機會了。自私也好,懦弱也罷,他不敢帶著她去賭。

他走得很遠,遠離中原,遠離紛爭,他只求平安地度過這一世。山中不知歲月,一晃數年,已經變得全能的葉英用山中不多的食材把宣和照顧得小臉圓潤,她還是像小姑娘一樣,單純可愛,容易滿足。這一年她懷孕了,葉英很緊張,但是她能吃能睡,懷了跟沒懷一樣,還經常跟著葉冬冬溜出去玩兒——他們又養了一只熊貓,她仍是給起名“冬冬”,從長安出來之後葉英就把名字改了回去,給宣和的說辭是隱瞞身份。聽到她又一次叫出“葉冬冬”三個字的時候葉英很憂郁,按照她這起名的套路,難道孩子生在春天就叫葉春春,夏天叫葉夏夏不成?

葉英每日的時間都花在跟她鬥爭上,比如,不準隨便跑出去,不能讓熊貓冬冬睡在她腿上,不準不吃這個不吃那個。宣和知道自己鬥不過他還孜孜不倦地反抗,葉英很是無奈,反正最後的結果都一樣,她為什麽就不省點兒力氣?

就這麽過了十個月,宣和臨盆。他請了跟他們隱居在同一個山谷裏的部族裏的老人來為她接生。她在屋裏,他在屋外。宣和很怕,要讓他陪著,但是接生的老人說男人待在產房裏會沾晦氣,她就大叫著把他趕了出去。他站在門口聽到她在裏頭慘叫著:“我不要生了!不要生了!”到後頭連叫都不叫了,悶聲哼哼。

葉英發誓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揪心過,老人卻說她從來沒見過這麽順利的頭胎。葉英心說這還叫順利?!她把新生的小男孩兒遞到他手裏,皺巴巴紅彤彤的小猴子一個。他把小猴子放到宣和身邊,她看了一眼,哭了:“這不是我的孩子,怎麽會這麽醜!”葉英連聲安慰:“剛出生的小孩子都這樣,長開了就好。”他的幾個弟弟妹妹不都這樣麽。宣和半信半疑地點頭,吃了點兒東西就睡了。

雖然小家夥醜,宣和還是很喜歡,到後來終於長成粉雕玉琢的模樣,她更是扯著葉英說:“好可愛,我們再生一個玩兒吧!”葉英果斷地搖頭,她願意他也不願意!

葉冬冬是只母熊貓,小葉出生的這一年她也產仔了。等小葉能坐起來的時候,小葉冬冬已經能爬了。一人一熊貓被放在一塊兒養,看到搖籃裏他們擁抱在一起睡著,那個萌啊……宣和和葉冬冬趴在旁邊看著兩個小家夥,她跟葉冬冬打著商量:“小熊貓是秋天出生的,就叫葉秋秋,小猴子是夏天出生的,叫葉……”葉英捂住了她的嘴,他絕對不允許他的兒子有“葉夏夏”這麽一個名字。最後決定是單名“安”,他平安降生,也希望他未來平平安安。

宣和抱著葉安,說:“名是你起的,我來給他起字。”

正在擇菜的葉英問:“什麽字?”

“安歌。疏緩節兮安歌。”出自屈原《九歌·東皇太一》,意為神態安詳地唱歌。亦有詩雲,安歌送好音。

葉英想了想,覺得可以,便點頭。宣和笑呵呵地戳著葉安肉嘟嘟的臉,叫著他的名字,他的腦袋扭來扭去絲毫不配合,最後埋在葉秋秋的背後,讓葉冬冬馱著兩只小的走了。宣和大叫道:“葉冬冬你回來!”

葉英看著他們的背影,無奈一笑,其實這樣過了這輩子,也很好。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大結局!!你看,多美好!

解釋一下,葉英穿回四百年前了,成了紫樞劍鑄造者謝閑的弟弟,名字叫謝英,字華灼。他穿過去的時候還是個嬰兒,是他從小跟宣和一塊兒長大,也是他跟她有婚約,宣和喜歡的就是他。他救宣和的時候失憶了,保留的記憶只有上輩子的,這樣!

目前定下來的有兩個番外,一篇《風水輪》,楚靈均和陸待晴的結局,另一篇《否問》,那個字念pi,是卦名,講紫樞的過去。兩篇都會新開,下一章會放地址或者大家直接去專欄裏面看。要是想看其他的記得要說,你們不說我怎麽知道你們想看什麽呢,對吧對吧?看我真摯的小眼神。

結局都不冒泡的家夥買方便面沒有調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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